马戈齐闪着警灯,在小巷里快速穿行,开上了圣保罗以东的94号公路。一天中的这个时候,高速公路上基本没有人了——对于上班族来说,现在出门有点太晚了,但是对于那些俱乐部会员来说,现在回家却还有点为时过早——所以他在快车道上将时速提至90英里。他真希望自己能有一辆明尼苏达公共卫生部那样的庞蒂克大艾姆,而不是现在这辆已经开了两年的福特轿车。

那么,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急匆匆呢?他很确定格蕾丝·麦克布莱德并不是凶手;就算她是凶手,现在她也不会手拿枪支浑身是血面带愧色地在家里晃悠。注册在她名下的那把·22口径手枪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巧合——在这座城市里,那种枪就像是地面坑洞一样那么常见——但是这毕竟是一个去她家的借口。不过自己究竟为何如此急切地去做这件事,他却不想深究其中的原因。

“不在现场证明。注册名单。”他大声说。好像这种没有说服力的推理一旦高声说出就会令人信服一样。他的快速驾驶更加好解释了。在车速达到85英里的时候,本来坏掉的加热器竟然奇迹般地开始起作用了。这是从他离开市政厅以来第一次身上开始暖和起来。

在克雷坦—达利亚出口他开始减速,并关掉了警灯。等到他开过格罗夫兰大街那几个街区时,车内温度已经降低了10度,塑料方向盘摸上去像是一个冰圈。

尽管天气很冷,在住宅区深处,室外也还是有几个人的。一群在有课的晚上本应该已经上床睡觉的小孩子;一对夫妇在遛一条长毛狗,狗毛长得耷拉到了地上,看上去跟没长腿似的;还有一个顽固的慢跑者——他肯定坚信跑过黑乎乎的小巷子和幽暗的门道是一项有益健康的娱乐活动。他们所有的人,包括那几个小孩子,都戴着手套——看来大家都比他聪明。

他将一只手放到两只膝盖中间取暖,用另外一只手开车,一边还想象着自己放在壁橱架子上的手套。

格蕾丝·麦克布莱德家的房子很不起眼,跟这个宁静的小区里其他工薪阶层的房子别无二致——这一点相对于她的资产净值来说,真的是有些奇怪。一个大富豪竟然住这么一个两层的带独立车库的灰泥小楼?这又是一个有悖常理的地方。

他在街对面停了车,坐在冰冷的车里,哈着白气研究着眼前的房子。每扇窗户上都挂着遮光窗帘;唯一的光源是照亮了前院的高强度探照灯。小小的院子里没有任何景观,没有花哨的花床,没有灌木丛,没有任何热情装饰的痕迹——只有一条不起眼的水泥小道通往那扇沉重的、没有窗户的门。

他熄了火,走下车,将衣领竖起来遮住耳朵。那件薄薄的微纤维风衣8月份的时候看上去还像是个时尚的选择,但是现在看来单薄得近乎可笑了。

但是和其他每一位正常的明尼苏达公民一样——吉诺除外——他会一直等到快要被冻死的时候才会翻出羽绒服来,好像天气会根据他们的着装情况对自身进行适度调整一样。

他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沿着笔直的小径走向门口有3个台阶的水泥平台。他站在最高的台阶上,开始研究这扇房门。

他上次见到这样的包钢门还是在去年春天,接到一个杀人案报警电话之后,在一个郊区的毒品实验室里。对付毒贩、暴徒以及超级偏执狂的一道昂贵防线。若是一名受虐妇女以此来躲避疯狂的前夫或者前男友的话,那还说得过去,只要你有钱,并且这种想法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上次他见到她的时候,曾经注意到她眼睛里的恐惧,那个时候他已经想到:受虐者。但是几分钟过后,这种想法烟消云散了。问题在于受害者心态,在她身上是一丝一毫都不存在的。恐惧?是的;精神上无行为能力?却未必。没错,她是在自家房屋上装了钢门,并且随身携带一把西格造尔手枪,但是这些却是一个有担当的人才会采取的行动:做好准备迎接危险,而不是躲起来。另外,就算她是受虐妇女,那也只能解释麦克布莱德自身为何要改名换姓——却解释不了为何他们5个人都要这样做。

他摇摇头不再胡思乱想,然后注意到门框上安装了一个灰色塑料的内部通话系统箱。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竟然还有一个印了“欢迎光临”字样的橡胶门垫。他真想知道这是不是格蕾丝·麦克布莱德式的幽默。

他刚踏上那块门垫就清清楚楚地听到头顶上传来电子嗡嗡声。他立刻找到了声音的来源——一台监视摄像头,巧妙地藏身于屋檐下的脚线里,正将它永远充满了警惕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

他蹲下身子,掀起门垫一角,发现了一块嵌在水泥台阶里的压力传感器,很明显这玩意儿是跟摄像头连在一起的,并且还有可能联系着房子里的某个警报器。

“偏执狂”这个医学术语老是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并且,在某个层面上,正不可思议地干扰他的判断。如何解释此种程度的保安措施?如果不是因为一个死缠烂打的前夫或者前男友,那又是因为什么?商业间谍?他并不这样认为。今晚他刚从埃斯皮诺萨那里学到,这年头,整个世界都跟互联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你若是想去偷去骗去撒谎,呆在家里舒舒服服地就能达到目的,根本不必走出家门。

他按下对讲机的按钮,等待着。时间过去了一分钟,周围还是死一般寂静,然后才听到3声金属碰撞的声音——是有人打开了3道锁定插销。

包钢门打开了,格蕾丝·麦克布莱德出现在他面前,原本苍白的皮肤微微泛着红晕,像是刚出过汗的样子。她身穿宽松的灰色便裤,一件超大的T恤,扎着马尾。要不是她脚踝上还扣着枪套,里面插了一把德林加手枪的话,她现在的样子简直可以用弱不禁风来形容了。

“现在已经是深夜11点了,马戈齐警探。”她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她甚至对他出现在家门口没有感到一丝惊讶。

“对于这一点我真的很抱歉,麦克布莱德女士。我打扰到您了吗?”

“打断了我锻炼。”

他指了指她的枪套,“连锻炼的时候都带着枪?”

“时刻带着,警探。我已经告诉过你了。你有什么事?”

真是天生的女主人,马戈齐嘲讽地想着。

“我想看看你的·22口径手枪。”

“你有许可证吗?”她的声音还是那样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感情,目光稳稳地直视着他。在这一点上麦克布莱德很有优势——她要么真是清白无辜要么就是反社会分子。

马戈齐叹了口气,突然感觉疲惫透顶,“没,我没有许可证,但是我可以拿到的。我会一直站在这个压力传感器上,让警报器或者是其他什么玩意儿一直响着,直到吉诺把许可证给我送过来为止。”

“我是嫌疑人吗?”

“每个人都是嫌疑人。你有什么正当理由不想让我看那把枪吗?”

“因为这并不是个极权国家,马戈齐警探。”

该死!她还真够狂妄的!她永远都不会跟某个家庭施虐者扯上关系的。这种态度,肯定过不了一晚,她就被人杀掉了。

“麦克布莱德女士,外面有人有生命危险,而您还在这里浪费时间。”

她气愤得涨红了脸。他说到她的伤心处了。

“调查报案的人而不是去寻找凶手,浪费时间的人是你!”

他才不上钩呢。他就站在寒冷的门口,等着她把门摔到他脸上,心里暗自希望她看不到自己正在薄薄的外套里面瑟瑟发抖。但是她却让他吃了一惊。

“哦,通通见鬼去吧!你进来,把那扇该死的门关上。就站那里等着。别乱动。”

他快步跨进屋里,关上门,环顾四周,“不用进行视网膜扫描吗?”

她瞪着他,“你说什么?”

马戈齐耸耸肩,“你这里的安全设施很严谨嘛!”

“我本身就很严谨。”她打断他的话,转过身,沿着幽暗的长廊大踏步走去。当她消失在那扇双开橡木门后面之后,他往里走了几步,想看看这房子里面究竟有没有住人的痕迹,但是门厅和走廊跟这房子的外观一样,都是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特色。

左边是楼梯,右边是两扇紧闭的门——起居室和什么?小书房吗?两者之间除了擦得锃亮的地板和浅黄色的墙壁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东西。就算格蕾丝·麦克布莱德有什么个性的话——现在他已经开始怀疑这一点了——这屋子也无法为他提供任何线索。

他听到了怒气冲冲的脚步声,然后那扇双开门被人猛地推开。格蕾丝站在门口对他怒目而视,“我希望这一切都按照法律程序来。如果你想看枪的话,可以在枪柜里看。”

“没问题,这样更好。”

马戈齐走向她的时候,注意到她正用谴责的目光盯着他。如果她试图用这种目光让他意识到自己是个笨拙的闯入者的话,那她可没有达到目的,因为这只不过让他有点不舒服而已。

“就算是你也得知道这很荒唐,警探。”

他的大脑将“就算是你”这一部分自动屏蔽。警探守则第101条:严禁回应平民的语言攻击。“为什么这么说?”

“你认为我会用一把登记在自己名下的枪去杀人吗?要是昨天我用那把枪杀了那个可怜的女孩子的话,你认为我会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把痕迹清理掉吗?”

马戈齐注意到,她并没有提及游艇上的那宗谋杀案。要么是她还不知道,要么就是装作不知道。

“您肯定已经清理过了。我本来就没指望能在您这里发现什么,麦克布莱德女士。但是警探的工作内容就是这样,是个搜集信息、写写报告的繁琐过程。今天我来这里的目的是记录一下您那把和作案手枪口径相同的手枪;更进一步的目的是在征得您的同意之后,检查一下刚才所说的那把枪,看看有没有最近使用过的痕迹。”

“你在找借口。”

“完全正确。要是凶手用过枪之后都不清理,还将沾满了鲜血的枪支用一个上面写有‘我就是凶器’的包装包起来的话,我就不再这么做了。”

她敞开门,示意他进入一间完全走实用路线的厨房:雪白的地砖一尘不染;不锈钢水槽一看就知道下大功夫清理过;黑色花岗岩台面上方的架子上悬挂着昂贵的锅碗瓢盆,而台面上则摆满了只有专业厨师才会拥有的各式各样的设备。

炉子上面小火炖着一个盖了盖子的陶罐;空气里满是大蒜和葡萄酒的诱人芳香。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在他的想象中,格蕾丝·麦克布莱德是不会跟任何家务活沾上边的,但事实上,很明显,她也有温柔的一面,尽管她努力想将这不为人知的一面掩藏起来。

既然已经想当然地认为她所做的一切有些超出常规,他也就没有再费心去猜测为什么已经深夜11点了她还在做饭。

“你养了条狗?”他问道。

格蕾丝朝着他皱了皱眉头,“呃,对。哦,饮水盆。真不愧是警探。”

马戈齐装作没有听到她的评价,“它在哪呢?”

“藏起来了。它害怕陌生人。”

“嗯。这一点它是不是从你那里学来的?”

她恼怒地瞥了他一眼,带着他穿过一个拱形门走进起居室。这间起居室的位置很奇怪,是在房子的后边而不是前面。它与整个房屋的其他地方恰恰相反——里面惊人地暖和,摆放着垫得厚厚的翼状靠背椅,还有一张大大的真皮沙发,上面摆放着一堆五颜六色的靠枕。一张玻璃咖啡桌上面堆放着电脑杂志还有一些看上去笨笨的计算机编程语言的教科书。角落里摆放着一个盛满了小南瓜的柳条筐,紧挨着筐子的是一个装着干花和葫芦的陶瓮。这是她温柔一面的又一个表现。

他特别留意了墙面上挂着的那些画,都是原创作品——大部分是对黑白抽象画的一个综合性收集,一看便知是和米奇·克洛斯办公室里挂的那幅画出自同一人之手。另外还有两幅色彩柔和的水彩风景画。

房间较远的角落里放了一个红褐色的精致壁柜。她在壁柜前跪下来,插了把钥匙进去。柜子内壁衬着厚厚软软的红色天鹅绒,这里简直是麦克布莱德令人敬畏的小型军火库。她抽出一把鲁格·22口径手枪,持着枪管将枪递给了他。

他开始检查这把枪,拉开滑杆,看看是否上膛,但是弹膛里空无一物。并且这把枪一尘不染,油光可鉴,像厨房里那个锃亮的水槽一样。

“我想你应该是不想把这把枪移交给我……”

她急促地呼了口气。

“这也就意味着‘不’喽!”他把枪递还给她,然后指着其余的枪支,“很不错的收藏。这么多武器。”

她一言不发。

“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税收,癌症,大家都害怕的东西。”

“枪支好像哪一个都对付不了。包钢门也起

不了作用。”

她还是一言不发。

“把你的过去全部删除意义也不大。”

她眨了眨眼睛。

“你想告诉我吗?”

“告诉你什么?”

“告诉我10年前,也就是你和你的朋友们在这里出现之前,你们是哪个星球上的居民?”

她的目光移向旁边,嘴巴紧紧地闭着。可以看得出她是在克制自己的脾气。

“你追查这件事情浪费了多少时间?”

他耸耸肩,“也不太多,因为没有多少可查的东西。我办公室的那个电脑奇才绞尽脑汁想要通过你们的防火墙。实际上,他现在已经是你们的头号粉丝了。他觉得你们都够格供职于证人保护组。”他想看她有什么反应,但是她纹丝不动。

“你知道,要是你在证人保护计划里面,就直接告诉我,这将省掉我们不少麻烦。”

她直接无视他的存在,将鲁格放回原处,锁上枪柜,站起身来,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就这些?如果没别的事,我要回去接着锻炼了。”

马戈齐注意到了其中一幅水彩画。那是一幅城市风物图,上面都是些穿着制服的快快活活、忙忙碌碌的人群——相对于画的尺寸来说,笔触已经是相当细致了。一个年轻的艺术家,他想,在融合了各个大家的风格的同时,努力追求自己的风格。这样一座森严壁垒的房屋里面住着的这么一个天生不会笑的女人,却拥有这么一幅充满了社交气氛的画,真是让人感觉格格不入。他真想知道她究竟为什么会买下这幅画。

“我们还在调查你们给我们的那份名单。”

“然后?”

“太慢了!”

“当然会慢,而且太蠢!”

“不好意思?”

“那个名单不会带给你们任何突破,你知道的。就算是最笨的凶手也不会留下自己的姓名、地址和电话号码,好让你们这些警察来顺藤摸瓜,何况这名凶手根本跟笨不沾边……”

他张开嘴巴想辩解一下,但是不如她语速快。

“……不要跟我讲那些冠冕堂皇的‘按程序办事’的话。按照那些糟糕的程序只能让警察陷入困境,你们应该把浪费掉的这些时间、资源、精力用来给凶手设个圈套,因为这家伙是一直在行动的;如果他再次杀人成功,那就是你们的责任了,因为要不是你们这些笨蛋对排除名单如此感兴趣并且还来检查我的·22口径手枪的话,你们本应该有机会抓住他的……”

“我们的确给凶手设圈套了。”马戈齐愤愤地打断她的话——他突然间有些愤怒了:眼前这个神秘的、偏执的、没有过去的陌生女人凭什么来教导他如何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而这个案子突然间就脱离了控制,受害者的尸体已经堆得跟柴火垛似的了;再看看她那是什么态度,对他没有最起码的尊重不说,竟然还拒绝配合警方;尤其让他不爽的是,他感觉自己对整个案件好像错过了某些很明显的东西。

“今晚塔米·哈蒙德的婚礼招待会是在尼克莱号上举行的。不仅我们派了10名工作人员驻守现场。雅哥保安公司还加派了20个人手——那地方应该比白宫还要安全。但是你猜怎么着?我们还是太迟了。”在他发泄怒气的时候,她只是盯着他,一言不发地听着,然后他注意到,她眼睛里的义愤已经全部退去,只留下两面绝望的蓝色镜子。上帝,这种表情肯定是真的,他想,因为这种表情你是无论如何也装不出来的。

“哦,上帝!”她喃喃自语,而他则在此时听到了她的真实声音,看到了她的真实面孔,于是瞬间产生了一种新的负罪感,好像她的失望是由他个人造成的。

但是下一瞬间那种绝望的表情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比他更为强烈的愤怒,以及矛头直指向他的痛恨。

“你们这些白痴。”她的声音低沉轻柔,说完之后还停顿了一会,以确保他明白自己是认真的,“你们太迟了?我们告诉过你们这件事肯定是要发生的,甚至告诉了你们会在哪里发生。现在又有人死了,你说一句‘我们太迟了’就了事了?”

他立马为自己辩护,尽管心里明明知道这些是错的,但还是不由自主,“那个人被谋杀的时候我们还在到处申请上船许可。或许你们应该再早一点打电话告诉我们正有某个变态拿你们的游戏当模板玩杀人游戏呢。不是我们太晚,是你们太晚了。”

上帝,他听上去简直像个小学生,推卸责任,希望能落到其他人的头上。这让他更加生气。

“2点到4点之间你在哪里?”

她的眼睛又冷又硬,里面的蓝色波光渐渐结了冰,“在工作。独自一人。没有证人。没有不在场证明。其他人中午都离开了。你想逮捕我,警探?这样就能使你对自己搞砸这件事情感觉好一点吗?”

全乱套了。警察与证人——如果她就是证人的话——是不应该成为敌人的,但是这个女人在遇到他之前很久就已经对警察有成见了。他只不过是她现阶段泄愤的目标而已。

他动了动外套里的肩膀,想放松一下像缠绕的弹簧一样的肌肉。

“我只不过是希望您能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我们需要排除那份名单,得将那些注册假名字和假地址的人的真实身份找出来,并且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去——”

“合法地做这件事情?”

马戈齐什么都没有说。

“我们一起来看一下我是不是已经明白你的话了。你深更半夜地闯到我家,侵犯我的公民权利,其实是在指控我就是凶手,你现在居然又要我帮忙?”

马戈齐很明智地闭紧了嘴巴。

“您还真是不一般呐,警探!”

“谢谢!”

“快点给我滚出去!”

他经过厨房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然后吼出自己的名字。

“有啥问题吗,亲爱的?”吉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对!股市跌了,印巴拥有核武器了,车子里的加热器还是不管用。”

“你是不是在麦克布莱德家里呢?”

“对。”

“哦,除非是话筒没放好,要么就是她把铃声关掉了。通知她明天的调查。反正她的朋友们明天都会来的,还不如一锅烩了。在那里有没有发现什么好玩的东西?”

“我自己的缺点。”

吉诺大笑,“明儿见,伙计。”

马戈齐准备将手机放回衣袋里,转念一想,心里稍微内疚了一下,将手机在衣服上偷偷摸摸地擦了擦,把它放到橱柜台面上。他转过身来,看着麦克布莱德。她站在通往起居室的拱形门下面,双臂环抱胸前,典型的防御姿势。

“你的朋友们明天10点会到警局做一个正式陈述。他们联系不到你。”

她的脑袋不易觉察地动了动,“我把铃声关掉了。”

“他们也是这么想的。你能去吗?”

“哦,当然,为什么不去?我们一起来浪费更多的时间不是更好吗?在你决定停止这件事情之前好让那个家伙再去射杀一些无辜的人。你准备怎么处理摩尔购物中心?”

“我是不会和平民讨论警方的调查进度的。”

“尤其是和嫌疑犯。”

马戈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去,沿着走廊大步走向前门。他猛地拉开门,倒吸了一口气。

一个黑人小孩站在门阶上,身穿一件上好的皮夹克,耸着肩膀。

“我来找这家的女主人。”他对马戈齐说,同时两只脚不停地换着重心,准备随时跑开。

他一直没有听到格蕾丝走到他身后的声音,但是他能感觉到她。

“杰克逊,你在这里干吗呢?”

孩子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你还好吗?”

格蕾丝点点头,“很好啊!”

“哦,好,不错。只不过是我看到那辆狗屁车停了下来,这家伙下了车,并且……”他怀疑的目光沿着马戈齐的胸口爬上了脸,“要知道,他还带着枪呢。”

“没关系。他有这个权力。他是警察。”

“哦,好的,我只是问一问。你知道吗?这个人看上去有些不对劲。”

“你眼光真不错,杰克逊。谢谢关心。”

孩子又看了马戈齐一眼,很明显确定他并不存在什么威胁,于是跳下台阶,消失在人行道上。

“这是怎么回事?你还雇了这附近的小孩来当探子?”

格蕾丝直视着他,“不对。他是我杀人时的帮凶。”

他还在门前小道上的时候,就已经听见她家的锁定插销依次锁门的声音。他穿过街道,上了车,将车发动起来之后在车里坐了很久,使这一切看起来都合乎情理。然后他下了车,重新走到门口,又按了对讲机的按钮。

这次她让他等了好长时间,故意的,这一点他很肯定。门最终还是打开了,她站在门里怒视着他,“第一次我没有把门摔在你脸上并不代表这次我不会。”

“你不能。”

“哦,是吗?说出你的理由。”

“因为,”他指着脚下的门垫,“这上面写着‘欢迎光临’。”

她扯了下嘴角,看上去好像是一个微笑的开始。但是她立刻控制住了自己——这真是令人敬佩,他想。

“你还想怎么样,警探?”

“我想我可能把手机落在你家厨房了。”

“哦,上帝!”她脚步重重地沿走道走回屋里,乌黑的马尾辫在脑袋后面跳跃着,然后几乎一眨眼的工夫就回来了,胳膊伸得长长地拿着他的手机,好像那上面已经传染了病毒一样。

“很抱歉。谢谢。”

在他身后她将门重重地关上,但是他一点儿也不介意。他捏着手机的天线,上车后立即从杂物箱里的一摞证据袋中抽出一个,将手机放了进去。

查理正在那扇双开橡木门的另外一侧等着她,秃秃的尾巴根摇晃着显示出自己的疑问。

“没事了,查理,”她给它宽心,“那个大坏蛋警探已经走了。”

查理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慢悠悠地走回到沙发上自己的阿富汗毛毯堆成的安乐窝里,继续之前被马戈齐无礼打断的晚间小睡。

格蕾丝搅了搅正在炉子上的罐子里炖着的法式红酒炖牛肉,然后放下汤匙,十指紧扣:冰冷的双手颤抖得实在厉害。

她走遍了楼下的各个角落,边走边将所有的灯全部打开,试图赶走正在慢慢向她逼近的黑暗。那个小孩子是个问题。在公园的时候自己真不该帮他的。现在他试图报恩来了——他在附近转悠,替她观察周围的动静——她不能让他这么做。这他妈的实在是太危险了。

当她经过办公室门口时,一阵悦耳的铃声让她止住了脚步。这是电脑收到新邮件的提示音。她想可能是她的某个搭档,或者是他们所有人,想问问她是不是也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她走进办公室,晃了晃鼠标以唤醒显示器,然后打开邮箱。一条新消息。她点击打开,备忘栏跳了出来,上面写着:凶手来信。来自那种能够给任何人免费发邮件的超级服务器。

她久久地盯着电脑屏幕,鼠标光标悬在“读取新邮件”的字样上。

她实在无法确定在自己最终打开邮件之前,时间究竟是过去了一分钟还是一个小时。熟悉的红色像素开始以诡异的慢动作缓缓地出现在屏幕上。这是“连环杀手侦探”游戏的第二个界面;上面本应该出现的是“想玩游戏吗?”。

但是这次的消息却有些不同。游戏程序里从来没有编进去过这条消息。

你不是在玩游戏。

格蕾丝开始颤抖起来。她抖得如此厉害,给哈雷打电话的时候差点拨不成电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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