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比带着一个过时的消息回来更让人感觉丢脸的事了。雷兰德刚一进门,就一心想着把满肚子的秘密告诉大家,甚至库克先生的在场都没能让他犹豫片刻。“德里克·博托尔还活着!”他宣布道,“我必须得喝上一杯苦啤酒。”

“他还活着?”布莱顿问道。

“是呀,不管怎么说,那封密码信应该就是他写的呀。”安吉拉脸上现出的某种表情让雷兰德突然停住了嘴,他感到了一阵压抑。“天哪!”他说道,“布莱顿,别告诉我你已经把那组密码给破解了。”

“恐怕确是如此。”安吉拉向他表达着歉意,“如果他不是如此令人厌恶地懒散的话,三个小时之前就应该破解了,你也就免得大老远地跑到白布莱克顿去了。”

“啊,我本来也不想省去这趟差使的,”雷兰德说道,“没什么,你知道,我查到了比那封密码信更有价值的东西了。”

“太有趣了,”库克先生插话道,“我想,你的意思是,我们不仅从这封密码信本身,而且从你找到它的过程中发现了什么线索,是吗?”

“哎呀,今天早上真是充满了奇遇。我先是去了米林顿桥上游的那个水闸,他们告诉我那只方头平底船已经找到了。关于这只船,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神秘之处,它被藏在一个蛮奇特的石头砌的码头里。也不知这个码头到底有什么用,就在离蓝牛旅馆很近的河的对岸,船就隐藏在一片灯心草的后面。当然,很明显,华莱士先生的形迹还是很可疑,否则他就不会把船像那样藏起来了。我猜想他是向着车站去的——车站距离泰晤士河并不远。”

“说到这一点,他的形迹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布莱顿说道,“如果他是向着车站而去的,就必须得过河,而蓝牛旅馆并没有什么固定的渡船;此外,他想去的是靠近下游一点的地方,当然他就得划着他的方头平底船去。自然地,如果他要走陆路,就得把它藏在某个碰巧路过的人不会发现的地方。你可以用草率来解释他的行为,不过他并不一定是在掩饰什么。”

“不管怎样,那只方头平底船找到了,船上还有一些那个人剩下的东西,但是没有任何可以表明其身份或是目的地的线索。不过,这并不是我所发现的全部。”

“你是要告诉我们你在白布莱克顿的发现吧?”库克先生提醒他道。

“是的,我这就要说。白布莱克顿有几家旅馆,不过看起来只有一家还算像样。旅馆的名字叫白雄鹿。等我进去才发现,它是那种根本不会有人注意你的地方:你拿着手杖在地板上笃笃笃地敲,除了一条狗在远处的什么地方汪汪汪地叫几声之外,没有人会理你;就算你把那条制成标本的鲑鱼拿走,也根本不会有人发觉。就在我的对面,放着一个这些旅馆里都会有的那种放信用的分隔式的架子,上面只放着一封信。

“这封信之所以引起我的兴趣,有这么几个原因。首先,信上面的姓名和地址是寄信人用左手写的,这一点并不难看出来。其次,信封上的收件人姓名‘H.安德顿先生’写的是全名,不过地址却没有写全,上面只写了个‘白布莱克顿旅馆’。第三,从邮戳上判断,这封信已经到了一个星期了,却没有人来取。

“那些无人认领的信件总是令我产生兴趣,我想,布莱顿,这也许是因为我是个职业侦探的缘故吧。我来此的目的就是希望找到一些线索,而这封信就那么胡乱地搁在那里,这激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邮戳上写的是‘牛律’,但是除此之外,再看不出任何的端倪。我犹豫了片刻,然后把那封信偷偷放进衣袋,一句话没问就离开了白雄鹿。走了不远,我把信拆了开来,发现信中所讲的正是我来此地想要了解的事。这是一封署名奈杰尔的人写给一个他称之为德里克的人的信,信中简单明了地对你们今天上午己经解开的火车时刻表密码进行了解释。”

“你把这封信带来了吗?”布莱顿问道,“我想看一下上面的邮戳。很好,邮戳没有什么问题,是德里克失踪的那天晚上寄出的。我想,你发现它的时候,信封没有被人碰过吧?不过当然,如果这封信有人改动过,你一定会注意到的。是的,这封信应该是真的,正如库克先生所说,这一切非常有趣。我想,你已经拿了奈杰尔笔迹的样本去进行比对了吧?”

“在这一点上请你相信我,这封信绝对是真的,而且看起来我们得修正一下我们对这件案子的看法,不是吗?”

“怎么个修正法?”

“噢,从表面上判断,这堂兄弟二人似乎都还活着,而且彼此间的通信联系还很频繁。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一直在追查的其他线索,那些相片,那两个做工精良的钱包,还有岛上发生的那些事,肯定都是掩人耳目的幌子而已。至于独木舟中的那个洞,要么是个幌子,要么是个意外。我认为我们没有必要再找那个坐着方头平底船的人了。当然也不需要在船屋水闸上游的河段里拖网打捞什么东西了。”

“是的,不过你的结论下得太早了。你说,从表面上判断,这堂兄弟二人都还活着,可这是一个必然得出的结论吗?”

“不,当然不是,但这无疑证明了两个人中总有一个是活着的吧?不太可能会有个第三者知道这封密码信。”

“役错,我想,假定两个人中至少有一个还活着是有道理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又接着说他们保持着频繁的通信联系,这一点我完全不能同意。在我看来,这件事情最有趣的一点就在于,他们之间的通信联系竟然是如此不同寻常的被动。”

“怎么被动了?”

“哎呀,我亲爱的老伙计,难道你看不出来,他们两个人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正身处何地,或者正经历着什么事吗?一个星期前,奈杰尔给他的堂兄写了一封很亲密的信,信封上写的地址是白布莱克顿的某家旅馆。他既然有理由相信他的堂兄还待在白布莱克顿,那就意味着他们之间事先有过约定;他不知道白布莱克顿那间旅馆的名字,因此他们事先的约定,却是很不周全的。奈杰尔寄给德里克一组密码,以备紧急情况下使用——那组密码为什么不可能是他们事先已经商量好的呢?无疑,这就意味着奈杰尔写这封信的时候,他们的计划已经出现了某种阻碍,事情进展得很不顺利。因此,为了小心起见,他们才使用了密码。”

“是的,就这件事本身而言,我认为是合理的。”

“不过,这还远远不是事情的全部。H.安德顿这个化名很显然一定是事先讲好的。如果德里克真的去了白布莱克顿的旅馆,也就是说,如果他去的正好就是他们约好的那家旅馆,他一定会四下里寻找寄给H.安德顿的信。如果他找到了,一定会立即从架子上取走。对于这么重要的一封信,你一定不希望冒任何的风险。”

“是的,真该死,我只是纳闷为什么这封信没有人认领,却不曾想到它有多么重要。你的意思是,奈杰尔现在并不知道德里克身在何处?”

“至少,他写那封信的时候还不知道。而且,更为奇怪的是,他还认为自己肯定知道。想必他们的计划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吧?这样说或许准确一些。还有,如果是这样的话,围绕着那座小岛及其他方面所获得的线索也许还有价值。”

“不过从今天早上得到的线索来看,似乎他们已经重新取得了联系。”

“根本不可能。如果真是德里克写了那张明信片,那就表明他对自己堂弟的行踪一无所知。假如他了解的话,他就会知道,首先,奈杰尔已经离开牛津了;其次,他会知道奈杰尔的行踪已经引起了怀疑,他以前的住所会受到警方的监视,因此他也就不会接着那个地址寄给奈杰尔一张显示他们之间有牵连的明信片。(我说显示他们之间有牵连,是因为任何密码总是有可能被破解的。)不,如果说是德里克写了那张明信片,那也只是一种无望的猜测而已。不过,当然德里克并没有写那张明信片。”

“你的意思是,他不可能知道那组密码,因为他根本没有收到寄往白布莱克顿的那封信?可是那封信上的内容也许之前他们已经在口头上沟通过了。”

“完全不可能,这堂兄弟二人一直没有见过面,否则德里克就会知道奈杰尔已经不在牛津了。”

“确实如此。不过,也有可能他知道这张明信片势必落入警方之手,所以才写了它,因为他就是希望它会落入警方手中。毕竟,到目前为止,德里克一直都有躲在幕后的充分动机,但是,既然阿尔玛姑婆现在已经去世,他也就有了重出江湖的充分理由。”

“可是他知道阿尔玛姑婆的遗嘱里都写了些什么吗?如果不知道,重新露面会很危险的。此外,他为什么不只是简简单单地重新露面就好,相反,却要为警方摆下这么一道龙门阵呢?还有,尽管有无礼的嫌疑,我还是不得不说,即使有心要为警方布下一个谜团,想必他也想不出这么复杂的点子。对于解开这样的谜团,本人颇感自豪。”

“不过,或许他已经猜到了寄往白布莱克顿的那封信终将落入我们手中……我也说不好。我觉得关于德里克的猜测你是对的,你的意思是,奈杰尔从帕丁顿给自己寄了那张明信片?”

“正是如此,我们目前完全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德里克是死是活。我甚至怀疑德里克之前是否知道,或者说现在是否知道奈杰尔往白布莱克顿给他写过这样一封信。但奈杰尔是知道有这样一封信的,而且奈杰尔可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既然这件案子已经尽人皆知,那么寄到白布莱克顿的那封信就应该已经被发现了。难道他不会这么想吗?库克先生,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噢,当然,我同意你的看法。只是直到我想出了那条微不足道的妙计时,才有人想到要去白布莱克顿进行一番调查,在我看来,这一点似乎很奇怪。”

“可是奈杰尔究竟在耍什么花招呢?”雷兰德反对说,“他希望那封密码信落入警方的手中,目的是让他们认为什么呢?认为那个德里克还活着吗?”

“当然。假设奈杰尔已经与德里克失去了联系,那这么做,他就能简单有效地让警方相信德里克没有死,或者阿尔玛姑婆去世的时候他还没有死,这样她的遗嘱就可以生效了。这以后,德里克就可以愿意死多少次就死多少次了。问题在于绝对不可以让德里克死在阿尔玛姑婆前面,以免剥夺了他继承遗产的权利。你觉得这样解释有什么问题吗,库克先生?”

“啊,没有,我认为没有什么问题。”

“那么你的思维方式和我一定有很大的不同。我觉得这么解释有个很大的问题。奈杰尔怎么能够确切地知道库尔曼夫人把自己的钱留给了德里克,因此德里克有必要重新露面呢?如果他对这一点不肯定,要知道,他是不可能如此迅速地采取行动的。从原先那笔遗产的角度来看,德里克也仍然是非死不可。”

“无疑,这一切是值得冒险一试的,”安吉拉发表自己的看法,“因为只有到了九月十六日他才一定要死,而在此期间让他重新复活并不会有什么大碍,因为可以再把他杀死一次。”

“养成时而死去时而复活的习惯对他可没有什么好处,即使最为老实厚道的律师也会生出疑心的。”

“我认为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雷兰德插嘴说道,“无论以什么方式看待这件事,我们都有理由相信在他堂兄出了什么变故这一点上,奈杰尔知道的并不比我们多。如果那张明信片是他写的,很显然他只是在无端地瞎猜而已。因此在我们找到奈杰尔·博托尔之前,找到那个方头平底船里的人仍然很重要。”

“从某种意义上讲是这样的,”布莱顿承认道,“不过如果我们找到奈杰尔,他也许可以告诉我们一些事情。”

“我猜想他现在也许正自自在在地待在伦敦呢。”雷兰德说道,“认识他的人或许在伦敦见过他。”

“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住在伦敦。可是你应该记得,那张明信片是从帕丁顿寄出的。为了从帕丁顿寄一封信,你不必非得住在伦敦吧。你只要坐上火车去往伦敦,然后再坐下一班火车回来就可以了。”

“布莱顿先生,对于你的分析,我只对其中一点持反对意见,”那个美国人有好一阵子似乎是陷入了沉思之中,现在他终于开始发表意见了,“你认为堂弟奈杰尔希望自己的明信片落入警方手中。好,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他为什么不把它寄到德里克·博托尔在伦敦的寓所呢?首先,信会更快寄到;其次,他会更加确定,而不只是猜测,信将落入警方手中。”

“我知道,可是在明信片上写上德里克在伦敦寓所的地址会令人联想到,他们两人有可能是串通一气的。把他自己放在德里克的位子上,最合乎情理的假设就是将信寄往他在牛津的地址,这样绝对可以得到回应。”

“哎呀,”安吉拉说道,“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我们好像又回到原点了。”

“我知道

,”她的丈夫对她的看法表示同意,“博托尔先生,现在,你可以把你所知道的关于这件案子的一切告诉我们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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