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聚会的结果是程翌以唐果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江皓宇的邀请。最后按照约定前往纽约参加婚礼的人,除了新娘子钟雅之外,只有肖明朗和林舒蓓。

秦枳打了个哈欠,他最讨厌多于两个人的男女关系,现在倒好,四个女人三个男人,实在是有些百转千回地错乱着。但原木他以为本案的核心应该是乔安妮,可是看完这些资料之后,他发现自己错得非常离谱,真正处于关系网核心位置的人,原来是江皓宇和钟雅。

可是连结着钟雅的程翌与唐果,他们并没有来到纽约,因此关系网简化之后,本来的案件核心人物江皓宇,仍然是不可动摇的核心。

首先要搞清楚的,是江皓宁与乔安妮的关系,是否真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简单。然后是现场疑点、人物证词,秦枳非常简单快速地勾勒了一些要点,这些全部做完之后,天已经蒙蒙亮了。

桑荷小心翼翼地跑过来敲门:“看完了吗?姐姐今天说不定会起床,我要在她发现之前送回去的。”

“嗯,”秦枳将传真递还给她,又单独给了一份手写稿,“知道你姐办公室的传真号码吗?把这个整理成电子文本发过去,然后叫她的助手转发给警察和律师。”

“哇,原来你英文这么棒啊!”桑荷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一时间感觉非常头大。

“小的时候,母亲为了方便照顾我,在家里帮人翻译些又厚又重的医学大部头,我认识这些,大概比一加一等于几这种事情还要早吧。”秦枳垂下眼角,“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想睡一会儿了。”

桑荷点点头,蹑手蹑脚地走开,秦枞看着她的背影,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阁楼的大门,仰面躺在榻榻米上,地板下面的那间房仍旧是一丁点声音也没有。

睡了还不到五分钟,砰砰砰的敲门声就再度响了起来。

耐着性子打开门,桑荷却是一脸紧张地站在门外。

“怎么了?”秦枳仍然不带什么情绪地开口。

“艾伦,就是那个警察,打电话过来了,说约了私人会晤,叫姐姐还是亲自过去问比较好。我说姐姐昨晚看了一夜资料刚刚睡下,叫姐姐的助手过去行不行,警察迟疑了一下,竟然答应了。”

“助手?我?”秦枳一脸迷惘,“我从来没说过要去问那些啊。”

“那现在怎么办?姐姐知道了会不会生气?”桑荷几乎要哭了。

秦枳有些放空地看着桑荷,半晌才答,“让我换件衣服。”

“好啊,我马上给你煮咖啡。”于是桑荷又兴高采烈地冲下楼去。

“乔安妮,是你的女朋友?”问询室里,连自我介绍都省略,秦枳是真的有些困了。

“为什么这么问?”江皓宇果然觉得有些好笑,本来伸出的手也因对方的直接无视而看上去有些尴尬。

“让我猜一猜,”秦枳看着江皓宁的眼睛,一板一眼地开口,“未婚妻来了纽约,你们下周就结婚,却要她住在酒店,为什么?”

“我最近工作很忙,而且她还有许多东西要准备,酒店离第五大道很近,很方便,我觉得这没有什么不妥。”

“哦,那么一个男人,独自生活在纽约十年,女友一直在国内,从来都是你回去探亲,她连一次都没有来过,而你的浴室里却摆着一个所有女生都幻想拥有的三角浴缸,又是为什么?”

“你想说这是为安妮买的?我已经说过了,我和她是清清白白的,我不害怕你们以任何方式取证。”

“我相信,”秦枳并没坚持什么,“乔安妮年轻、漂亮、健康、性感,太完美了,像个幻影,是个男人都要仰望,让你根本没办法对她产生任何想法。在她面前,你总是很有必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可是同时又会觉得非常舒服和自然。她是那种男人最想得到却又最怕得到的女人,你不可能不喜欢她。”

“呵呵,你说得没错,”江皓宁点头表示同意,“不过我跟她认识太久了,已经很难产生什么火花,我宠爱她,像妹妹甚至女儿,至于精神层面,就算往深了说些,也只到红颜知己的程度。”

“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又不想负责任的时候,总会给她们一个类似的身份,”秦枳耸耸肩,“你让她认了真,自己却装糊涂,小聪明和大智慧,总是有些不同的。”

“怎么说?”

“就我自己而言,很不喜欢‘唯一’这两个字,这在我的字典里根本无法解读,好端端让根本不需要排名的人和物拼个你死我活,只是把一切都搞得更加混乱,并不会清晰一丁点。

“如果我是你,大概会想,妻子很重要,知己也很重要,但很明显知己并不适合摆在家里。你不会打扰她,连碰一下都不会,你只是在攫取着她所有的精神,你让她辛苦,在面对你的时候,总是带着抵抗干军万马的力气,你要她一直笑,你让她相信照顾她不是你的责任。除了跟你上床,她做了大部分女朋友该做的事,但你吝啬于给她名分。

“简单地说,爱上你这样的男人,是没有出路的,对你好,她就做不了自己,一旦做了自己,你就逃跑。”秦枳顿了一顿,忽然以一种极其淡漠的口吻陈述着最后的句子,“其实你一早就知道她是自杀,只不过为了你那自以为是的博爱之心,还不肯承认罢了。”

江皓宁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冷下来,到最后,他的神色变得有些慌张:“为什么,你知道这么多?”

“……不是说过了么?我猜的。”秦枳又打了个哈欠,他已经很想睡了。

“如果没有后来的这些,那么跟乔安妮一起的那一晚,还算很美好吧?”面对肖明朗,秦枳就很轻松了。

“什么意思?”肖明朗本能地警觉起来。

“都是男人,不必说得太明白吧?”秦枳忽然笑了,一副了然的表情。

“是她,是她主动要求的……”胖胖的男人越说声音越小,然后他抬起头来,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道,“这个不会坐牢吧,警官?”

“当然不会,”秦枳大度地摆了摆手,男人则长舒了一口气,又坐稳了听他说话,“对于那么漂亮的女人,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你说,她在临死之前,为什么不选别人,却偏偏挑了你呢?”

“我真的……不知道。”肖明朗显得十分为难。

“那我来告诉你,因为早在北京的时候,你曾经跟她说过那么一番动情的话,她知道你爱她,”秦枳托住下巴,歪着头看他,“当然她没有义务跟每一个爱她的男人上床,可是她偏偏同情你,只是因为觉得你跟她最像,爱着一个人却永远得不到,永远放不下。她自己未必不明白,也许正因为得不到,所以才放不下,而让你忘记她最好的办法就是曾经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她,她希望在她死后,你不会太难过,至少不是什么一生都不能释怀的遗憾,她很善良。”

“你是说……你是说,安妮是自杀?”肖明朗忽然好像很疑惑。

“哦?那你知道是谁杀了她?”秦枳忽然开口反问,眼神犀利得就像一匹盯住猎物的狼。

“不不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肖明朗急忙后退一步,几乎从椅子上跌了下去。

“那你知道什么?告诉我……”秦枳眯起眼睛来,又微笑了。

“我从来没有去过北京的酒吧,好玩吗?”当他面前换了林舒蓓的时候,又刻意压低了声音,让自己的普通话看上去没那么灵光。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林舒蓓显然有些意外这个问题,显得十分紧张,“我也没去过别的地方的酒吧。”

“只是喝酒吗?那不是很无聊?”秦枳一副好学生的表情。

“也有好玩的,可是肖明朗他不太擅长那些。”林舒蓓想了想,然后说,“就有一段时间生意还挺好的,你知道吗,那阵子北京魔术热,他请了个会变魔术的调酒师,就那段时间挣了点钱。”

“变什么样的魔术?”秦枳很配合地眼前忽然一亮。

“嗯,比如手里明明是酒或者果汁,一眨眼忽然就变成了冰激凌,又或者在杯子里插了一朵花,一下子就不见了这种的。”

“哦?那很有趣啊,调酒师很帅吗?”

“那个人穿得很奇怪,像太空服似的总把自己包得很严实,只知道是个外国人来着。”

“你说有一阵子,就是说他现在不做了?”

“嗯,做了不长时间,那人走了以后酒吧就不太行了。”

“那一阵子你常去?”

“那会儿我们那院儿刚拆了没多久,酒吧是我们的聚点啊。”

“我听说,你以前挺喜欢江皓宁的?”秦枳终于又把问题绕了回来,林舒蓓显然沉默了一下,然后十分谨慎地开口道:“那真是特别小的时候的事儿了,早就忘了。”

“没有突然觉得恨?”秦枳看着林舒蓓,很认真地问道,“就是很突然地,毫无道理地想起以前的事儿,在你们年纪还小还分不出三六九等的时候,那时钟雅还看不出很漂亮,江皓宇还不是钻石王老五,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当时是她而不是你?”

“我没想过。”林舒蓓别过头去。

“在听我说这些的时候,你的眼睛里,”秦枳笑起来,“带着刺。”

听到这句话,林舒蓓的眼睛忽然眨了眨,仿佛真被什么刺痛了一般。

她沉默了半晌,然后苦笑了一声:“我知道这很傻,我只是很想去问他到底为什么没选我,我不是故意的,这些年我真的放下了,可是现在,我真想知道。虽然不管他的答案是什么,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干点什么。

“这问题好像很有意义,其实根本没有。他们要结婚了,马上就结,我不想再失去一个朋友。你看,其实这些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一旦翻出来就放不下。”

“不奇怪,当一个女人在抢夺男人的战争中败给了自己的好友,也许真正伤害她的,不过是自尊心罢了。”秦枳点了点头,他伸了个懒腰,表情就像一只窗台上刚刚晒过太阳的波斯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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