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文婷推开门,轻轻走过去,坐在妈妈的身边。

“婷儿,见到你弟弟了没有?”王锦芝哑着声音问道。

“你知道扬扬的事了?”文婷把灯拧亮。

“嗯,你姑姑在青龙镇赶集时听到了这个消息,打电话来问我们扬扬是怎么回事,我们才知道你弟弟杀了人。后来我们又在你床上的被子里找到了那张通知书。”王锦芝掩面哭泣道,“扬儿怎么会去杀人呢?这可怎么办?会不会被判死刑?”

“妈,事情是怎么回事,我们到现在还不清楚。”文婷安慰妈妈道,“我问你,你相信扬扬会杀人吗?”

“我不相信他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我们家不缺吃不缺穿,他为什么非要做这种事不可?他再有什么小毛病,我想他也不会去杀人。”

“妈妈,你说得对,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我一定会尽全力帮扬扬。他是我最亲爱的弟弟,他现在有难,我不会袖手旁观。你不要难过,我会考虑如何救他。”

“我知道你对扬扬太好了。只是,杀人这种事,怎么救呵?”

“妈,你知道扬扬杀了谁吗?”

“青龙镇的苏山妹。”

“呵?怎么会是她呢?”文婷震住了,“这怎么可能呢?”

“是呵,山妹是你的同学,又是你的好朋友,扬儿就是杀人也不会选择对山妹下手呵。”王锦芝痛苦地说道。

“爸爸呢?”文婷在房内扫视了一遍,没有发现爸爸的人影,于是问道。

“在床上睡觉呢!”

“爸爸怎么啦?”

“听到扬儿杀人的消息,你爸爸心里难过,买来一瓶白酒,独自喝闷酒。我制止他,他还打了我一个耳光……我这辈子都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我理解他的心情,是想借酒浇愁,其实我心里比他还难受,听到扬儿杀人的消息,我的心像被划了一刀,一直痛个不停。我是看他喝得太多了,才想制止他。喝完之后,他说头晕,就上床睡了,一直睡到现在。”王锦芝站起身,“婷儿,我去弄饭了,你把你爸叫醒,跟他聊聊。你是他的骄傲,你的话,他爱听。跟他说说话,他心里会好受些。”

“爸爸,爸爸。”文婷走进父母的卧室叫道。

床上没有反应。

爸爸睡觉一向很警醒,睡到半夜轻轻叫一声就会醒来,今天是怎么啦?文婷走过去,在爸爸的被子上轻轻拍了几下,仍然没有反应。她提高了呼唤的音量,但床上依然悄无声息。

一阵巨大的恐慌涌上了文婷的心头。

文婷的叫声惊动了王锦芝,她放下手中的活跑了过来,“婷儿,又怎么啦?”

“妈……”文婷哭着说,“爸爸可能昏迷了,跟喝醉了不一样,爸爸没有一点儿动静。”

“天啦,现在怎么办呢?”王锦芝扑在文轩祥的床上,用手捶打着床板,“轩祥,你醒醒呵,你千万不能再出事呵,你出事了,我可怎么办呢?”

文婷几乎快要软倒在地了,经妈妈这么一哭,反倒清醒了过来,现在需要一个能果断处理家里事情的人,她不能跟着妈妈一起悲伤。以前家中事无大小,都由爸爸一人拍板决定,天大的困难有爸爸顶着,所以她和弟弟才生活得无忧无虑。现在,家变成这样,她绝不能倒下去。妈妈需要她照顾,弟弟需要她想办法去救。如果她像碰壁的苍蝇,乱了方向,事情会变得更糟。

想到这些,文婷从暖壶里倒了杯开水递给王锦芝,“妈,先喝杯水润润嗓子,你的喉咙都哑了。你不要过度伤心,身体要紧。我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送爸爸上医院看病。妈,你坐在这儿看着爸爸,如果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就马上告诉我。”

也许是文婷的一番话起了作用,王锦芝无力地靠在文轩祥的身上,眼泪却流个不停。

当晚十点十分,救护车将文轩祥载到了莱市人民医院。此时,文轩祥呼吸急促,双瞳变得又大又圆,脖子上掐下去柔软松弛。医院马上召集医生进行了会诊,结论是中毒的可能性大,毒物不明。

医生进行了积极的抢救,但最终在进院第三天的下午三点,文轩祥心跳停止。

王锦芝扑在病床上哭成了泪人。文婷一边流着泪,一边拉着妈妈的手。

“爸爸前天除了喝酒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异常情况?”万分悲痛之余,文婷生出一丝疑心。她觉得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在此之前,爸爸的身体一向很健康,只是偶尔有些伤风感冒的小毛病。

“在喝酒之前,你爸爸接了一个电话,放下电话后,就到以前住过的老房子里四处搜寻起来。问他找什么,他始终不说。真是的,跟你爸这么多年夫妻了,他居然还有秘密瞒着我。找了一会儿,大概是找不着东西,就坐在那儿傻傻地独自喝酒。”

电话?找东西?傻傻地喝酒?文婷觉得爸爸的死因有蹊跷。

由于死亡病因不明,文婷向公安局提出了做尸检报告的要求。

尸检结果表明,文轩祥死于十分罕见的先天性脑血管-肝-肾联合畸形病,入院时已处于严重的脑出血状态,属于难以救治的疾病。脑血管瘤破裂出血和急性出血坏死性胰腺炎成了直接死因,而酗酒恰恰起到了诱发作用。

这在医学上无懈可击。文婷是四年级的医科大学生,至少她可以从医学的角度分析死因是否合理。

回家后,文婷表现出了少有的勇气,异常冷静果断地处理着这一切。她一边做着妈妈的思想工作,一边处理着家里的重大事情,坚持按当地的标准给爸爸办了风光体面的葬礼,按照妈妈的意思,将爸爸葬在自家的茶山上。

以往,这个家有父亲支撑着,什么都不用担心。文婷现在体会到,做一个父亲,原来这么不容易,要为自已的子女遮风挡雨,还要为全家人的衣食温饱绞尽脑计。这几天的变故,使她一下子成熟了许多。她要学父亲,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把家庭的重担挑起来。

把母亲安顿好之后,文婷去了一次月田乡街上的网吧,上网查清了案子的处理程序。要处理好弟弟的事,必须要找律师。她查了莱市几家律师事务所,发现聘请律师的费用总计要好几万块钱时,几乎晕眩了。

经过爸爸住院、丧葬之后,家里的积蓄已被席卷一空。家里现有的零钞,加起来仅够她上几次城的路费。

文婷决定向舅舅家借钱。

舅舅是青龙中学的老师,她读大学交学费时曾借过舅舅家5000块钱。这次她得厚着脸皮再去借一次。为了弟弟,受委屈也要忍了。

可是她刚走到离舅舅家门不远的地方,就听到里面传出来了喝酒劝菜的喧闹声。一阵阵爆发出来的笑声使她丧失了往前走的勇气。以前为了借给她家5000块钱,舅舅和舅母曾剧烈地吵过一架,差点闹到了离婚的程度。现在再来借钱,就算舅舅同意,舅母又怎么会同意呢?

文婷折转身,拖着沉重的身子开始往回走。当到了莱河的码头边,再也没有力气走路了,于是站在那里,两眼无神地望着河对面的那只船。那是全家赖以为生的一条船,现在卖给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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