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星找不到姜天然已经三个星期了。

在没有苏释也没有姜天然的四年里,她觉得世界是黑色的,阴暗又没有光,只有变幻莫测的身份,还有受她窥视的人性最丑陋的罪恶,就像一只活在阴沟里的老鼠,并且是一只没有名字只有代号的老鼠。

现在她觉得世界是没有颜色的。

阴暗和罪恶已经震动不了她的心,她也没再感觉到自己孤独和可怜,她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的、又要到怎样的时候才会再次感觉到悲伤、快乐、期待或者愤怒?

上个星期期待和姜天然算账的心情仿佛已经很遥远了,她变得漠然,姜天然就像他突然出现一样突然消失了,他消失的时候似乎带走了她所有剩余的心情。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变得如此不高兴,所有的兴趣都消失了,她连电视也不看,没有任务的时候她就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她不看窗外,看窗外就会看到对面姜天然租住的别墅。

她也懒得看什么桌椅板凳,那每一样姜天然都有擦拭和整理过。

她只看那盏吊灯。

那东西姜天然应该没碰过。

看着吊灯的时候会放任大脑去想一些毫无逻辑的事,她想着苏释的脸苏释的眼神,那印象是如此深刻,她想就算到死她也会记得的吧?就算她老了、老年痴呆了、忘了苏释是谁了,也会记得那双珠子般清冷神秘,却又单纯脆弱的眼睛。

她没想姜天然,只是努力的想着苏释,每天都在想。

但除了苏释那双美丽的眼睛,还有他身上溅起的雾一样的鲜血,关于苏释她就没再想起别的。

以前她很怕想起那天的事,很怕想起苏释的血,但现在天天想,她觉得人的韧性真的很可怕,她已经可以面无表情的回想那天的每个细节,甚至可以回想苏释身上飘落的丝丝点点的血。

电话响了,她面无表情的接通,电话里传来组长的声音,“23号,下星期在UJ国际会场有一场保护和抓捕,明天开始,你打扮成会场助理开始潜伏。”

“ok。”她说,“发我目标的照片和详细计划。”

“五分钟手机邮件,看完删除。”

她挂了通话,几乎是同时,手机里传来目标的照片和行动计划。她看了眼那照片,那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很得体,相貌堂堂,能在UJ国际开会的人自然非同一般,不过隐约有种眼熟的感觉。她细看了行动计划,有人要暗杀照片里的中年男人,特勤组在UJ国际设下重兵,希望能一举抓获这个存在已久的暗杀恐怖组织。

目标的档案里写着:佘长风,M信息董事长,男,已婚,有一子一女。儿子佘子李,M信息行政经理,女儿佘华,无业,因涉嫌麻醉抢劫被刑事拘留。

她没看完那长长的资料,只细看了行动计划,看完机械的删除。

M信息。

不就是姜天然的公司吗?她删了行动计划很久以后才想到,不知道下周的会议里有没有姜天然?他会在吗?

但她已经把M信息的资料删了,没办法重头去看他到底有没有在列席名单里。

拿起手机,她很想打个电话问他是不是会参加UJ的会议,但看着号码,想到之前她打过的那么多电话,那些“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回馈音,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噤,还是放了下来。

他不再来找她了,是她叫他消失的。

她呆呆的看着吊灯,此时此刻,只有这一件事让她感到有些伤心和失望。

突然侧过头去,她看着窗外远方,那青瓦白墙的别墅在山峦和农田之间显得那么宁静,然后她睁大了眼睛——别墅的烟囱里,有些烟冒了出来。

着火了?

她立刻冲到阳台上去看,想想又奔回来拿望远镜,望远镜的视野里只见一个人影在厨房里走动,白色的衣服,安详的动作,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熟悉而令人心安。

他回来了!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在厨房里做饭,看着他走来走去,他做了饭,然后随便吃了点,又洗了碗,接着开始拖地。

姜天然在罗叆那里住了两个星期,罗叆要他静养三个月,他却去M信息加了一个星期的班,把两个星期落下的工作都做完了,才回家。

今天是周末,他回家之后就着手开始打扫,一切都做得有条不紊。三个星期不在家,诺大的别墅到处都积了一层灰,幸好他还来不及在家里养鸡养狗。给自己做了一份青菜鸡蛋饭,然后他开始扫地,扫完地抹桌子,抹完桌子他又开始拖地板,别墅很大,等他把三层楼的地板都拖了一遍,天已经快黑了。

将诺大的房子打扫了一遍,他为自己煮了一杯咖啡,坐在沙发里静静地品尝。

霍星趴在阳台上仍然在用望远镜看着,她浑然不觉自己的行为宛如变态,只在想原来姜恶魔喝咖啡的姿态很优雅。

不但在人前他是温顺安静的男人,他在人后也一样温顺,仪态动作一样安详平静。

他没有开电视。她趴在阳台上等着他开电视,一般事情做完了就会看电视的吧?她为他安排了看电视的节目,但姜天然始终不碰电视遥控器,让她急得在这边的阳台跳脚,过了一会儿,他喝完了咖啡,却打开窗户对着她这边眺望。

耶?

她用望远镜瞪着姜天然。

姜天然双手支着窗沿,对着她这边微笑,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他在想什么?

难道是在想老娘么?霍星顿时寒毛直竖,飞快的收起了望远镜,她在索罗斯大酒店里逃之夭夭,把他甩了,他没对着她这边咬牙切齿,还满脸微笑——难道是觉得白占一晚总统套房太便宜了?又过了一会儿,她再偷偷看了一下,心情突然放松了。

他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他窗外的那一片农田。

她跟着去看窗外那一大片农田,现在的季节,农田里种着油菜。这里种的油菜是拿来当蔬菜吃的,于是油菜生得矮而粗壮,连头上开着的小黄花都显得既肥且重,不知怎的看了就想笑。

她托腮站在阳台看着那些矮矮肥肥的油菜花,仔细看的时候还能看到有不知是青蛙还是癞蛤蟆的东西在花下跳,一只猫从田地的边缘悄无声息的一步一步走进地里,那眼睛在晦暗的光线里闪着荧光。

心情变得很平静,她突然也想喝咖啡,跑到房间里翻箱倒柜找了半天,原来在她自己家里从来就没有咖啡这种小资的东西,于是只好给自己倒了杯可乐,很煞风景的喝着。

一个晚上不看电视,望着田野喝咖啡的男人,和一个天天看电视喝可乐的女人,人生果然不会有什么交集,她想那就像一个人和一只野鸡的距离。

一个人就算因为某些理由有点喜欢一只野鸡,也不可能永远和野鸡在一起的。

他该和一个能和他一起煮饭喝咖啡,一起打扫家里,晚上一起出去散散步,偶尔还会弹弹钢琴、画点油画的温柔女人在一起,然后生一个和他一样雪白乖巧的女儿,由他温柔美丽的老婆带着天天去上学。

她想着那童话般的画面,觉得很伤感,喝了口可乐,突然呛了口气,咳嗽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她穿上标准的职业装,戴上一副平光眼镜,把头发盘在脑后盘得结结实实,蹬着双黑色高跟鞋去了UJ国际。

那是个很大的会场,分了四个区,M信息和总公司亚太区代表有几个重要的会议要商谈,涉及数十亿的投资计划,M信息上下都很重视。根据X部门调查的情况,佘长风将参与城南的一整片城中村拆迁,将莫约十公顷的土地建设成一个集合科研与生产的IT行业。

如果建成,在整片区域内将增加三十多万个工作岗位。但原先这整个地区是旧城区,盘踞在这块地上共有两个本地黑帮,一个是小河会,另一个是新九组。

这两伙人都有可能为了保地盘雇凶杀人,更有可能联手行动。小河会和新九组都有些狠角色,但可怕的是受雇而来的杀手。

这个专门调遣杀手的组织在X部门内简称“家”,主要是通过对莎莎的审讯得知,莎莎称那个培养她成为杀手的地方叫“家”,而重案组没有从苏释身上询问出任何情报,不管问他什么他都一言不发,即使后来成为夜间室的一员他也对出身只字不提。

而这次前来暗杀佘长风的,据说是“家”里的头号人物,代号“雨燕”,性别不详。

她的职责是在这场大会里端茶递水,扮演一个无用的会场助理。当她在会议室里排座位和茶水水果的时候,终于看到列席名单,里面果然有姜天然。

他的位置就在佘长风旁边,与佘子李并列左右,果然是M信息的重要人员。她看着那位置表,叹了口气,果然姜恶魔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必不可少的人物,有他坐在佘长风旁边,就算“雨燕”有啥三头六臂,应该也伤不到佘长风一根寒毛吧?

她顿时觉得自己的工作毫无意义,包括在外面潜伏的几十个人,大家存在感顿时降低了不少。

时间快到了,她退到一边去,重要的人物开始逐一进场。佘长风很准时,她觉得他很眼熟的原因原来是因为他儿子和他长得很像,而他的儿子就是那天坐在姜天然车里那油头粉面的男人,原来他是佘华的哥哥。

姜天然今天穿着衬衫,她从来没见过他穿正装的样子,见了觉得还蛮古怪,为什么一屋子精英俊杰穿衬衫都穿得人模狗样,就他穿着像个学生呢?

正装穿在他身上都像校服!她无比肯定这男人根本不合适穿西装,难怪他平时都不穿。佘子李打开笔记本,调阅本次开会的内容,姜天然见了一脸古板严肃的霍星,也没觉得意外,雪白温柔的脸上依然是认真平静的表情。

就算X部门没有事先通知他,他也一定猜得到现在里里外外都被特勤组围得犹如铁桶一样。她斜眼瞅着他,他显然对自己失踪三个星期没有半点愧疚之意,半点也没有感觉到他欠她一个交代或者解释,万分的心平气和。

他本来也不需要对她解释什么,连四年都可以杳无音信了,何况三个星期?他们只是同事,现在更只是前同事而已。她留心着周围的动静,心思却有一大半在姜天然身上。

会议已经开始,通场用英文说话,她一句也听不懂,当年学的早就还给老师了,姜天然听得仔细,偶尔佘长风和佘子李都会和他以眼神交流,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走进会场。她也没有收到外面特勤组同事发出的警示信号,这一切似乎都进行得有条不紊,丝毫没有杀手存在的痕迹。

如果没有人侵入,在情报没有失误的前提下,那就只有现在坐在会议室里的这二十来号人中,有一个或者几个是杀手。她在思考,但这些人无一不是鼎鼎有名的商界名人,要不然就是身当大任的左右手如姜天然之类,杀手“雨燕”会藏匿在哪里?

她也相信以这些奸商的头脑和眼光,不可能信任没有长期接触、突然出现的新人。难道说“雨燕”为了这次暗杀竟然能够在这些人物身边潜伏个几年?不太可能吧?太没效率了。她想来想去,唯一简单又可行、能够解释眼前这种平静局面的道理,那就是狙击枪。

如果“雨燕”是一个善用狙击枪的神枪手,那么他在对面大楼开枪就可以要了佘长风的命,就不必走进会议室。但UJ国际前后左右能够达到狙击条件的大楼都已经被特勤组控制了,他要在哪里开枪?

飞在半空中?

她实在想不通这事。

会议已经按照流程进行了一半,她在一旁倒茶已经倒得有些昏昏欲睡,就在发言的不知道哪个国的金毛外国人说到一句“ok?”的时候,“碰”的一声巨响,会议室的钢化玻璃乍然爆裂,碎成千千万万个小珠子在会议室那张豪华桌子上滚动,所有的人刹那间全傻了。

糟糕!霍星几乎在瞬间就明白那是枪声!果然雨燕选择开枪,但他竟然是站在街头对着UJ国际高大的玻璃开枪,那种角度根本不可能看到目标,子弹最多射到屋顶,雨燕为什么会选择在哪种地方开枪?心里还没想明白,她已经扑了过去,大叫一声“枪声!大家趴在地上!”

整个会议室一瞬间鸦雀无声,人人都听话趴在地上,大门一下子打开了,门外的特勤和保镖们冲了进来,紧张的检查子弹的落点和查看是否有人受伤。霍星身上没带枪,手腕一翻,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巧的匕首,警惕的看着窗外。

街上不知是谁开了一枪,因为枪声的惊扰,现在街上已经一个人都没有,完全被特勤组清空了。但问题仍然没有解决,雨燕出现了,他又消失了,谁也没有看到或者捉到他的任何影子。

就在她的注意力全在窗外的时候,身后突然“啪”的一声闷响,她蓦地转过身来,只见姜天然一把扣住了一个黑衣保镖的手,那只手刚才正快速伸向人群里的佘长风,一瞥之间她就看见那手上

握着一支又细又长的黑色长针,那绝对不是一般保镖会拿在手里的东西。

雨燕!她下意识的举起了匕首,这才是真正的雨燕!街上一枪是声东击西,制造机会让假扮保镖的雨燕进来杀人!姜天然显然观察入微,从来没对和特勤一起行动的保镖们放松警惕,雨燕一出手立刻就被他发现了。

那相貌普通的“雨燕”对姜天然会出手阻拦显得很是惊讶,第一下出手被截,他立刻踢出一脚,鞋子上一块扁平的棱角对着佘长风射去,那东西不是金属,样子也非常古怪,但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姜天然微微蹙眉,右手仍然紧紧扣住雨燕那握着长针的手,另一只手抓起佘子李的笔记本电脑往那东西上掷去,那块棱角撞上电脑,竟然猛烈爆炸燃烧起来,一下子浓烟弥漫了整间会议室。

糟糕!霍星和其他特勤立刻行动起来,启动了喷水装置和吸烟器,房间里的情况很快明朗起来,那假冒保镖的雨燕已经不知去向,佘长风面带惊恐的坐在地上,姜天然微笑着站着,毫发无伤。

她没来由的长长舒了口气,他竟然毫发无伤!和“家”里的一号杀手动手,即使在浓烟里也没有落下风,果然是姜恶魔!她想起他那可以在黑夜里看报纸的眼睛,怪不得夜间室那个罗医生一直想把他拿去解剖研究为什么。

但虽然姜天然毫发无伤,脸色却不太好,微微有些苍白。她想他也已经四年没有经历这种场面,也许也会紧张。不管怎么说,都是他保护了目标佘长风,那么晚上要是事情已经了结了,那就请他吃饭吧?

她心里是这么打算的,但雨燕不翼而飞,M信息的会议被迫取消,特勤组展开了大规模的调查追踪,事情不但没有了结,还闹得更大。整个调查追踪的计划排了两个月时间,正当她叫苦连天将要两个月不能回家的时候,调查计划突然又取消了。

取消的原因很简单,当天晚上23:36分,雨燕已经被找到。

并且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找到雨燕并一枪杀了他的人叫苏释,他是特勤组暂时从夜间室借调过来的人手。

苏释在雨燕脱身后的九个小时之内找到了他,并且一枪杀了他。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理解到了什么,刚开始她只是很高兴,因为不必加班,又能很快去请姜恶魔吃饭,这两件事都让她高兴;后来她稍微动了下脑筋觉得有人竟然能在茫茫人海里找到那个狡诈阴狠的雨燕实在了不起,但他怎么就能直接杀人呢?最后她终于醒悟:那个杀了雨燕的人,叫做苏释。

叫做苏释。

是特勤组从夜间室借调过来的人手,叫做苏释。

当她明白的一瞬间,想起的是姜天然说他辞职以后,薛纯茶有了个很厉害的帮手。

帮手?

难道——

她想到这个“难道”的时候整个世界都颠倒了,那一瞬间天旋地转,她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思考什么。

当晚。

佘长风和佘子李宴请姜天然,佘华的案子还在调查,人被佘长风取保了出来,也在一旁作陪。她穿着瑰丽的黑金色礼服,照例露着姣好的胸部曲线,但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姜天然听着佘子李激动的感谢,露着真诚的笑意,佘长风不好对下一级别的经理发表太多褒义的评论,但显然今天的事对他震动很大,还有些心神不宁。

晚上之所以请姜天然吃饭,也有些是因为他觉得和身手敏捷的姜天然在一起依稀是安全的,在今天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外表柔顺的经理有这样好的身手。

精美的菜肴上了几碟,姜天然吃得很少,佘长风沉默了一会儿问,“天然,你有学习什么武术或者跆拳道吧?”

“有。”姜天然不否认,在X部门他曾经认真钻研了散打和擒拿,但会有成就不是因为他勤奋,而是因为他有别于常人的速度和视力。

“练武术好啊,武术是中华的国粹,很多外国人都很崇拜我们的武术。”佘长风不知道该和姜天然讲些什么,于是端着架子说些虚无缥缈的,“像今天要是没有你学的武术,难保不会出什么大事。”

姜天然还没回答,佘子李接着说,“天然的车技也很厉害,平时都看不出来,那天在路上拦截妹妹,我看都可以和电影上的特技比比了。”

说到那天路上的拦截,佘华飘忽不定的眼神终于微微亮了一下,她看了姜天然一眼。佘长风很敏感,立刻说,“我这个女儿也是多亏了你,犯了这么多严重错误,如果没听你的话主动去接受处理,我看以后结果更坏、对我们公司声誉的影响更大。”

姜天然凝视着佘华,佘华的脸颊在他的凝视下突然微微有些发红,接着很快充满了红晕,他柔声问,“董事长,我能和佘华单独谈一谈吗?”

佘长风对佘华追求姜天然的事心知肚明,他不赞成佘华和姜天然在一起。对这个从小到大惹是生非的女儿他一贯溺爱,佘华罹患脑瘤让他非常心疼,但佘华闹事越闹越大还影响到了他的生意,这点让他非常恼火,听到姜天然说要和佘华单独谈谈,他心里一动,想法突然改变。佘华闹出这么大的事,加上她的病,要嫁什么门当户对的人家已经是不可能了,姜天然工作出色又低调,又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既然佘华喜欢,那不如干脆就让他们在一起算了。

这些心思在佘董心里也就是一转念,姜天然问的这句话立刻从不顺耳变得正中下怀,立刻微笑,“当然可以。”

接着佘长风和佘子李就一起出去,酒店的包厢里只留下姜天然和佘华两个人。

佘华脸上的红晕在灯光之下宛若云霞,分外动人。姜天然为她倒了一杯酒,却说,“佘华,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佘华嫣然一笑,“可以。”她鸡尾酒杯里的勺子微略动了两下,“是关于‘理佳’吧?”

姜天然吃惊的看着她,她反而显得很自在,托腮看着自己杯子里的酒,“你真的有这么吃惊吗?我怎么就觉得根本没有呢?‘理佳、理佳’,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孩问我叫佘华还是理佳,是不是认识一个叫苏释的男孩?你也问过我是不是曾经用过‘理佳’那个名字?为什么要去办‘宫理佳’的暂住证?”

“嗯。”姜天然点头,“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是不是理佳对你和她来说这么重要啊……”她淡淡的呵出一口气,突然换了个话题,“你肯不肯娶我?”

姜天然露出更加吃惊的表情,茫然看着她,“娶你?”

她笑了起来,“你要是在我坐牢之前娶了我,我就告诉你——”她对着他吹了口气,“关于‘理佳’的秘密。”

“关于理佳的事对我来说很重要,但要是用结婚这样的事来做交易,佘华,这未免有些不负责任。”姜天然温柔的说,“你可以不告诉我,没关系的,我会想其他办法。”

“我的人生一向不负责任。”她柔柔的说,“你也不用怕对我不负责任,你娶了我,我死了,你会凭空得到好大一笔遗产,有什么不好?我随时都会死的,你讨厌我了,掐着我摇一摇,把我往墙上一撞,我很快就死了。”

“你该过好你的所有时间。”姜天然看着佘华,眼神很温柔,“董事长和子李都很重视你,不要做不该做的事让大家担心,认识你的人都很欣赏你,不要自暴自弃,你不是一事无成。”

“我?”她自嘲的冷笑了一声,“我不过是个挥金如土的米虫,警察说我心理变态,很享受抢劫男人的快感。”她仰头喝了口酒,“我是不是很可怕?”

“不可怕,你只是没想通。”姜天然柔声说,“每个人都会死,每个人都会遇到困难,每个人都会心情不好,这些都是很自然的事,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才烦恼害怕,人人都在烦恼害怕,但大部分人都还过得很快乐,不是吗?”

“那是因为他们命长。”佘华冷哼一声,“他们没有病,不用担心是会变成瞎子死还是会变成聋子死。”

“你不过是提前知道了自己将会怎么死,但预先知道自己将会怎么死难道不是一种幸运?”他柔声说,“至少你不会饿死、渴死,你也不必担心得帕金森综合症或者老年痴呆,不必担心将来会在病床上渡过很长的时间才慢慢死去,我们都会死得很快,猝死是最幸运的死法,不是吗?”

佘华纤细的手指微微一张,酒杯停在了桌面上,“我们?”她听到了姜天然的语病。

姜天然眉线微微一弯,他是一时说错了话,但他也没打算否认。

“‘我们’——是什么意思?”她问。

姜天然没有回答。

“你觉得你也会猝死?”她继续问,“你是巫师吗?”

他说“我当然不是巫师。”

她的眼珠子灵活的转了两转,突然改变了主意,“我告诉你理佳的秘密,你告诉我你的秘密,怎么样?”

当姜天然和佘华在豪华酒店的包厢里轻言细语的时候,霍星坐在夜间室的办公室里,喝着小橘端来的柚子茶。

她的脸色很苍白,薛纯茶趴在桌上把整张脸埋在凌乱的长发里,完全装死状态,小橘安静的坐在一边,用眼角偷偷的看霍星。

不告诉霍星苏释还活着这件事,是薛纯茶决定的,现在事主找上门来,做坏事的无可辩驳,只好装死。四年不见,这女孩还是那样,小橘在心里评价:疯疯癫癫、乱七八糟、不守规定、自以为是……

还有那犹如苍蝇追蜂蜜一样闻到苏释的味儿就追来了,就这点分外的讨人厌。

霍星当然不知道在小橘心里她只是一只苍蝇,当她明白雨燕的死意味着什么的时候,脑子还没明白,身体已经带着她闯进了夜间室,坐在薛纯茶面前。

按照部门规定,特勤组只能接受命令,不能主动和其他部门的人员联络,那会增加暴露的机会,她这种做法属于严重违规。

她从闯进门后,坐在薛纯茶面前就没有动过,薛纯茶一看到她闯了进来,呻吟一声立刻倒在桌上装死,也一动不动,而小橘只是假惺惺的给霍星端来一杯茶,之后就坐在一旁看热闹。

霍星一直没有说话,但她显然是来找苏释的,而苏释却不在。小橘觉得这场面很好玩,就偷偷的给苏释发了条短信:回来,有任务。

过了半个小时,夜间室的门被再次推开了,霍星转过头来,只见一张精致美丽的面孔从门口露了出来,婴儿般的肌肤,清冷如珠的眼睛,就连那唇色都润泽得让人嫉妒,那可不就是苏释?

依然……宛若天使。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目光是迷茫而涣散的,她倒不像是见了鬼,却像是遇了梦。

苏释看见了霍星,他显然完全没有想到会见到她,眉头微皱,他就当作没看见,问小橘,“什么事?”

小橘用细细的声音说霍星来了,薛纯茶想让他们俩单独谈谈,所以请他早点回来。

薛纯茶依然在自己的头发里装死,他从来没发现小橘竟然有如此的善解人意聪明绝顶,过会儿真要好好的奖赏她。

“谈谈?”苏释冷冷的说,“有什么好谈的?”他从霍星身边走过,直接走到薛纯茶身边,突然抬腿重重踢了那桌子一脚,“起来!”

桌子重重一摇,薛纯茶差点从桌上滑下去,无可奈何的爬起来,“又怎么了又怎么了?谁又惹我们苏小妖生气了?告诉我我帮你打他。”

苏释不理他胡说八道,“有任务?”

“没有。”薛纯茶直觉的反应。

苏释听到“没有”,掉头就走。薛纯茶连忙又说,“有有有。”

苏释站定,头也不回,“什么任务?”

“帮我解释一下……”薛纯茶指着霍星,脸上堆满了小心翼翼和讨好的表情,干笑说,“你还没死这件事。”

苏释还没回答,薛纯茶以闪电般的速度拉起小橘的手往外就逃,“小橘宝贝,我忽然想请你吃宵夜了,快走快走,不然晚上餐馆都关门了。”

霍星一直以迷茫涣散的目光看着苏释,苏释说“有什么好谈的?”,她听见了,但没觉得意外……总之,他就是这样的吧?一直都是这样的。听到薛纯茶叫他“苏小妖”,她也没觉得好笑,苏小妖……其实是一个比苏释更真实更不会骗人的好名字呢。

薛纯茶拉着小橘一溜烟逃走了,苏释本来也要开门走,但霍星坐在那里。

她并没有挽留他,只是呆呆的看着他。

她坐在他身后,看的是他的背影,但他却能感受到那目光。

于是他转过身来,冷冷的说了一句“我还没死。”

接着他就要开门走了。

她没有回答,也依然没有挽留他。

于是他就真的开门走了。

迈出办公室的时候,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的感觉,他以为她会扑上来拉住他的手,他以为她会笑或者会哭,他都做好了一把把她推开的

准备。

但她真的没有扑上来,也没有追过来。

苏释带着心里那份说不出的怪异和不满头也不回的走了。

霍星呆呆的坐在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办公室里,苏释还活着,他没有死。

姜天然那枪没有打死他,所以他没有罪。

她目光涣散的看着苏释的背影远去,可是不管这个人是活着还是死了,不管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他还是不理她,即使他曾经为了救她差点死了,但他还是不关心她。

眼里还是没有她。

明白他还没有死的时候她心里有千层巨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和彷徨,见了人以后她突然明白……

他还是不关心她,眼里还是没有她,永远不可能体会她的心情。

而她……也已经不是二十二岁的热血少女,能够不顾一切的追在他身后,不在乎冷漠和拒绝,不在乎失望和伤心,不在乎背叛和死,只为了博他一个微笑。

她已经……真的……

累了。

一个人苦苦的追着那份黯淡无光的迷恋,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一年两年三年四年……那只是一份迷恋,只是一份迷恋。

只是一份迷恋而已。

那甚至不能说是爱。

没有人祝福她,也没有人同情她,因为她全在自作自受,甚至连苏释也不同情她。

她很无助,已经找不到方向,她已无力继续再爱下去,却做不到掉头就走,只能坐在这里、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她。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等它响了好久才接,电话里传来有人温暖的声音,“小星吗?”

她哑然了,声音仿佛被什么东西深深哽在了胸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电话里的声音更加温柔了,“小星?”

“老娘在听。”她低声说,希望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在哭。

“我知道了……理佳的秘密。”姜天然在电话那边说得分外诚恳,“你有兴趣听吗?”

她微微动了一下嘴角,不知道为什么,对于理佳的谜团,她的兴趣已经大不如前,但那毕竟是苏释最重要的事,心虽然已经累了,身体却依然会说“有。”

“今天已经很晚了,明天晚上请你吃饭吧。”他的声音宛若一波春水,柔柔润润,纯净无暇。

“不要!”她说,“我饿了。”

“那我现在请你吃宵夜。”姜天然说,“你想吃什么?”

“椰子蟹、龙虾沙拉和剑鱼刺身。”她说。

“我知道有个地方有特调的生姜冰淇淋。”他说,“虽然没有椰子蟹,但有很好吃的黄油西兰花。”

“我要吃。”她径直说。

“你在哪里?”

“夜间室。”她不加掩饰。

他似乎是愣了一下,“等……五分钟。”他话语中有轻微的停顿,声音原本已经很温柔,此时更温柔得仿佛要碎了。

她挂了电话,呆呆的坐在椅子上。

她在想……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温柔得仿佛都要碎了。

温柔得……

“咯啦”一声,门开了。

她抬起头来,门外站的是苏释。

他紧紧地握着那门把,她仍旧用迷茫而散乱的目光看着他,那紧握着门把的手让她想到当年他紧紧抓住草地的手。

那是苏释特有的姿态,像要把生命都抓住,费尽所有力气去握紧一样,他会握到忘记自制,最后弄伤自己的手。她不自觉淡淡的笑了笑,即使是现在她也想去心疼那双手,苏释开口了,“你还不走?”

“你呢?”她说,“你不是已经走了?”

他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一时间竟僵住,退后一步,他背靠在门上,“姜天然……没有打死我。”

她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她又缓缓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想过你还活着。”

苏释紧紧皱着眉,“枪伤好了吗?”

枪伤?她呆了一呆,才明白他指的是莎莎的那一枪,“早就好了,这么多年了。”她不自觉的又淡淡笑了笑,“我都忘了。”

看着她那样恍惚的笑,他心里的怪异和不满又涌了上来,刚才他已经走了,但她却没有跟上来,甚至他等了她好一会儿她也没有跟着出来,看着她还坐在那里,仿佛已经在夜间室安了家,无名的怒火就在苏释胸口燃烧,“你怎么还不走?”

“你的伤好了吗?”她答非所问。

他的怒气突然消散了些,“好了。”

“那就好。”她站了起来,拿起她的外衣,低头向外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她走到他身边,缓缓抬起头呆呆的看着他,她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袖,他本能的、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挥手把她甩开,就在把她甩开的一瞬间,他看到她的眼眶湿润了。

在那一瞬间,他仿佛记起了血雨纷飞的那天,她在全世界的目光下野兽般的悲号和哭泣。

但今天她并没有哭,带着湿润的眼眶,她默默地走了出去。

听着那脚步声,他知道她有一再回头。

一再回头,却还是走了。

他紧紧地抓着门把,胸口有一种难言的澎湃和空虚,心跳得是如此快,但浑身的血却都是冷的。奔腾的血液催促着他应该做些什么,僵硬的全身却一动不动,手腕的衣袖上残留着她刚才手指的温度,从光滑的门板上他清楚的看着她渐行渐远的影子,一阵冷风吹来,抬手按住头发才惊觉……

不知什么时候,有眼泪……夺眶而出。

霍星从夜间室走了出来。

一辆雪白的凯美瑞在X部门的大门口等她,她拉开车门默默坐了上去,姜天然发动车,以很慢很慢的速度往市区开去。

开到半路,她突然说,“我能不能反悔不吃生姜冰淇淋和西兰花?”

“可以。”姜天然微笑,“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能不能陪我在马路边坐坐?”她说。

车缓缓的停了,姜天然和霍星打开车门,并肩坐在距离市区还有五公里的大道旁,凯美瑞停在两个人前面,霍星抬头看着满天的星星。

“你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和你们出任务,在圃元县的问仙湖边上,那天晚上满天的星星和今天的一样。”她说。

“我记得。”姜天然说,“圃元县的夜空很美。”

“我在那天爱上了苏释。”她幽幽的说,“喂,姜天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苏释没死?”

他语塞了,过了好一会儿,他说,“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你总是说不出口。”

她笑了笑,“你怕我会生气说你骗我吗?我一直把你当杀人犯,你心里不难受?”

姜天然跟着她看天空,“我怕苏释不理你。”

她哑然了,他说的一点也没错,不管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不管苏释是死了还是活着,他依然不会为她改变什么。“他真的还是不理我,我抓住他的手,我很想他不要挣开,很想听他讲这四年到底是怎么过的?很想相信他已经改过自新,很想告诉他因为他我这几年过得有多痛苦……”她捋了捋夜风中的头发,“但他还是挣开了,他不稀罕这些。”她在冰冷的夜风里摇头,“他不稀罕我爱他……我不是理佳。”

姜天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微笑说,“你想知道关于‘理佳’的秘密吗?”

她回过头来,也跟着他微笑,“说罢。”

“佘华不是理佳。”他静静地说,“这就是理佳的秘密。”

她吃惊的看着他,“佘华真的不是理佳?她在派出所办‘宫理佳’的证件只是一种巧合?”这与她心底认定的相差太远了,她几乎就已经相信佘华就是理佳,以她女人的第六感。

“不是。”姜天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那是一张证件照,照片上的女孩五官清秀,却很陌生,“这就是理佳。”

她凝视着那张照片,或许是做特勤做得太久,她的第一反应却是这张照片不是近照,照片里的女孩太年轻稚嫩,甚至看起来像个中学生,“她几岁?”

“她已经死了。”姜天然把照片放在她手里,“她是佘华的病友,一样患有脑瘤,在病房认识的。理佳是个聋哑人,佘华教她画画,她画了以后就会寄出去,寄去她想去的地方,什么西藏、新疆、北京、上海等等,她寄了很多画出去,苏释大概捡到了其中的一封。”

“她已经死了?”她追问,“她是什么时候死的?真的有理佳,这世界上真的有理佳,她不是假的?你调查过了?”

“真的。”姜天然温柔地说,“刚刚打电话给你之前,我托纯茶调查过了,这世界上真的有宫理佳,她不是假的。”

“她什么时候死的?”霍星的心情黯然了,苏释为了她能付出一切,可是她却无声无息的死了,而他根本不知道。

“五年前。”姜天然说。

她蓦地抬头,愕然看着姜天然,“五年前?”

姜天然点头,“五年前。”

“可是她要是五年前就死了,那时候还在和苏释通信的是谁?他见了鬼了吗?”她不假思索的问。

“她在五年前就死了。”姜天然慢慢地说,“之后接替她和苏释通信的人是佘华,理佳的铅笔画本来就是佘华教的,苏释当然看不出来差别。”

霍星倒抽了一口凉气,“理佳早就死了,佘华代替了她……所以寄那张网络照片给他的人是佘华,她为什么不把理佳的照片寄给他?她为什么要假冒理佳和别人通信?”

“她觉得有趣、好玩吧……”姜天然温柔的声音微微透着无奈,“她说她不认识叫做苏释的男孩,因为苏释从来没有向她报过名字。”他的声音微微变得低沉,“她说她只是认识了天使。”

天使?霍星长长吐出一口气,是啊,天使。没见过苏释杀人的人都以为他是天使,单纯、热情、清澈又执着,像块冰封火焰的水晶……但……

任何东西都能成为凶器。

何况水晶。

“知道圃元县那两户人家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做那种茶吗?”姜天然说,“因为理佳的病他们背了巨额债务,要动手术需要更多的钱,不知道谁指点了他们做假茶这条路,就这样做起来了。后来理佳去世了,债务还没有还清,而假茶又能换到天价的金钱,所以……”

她觉得很苍凉,“结果苏释和莎莎因为假茶的事杀了理佳的家人,一切的原点却是因为他们要救理佳?”

姜天然凝视着停放在黑色马路上的白色车辆,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是啊,这世上有很多事……没有道理可讲。”

“那她后来为什么不再寄画了?”她一样凝视着那辆车,“她厌倦了吗?”

“不。”姜天然摇了摇头,“那时候她被董事长送去美国看病,等她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听说理佳的家人都死了,圃元县水怪的事闹得很大。”

“原来这就是苏释说的……她要去美国。”她喃喃地说,“你说一个男孩爱着一个女孩,爱到连自己爱的人已经换了都不知道,是不是很悲哀?会不会很好笑?”

“不会。”姜天然眉线微弯,“他真心实意的爱着画里面那个叫做理佳的女孩,那有什么错?没有什么事是好笑的。”

“你从来也不觉得我很可笑吗?”她幽幽的问,“你没觉得一个女孩因为一个男孩长得好看,拼命的追求他,为了他寻死觅活,闹得天翻地覆很好笑吗?”

“没有。”姜天然安静地说,“苏释爱得很认真,小星也爱得很认真,有什么好笑的?”

她无语的望着他,星光下的姜天然温润而纯净,她伸手过去抓住他的衣袖,“你真温柔。”

他任她抓着,并不挣开,脸上带着微笑,仿佛很愉快。

因为他仿佛很愉快,莫名其妙的她也跟着心情轻松起来,本来今天遇到很多倒霉的事,今天的任务没完成、今天发现了苏释没有死、今天苏释又甩开了她、今天她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个白痴、今天发现理佳已经死了等等……都统统烟消云散了。

星光洒落在两个人身上。

无言的时间持续了很久,她觉得很舒服,于是一动都不想动。

如果人可以不用生存和思考,能一直坐在这里,吹着这种夜风一动不动,那有多好。

一个人影慢慢的从道路那边走了过来。

姜天然先看到了那个人,随后霍星也转过头去。

在来路的方向,一个人站定在星光下,那双睁得很大的清冷如珠的眼睛在夜里璀璨生辉。

苏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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