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释?”她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出现在大马路上,“很晚了,你怎么不睡?”

苏释瞪了她一眼,她看到他穿着夜间室薛纯茶那恶趣味的布拖鞋,单薄的衬衣,瘦小的身子在深夜中瑟瑟发抖,但他既没有理睬她,也没有和姜天然打招呼,就这么大步走过去了。

他穿着布拖鞋从X部门走到这里走了几个小时?她目瞪口呆的看着苏释那瘦弱的背影渐渐远去,他是要去哪里?

“苏释!”姜天然站了起来,“你要去哪里?”

“执林苑。”苏释冷冷的说。

她知道执林苑最近传闻在闹鬼,而且还伤了人,但半夜三更,苏释一个人穿着布拖鞋要从X部门走到执林苑,那未免也太奇怪了,“执林苑很远啊!有什么急事不能明天再去?而且你也没开车啊……薛纯茶呢?”

“我送你去吧。”姜天然温柔地说。

苏释别过头去,“不要!”

他仍然一个人笔直的往前走,在漆黑的深夜,荒凉的郊区大道上,他的背影单薄得像个孩子,苍白的手指紧紧的握拳,仍然在不住的发抖。

“苏释!”她奔过去拉住他,“这么晚了你去执林苑干什么?我们和你一起去吧。”苏释的手指冷得像冰,手心依然灼热非常,听到她说“我们”两个字,他宛如被针刺到一样一把把她甩开,大步往前走,“让开!”

“小星,你和苏释一起去吧。”姜天然温柔的说,“这么晚了,我也累了,执林苑我就不去了。”

她愣了一愣,姜天然竟然不去?一时间她有些不知所措,只见他打开车门,对苏释微笑,“我送你们去执林苑,然后我就先回家了。”

苏释仍然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她叹了口气,从这里要走到执林苑至少要三个小时,怎么样也不能放任苏释这么走下去,不管他到底有多厉害,这么单薄的身体等走到执林苑也要感冒了吧?“快回来!我们去执林苑!”她一把抓住苏释的手,硬生生把他拽进姜天然的车里。

白色凯美瑞启动,以平稳的速度将两个人送到执林苑,随后离开。

一路上苏释没说半句话,支颔看着窗外,霍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一路偷偷看他,全然莫名其妙。姜天然打开了音乐,放着柔和的歌曲,一路上三个人没有说话,时光就这么一晃而过。

执林苑是一处尚未完工的楼盘,一共有十五栋,楼盘计划中有一座小学。现在楼盘接近竣工,小学已经封顶,却屡屡闹鬼,说半夜在小学中有女鬼半夜三更在笑,有附近的居民好奇去查看,结果不知被什么东西袭击,重伤昏迷。

这种怪事的确一向是夜间部的工作,但就算是工作也没必要穿着拖鞋走几个小时过来查案吧?霍星上上下下看着苏释,从她肤浅的判断来看,苏释肯定有什么问题……难道是他知道了理佳的秘密,太受打击,所以才从夜间室跑了出来?

越想越有可能,她小心翼翼的偷看苏释,干笑一声,“那个……你想要怎么查?”

苏释走进执林苑,凌晨的时候看守施工工地的工人也已经熟睡,他走到一堆瓷砖旁,弯下腰双手撑在那瓷砖上,他撑得很用力,仿佛必须要有什么东西帮他撑住什么,即使是一堆沾满水泥的瓷砖也好。

“苏释?”她拿出纸巾塞在他口袋里,撑再久也要起来的吧?到时候满手是灰像什么样子?“心情不好?”

他仍然撑在那里,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往教学楼里走。她莫名其妙的跟在他身后,他登上了楼顶,这座小学共有十层,他就站在十层的天台上。

他要干什么?

他慢慢的走到天台边,目光清莹的看着楼下,她看到那眼中分明有万千思绪,但那双眼也清清楚楚的表露出拒绝一切的强烈感情。

他是一团冰封的火,靠近都会受伤。

他温暖不了任何人,只能焚灭自己。

“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她叹了口气,她从来不知道男人心里在想些什么,即使她花脑筋去猜,十有八九也是猜错,难道性别之间的差距真的有从地球到火星那么远?

苏释突然翻过围墙,一下子跳到了屋顶边上。

她大吃一惊,“你干什么?”她也一下跳上了屋顶边缘那条窄窄的水泥槽,“你到底想怎么样?半夜三更跑到执林苑来,又不是要查案,难道是来跳楼吗?”

他站在屋顶边上,单薄的衬衣在夜风里猎猎的飘,他站立的姿势很奇妙,仿佛一用力随时都可以跳下去,对那高度没有丝毫恐惧。

然后他微微一倾,真的对着空旷幽暗的楼下扑了下去。

“啪”的一声,霍星一把拉住他的手,硬生生把他从边缘拉了回来,苏释回过头来,看到她惊恐苍白的脸。

“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跑到这种地方来跳楼?青天白日,好端端的,干什么要跳楼啊?”她头脑真的完全混乱了,惊恐和迷乱充斥在心,苏释的行为完全无法理解,他到底在干什么?到底想怎么样?难道是她不该在四年后出现?难道是他知道理佳死了所以要殉情吗?

苏释那光滑尖秀的下巴在月光下闪着柔润的光泽,分明是那么精致的线条却表露这那么强烈的情绪——他刚才真的想从这里跳下去,没有丝毫矫情的成分。

她紧紧抓住他的手,因为他如此瘦弱娇小,她本能的把这个站在屋顶边缘发抖的人搂进怀里。

他被搂进她的怀里,然后闭上眼睛紧紧的抱住了她。

像个婴儿抱住了母亲一样。

她还来不及感到愕然,在苏释紧紧抱住她的一瞬间她突然明白——

他不是想死。

他只是想发泄。

发泄一种他快要控制不了的情绪,他是如此挣扎、彷徨又脆弱,现在他必须她陪在身边,否则他……否则他会崩溃会碎掉。

她坐了下来,紧紧地抱着他,坐在屋顶的边缘,尽量放柔和了声音,“别怕……你心里到底……觉得什么事让你受不了?”她像对着一个执拗的孩子说话,“说给我听好不好?我会帮你,谁也不会怪你,真的谁也不会怪你,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觉得你错……”

苏释抬起手捂住了嘴,他的脸色如此青白,那激烈的情绪刺激得他几乎要晕厥了,她不知道他为了什么而如此痛苦,吓得她也跟着脸色苍白,“苏释?苏释?冷静一点,听到我说话没有?换一口气,快点换一口气。”

他死死的抓住霍星的手,她只觉得手腕剧痛,不知道是不是又被他弄脱臼了,却也半点顾不上去看自己的手,只是紧紧地抱住他,怕他情绪一过激又要从屋顶上跳下去,“我会保护你的,别怕,我会一直在这里。”

“放手!”苏释换了几口气,情绪稍微镇定下来,突然一把摔开霍星的手,他脸色青铁的看着她,仿佛她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放手?她被摔开的那只手还在半空中,她愕然的视线是看着苏释的手,苏释大叫她“放手”,他自己的手却还紧紧地抓住她,就像抓着一根求生的稻草一样。

苏释跟着她看去,看到自己紧紧抓住她的手,脸色越发青铁,他却仍然抓住,死也不放手。

她忽然……有一点明白了……

夜风吹来,吹在脸颊上显得彼此的脸颊都是如此的滚烫。

“你……是追着我……来的?”她低声问,目光落在苏释的布拖鞋上。

苏释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那青铁的脸颊渐渐变得苍白,随后变得通红。

他是因为她没有追在身后,所以就穿着拖鞋走了几公里的路出来找她?

她迷茫的看着这个总是把她甩开、永远不回答她问题、仿佛一直都很讨厌她的男孩,“你……讨厌我和姜天然坐在一起?”

苏释的眼中露出一层强烈的杀气,那种凶狠的眼神盖过了他瘦弱的身体,让他一瞬间显得充满危险。

他果然讨厌姜天然,甚至是恨着姜天然。

她的心狂跳起来,那心脏跳得犹如失控的野马,“你是……喜欢我的吗?”她颤声问。

你是喜欢我的吗?

苏释的嘴唇咬出了血,喜欢?他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她不再追在他身后?奇怪她到哪里去了,所以他才走出来看看。结果不知不觉就走了这么远,找到的时候看到她和姜天然坐在一起,那气氛……

那气氛让他一时间狂怒得想杀人。

心里愤恨、失望、委屈、惊讶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那种强烈的不满和失控的感觉几乎让他疯狂,所以才会……

才会做出这种事。

这就是喜欢吗?

他不想失去她,也不想善待她。

但他不许她跟着别人走。

这就是喜欢吗?

“喜欢。”他终于说了一句话。

他在发抖,不断的发抖。

她也在发抖,紧紧地抱着他,反反复复的承诺,“我喜欢你,我永远都喜欢你,只喜欢你,别怕,别怕,别怕……”

他是一团火,当冰封碎了以后,只会熔肌灭骨的烧。

热得不分敌我。

姜天然一个人开着车回家。

郊区的别墅很冷清,打开门的时候一屋的黑暗,扑面而来的空气是如此冰凉。

屋里很整洁,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

有时候他会想其实这种整洁就是缺乏生命力,不像霍星的屋子,不管他怎么收拾,她总是能弄得乱七八糟。

但他是喜欢那种乱七八糟的,再把屋子收拾整齐的时候,会感觉到这是一种生活的过程,每天都有变化、每天都在生活。

进了屋子关上门,他打开窗户,坐在沙发上。

清醒无眠,而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苏释为什么会出现在路上?他比苏释自己还清楚,霍星陪苏释去查案,结果会怎样他也很明白。

小星会很高兴,因为……

因为苏释其实……

其实是……

需要小星的。

而她一直希望有人觉得她是重要的,希望有人会爱她。

她深爱苏释。

苏释需要她。

而他……只能回家,喝点咖啡,看看书,过他自己平常的日子。

第二天。

M信息,姜天然的办公室。

一大早上班,佘华就坐在姜天然办公桌的对面,端着一杯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姜天然温和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佘华手上那杯茶还是她自己端来的,他给她倒了一杯乌梅汁,而且那乌梅汁是没有兑过水的原汁,基本可以把人酸死,而他自己也就这么喝着。

喝那种酸得要死的乌梅原汁他连眉头也不皱一下,神情坦荡自若的敲着他的电脑。

“天然。”佘子李往姜天然办公室探了个头,看到佘华坐在里面愣了一下,“有点事。”

姜天然走出门去,佘子李拿着一叠文件,“有个数字错了。”姜天然做事几乎从来不出错,这份文件里也只是小数点后面的8打成了5,敲键盘的时候手指滑了一下吧?但佘子李依然觉得有些奇怪,“是不是佘华最近缠着你,干扰你了?”

姜天然接过文件仔细的看了一遍,抬起手指微略按了按额角,“我重做一遍。”

“不用了,我已经改好了。”佘子李仔细看了他一阵,“不舒服吗?”

“昨天晚上比较忙。”姜天然微微一笑,“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的。”

“医生说佘华最近的状态不太稳定,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希望你能多照顾她。”佘子李叹了口气,“精神不好的话事情做完就回去休息吧,让佘华跟你回去,她在公司里我也很为难。”

“嗯。”他并不抗拒,这份顺从也是M信息看重他的理由之一,像他这般出色的人才很少有如此温顺柔和。

“就这样吧。”佘子李抽回文件离开。

姜天然回到办公桌,佘华已经放下茶杯,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他对着她微笑。

她报以一脸冷笑,过了一会儿,她嘴角微微一勾,“不舒服?”果然是兄妹,连问题都是一样的。

姜天然很认真的在思考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他还没想出答案来,佘华已经挽住了他的手臂,“走吧,回家。”

“想喝咖啡吗?”姜天然弯眉微笑,“有些事想和你商量。”

“喝咖啡?”佘华直接拒绝,“不要,医生说我最近需要休息,不能喝刺激性的饮料。”

“那就到我家坐坐吧。”他有些无奈,却还是很温柔,“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做复查吗?”

她歪着头看他,“这句话是不是应该我来问?你看起来不太好。”

“还好。”他又是微笑,她突然很想把那张总是微笑得纯洁无瑕的

脸从他脸上撕下来,看看里头究竟是什么?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她不由分说的扯着他往外走,“跟我走!”

两个人出了公司,佘华没让姜天然去开他的凯美瑞,而是扯着他走到自己的奔驰车旁,自己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姜天然微微一顿,只得坐进了副驾驶,“去哪里?”

“去哪里都可以。”佘华一踩油门,奔驰车猛地开了出去,直奔街道,随后上了高架桥,向郊外疾驰。

这条路,一直开下去的话,将离开城市很远很远。姜天然安静的坐在副驾驶座上,佘华开着车,然后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理佳的事应该有一个了结。”他眼色温柔的看着道路两旁茂盛的植物,“你能不能代替理佳画一幅画?说理佳已经去了美国再也不会回来,她有了新的朋友,以后的日子会很开心。”

“你有没觉得你很奇怪?”佘华微微勾起嘴角,“理佳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就算当年收信的那个男孩爱理佳爱得要死,他的事你为什么要管?你不是病了吗?你不关心你的心肌炎,关心别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干什么?”

“理佳的事没有结束他会很痛苦的。”他柔声说,“他是个很单纯的人,没有结束他就会被束缚住。”

“单纯?那个人根本不是你朋友吧?”佘华冷笑,“你为什么要关心他痛苦不痛苦?我看你是为了那个女孩吧?那个女孩喜欢苏释,你就要我画画去给苏释,好让他死心,死心以后好安心和那个女孩在一起?你好伟大好圣母,但我为什么要帮你?我讨厌那个女孩!”

“圣母?”姜天然很认真的反问,“什么叫很圣母?”

佘华被他雷到,哭笑不得,“很圣母就是自以为很善良很伟大,总是要牺牲自己拯救世界的那种,这世上谁没了谁不能活?哪有人非要你牺牲才能幸福?你以为你是谁啊?”

车窗外的风凛冽的刮着姜天然的脸,他抬起手,柔软的五指缓缓插入发中,撑住额头,“佘华,到最后究竟是谁会幸福……”

佘华蹙眉,“什么意思?”

“她开心一点我就会觉得舒畅,或者也是她开心一点我就会感到幸福。”他慢慢地说,“但……她和苏释在一起就真的会幸福吗?我觉得我很残忍,我想在我死前看到她高兴,所以我让她和苏释在一起,我……”他望着窗外的风景,“没有替她打算过将来。”

她颇有些意外,放缓了车速,“你不觉得她和苏释在一起会有结果?”

“我……当然觉得她和我在一起才会有结果。”他淡淡的笑,“每个人都有独占欲,我也有。”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她和苏释在一起?”她皱着眉,姜天然的心事太重,想得太多了。

“我对苏释的判断或许不客观,或许那只是基于‘情敌’的本能……”他望着窗外,“她喜欢苏释,她想要和他在一起,我不能勉强。”

“你未免想得太多,头脑也清醒得太可怕。”佘华猛地在高速上踩了刹车,“你把你自己切成了几块,你想要她,却纵容她去爱别人,你认为苏释不够好,却又要为他做尽一切,你想要她开心幸福,却寄望苏释能对她好,到最后你又不甘心他们俩会天长地久,因为你根本认为能给她幸福的人只有你自己!你怎么能这样自相矛盾?”

“矛盾?”他微微一笑,“不矛盾,我很清醒。”

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天然,你和我一样,不过是在临死前发疯而已,别骗自己了,人生太短,你想要什么还不能伸手去抢的话,到最后你会什么都得不到。”

“抢?”他说,“很容易。我告诉她苏释有太多缺点,我对她更好一点,要得到她或许不太难。但我想要的是她真心实意的选择我,我不想逼人于无奈,而如果我真的得到了,然后我死了,她会很伤心的。”

“天然,你想得太多,你在找借口阻止自己放手去抢,你让她和苏释在一起其实是在阻止自己做出不可收拾的事,你为自己编造了很多理由,你在克制自己……”佘华凝视着仪表盘,“你想让自己相信他们在一起会幸福,但你又不想相信他们真的会幸福,你快要……找不到平衡的支点了。”

姜天然不否认,他有很多优点,比如说他一向能认真安静的听取别人的意见,思考的时候客观得仿佛思考的人不是他自己,“也许……有一点。”

她再次发动了车,“你会崩溃的。”

“不会。”他微微一笑。

“你为什么不能爱我?”她踩了油门冲了出去,迎着强劲的风大叫,“至少……我会陪你一起死——”

“我不想要。”他平静地说。

身后有交警的鸣笛声,他们在高速公路停车,佘华发出兴奋的尖叫,疯狂的踩着油门,往远离城市的方向狂奔而去。

躲避警车的时间,他感受到了佘华的疯狂——他们不是在逃离警察,而是在逃离世界。

X部门夜间室。

薛纯茶不甚乐意的喝着小橘端来的橘子茶,小橘坐在他对面斯文的吃着蛋糕,“心情不好?”

“看到自己捡回来的野猫死死的扒在别人身上,从早到晚都黏在一起,你说我心情怎么会好?”薛纯茶哀怨的看着门外,门外苏释和霍星在一起,苏释在看任务的资料,他一只手牢牢的抓住霍星。

霍星就这么呆呆的坐在他身边。

他很不安,仿佛一定要她在身旁他才能稍微感觉到平衡,她能明白那是基于极深的恐惧,他从来没有得到什么,却又失去了理佳,他在凶险的环境成长,被调教成犀利敏锐的野兽,即使在X部门这么多年,他依然在做困兽之斗,他的身他的心从来没有放松过。

而他现在得到了一个伴侣,不是信纸上画的,而是活生生的,他不知道该怎样处置才好,却又非常恐惧失去,于是他就牢牢的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他坚定不移的心破了一个口子,他的种种防御开始崩塌,但距离能与人正常交往和生活还差距很远。

她必须安抚他,让他平静,告诉他不会受伤害,必须教会他如何与别人交流,必须让他知道能够依靠朋友,还有……他从来不是孤身一人。

但这将是一条好长好长的路。

她不禁觉得茫然,这就是她苦苦追求,摔得头破血流之后所臆想的幸福么?

身边这个人没有她仿佛就会哭的样子,当那双宛若迷离夜之兽的眼睛看着她的时候,她根本做不出正常的思考,只能紧紧的抓住他、再用力都不怕,如果能揉进他身体里,撑住他让他不害怕,那有多好?

但为什么丝毫没有感觉到幸福呢?她坐在苏释身旁,茫然的问自己:为什么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幸福呢?

“小橘宝贝,你没觉得他们那样是不正常的吗?那根本不是情侣,那是野猫和饲主吧?很多年前我就说苏小妖从来没谈过恋爱,是个爱情白痴,你看现在……”薛纯茶唉声叹气,“还是个独占欲极强的野猫,不管谁去靠近,保管爪牙伺候。”

“那说不定是他们独有的相处模式。”小橘安安静静的喝茶。

“星星宝贝原来都蹦蹦跳跳的,自从认识了苏小妖,现在连笑都不会,你看到她那张僵尸脸没有?我打赌她现在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不知道是要后悔还是要继续。”薛纯茶耸耸肩,“要把一只野猫养成男人,至少要个几百万年的时间。”

“那又不是一只野猫和一个人在恋爱,那是一只野鸡和一只野猫在恋爱。”小橘安静地说,“他们都需要几百万年来进化。”

“额滴神,说得我越来越同情姜天然那小子了。”

小橘轻轻的皱了皱眉,她连皱眉的样子也是好看的,比一簇蒲公英在风中那一抖还要轻盈,“他最近怎么样了?”

“不知道。”薛纯茶简单地说,“那小子是圣母,进化程度距离野鸡和野猫有几百万光年,他想好的事谁能改变?老子我也不能。他想让这只野鸡和那头野猫在一起然后自己去死,老子我就算吊根绳子把他绑住,他还是会有别的办法。”

“他也真是忍得住,”小橘轻轻的叹息,“从来不求苏小妖告诉他救命的办法,苏小妖也真是狠心,他非要看天然死,不管我们对他多好,根本不为所动。”

“真不知道哪里来那么大的仇,不就是天然开了一枪吗?要不是天然开那一枪他早就死了,说起来天然是他救命恩人。”薛纯茶望天翻了个白眼,“要是那小子只是在为他的组织保守秘密,那天然死得就更冤了。”

“其实拷问人的办法天然有很多,什么催眠针啊,电棒啊,鞭子啊,辣椒水什么的……”小橘细细的说,“只不过他辞职以后都没人会用了,而且他自己也很乖,就再也不用了。”

“那家伙是个闷骚的S,其实很可怕,哎呀呀,温柔乖巧的S尤其可怕……”薛纯茶正在碎碎念,手机突然响了,他接了起来,“哈罗!啊……哦……哈哈……拜拜。”

“什么啊哦哈哈拜拜?”小橘那纤细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又有任务了?”

“说苏小妖杀了雨燕,‘家’那边发现他还没死,要肃清他。”薛纯茶吐出口气,“还有姜天然坏了大事,他们可能也要对他动手。”

“咦?苏小妖既然杀了雨燕,那为什么要为‘家’保守秘密?他已经不再为他的组织做事了不是吗?”小橘突然觉得奇怪了,“那支黑刺到底是什么来历?说不定不是从‘家’那里来的,而有什么别的来历吧?”

“现在最头痛的是怎么在苏小妖和天然被‘肃清’之前灭了这可恶的组织。”薛纯茶稀罕的皱着眉头,“看来要去找左大组长商量,额滴神~~我讨厌那家伙。”

姜天然正在医院。

他今天没有上班,陪着佘华做检查,检查的结果还没有全部出来,但医生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她必须住院。脑血管瘤已经长得很大,随时都会破裂,她这几天视力开始模糊,再发展下去她就会失明,或者是血管瘤压迫脑干导致死亡,或者是血管瘤直接破裂导致死亡。

总之死亡已经离她很近。

警察经常来检查她是否还在家里等候调查,据说取证的工作很顺利,已经找到了七八个受害者,大家一致指认是她进行麻醉抢劫,要是定刑下来她少说要在监狱里蹲个二十年。

但她一点也不担心她会蹲监狱。

因为她快要死了。

她没有答应姜天然画那幅画,那天飙车过后她的视力变得模糊,已经画不来铅笔画。

但她对姜天然说:请苏释来。

她不能画了,她还能演。

她是骗人的专家,就让她演一场死亡给他看吧。

理佳的故事将会永远结束,苏释将会从那千千万万的铅笔画中得到解脱。

姜天然没有问她为什么愿意做这样的事,就像他没有问她为什么喜欢假冒宫理佳的名字去骗人?

在苏释心中,理佳是一个梦,或许在佘华心中,理佳也是一个梦。

就像一场无暇的雪,一直纷纷扬扬的那样下着。

“可以了。”医生让佘华从躺椅上坐起来,那说话的声音仿佛特别小心,“今晚就住院等检查的结果。”

佘华笑了笑,眼角看着姜天然,“你能帮我买件衣服回来吗?”

“什么样的衣服?”

“白色的……”她柔柔的说,“会让人觉得很清纯的那种,衣服或者裙子都可以。”

他想起了一件衣服,“是要……”

“穿给苏释看的。”她柔声说,随后闭上了眼睛,“我累了,抱我去病房。”

他将她横抱起来,送进了单人病房,她换了医院统一的衣服,静静躺在床上。

她一定很需要人陪,但她却说“你走吧。”

他走了,过了一会儿佘华听到声响,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看到姜天然搬了块椅子过来坐在她床边,他认真的说,“我等你睡了再走。”

她抓起床头的一个东西就砸了过去,啪的一声那东西碎了一地,原来是一个瓷杯,“你要走就走,等我醒了以后身边没人我只会更不舒服。”

“我等你睡了以后走,在你醒之前回来,好不好?”他柔声说。

她怔了一怔,眼泪突然流了出来,他是如此温柔,有时候让她以为为他做尽一切都可以心甘情愿,但……但为什么他就是不爱她?为什么即使他和她都快要死了,他还是不爱她?“你能不能……”她再次闭上了眼睛,“在我死之前,假装爱我?”

他似乎是呆住了,本能的要拒绝,然而安静了好久,他没有允诺,也没有拒绝。

佘华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我如果永远睡不着,你是不是永远不走?”

“我……”他柔声说,“一定会等到你睡着。”

她觉得凄恻,分明是那么温柔……那么温柔,入耳入心却是痛,痛得像一

支利箭穿心而过,将那一颗心撕裂了几次一样。

而后的一个小时,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装睡,姜天然却真的一直都没走,一直等到她真的恍恍惚惚睡着了,他才轻轻的站起来,带上了房门。

她需要一件道具,而他想到的就是那天夜里,霍星将烂醉的佘华丢进他家,一蹦一跳回家的时候,身上那件在月光下闪烁着蕾丝光泽的连衣裙。

那件裙子是什么颜色的?蓝色的?白色的?长的?短的?

他一向信任的记忆力出错了,他不记得那是件什么样的裙子,只记得她蹦蹦跳跳回家的时候那种笨拙的姿态和欢快的样子。

像一只摇摇摆摆的小鸭子。

突然又变得无法呼吸,他走出住院部的大门,坐上了自己的车,强烈的窒息感充斥在胸口,他看着自己十指发紫,一直到他用车钥匙刺痛自己的手才吐出了一口气,他该去买件和那件裙子差不多的衣服。

他的记忆力很好,虽然一时不记得霍星那件裙子具体是什么样子,但他记得那是卓雅的牌子,是一件价值不菲的衣服。

车子发动,缓缓开向国际名品中心。

一边开车,一边渐渐觉得眩晕,姜天然睁大眼睛看着车水马龙的路面,虽然距离国际名品中心不远,但按照他目前的状况可能开不到目的地,他要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车速渐缓,他转向路边的一个停车场,目光一掠,他看见了一件熟悉的裙子。

霍星和苏释走在一起,看两个人的衣着打扮,大概又在出任务。霍星穿着她那件公主一般的裙子,苏释也穿着精致华丽的衬衫,甚至在脖子上挂了一条水晶银链。

不对,不能让佘华穿着和霍星一模一样的裙子见苏释,苏释已经见过了这件裙子。他的思路依然清晰,但头很重,注意力有轻微的涣散,略略失神,等他回过神来,霍星和苏释已经不见了。

他注意到有一辆银色的奥迪开得很慢,现在刚刚向着街道的转角开去,而这条路转过去没有商店也没有酒店,更没有停车场,是个新的楼盘。那新楼盘是政府的经济适用房,从常理来说,房主不该拥有如此豪华的车辆,并且这里也还没有开始入住。

他认为霍星和苏释穿得如此华丽出现在人流量巨大的商业街,应当是充当了诱饵,而这辆可疑的银色奥迪说不定就是猎物,心念一转之间,他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另外一辆车。

那辆车就跟在他身后,他是来停车场稍事休息,并没有下车,后面那辆车的司机居然也没有下车,就坐在车里静静地等着。

神经骤然绷紧,也许霍星和苏释转向偏僻的角落是为了有利于设伏和抓捕,但跟上去的却不是全部,目前无法判定后面的车是针对他姜天然还是针对霍星和苏释,但如果前面埋伏发动,必然会打草惊蛇。

后面这辆车会逃!

他慢慢的从停车场开了出去,后面那辆车稍微等了等,也缓缓的跟了上来。姜天然越开越慢,突然拔出车钥匙,车子顿时熄火,他假意启动了几次,随后下车。这条路是车水马龙的地方,他的车一旦停下,立刻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后面那辆车也被堵在人流中,交警的摩托车很快启动,向他这边驶来。

他把车扔在路上,拨通电话,向刚才那辆银色奥迪开去的方向走去。背后那辆被堵在人流和车流之中的车挣扎了两下,随后车主也下了车,跟着他向僻静的道路走来。

显而易见,这人是针对他而来的。

为了雨燕的死?

“喂?”电话里传来霍星的声音,“咦?天然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我刚要打给你……”

她说“我刚要打给你”,他感到一阵安心,随后她说“‘家’杀手可能会对你和苏释下手,现在我们和特勤正在处理其中两个,另外有一组已经赶去你公司了,你呆在公司别出来。”

“我在你后面。”姜天然柔声说。

电话那头呆了一呆,随即爆发出一连串惊天的尖叫,“天啊!你不在公司在大马路上干嘛啊?这是为毛啊?为毛啊?天啊天啊,你在我后面哪里?”

他抿目微笑,身后那人沉默的走上未建好的楼盘,他一步一步退向楼梯口,“小星,路口还有一个,他上了楼,你那边要是动手了,他可能会射击,也可能会逃走。”

“还有一个?我这边完全没问题,那两个已经绕进了死路,你是说现在还不能动手吗?”

“等我处理了这边这个,你那边再收网,稳住。”他已经隐入了楼梯口,那迅速登上四楼抢占地利的杀手意外的没有在地上看到姜天然的人影,瞬间也已明白:猎物已变成了猎人。

从现在开始,将是狩猎与被狩猎的游戏。

“喂!你身上什么装备都没有要怎么抓人啊?”霍星在电话那边大喊大叫,“你稳住他特勤马上过去,纯茶也马上就会来了!”

“嘘——”他微微一笑之后,关了手机。

听见她这么焦虑担心的声音,他的心情很舒畅,头依然很重,但制服这个潜入楼房的杀手是必须的。

他不能让他伤害霍星或者苏释,甚至是伤害偶然路过的谁都不可以。

霍星望着手机跳脚。

苏释冷冷的看着她,他的目光充满杀气,“姜天然?”

“他在附近不知道哪栋楼里,和杀手在一起,天啊!他干嘛要搅和进去?就算他很厉害很了不起,这里到处都是特勤,犯得着他去动手吗?”霍星一连跳了几跳,“控制高处的人在哪里?应该大部分楼里都有吧?”

苏释眼里的杀气更加明显,他紧紧咬着唇,一言不发。

她转过头来瞪着他,“发信号啊!叫楼里的人快去帮忙!联络器在你那!”

苏释站着不动,她看着他唇上咬出的鲜血,他咬得很重,带着一股歇斯底里的恨意,一句话也不说。

她心里一股寒气陡然升了起来,这是第一次苏释伤害自己而她毫不心疼,“你为什么不说话?”

苏释闭嘴闭得紧紧的,就是不说也不动,像钉子一样站着,瘦弱身子在阳光下微微颤抖,但就是一动不动。

“姜天然和杀手在一起,让你发一个消息给薛纯茶或者指挥官,好让他们明白这种状况,很为难你吗?”她瞪大的眼睛里也开始露出了愤怒的凶光,“那个人你认识的!那是个活生生的人!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动?联络器给我!”

他飞快的退了两步,紧紧的抓住那个联络器。霍星惊愕异常的看着他,他根本不想救姜天然!他露出这么强烈的恨意,一心一意要看姜天然死!她从来没有见过苏释杀人的样子,但蓦然想到他当年杀人的时候,是不是正是眼前的样子?

这样……偏执又疯狂的,非要谁去死。

“为什么你不肯救他?”她一步一步向他靠近,“为什么你非要看着他冒险?你为什么想要他死——你在恨他什么?他救了你让你在X部门活了下来,他改变你的命运让你变成现在这样,你为什么要恨他?你这样对他太不公平,你根本没有想过辜负多少人对你的期待?”

他紧紧闭嘴,甚至连眼睛也闭上。她气得全身发抖,头脑一片空白,竟然说不出半句话来,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楼里碰的一声枪响,她整个人跳了起来,猛地就往那栋楼跑去。

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拉了回来,瞬间有错觉她以为这几年的时间都是梦,她还在圃元县那悬崖边上,苏释刚刚把她救了回来。抓住她的手依然那么冰冷而灼热,但她已不能再感到心跳或激动,只真实的感受到抓住她的手指是多么有力而冰冷,转过身来,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苏释,看见他眼里莹莹的杀气,身上每一分每一寸的骨骼都僵了。

他是铁了心要姜天然死——

即使他不能动手去杀——

他也非要姜天然死!

“他很快就要死了。”苏释终于开口了,说的话让她直接跌进了地狱,“你不要去。”

你不要去。

这就是苏释自以为是的保护吗?她重重的甩开苏释的手,连身后那两个兜进楼盘死胡同的杀手都不管了,飞快的向发出枪声的大楼跑去。

你在哪里?

为什么枪响了?

为什么……

要搅和进来呢?

她猛地奔上楼,想起刚才姜天然说“等我处理了这边这个,你那边再收网,稳住。”,刚才听得若无其事,现在却回想得心惊肉跳,有一瞬间竟然恐惧的想到:如果姜天然真的死了,她一定会恨苏释……恨得剥皮刺骨。

苏释低下头,那脖子就像凝固了一样纹丝不动,他就是死死的抓住那个联络器,霍星挣扎开的时候扭得他手腕剧痛,他一声不吭,死死的抓住联络器,就像抓住了姜天然的魂魄一样。

“天然?天然?”霍星冲上四楼,只见一个人扶着墙慢慢的走下来,看到她微微一笑,随后慢慢的倒了下来。

“天……”她的嗓子突然发不出半点声音,张口结舌的时候,仿佛看见一整个世界就在她眼前倒了下去。

身后脚步声响,四面八方监控局面的特勤听到枪声也迅速赶来,有人上了六楼,接着特勤肩上的对讲机响了起来,“发现目标,目标已失去行动力。”

薛纯茶从人群背后冲了出来,他本来在新楼盘最高视野最好的房间里,但这该死的楼盘还没装电梯,当他从望远镜里发现姜天然和杀手在另一个楼座里动手的时候,要奔下来处理已经晚了。霍星又和苏释在楼下拉拉扯扯,他索性先下令特勤强攻,也管不得周围到底还埋伏着多少“家”的杀手,先抓了那两个人再说。

果然特勤一发动强攻,抓获那两人之后,周围响起了几声枪响,但随即沉默。薛纯茶心里咒骂,口口口这一场好戏就让底下那三个白痴给搅和了。

等他冲上姜天然所在的楼层,看到的就是他扶着墙慢慢的倒了下来。

霍星呆若木鸡。

两个特勤队员左右扶住了他,没有让他摔倒在地上,薛纯茶上前按住他的肩膀,抬起头来,只见苏释还站在楼盘的庭院里。

他还紧紧握着那个联络器,还是一动不动。

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一瞬间薛纯茶觉得自己很失败,连带的觉得外面的天空都看起来有点苍凉了。

姜天然并没有晕厥多久,特勤队员把他扶住,莫约过了五六分钟他就清醒了过来,薛纯茶凑近仔细的看他的脸,他眉线微微一弯,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之前先微笑了。

“觉得怎么样?要叫罗叆来吗?”薛纯茶黑色的长发在在脑后扎了个半头,乌溜顺滑的头发垂落到姜天然脸上,他的目光越过薛纯茶,看着呆呆的站在那里的霍星。

霍星的脸色很苍白,连一向鲜艳的唇色都变得死白,像根本不知道站在哪个时空里。他摇了摇头,弯眉微笑,“苏释呢?”

她没有回答,不知道如何回答,也无法回答。

“苏释呢?我有事要对他说。”姜天然要站起身,薛纯茶按着他坐下,他的语调温和,仿佛从来不曾晕厥过,“我没事的。”

“你和苏释那小子有什么好说的?你们俩很熟吗?”薛纯茶满脸黑线,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我靠!一头在天上飞的猪和火星有什么共同语言?你以为对那头猪发射脉冲波它就会懂吗?”

姜天然眼神很茫然,“纯茶你的比喻太复杂了,我听不懂。”

“我靠!”薛纯茶仰天翻白眼,原来他才是那颗对着猪发射脉冲波的火星……“你要见苏释是不是?反正你就是要见苏释是不是?”

“嗯。”他点了点头,仍旧很乖巧的样子。

霍星的眼神终于活动了一下,“我也要去!”

姜天然温柔地说,“你累了。”

“耶稣他妈才累了!老娘我什么事都还没干……”霍星本能的咒骂了回去,“老娘要……陪在你身边。”

他立刻微笑了,举起一根手指,“嘘……我和苏释有秘密要谈。”

秘密?

霍星和薛纯茶都是两眼茫然,这两个人竟然还有什么共同的秘密?除了都不是正常的地球人之外,还会有什么共同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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