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呢?”布赖恩特看着金坐进副驾驶位,问道。

“觉得什么?”

“那个医生和那个考古学家?”

“听起来像是一个蠢笑话的开头。”

“得了吧。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你觉不觉得他们……”

“你什么毛病啊?”她打断了他的话,“半个小时之前你还是一个小女生,现在就成了一个八卦老女人了。”

“嘿,这个‘老’字很伤我的心啊,老爹。”

“我宁愿你把自己有限的智商花在案子上,别老想着同事的性生活。”

布赖恩特耸了耸肩,朝布罗姆斯格罗夫的方向开去。他们的下一站是理查德·克罗夫特坐落在大街上的办公室。

穿过利埃时,金扫了一眼窗外,无法摆脱一个场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在地上挣扎,双手抱紧碎裂的脚,试图躲避凶器的致命一击。头两下攻击撕穿了她的皮肤、软骨和肌肉,却没置她于死地,这个想法令金感到恶心。

她闭上眼睛,想象着当时那个孩子身上承受的恐惧。

等开到布罗姆斯格罗夫的市郊和巴恩斯利·霍尔精神病院的旧址,金才从思绪中回到现实。

这家精神病医院开放于一九〇七年,最忙的时候曾容纳一千二百个病人。金的母亲在这里度过了七十年代的大部分时间,那时金二十三岁,刚刚脱离寄养家庭进入社会。

这座精神病院在九十年代关闭后被拆毁,原处建起了一座住宅小区。这回忆啊,金这么想着,车从这个小区旁开过。

当那座华丽的水塔在二〇〇〇年被拆毁时,人群中弥漫着一片悲伤的情绪。这座饰有砂岩和陶土的哥特式红砖建筑一直耸立在那家医院旁。就金个人而言,看着水塔倒下时,她无比震惊。那水塔是能让她想起那家医院的最后一个记忆点,而她弟弟的死和那家医院有着无比紧密的关系。

布赖恩特把车停进一家宠物超市后面的小型停车场,金努力让自己集中注意力。

他们抄近路,穿过两家超市间的一条沟渠,接着闻到了从格雷格烘焙店里飘出来的当日首批出炉的面包的香气。

布赖恩特一阵呻吟。

“想都不要想。”金说道。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房子。“就是这幢了。”她说着,手指指向夹在贺卡店和打折服装店之间的一扇红色的门。

门旁的名牌下装着一部对讲机。金按了按对讲机上的按钮。一个女人答话了。

“我们想见一见克罗夫特先生。”

“我很抱歉,他现在没空。没有预约……”

“我们在调查一起谋杀案,现在请你把门打开。”

金可不想靠一个对讲机进行警务调查。

金听到一声轻轻的“嘟嘟”声,把门推开,里面是一个通往二楼的狭窄楼梯。

走上楼之后,金发现自己左右两边各有一扇门。左边是一扇实木门,右边的门上则有四块玻璃窗格。

金推开了右边的门。

门内是一个小小的、没有窗户的房间,里面坐着一个女人,金估摸她有二十来岁。她的头发往后拉得很紧,金甚至能看到她太阳穴上的皱纹。

布赖恩特拿出委任证,向这个女人阐明他们的身份。

房间尽管很小,但看起来简洁干净,功能齐全。墙上嵌有档案柜。对面的墙上则挂着年度规划以及几张证书。电脑音箱传来BBC第二频道的声音。

“我们能和克罗夫特先生谈谈吗?”

“不行,恐怕做不到。”

金朝她身后楼梯口对面的门望去。“他不在那里面。他正在外面拜访别人呢。”

“他是什么人,社区医师吗?”金愤怒地问道。

这些助手都有什么毛病,为什么总想着保护那些中年男人?大学专门开设了这一门课程吗?

“克罗夫特议员经常会拜访那些不方便出门的选民。”

金突然想起“被迫的听众”这个词,她能想象出议员赖在别人家不走,非得拿到自己的选票不可的场景。

“我们正在调查一桩谋杀案,所以……”

“我相信可以为你们预约一个合适的时间。”她说着,拿出一本A4纸大小的日程簿。

“要不你直接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们来了。我们就在这儿等。”

那女人把玩着脖子上的珍珠项链。“议员登门拜访时,不允许我打扰,所以如果你们想预……”

“不想,我们不想预约该死的……”

“我们理解议员是大忙人,”布赖恩特发话了,轻轻地用身体把金掩到一旁,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暖,带着理解的语气,“但我们要调查的是一桩谋杀案。你确定他今天真的没空吗?”

克罗夫特的助手把日程簿的日期翻到了今天,但还是摇了摇头。布赖恩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日程簿。

“我真的没办法把你们安排在最近的时间,要一直等到星期四早上的……”

“你是在开玩笑吗?”金怒吼道。

“我们什么时间都行。”

“那就星期四早上九点四十五分。”

布赖恩特点了点头,微笑道:“有劳了。”

布赖恩特转身,把金拉到门口。刚出门,金便满脸怒容地转过身。

“星期四早上,布赖恩特?”

他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日程簿上写着他整个下午都在家工作,我们也知道他住哪里。”

“很好。”她满意地说道。

“你知道,老爹,你不能一味地强压别人,逼他们交出你想要的东西。”

金可不同意。这种法子她一直用到现在,卓有成效。

“你听过《人性的弱点》这本书吗?”

“那你看过《飞越疯人院》吗?因为那个女人简直就是现实版的护士长拉奇德。”

布赖恩特放声大笑。“我的意思是,解决问题总有很多办法。”

“这就是你的作用了,”她说着,停在一家咖啡馆前,“我要双份拿铁。”说着,她把门推开。

布赖恩特翻了个白眼,看着她坐到窗前。

尽管布赖恩特提醒过她,可她从来没试过调整自己的行为习惯去顺应他人。即便是小时候,金也没能让自己融入任何群体。她无法掩饰自己的情感,内在的情绪反应总在她还没来得及控制的时候便展现在脸上。

“你知道,有时候我想要的就是一杯咖啡。”布赖恩特叹了一声,把两个杯子放到桌上,“这里的选择比中餐外卖还多。这很明显是一杯美式咖啡。”

金摇了摇头。有时,布赖恩特就像一个从八十年代穿越过来的人。

“所以,为什么你刚刚会对着拉奇德护士发火呢?”

“我们现在是一筹莫展,布赖恩特。”

“的确,我们正在洋葱圈上打转呢。”

“什么?”

“我把一个案子看成有三道菜的大餐。第一部分就像开胃菜。你迫不及待地开吃了,因为你很饿。面前有目击证人,有犯罪现场,你狼吞虎咽着所有信息。这时候该上主菜了,我们就用什锦烤肉做个比方吧。你得分清主次轻重,因为食物太多了,换句话说就是信息量太大。所以,你是打算把肉全部吞掉放弃配菜,还是少吃一根香肠,给后面的甜品留点胃口呢?

“大部分的人都认为,布丁是一次大餐中最棒的部分,因为布丁一上,整顿大餐就圆满了,食客的胃也得到了满足。”

“这就是一大堆废……”

“是是是,但你看看我们进行到哪里了。我们吃了开胃菜,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个调查方向。我们正在努力搞清楚到底该走哪个方向才能让我们吃到甜品。”

金抿了一口咖啡。布赖恩特喜欢用类推的方式讨论问题,她时不时也会满足他一下。

“主菜吃到一半,如果能停下来歇一歇,或许会更美味。”

金笑了,看来他们俩真是共事得够久了。

“那好吧,让我听听,你的肚子想说什么呢?”

“我们最开始的推论是什么?”

“特雷莎·怀亚特因私人恩怨遭到杀害。”

“然后呢?”

“汤姆·库尔蒂斯死后,我们怀疑凶手是某个和克雷斯特伍德有联系的人。”

“玛丽·安德鲁斯的死呢?”

“并没有改变我们的思路。”

“地底下发现的尸体?”

“让我们相信某人想铲除所有和十年前一桩谋杀案有关的人。”

“那么,总的来说,我们现在的推论是:杀了年轻女孩的那个人就是眼下谋杀克雷斯特伍德员工的凶手,这样他们就不会因为之前的罪行被抓获,对吧?一定是这样的。”布赖恩特坚决地说。

可这回轮到她的肚子不同意了:“我记得是爱因斯坦说过,如果理论不符合事实的话,那就改变事实。”

“嗯?”

“凶手杀掉地底下的受害人的手法谨慎且有条不紊。他们成功地将受害人杀害,并且至少埋了一具尸体,却没有被人逮住。他们没留下任何线索,如果不是米尔顿教授坚持他的挖掘项目的话,事情本不会被发现。

“快进到汤姆·库尔蒂斯。一瓶酒本已足以将他灌死,可这还不够。凶手想大叫着告诉所有人,这个男人该死。”

布赖恩特咽了一口唾沫。“老爹,可别跟我说,你肚子想说的和我想说的是一件事?”

“你想说的是……?”

“凶手不止一个人?”

金抿了一口她的拿铁。“我觉得,我们需要一个更大的盘子,布赖恩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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