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局长对桑楚带回来的情况颇感兴趣,因为他知道保险公司那档子事。四年前,他曾经征求过有关部门的意见,提议搞一次全面通缉,但随后就听说李邑找到并且烧了,那建议便取消了。桑楚讲到送花女人时,老康首先想到的便是李邑的女朋友,直到桑楚指出李邑的女朋友是另一个人时,才把关系基本理清楚。

“看样子你想插一腿?”老康笑道,“不过,眼下并没有出什么事,而且无人报案。你如何插手?”

“这你就别管了。”桑楚道,“假如那个李邑真的还活着,任何人都可以并且应该帮忙把他找到!就当我没事撑的行不行,我的要求不高,给我个帮手。”

“还是胖子吧。”老康道,“别不乐意,胖子虽说还不够成熟,可业务上仍然是把好手。至于他那张缺少把门儿的嘴,你可以抽空整治一下。要不要?没有第二个。”

“凑和吧。”桑楚不想力争什么,“给我把胖子叫到这儿来。”

胖子自然挨了通臭骂。他说严学浩那人比较可靠,绝不会坏事。同时强调,发现那神秘女人进了保险公司,应该记在他的账上。

“是呀胖子,对漂亮女人一看一个准儿,这是未婚男子共有的优势。”桑楚抚摸着胖子那张全是肥肉的脸。“从今天下午到天黑,你要像条狗似地守住保险公司,务必把那女人盯死,记下她的住处,但不要惊动她!明白了么?”

“没问题!”胖子道,“你干什么去?”

“我还是要到银地大厦工地去看看。假如有一张李邑的照片就好了。”

“找户籍警!”胖子在这方面比较灵,“到派出所查查!”

“这个我派人办。”康局长态度比较积极。

桑楚的确想过把严学浩叫上,这样会使辨认工作更容易些。但后来他打消了这个主意,自己一个人去了。原因是担心李邑把姓严的认出来,那样将会很被动。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分析,牵扯进保险公司那件事的主要人物还是比较清晰的:李邑、宋凡、晏经理、姓白的,或者再加上李邑的女朋友江宁,一共五个人。

在他没有闯入保险公司之前,李邑的生与死,顶多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江宁。现在不同了,树枝捅在了蚂蜂窝上,绝对有一番热闹。加上保安小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于是乎,停了四年的老钟又被上了弦,开始按照它的规律走动。

桑楚需要的正是这个效果。

往银地大厦去的路上,他依次分析着与此事相关的五个人。由于掌握的线索有限,他还不可能把注意力落在晏子昭和白可夫身上,而且以侦破案件的一般规律,这也不太符合逻辑。使他感兴趣的是那两个年轻女子,宋凡和江宁,尤其是后者。

因此,当他赶到工地时,已基本上确定了下一步的方向:关注江宁。

如果情况真如严学浩所说,李邑不会不和江宁见面的。而江宁他恰恰见过,肯定认得出来。顺着江宁这条蔓,摸到李邑那个瓜,其实是件实习警员都能完成的事。老桑楚多少感到自己在干一件没有多大“油水”的事。

也得干!面子必须捞回来,捞回点儿是点儿。难保大头儿在不在后头。

雨没有再下,天依然阴得可以,气温降得非常厉害。桑楚裹了件两面式的军用雨衣,缩着脖子在工地周围瞎转悠。胖子给了他个BP机,说联系起来方便。于是他又想了会儿胖子,发觉这家伙留给自己的总印象竟挺可爱。

天渐渐便黑了下来。

工地上千活儿的人放羊似地从四处归来,集中在工栅前后洗脸、撒尿、抽烟。有送饭车由两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蹬着来,用那柄两尺多长的大饭勺,在一只特大号儿的铝桶里搅着,将乱七八糟汤汤水水的东西舀进一只只饭碗里,态度还挺横。后来由于某民工拿走了仨馒头而小小地爆发了一场争吵。

工棚里的灯泡儿亮了。

桑楚蹲在远处看着,觉得特有劲。要不是早上招惹了这些人,说不定会上前凄一把热闹。现在去当然不行,非被那些民工弟兄打出屎来不可。

突然,他发现不远处也有个人在溜溜达达不走,正是严学浩。对方没发现他,因为他蹲的地方比较隐蔽。可姓严的却太他娘的外行了,站在亮处不说,还没完没了地穷溜达,这不是成心让别人看见么?

桑楚往后闪了闪,把雨衣裹严实些。

这么说,姓严的较上真儿了,非要把李邑缉拿归案!他想起严学浩早上透出那意思,那不相信一切的劲儿。同样的感觉保安小李也有,只不过没过于表现出来而已。

看来,事情将比自己想象得要复杂呢!

他缩着脖子,顺雨衣的领口注视着严学浩的举动。这一刻,他想得很多。是的,不可轻信!这个想法始终盘绕在脑子里。

各种复杂的关系背后,都隐藏着不可知的利害,这个思维逻辑是绝不会错的!

严学浩为什么如此积极?甚至不惜把自己也拉进来?姑且存疑。

此外,有个事实不太容易把握,那就是李邑的身份。且不说那个李再兴是否是他的化名,单就这包工头的地位,八成也不会和这些民工一起住工棚。

如此说来,守株待兔不一定行。

想是这么想,桑楚仍然没有离开的意思。也许是一种很过时的毛病,可他相信,等待本身就需要足够的耐心,而且只有很小一部分成功的的可能。他现在只需捕捉到这“很小一部分”。

李再兴?李邑?

天完全黑了。

远处的严学浩在不断地看手表,显然呆不住了。果然,他最后看了一次手表,便扭头往一堆石子后头走,过了一会儿,严学浩推了辆自行车出现了。他往前边那条路上骑出一段,又扭转回来,沿着工棚慢慢悠悠往过骑。头始终没离开工棚的门洞。

这个外行!

终于,严学浩失望地翘了翘屁股,顺着滑溜溜的斜坡加速骑了过来。桑楚站起身子,吐掉嘴角儿那个早已熄灭的烟头,迎着那自行车走了过去,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他抓住了车后的货架子。

“桑先生!”严学浩一眼就认出了他,吃惊不小,“你怎么在这儿?”

“我本来就应该在这儿!”桑楚把严学浩叫到暗处,“倒是你……来干嘛?”

“可能咱们俩是同一个目的。”

“哦!你连我的目的都知道?”

“你不是找李邑的?”

“不!我找的是个女孩子。”桑楚朝他挤挤眼,“真的,找一个女孩子。”

“我明白了,你等的是李邑的女朋友!”

“说得对!”桑楚望着严学浩的脸,“你认识这个姑娘么?”

“不认识。”严学浩道,“不过,我可以打听。”

“用不着了!她叫江宁,保安公司的干部。”

严学浩说不出话来,显然被桑楚的效率征服了,好半天才问道:“我能帮您干点什么吗?”

“别搞反了。”桑楚笑道;“其实我正在帮你。好了,说正事,你知不知道李邑还有—个名字?”

“不,我只听说他叫李邑。”

“好吧,就这么着吧!”桑楚抬抬手,“往后你不要再多此一举了,像你那样等人,十次有十次要失败!”

“您呢!还要等么?”严学浩跨上车问道。

“当然!我可能有九次要失败,为那十分之一的希望,再等会儿!”

严学浩抬抬手,骑上车走了。

就在这时,桑楚口袋里的BP机响了起来。

胖子发现了目标。但不是宋凡,而是江宁。依据桑楚的介绍,他认定这就是李邑那个女朋友。娃娃脸,个子不高,两只眼眯缝着,别具一番风韵。

那时候,江宁正快步走下保险公司的石阶,沿着一溜精品屋往西走,在两家铺面之间,有一条很窄的小巷。江宁踅进去就没再出来,胖子快步赶上时,江宁已拐出了另一端的巷口。他贴着墙壁稳了稳心神,双手插在口袋里快步跟了上去。

倒不是因为粗心,只是太专注了,致使他没有往后看看。否则的话,他会看见一个个头和他差小多,但仅有他一半“粗细”的中年人,也在后头跟着,此人便是白可夫。

到目前为止,胖子对此案的全部认识还停留在情况介绍阶段。按常规,他更应该重视那个叫宋凡的神秘女人。可是,人都有没准儿的时候,当他一眼看见那位娃娃脸,便“理所应当”地觉得需要盯住,两百多万元保险金、李邑,以及这位女朋友,从利害上讲,这个女孩子要比宋凡重要得多。

应该说,他的这个感觉是正确的。不足之处在于,没有更多的过脑子。

没过多久,江宁从巷子绕上了马路。胖子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他不担心什么,因为江宁那件红色的风衣很好认。小风迎面吹过来,他倒退着走了几步,险些撞在树上。

江宁左顾右盼地穿过马路,站在了对面的公共汽车站牌子下头。胖子竖起衣领,跟上了去。很快,他和江宁的距离只剩下了一米,扭头看的话,连女孩于的眼睫毛都能数得清楚。

马路对面的白可夫没有跟过来,背身靠住一棵梧桐树,斜睨着对面的动静。他没有太在意那个胖东西,全部精力都用在了江宁身上。他当然不是胖子,他知道江宁是有自行车的,这才是他盯住江宁的原因。有车不骑车,而且所等待的公共汽车也不是她的回家路线,光凭这两点就足够人琢磨了。

难办的是,他无法跟上去。江宁要是发现了他,将是非常不妙的,他有些抓瞎了。

车站上有七八个人,谁也不和谁说话。江宁双脚站在马路沿上,黑色的半高跟皮鞋并拢在一起,脚尖一翘一翘的,模样很是悠然。胖子立在她左侧偏后处,可以很方便地看清对方露在发梢下头那节毛茸茸的脖颈。

这小丫头不简单!敢于擅自作主把她的男朋友烧了并且抱回个骨灰盒,这是需要一些胆识的。就算是一切都是掩人耳目的把戏,也不应该由她来玩儿。不简单!

他不讨厌这个女孩子,直到现在仍然如此。就像他不讨厌宋凡一样,更吸引他的是两个女人身上所携带的那种神秘感。

一个雨夜去墓地送花,一个则参与着某项关系着两百多万元巨资的阴谋。老天爷!这一切从外表谁看得出来。满街跑的都是人,人人都这么神秘么,真如此的话,眼前这个世界可太他妈有意思了。

汽车进站了,江宁跨下路沿,迎着车门跟了上去。胖子随着她上了车,并且故意用胯骨拱了她一下,江宁白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马路对面的白可夫绕过树身,抬手拦住一辆出租。他舍不得放过这个机会,必须要弄个明白。

“去哪儿?”司机头也不回地问。

“跟着前头那辆公共汽车。”

司机打开了计程器:“耽误的时间要算钱。”

听口气,出租司机看出了乘车人的目的。

“没问题,走吧。”

一大一小两辆车,便以相同的速度驶上了马路。路灯已然亮了,马路上车流还不算拥挤。白可夫抓着前边的扶手,不错眼珠地盯着公共汽车的后窗。从这里是看不到江宁的,他这么作仅仅因为心情所致。

论斗心眼儿,他干不过晏子昭。为此,他必须多掌握一些情况,至于用处么,现在还管不了那么多,事情在发生变化,而且是非常可怕的变化。这个变化不是他有能力对付的,一个江宁,一个晏子昭,一个李邑,这是悬在他头上的三块大石头,哪一块掉下来都能把他砸成肉饼。要想彻底解决问题,唯一的办法是除掉这三个人,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相信,晏子昭心里也肯定动过这个念头。那个老畜生!

恨,往往是在厄运到来之际出现的,为虎作伥那一刻,他想到的只是钱。两百多万,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一笔横财,一旦变得可望可即或唾手可得,思维程序就全部被打乱、被简化了。晏子昭在分配上是很公平的,五五开,一半一半。那时候,他们满脑子只剩下四个字,死无对证。

要知道人并没死(他至今坚信李邑还活着),他砍了脑袋也不敢要那笔钱呀!晏子昭!这个恶魔。狗×的,他现在也知道钱烧手了!

真要干掉谁的话,他第一个就要干掉姓晏的。绝无二话!

几乎是隐约间,他感到李邑在采取一种零割碎剐的手段,一点儿一点儿地把他和晏子昭往绝路上逼。起初的三年半保持沉默,而后开始行动,每次要一万,文火炖肥羊,把你的油都熬出来。这一手太残酷也太高明了,把你活活熬死!

不过,他能理解李邑的作法,换个位置,自己也会这么干!落并下石,接着再捂上并盖,这个人一旦活出来,采取任何报复手段都不算过分!

现在李邑要杀他,白可夫会服服帖帖地把头伸过去

,条件么……就是希望李邑放他先去把晏子昭弄死!

从道理上讲,白可夫早就把以上的各种关系理清楚了。可是人人都想活,死只是下下策。眼下的行为,恰恰是想活的念头使然。至少在可能的情况下,他要争取一把!

这是所有动物的共同本能。

何况还有那么多钱在刺激着他。

出租车缓缓地跟着前头的公共汽车,前后保持着二三十米的距离。司机什么都不问,只管开,由于内外温差的缘故,雨刷所刮出的扇状印痕有些模糊了。司机用抹布胡乱擦了一把。白可夫突然敲敲玻璃:

“就这儿下!”

递上钱,他摆了摆手,悄悄地下了车。那时候,江宁正好从公共汽车上跳下来。他背过身,避免被对方认出束。可巧有个后背比门板还宽的胖子遮住了他的视线。

利用眼角的余光,他见那司机对着光线检查了一下钞票上的水印,然后掖好,拉上车门开走了。

前头是古城饭店。

好一阵儿,白可夫才敢转过身来。那扁“门板”在前头晃动着,迎着饭店大门处洒下的光亮,他看见江宁那轻盈的身影闪进了店门。

前头那胖家伙突然加快了步子,盯准江宁而去。白可夫心头呼地一沉,好像感到了什么。他没敢跟上去,只是在原地小小地踱了几个来回。这胖子从巷子中就没离开过他的视野,然后是汽车站,上车,直跟到这里。

不对头!

白可夫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在短短的几秒钟里,他犹豫了。天呀!江宁居然被盯上了!他不相信那是巧合。

进不进去?

毕竟是当过兵的,白可夫知道在紧要关头怎么办,假若不跟进去,这一趟无疑是没有意义的。他点上一支烟,往前后看了看,决然走向了饭店的大门。

胖子就靠在服务台前的电话机旁。门厅里人不少,白可夫在几只手提箱前转悠了一会儿,慢慢地靠拢过来。

有人想打电话,胖子抬手拦住了。从对方的手势上,他看到了一种比较熟悉的东西。是个警察。

电话铃响。

胖子一把攥住了听筒:“快来!占城饭店……对,就是城东那个古城饭店!”

不可久留!白可夫瞟了一眼红木楼梯,悄悄地溜了。

桑楚赶到的时候,胖子还在门厅里转悠。他简单地介绍了情况,最后说:“所以我放弃了宋凡,盯住了这个江宁。”

“是呀是呀,反正宋凡也跑不了。”桑楚对胖子擅自转移目标一点办法也没有,“你盯梢江宁的目的何在?”

“没有目的。”胖子胡嘈着脑袋笑了,“或者说,我想搞清她的住处,把她和李邑堵在窝里。谁他娘的想到她跑到饭店来了。”

“这说明…我是说,假如李邑真回到了古城的话,他是住在饭店里的。”桑楚扫视了一眼这座样式陈旧,并且不太卫生的大旅馆。对照今早民工的说法,那位包工头住在这种“级别”的公寓里倒是满对路的。不过,这种地方能用来泡小妞么?他相信,民工们所谓的“小妞”无疑就是江宁。“喂,胖子!她是从这儿上去的?”

“就是这座楼梯!”胖子指着正面的楼梯说,“同样的楼梯还有一座,在后头。是不是咱们俩分头堵。”

桑楚摆摆手,向服务台走过去:“用不着堵,也无权堵!当然,李邑另当别论。”

在服务员的配合下,他们检索了住宿人员登记簿,根本没有叫李邑的,“李再兴”倒是有一个,但登记年龄65岁,并于上月初就走了。

桑楚把胖子叫到柱子后头,低声问道:“所乘这条公共汽车路线,沿线还有没有饭店或旅馆什么的?”

胖子屈指算算,说还有四五个,但都不大。

“伙计。”桑楚把胖子领出门外,“我怀疑你叫那个女孩子看出了什么,人家在这儿虚晃一枪,逗咱们玩儿玩儿。”

“不会吧?”胖子望着店门,“怎么会呢?”

“甭管会不会,你听我的好了。去把这一线的旅馆查查,落实一下总没坏处。注意,不要忽略‘李再兴’这个名字。”

“江宁还在饭店里。”胖子指指店门。

“没关系,我留在这儿。”

胖子怏怏地去了。桑楚裹了裹雨衣,在饭店南侧的旮旯里蹲了下来。点上支烟,用雨衣的下摆挡着火头,一口一口地吸着。不吸不成,这个角落里有一股冲鼻子的臊臭味。

吸到第二支烟,江宁的身影在饭店门口出现了。那姑娘机警地朝左右看看,然后埋下头,快步朝来时的方向走回去。

桑楚顿时傻眼。

判断只对了一半儿,江宁对胖子起疑是肯定的,把他引到古城饭店也是明摆着的,错就错在自己把寻找方向寄托在前头的某个旅馆,而事实上,那女孩子比自己想象得要聪明十倍,人家往回走。

嘿!老奸巨猾的桑楚让个小丫头涮了。

让胖子慢慢找去吧,十有八九不会有收获。甚至包括现在,由自己来盯住那姑娘,也难保不再上一当。

他远远地盯着前头的红风衣,尽量地把头缩进领口。此刻用不着担心江宁会怀疑他,所谓印象存留还在起着作用,江宁脑海里的可疑对象是个胖子,那是纯粹的生理现象。

大约走出一站路左右,江宁踅进了一条小巷。巷口有一盏昏黄的路灯,映得那红风衣倏然一闪。桑楚继续前行,这时是不能停的,就冲自己这黑乎乎的小身量,非常容易引起人们那些不太美妙的联想。

经过巷口时,他斜眼往里瞟了一眼。见红风衣已经飘出了挺远,至少有两根电线杆的距离。长长的小身影映在地面上,巷子很深也很静。跟么?桑楚想。这样跟进去,立刻就会引起对方的警觉。而放弃了则太可惜。

不能放弃!

老桑楚的脑筋急速地旋转着,终于选准了双方关系的定位点:现在自己面对的是一位充满心计的女孩子,她所作的一切多数都原自背后名叫李邑的人。那么,李邑既然敢在消失四年之久后的今天重返古城,无疑是把各种可能都想进去了,包括他将面临的各种危险。面对这样一个对手,仅靠兜圈子是不行的,不如直接见面。况且,李邑归来一定要进行某项行动,时间上也搭不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生恶变!这时候亮明身份,至少还是个威慑。再说了,上午闯进保险公司,这个江宁也在场,她的警觉实际上早就有了。

应该亮相了!

老桑楚主意已定,疾速转过身来,朝着前面的红风表快步走去。

江宁朝身后望了一眼,步态依然不乱。两个人之同的距离在迅速拉近。少顷,江宁的步子放慢了,在桑楚走到距她四五米处,女孩子停下了,缓缓地转过身来。

毫无疑问,第一眼,她就认出了桑楚。

“你好。”江宁十分平静地打了个不太适宜的招呼。

桑楚摸出支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我不太好,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沉默。

两个人近在尺咫,相互间莫名其妙地出现了某种类似于默契的东西。桑楚捏着烟屁股,使劲儿地嘬了一口,扔在地上踩灭。

“小姐,我认为有必要和你谈谈。”

江宁越过他的肩膀,朝巷口望了一眼,道:“谈什么?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咱们俩是第二次见面了。”

“这说明不了什么。”江宁耸耸肩,“见二十次和见一次没有什么不同。”

“你至少应该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哦,错了!我对你不感兴趣。”

桑楚傲微一笑:“你也错了!我觉得你对我非常感兴趣。啊,不要否认!聪明人之间最好不要作傻瓜游戏。”

“那好,你首先应该解释一下为什么盯我的梢?”江宁采取了攻势。

桑楚嗯了一声:“把你所有的疑问都提出来,我一并回答。”

“请先回答这个。”

“这个还用回答么?”桑楚歪歪头,“今天上午我已经在贵公司把目的说明了。你不会不清楚。需要更正的是,我的身份是警察。”

江宁咬咬嘴唇:“哦,看来我没猜错!”

“是的,你非常聪明!”桑楚道,“所以,我根本用不着解释盯稍的目的。”

“你找李邑干嘛?”江宁直插要害。

“好,很痛快!”桑楚由衷地感叹一声。江宁的话解释了所有的关系,看来这个女孩子不但聪明,而且非常自信,“我也明说吧,之所以找他,是因为我听说他还活着。”

“先生!”江宁的眉峰跳动了一下,“我认为您在说疯话,不折不扣的疯话!李邑已经死去四年了!”

非常厉害!一开口就把门关死了。

桑楚摸出支烟点上,盘算着如何敲开这个缺口:“小姐,我再重复一遍,咱们不要玩儿那种毫无意义的傻瓜游戏!李邑没死,有人在最近看见过他。”

“那我告诉你,说这话的人不是白痴就是别有用心!”江宁的脸色格外难看,“李邑淹死在老龙门灾区,是我亲手收的尸!他的骨灰就埋在公共墓地!”

“第四排,十三号坑位。”

江宁一怔,转瞬又平复了:“坑位里有一只白楸木骨灰盒,里边用黄绸子裹着三块骨头,还有一包他生前必不可少的胃舒平。”

“李邑有胃病?”

“干这一行的胃都够呛。”江宁望着桑楚,“你还想知道什么?”

“有没有二百一十四万元巨款?”

江宁突然爆出一声疹人的冷笑:“钱!又是钱!在你们眼里,钱比人命还重要么?”

“别激动,小姐!”桑楚感到这冷笑里包含着非常复杂的感情,而且十分真实,“人命比钱重要得多。但前提必需是来路端正!否则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只能告诉你!”江宁正色到,“老龙口的保险户,是李邑跋山涉水争取来的。有时一天只能吃上一顿饭!”

一个兢兢业业的李邑!

“姑娘。”桑楚换了个称呼,“咱们找个地方吃点儿东西怎么样?我很想更多地了解一下李邑。愿意赏脸么?”

江宁没有拒绝。

二人走出深巷,就近找了家不太大却比较干净的饭铺。桑楚让江宁点菜,江宁便毫不留情地让老头子出了一回血。但,关于李邑她却不肯多谈。直到分手,李邑在桑楚的脑海里仍然是一团谜。

楸木盒、黄绸子、三块骨头……还有那句耐人寻味的话:不是白痴就是别有用心。

红风衣在夜色中渐渐飘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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