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问,你找到没啊!”她大喊。

“用我的手机打个电话。”他指挥。

两分钟之后,在【你不要再迷恋我,我只是一个传说】的铃声旋律中,江问懵逼了几秒。他忍了忍,脸色晦暗,单膝跪在一堆雪里,把吱哇乱叫的手机扒拉出来。

正好唱到【heyyo~哥不会寂寞,因为有寂寞陪着哥】,他暗自深呼吸,黑着脸掐断电话。

逢宁坐在长椅上,用一种很深沉的眼神,和江问隔空对视。

他把手机递给她。手指尖被冻得通红。

逢宁立刻换了副讨好的表情,狗腿地收下,心疼地捧在手里反复查看。

好在国产机虽然山寨,但胜在耐摔耐砸,在冰天雪地冻了半天也没有什么损坏。

上楼的时候,江问真的忍不住了,问:“你为什么这么非主流?”

逢宁有点茫然,微微抬起头:“我怎么啦?”

“手机铃声...”

“哦哦。”逢宁一下来了精神,语气兴奋,“我觉得很好听啊!唉我就是觉得这首歌吧,真的,我对它的一些歌词特别感同身受。”

“......”

“我初中去ktv,特别喜欢唱这首歌给我的粉丝们听。”

江问斜瞟一眼她:“粉丝...们?”

“是啊。”逢宁好臭屁的样子,可惜他看不见,“我初中就是好多人偶像!我有些狂热的粉丝,就双瑶和赵为臣他们,曾一度要给我建个后援会。我这个人吧,就是不喜欢高调,所以我严辞拒绝了!”

她说话的时候气息拂在他耳后的皮肤,痒痒的。

颠簸中,逢宁趴在江问的背上,从后面能瞅见他短短的黑色发尾,半透明的耳垂,还有一小截高而挺的鼻梁。

“对了,你还记得那个烧我头发的男生不?”逢宁语气欢快,“他不是追了我很久吗?然后初中毕业的时候,吃完饭去唱歌,我就专门给他唱了这首歌,哥只是个传说。”

“然后呢?”

“然后他被我雷到,毕业以后就再也没联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笑完,逢宁哎地叹了声,“不过听别人说,他上高中以后换了至少四五个女朋友,过的好开心。”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她严肃地说:“给你洗脑。”

“洗什么脑。”

“什么都不懂的年纪,遗憾是常有的。”逢宁敷衍的话就在耳边,“喜欢不喜欢都是一瞬间的事情,不要太往心里去哦。”

沉默几秒,他问:“你是腿摔了,还是脑子摔了?”

“嗯?”

江问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比外头正在下的雪都冷:“这种矫情的话也亏你说的出口。”

逢宁:“......”

她被他的毒嘴噎了两秒,气鼓鼓:“嘿,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刻薄?”

“我以前也没发现你这么弱智。”

逢宁怒而失笑。

虽然他们两个之间的交集都开始于她的一场处心积虑。她怀着“教育”的心思接近他,但是接触下来发现,江问其实没想象中那么讨厌,虽然欠了点礼貌,有时候还挺逗的挺可爱的。

所以他这会尽管讲话难听,她却暗暗松了口气。

——他话里话外,不像是“被困住”的样子。

而江问怎么可能听不懂她刚刚那句话的中心思想是什么。她现在倒是知道拐弯抹角,没之前那么锋利了。

谁还没点骨气了?

他从小到大在别人眼里都是天之骄子,自尊心捧出去,三番两次被践踏。江问本来就已经灰心。

如今稍微有一点接触,她就避如蛇蝎,再三跟他划清界限。江问心底压了很久的火,又被她一点一点勾起。

他口不择言,气的开始爆粗:“我之前真是眼瞎了,才没发现你品味低俗,自恋又自大。麻烦你以后不要用那些不知道从哪看的狗屁青春伤痛语录来教育我。”

好好的谈心怎么变成了幼儿园小朋友互骂?逢宁回神,是不是有哪儿不对?

她也没说啥啊咋就把这人点燃了。

逢宁挣扎了一下,气冲冲地说,“某些人,之前对我爱而不得也就算了,现在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谁对你爱而不得!”她一句话,又刺激得他恼羞成怒。

“诶诶诶,我可没说是你啊,你自己承认的。”

江问作势要放手,“你下来,自己走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逢宁决定不跟他计较,装出大度的样子:“好好好是我错了,错了。”

快走到教室门口,江问把她粗暴地丢下。逢宁一下没站稳,在地上踉跄了两下,勉强维持身体平衡。

要走的时候,她喊住他。

江问停步。

“虽然你今天各种羞辱我,骂我,但是我逢宁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逢宁拍了拍胸脯。

江问闭闭眼睛,用了毕生的教养克制自己。他抬脚就走。

她在后头吼:“谢谢你今天帮我找手机!祝江问同学圣诞快乐,年年都快乐!!!”

元旦将近,学校人性化地放假半天。按照启德的传统,每年的元旦晚会都是各班自己在班上举办。

文艺委员下午有个学生部的会要开,没时间布置晚会。她找了班上最好说话的老好人孟桃雨,央求了半天,终于磨的孟桃雨答应帮忙去买采购要用的装饰品,彩带、气球、礼花等。

从班长那领完班费,孟桃雨出了校门拦了个的士。

师傅打完表,问她要去哪。

孟桃雨没经验,她想了想,“您知道附近有什么地方卖小饰品的吗?”

师傅思考了一会,打方向盘,“知道!”

结果到了地方一下车,望着市集门口那块略显破旧的蓝招牌。孟桃雨人都傻了。

这、这里是昌正集市?

昌正集市一共两条主街,一个是洛街,一个是东街。

孟桃雨胆子小,一直规规矩矩,从来不敢去什么乱七八糟的场合。上小学还是初中,就从别人口里听说过,南城有一个著名的下九流集中区,经常出现大型恶性斗殴,常年混乱且热闹,就是昌正集市的东街。

看一看手表,如果这会再去别的地方,教室就来不及布置了。孟桃雨进退两难。

徘徊犹豫半天,想着白天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就鼓起勇气进去了。一路过去,有足浴店,理发店,还有未开张的大排档店。一切都挺正常的,不是她想象中的龙潭虎穴的样子。

孟桃雨不敢走的太远,随便找了家杂货店,挑了些糖果瓜子小零食。转悠了一圈,按照文艺委员给的单子拿东西。

她没怎么一个人买过东西,结账的时候呆呆的,也不会跟别人讲价,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

终于买完了出来,她松了一大口气。走在街上,有两三个人跟在身后介绍产品。孟桃雨是个好脾气,拒绝的都很有礼貌,摆摆手:“对不起,我暂时不需要。”

眼看着就要走出去,有个男人双手抱臂,拦住她。

她刚把对不起说出口,那个男的就笑了,“妹妹,一个人吗?要不要陪哥哥去打场桌球?”

孟桃雨攥紧了手里的塑料袋,往旁边疾走几步。

男人错开几步,有一搭没一搭地拦她,“就一盘,哥哥看你好久了,第一次来?还是学生啊?”

孟桃雨身子明显一僵,有点慌了。求助地看向四周,可来往的人似乎都见惯不惯。

她转身想跑,发现身后早就跟了人,围着她的小混混齐齐笑了起来。

“你们要干嘛?”孟桃雨腿都软了,连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陪哥哥玩一场台球。”

包围圈渐渐缩小,她眼泪快掉出来了:“不行,我要回学校,我不去。”

有一个人笑,“南哥,你别调戏别人学生妹了。”

南哥走近一步,“就玩玩,又不干嘛。”

孟桃雨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她小声说:“你们别拦着我,我、我是来找我哥哥的。”

男人很感兴趣:“找你哥哥,你哥哥是谁啊?”

“我哥哥...”孟桃雨白着脸,眼一闭,死马当活马医了,“我哥哥是孟瀚漠。”

谁想这个名字一说出来,南哥定睛看她几眼,重复了一遍:“孟瀚漠?”

孟桃雨心底又升起了一丝希望,急着点头,“嗯嗯,就是他。”

就在这时,最外围的人大呵一声:“漠哥!”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孟桃雨满脸惊诧,又睁大眼睛确认了一下。

真的是他。

孟瀚漠叼着烟,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他望过来的瞬间,她激动又紧张,眼泪竟然刷的掉出来。

“这儿有个学生妹说是你妹妹?”刚刚喊他的那人问。

他们让开了条路。孟瀚漠身边还跟着俩人,他眯着眼瞅了瞅孟桃雨,顿了顿,说话的声音低沉之中带点沙哑,“哦,我妹妹。”

几个人的调笑戛然而止。

整个“交接”过程十分平静,孟桃雨跟着他们走了。

陈西也还记得她,“你是宁仔同学吧?一个人就跑东街来了,够虎的呢。”

刚刚劫后余生,孟桃雨脸上泪痕未干,脸几乎要埋到胸口,“我们班元旦晚会,我来买点东西。”

“东西买完了?”一根烟抽完,孟瀚漠不紧不慢侧头。

孟桃雨不敢跟他对视,提了提手中的塑料袋,“应该...应该差不多了。”

陈西笑:“你还挺聪明,知道在东街报漠哥的名头。”

他这么一说,又把孟桃雨臊着了。她结结巴巴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知道哪里又戳到了这些人的笑点,他们轰地笑起来。

陈西他们平时很少能接触到孟桃雨这种乖乖女,讲两句话就觉得新鲜。小女孩手套围巾都是粉色的,羽绒服的帽子还有两兔子耳朵。人也跟个小兔子似的。

等他们笑的差不多了,孟瀚漠才懒散地偏偏头:“走吧。”

“啊?”孟桃雨懵了一下。

“送你回学校。”

陈西:“帕萨特的车钥匙在阿虎那儿,他进货去了。”

孟瀚漠哦了一声。

看着他们走远,寸头摆出个诧异表情:“漠哥今天啥情况啊,这么柔情。”

路上有积雪,车子开的慢。孟瀚漠坐在前头,单手撑着头。

孟桃雨两只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就这么看他的侧脸,发呆数秒。

他扭过头的时候,她突然回过神,脸红了大半。掩饰性地拿起手机,开始翻班群里的消息。

逢宁就坐在班门口,亲眼目睹了江问在走廊上,被几个女生围在中间。送围巾,送手工饼干,送巧克力。

她心不在焉地想,冬天真是个浪漫的季节啊,缠缠绵绵的雪一下,就给人一种能携手走到白头的感觉。

赵濒临从后头走过来,在逢宁课桌上放了一张贺卡。

逢宁直接打开,闻到一股香水味,咧嘴笑:“哇,赵濒临,你这么精致啊?”

“是啊,你的呢?”

“我的什么?”

赵濒临奇道:“你新年不给别人写贺卡啊?”

没看出来他还有颗少女心,逢宁挑挑眉,“我不写贺卡,没什么意思。”

主要是贺卡这玩意也贵,普通的一张就要一块钱,漂亮点的要十几块,一张破纸,也亏了那么多人买。

赵濒临嚷嚷:“这不行,我都帮你写了,你得回礼。”

逢宁掐着下巴,做出思考状:“行吧,那你等我十分钟。”

教室里开始准备布置场地,越来越吵。赵濒临热出汗,把外套脱下,随手丢给江问一张折成三角形的红色便利贴。

他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皱了皱眉:“这什么?”

“我找逢宁要的新年贺卡。”赵濒临摇了摇自己手上绿色的便利贴,“她顺便给你也写了一张。”

江问哦了一声,也没打开看,直接抛到桌上那堆礼物里,视而不见。

赵濒临随意地把便利贴放在桌上,侧身跟别人讲话去了。

江问拿过来看了一眼。

又是一幅画,一个抱着篮球的男孩,脚上是aj球鞋。他不屑地看了一眼,把便利贴对折,扔到一旁。

维持着表面的冷淡,打开手机玩了几盘游戏,直到屏幕显示游戏结束。

江问后仰了一下,关掉手机,慢吞吞地挑了一个礼物,开始拆。

拆完一个,丢开,换下一个。

渐渐的,礼物没了。课桌上只剩下一张三角形便利贴。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沿,终于还是拿过来,打开。

【祝江问同学新年快乐,年年都快乐!】

光秃秃的一行字,其余什么也没有,甚至连落款都没有。

另一张便利贴就在手边,江问拿过来,又重新看了一遍。

上面的人物可爱生动,穿着八号球衣,连脸上的酒窝都画了出来。

十秒过去,他冷笑一声。

江问把赵濒临的便利贴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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