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布立顿的车上有一本拉尔斯百科词典——再也没有比词典更有用的工具了——那么他马上就能找到答案。那本词典里肯定收录了关于筒仓的知识。比如,筒仓是用来储藏谷物和蔬菜的仓库;北非军队将囚犯关在筒仓里,这种处罚方式沿袭至今;筒仓是古代的建筑,但是现在仍然有用途,其防水性至今仍有很高的利用价值;它是用来储藏谷物等的高大圆筒形水泥结构的仓库,因此得名“筒仓”。高耸的筒仓可以储藏谷物、碳酸饮料等,它具有极好的密封性,可以促进发酵、保存谷物。布立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如塔一样的高大建筑物:筒仓高达四十英尺,除了在顶部有天窗之外,没有其他的窗户,也没有门。只是在筒仓的一侧开了一排直至仓顶的正方形取物口,以便存取储藏物。

幸运的是,布立顿的求知欲得到了满足。因为哈里福德先生正站在那个建筑物的下面,向一位客人介绍有关筒仓的知识。那位客人是一个小伙子,戴着一副方框眼镜。布立顿后来得知,这个年轻人的职业如自己猜测的那样,是个作家。从他的服式和态度看,他对筒仓并不太关心,仅仅是出于礼貌而耐心地听主人的讲解。“特拉多先生,你们互相认识吗?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布立顿夫妇。我正在向特拉多先生介绍筒仓呢。过冬的食物都储藏在里面,牛的饲料也放在里面。牛可喜欢吃发酵之后的饲料了,我昨天还看见雇工们正在往筒仓里装牛的饲料。这样,牛在草长出来之前就有食物啦。”

“好浓的一股怪味啊!”特拉多先生为了不冷场,赶紧找了一个话题。

“怪味?哦,是的,筒仓里经常有气体排出,在筒仓里千万小心,容易中毒。以前曾经有人被筒仓里的毒气毒死;当然啦,很多人在筒仓里待很长时间也都平安无事。我认为应该使用一种合适的机器来从事装填工作,就是那种像大象鼻子那样的机器,这儿的人都是用旁边的滑轮来吊装储藏物的麻袋。这滑轮非常结实,不管多重的东西都能吊起来。天窗那边的台架是合叶式的,麻袋吊上来,通道打开,麻袋滑进筒仓,台架重新固定。雇工们还可以通过软梯爬上仓顶,也可以从有支撑的梯子爬上去,只不过麻烦一些。可惜雇工们收工了,看不到筒仓如何工作的情景了。如果你们有兴趣,明天再来吧。布立顿太太,坐汽车那么久一定累了吧。请进去休息休息,我已经准备了茶和点心。”

和周遭的房子一样,拉斯特柏里庄园也是维多利亚时期的建筑风格,原来的庄园于19世纪60年代烧毁,后来前任的庄园主又重建了一座面积很大、却不会让人感到空旷的宅院。很明显,这个新建筑是模仿英国著名建筑大师——皮尤金的风格。暗红色的砖墙向四周延伸,单调而不整齐,拱形窗户刻意追求维多利亚时期的哥特风格,一直延伸到屋顶,窗户的造型与周遭极不协调。在屋顶上建了一个石板的小尖塔,让人不禁联想到孩提时曾经玩过的积木玩具箱。庄园的房屋很高,房间却很狭窄。烟囱稍稍有点倾斜,但是仍然在使用,还不停地冒出烟雾。屋子与瓦伊河美丽的深渊隔草地相对。茂密的树枝像大伞一样撑开,草地上翠绿的风铃草、下野草令河边游玩的人心旷神怡。这个宅院的主人却不懂得享受这般美丽风景,修建了一个毫无情调的阳台,所幸下面部分被蔷薇藤蔓遮盖住。在这个阳台上,宅院的女主人把布立顿夫妇介绍给了从帆布躺椅上摇摇晃晃站起来的一群客人认识。

哈里福德太太的头发染成了金色,她脸上幼稚的表情和身上奢华的装扮极不协调。哈里福德太太热情地接待了他们,请他们坐下来喝茶和鸡尾酒。一只大黄蜂在哈里福德太太身边飞来飞去,她看到后,面露怯色,用力挥赶了几次:“我讨厌大黄蜂,你也不喜欢吧,布立顿太太?但是,我却不想杀它。呀,菲利斯,住手。别捏碎它,我不敢看它破碎的尸体。等它停下来吧,我用杯子罩住它……啊,我抓住它了。阳光明媚的下午,这多让人扫兴啊。”

“别理它了,其实它不会叮人的。”哈里福德说。

“如果你也抹了口红,你就不会这么说了。”那个叫菲利斯的女人说道。

“真没想到你居然对动物那么有怜悯之心,我觉得应该把它弄死,马特尔。”

“我吗?不,我一点也不觉得这只大黄蜂可怜。我只是不敢看它血肉模糊的尸体而已。只要我的阿列克希斯平安无事,世上所有的动物都被杀死我也无所谓。你看,那孩子正在露出嫌弃这个世界上动物太多的表情。阿列克希斯,来,别搔痒了,来我这儿,我把你介绍给客人们。”

这时,一只大黑猴从敞开的窗户上爬进来了。这家伙似乎正在寻找它的袭击目标,真让人感到恐怖。大黑猴盯着安杰拉看了好一会儿,仿佛安杰拉是这个悲惨世界中最后一个难以对付的对手。不过,它很快觉得无聊,又爬到了阳台的柱子上。

“它可爱吧?”哈里福德太太问道。

“我不太喜欢猴子。”安杰拉回答道,“猴子跟人长得太像了,它们喜欢搔痒,所以,我不喜欢猴子。这只猴子聪明吗?”

“它聪明极了,会模仿各种动作。前几天,我看见它在看报纸,掸画上的灰尘,逗得我哈哈大笑。它早上起来就跑来模仿用人们的动作。那天,我们早上起床下楼,发现信件都被撕破了,嗯,就是这孩子干的。我丈夫非常生气,不过,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信里又没装支票。”

“它是放养的吗?”

“对,只有晚上才把它关起来。这孩子绝对不会攻击人的。嗯,我们来打桥牌吧。”

哈里福德太太是那种非常擅长营造气氛的女主人。对于女主人的提议,客人们应该响应女主人的号召,不能加以拒绝。在这种场合下,客人们拒绝是没有礼貌的。除了迈尔兹以外,其他的客人都从躺椅上站起来。安杰拉坐下以后,便开始和哈里福德太太聊天。

兴许读者们想进一步了解各位人物,多听听他们的对话。那我们先关注对桥牌感兴趣的人,从他们的表情里认识这些人。听哈里福德太太一一介绍客人们的情况。哈里福德太太的过于坦率,让安杰拉觉得与这个人交朋友真是一个危险的行为。如果自己和丈夫不在场,真不知道哈里福德太太是如何评价自己和丈夫的。安杰拉突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对于已经出场的特拉多先生,哈里福德太太没有作过多的介绍,只知道他是一位穷困潦倒的年轻作家。没人欣赏他的文学才华,他曾经出版过一本书,但是评价很差,现在在任何书店都找不到他的那部作品了。他曾经在国外惹过官司因而名誉很差,但是他的坏名声,不,应该说他以前的坏名声已经被洗刷干净了。大概五年前,还很幼稚的特拉多先生去了美国,在一个喧嚣的都市里,他卷入了一桩严重的案件。一个男人死了,是被枪杀的,这个男人不久前还嚷嚷着要毁灭特拉多。尽管陪审团经过极其漫长的审判,得出那个男人是自杀的结论,但是这一事件给特拉多的名誉造成了负面影响。很多人对那个事件仍然持怀疑态度,他并没有彻底洗清嫌疑。在这个容易遗忘的国度,这个事件已经逐渐被人们淡忘。但是显而易见,哈里福德太太与陪审团的看法并不一致。哈里福德太太极力强调特拉多现在的性格对他人不会产生威胁,就像为袭击羊群而被逮个正着的狗开罪一样。

特拉多先生每拿到一张牌就会皱一下眉头,当然,这并不是因为牌局紧张激烈而流露的表情。他身材消瘦,气色不太好,但长相不算丑陋,诙谐幽默的谈吐让人很容易对他产生好感。

特拉多先生的桥牌盟友菲利斯·摩尔是哈里福德太太的朋友,哈里福德太太在谈论到她时,不禁流露出对她的好感。菲利斯是英法混血儿,由于父母离婚,她不得不自食其力。她是一个“汽车迷”,她用她那不多的财产经营着一家修车行。她的生意做得颇为成功,最初穿着工作服在车间里工作的菲利斯,现在迷上了紧张刺激的试车,几乎不待在办公室里了。和哈里福德太太相比,菲利斯更健康、自然。而且,她具有女性少有的不掺杂个人情感的评价人的能力。安杰拉从哈里福德太太的言谈中感觉菲利斯和特拉多的会面是有人安排牵线,这个人是谁,不得而知。

卡巴利夫妇是哈里福德先生的朋友。虽然哈里福德太太说她对卡巴利夫妇并不熟悉,但是她还是说了所有她所知道的有关卡巴利夫妇的事情。约翰·卡巴利和哈里福德先生在南非成为了好朋友。哈里福德先生在他的土地投资上获利,最近刚从南非回国,他本人称不上是富豪。哈里福德太太说,一般人尤其是南非人对南非未加工过的宝石习以为常,接着,她又说道:“不过,我觉得宝石未经过加工,让人觉得非常遗憾,您说,是吗?”确实,在这个社交界,卡巴利先生十分引人注目,他举止粗鲁而缺乏教养,社会地位并不高。打牌时,他经常不听他的盟友阿尔诺多夫人的解释,只顾着刻薄地指责她。虽然,阿尔诺多夫人的牌技确实不敢让人恭维,但是,他应该尊重女士,不应该这么得理不饶人。认识哈里福德先生时,卡巴利正从事有关矿山的工作,如今他在一家伦敦的公司工作,正努力争取晋升,他的收入不高,但是稳定。卡巴利和“那里的女人”结了婚。妻子曾经是个美女,但如今已经发福了。卡巴利太太善良开朗,但是缺乏品位,打扮得过于花哨。总之,安杰拉觉得卡巴利太太是个好人,对她还产生了一丝同情。安杰拉看得出卡巴利太太为丈夫过于鲁莽,不善交际而感到尴尬。当丈夫失言时,她赶紧转移话题,缓解气氛。卡巴利太太谈起了在校读书的两个儿子,这博得了在座人们的信任。她十分溺爱这两个孩子。

相比较而言,阿尔诺多夫妇是平庸的一对。阿尔诺多太太不停地发牢骚,只要她一开口,就会引起周围人的注意。阿尔诺多先生的头发呈亚麻色,说话轻声细语,总是流露出不安的神色。阿尔诺多夫妇是哈里福德先生的亲戚,他们与哈里福德太太的关系并不融洽,因此哈里福德太太在他们面前有点闪烁其词,她知道阿尔诺多夫妇讨厌自己。哈里福德太太不经意地提起阿尔诺多夫妇有可能会继承哈里福德先生的遗产的事情。这是怎么一回事呢?“阿尔诺多夫人的母亲是哈里福德的堂姐,沃尔特·哈里福德只不过是阿尔诺多夫妇应得的信托财产的保管人而已。我丈夫在遗嘱中提及了他们的事情。真是幸运。”

阿尔诺多夫妇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他们经常不请自来,以弥合夫妻感情为借口在这里住下。莱斯利·阿尔诺多出生在本州,他拥有少量的土地,家境不太富裕。哈里福德太太说:“阿尔诺多非常了解牛的习性。”这仿佛在说明阿尔诺多出现在这里的正当理由。

经过进一步了解之后,安杰拉认为阿尔诺多是一个学者和梦想家。而阿尔诺多太太只关心家庭收支,她看起来就是一个俗气的家庭主妇。哈里福德太太总结性地说:“客人们的情况已经介绍完了。对了,还没有介绍塞西尔·韦斯利。啊!我还没跟大家说塞西尔·韦斯利要来这里吧。他是我的老朋友,他坐火车来,估计快到了。你一定会喜欢韦斯利的,他是一个幽默风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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