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振长策·扫荡六合 第一章 最是讲不清的一个男人

战国时期，空前勃兴的商品经济和空前繁荣的商品市场，作为一种历史的特殊现象，一直是当代诸多学者大感兴趣、极力关注、着力研究的话题和课题。表面的现象是各国的变法和封建制度的建立，促进了经济的飞速发展；铁制工具的广泛使用，极大地解放了生产力；水利设施的普遍运用，促进了农业产量的提高。手工业、商业的空前繁荣，使原先是各国政治、军事中心的城市，成为了区域性的经济中心和商贸都会。如齐国的临淄、赵国的邯郸、魏国的大梁和周朝都城洛阳，都是当时著名的商业大都市。

商品种类繁多，交换地域广大，货物流通惊人，前所未有。荀子说，北方的走马和吠犬；南方的羽毛、象牙、犀皮、丹青；东方的海鱼和海盐；西方的皮革和精美的毛纺织品等，在中原市场上都能买到。故居住在山里不缺水产；生活在水域能得木材；农民不用开矿、制陶、冶炼，可以得到生产工具和器械；那么工人、商人不用种田，也不会为粮食发愁。当时流行一句民谚：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为说明这种时代的巨大变化、变革和变迁，司马迁在他的《史记·货殖列传》开篇竟是先引用了老子的一段话：“鸡犬之声相闻，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老死不相往来。”司马迁说，按照这种目标来要求当代的人去做，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了。战国经济前所未有地迅猛发展，商人应运而生，大商巨贾大亨巨富应运而生。有一个排行榜：

第一位的是计然，他把商业运作的规则和方式应用到了治国，大为成功。

第二位的是范蠡，他把商业运作的规则和方式应用到了治产，大为成功。

第三位的是孔子的得意门生子贡，他把商业运作的规则和方式应用到了治名，大为成功。

第四位的是中国商人的鼻祖白圭，他把商业运作的规则和方式应用到了治业，大为成功……

在那熙熙攘攘的商人队伍中，还有个重要的人物，那就是吕不韦了；我们知道，他是把商业运作的规则和方式应用到了自己的人生仕途，大为成功。

那天，吕不韦经商到了赵国邯郸，熙熙攘攘中他那商人贼一样的眼睛发现了一个天下最有价值的商品，当时就觉得这是一个绝对不可错过的且不可用成本和利润衡量的巨大商机，他要把他作为最稀奇的货物囤积起来（成语“囤积居奇”、“奇货可居”的出处），待价而沽，适时出手。这个商品，就是秦始皇的父亲子楚。

其实吕不韦在第一眼看到子楚时，并不知道他是谁，他只是看到了落寞中的子楚身上透出的那一股非同一般的贵族之气，他便判断，眼前的这个人了得。经打听，才知道这个人原来就是秦太子安国君的少爷子楚，是在那年秦、赵渑池之会派了他到赵国做人质，期间秦兵屡次伐赵，赵王几次都想杀他，他几次幸免，因此也就落魄到了眼下这般穷困潦倒的地步。吕不韦进一步获悉赵王不去杀他是懒得杀他。原因是安国君有二十几个孩子，子楚是排行中间的一个，其母为夏姬，安国君不喜欢她，所以子楚在安国君眼里无足轻重。他父亲都没把他看得多么重要，赵王便也懒得杀他。人家还告诉了他，诸姬中，安国君只喜欢楚妃，号华阳夫人。但安国君喜欢华阳夫人，华阳夫人却没儿子。对于别人，这可能只是顺便说说而已，但对于商人的吕不韦，这是一条价值连城的重要信息！瞬间心里就诞生了一个宏大的谋略计划，回去讨教他的商人父亲——

问，种地有多大的利润？

答，十倍。

问，贩卖珠玉有多大的利润？

答，百倍。

问，扶立一人为王有多大的利润？

答，千万倍，不可计。

吕不韦笑了。

吕不韦开始了他对子楚的经营。

经过一番精心安排，他见到了他的商品，吕不韦说，我要运作你让你获得人生商业利润。

子楚说，你还是先运作你自己获得人生商业利润，再来运作我让我获得人生商业利润吧。

吕不韦说，经商这玩意儿，你是外行你不懂的；只有你获得人生商业利润了，我才能获得人生商业利润。

子楚说，那我倒要和你谈谈了。

吕不韦说，秦王眼看老了，安国君即将继位，他宠爱的华阳夫人又没有儿子，你二十几个兄弟中，也没人让安国君特别看上的，这对于你就存在着巨大的商机，万万不可错过。

子楚说，那你如何对我进行商业运作？

吕不韦说，做生意是要资本的，没钱还谈什么商业买卖。你现在缺少的就是钱，所以你没有东西送你的亲戚，结交那些宾客，所以你就是再好的商品，也没人出来替你宣传包装销售推介。我虽然手里没几个钱，但我愿意拿出千金来替你做这件事情，我要让你成为华阳夫人的儿子。

子楚说，如果运作成功，利润共享。

运作子楚，就是运作自己，吕不韦开始为此不惜投入精力和财力，甚至不计风险和成本。他给子楚五百金，让他广交宾客与朋友；又用五百金购买了一批珍奇古玩，只身去了秦都咸阳，去宣传推销他的商品。

在这个问题上，历史把事情弄的很复杂，类似传奇。其实吕不韦去咸阳宣传推销他的商品，只需达到一个目的，就是说动华阳夫人然后让她收纳子楚为儿子。那么如何说动华阳夫人，吕不韦当然是专拣华阳夫人的疼处说，譬如说女人年轻靠姿色，老了靠儿女。而华阳夫人无论如何终会人老色衰，又没孩子，到那时，她和安国君即使是上天赐予的爱情也不会长久等等。华阳夫人一听就会急，必问这事怎么办，那吕不韦就恰如其分给她出点子让她收纳个儿子；收纳谁？吕不韦当然极力推荐子楚了。

事实是吕不韦去了之后，没直接去说华阳夫人，而是找了华阳夫人的妹妹，送上那些珍奇古玩施以恩惠，说是子楚孝敬她和华阳夫人的。既是敲门砖，也是诱饵，同时也把他的商品摆出来。在说到子楚时，就把秦攻赵赵王懒得杀子楚改为子楚贤能、君臣保奏而幸免。在华阳夫人妹妹对子楚有所接纳认可之后，再把华阳夫人没儿子的事说出来，让她去转达。这样，就把一个人的焦虑变成了两个人的焦虑，一个人的工作两个人来做。结果是华阳夫人的工作很容易就做通了；华阳夫人的工作做通了，那么安国君的工作就有华阳夫人去做，也就大可不必操心了。

据说那天华阳夫人去做安国君的工作时，还特意安排了一次与安国君一起欢乐的晚宴，营造一些气氛，趁安国君高兴，华阳夫人突然伤心落泪，痛哭不止。

安国君说，你们这些女人啊，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说哭就哭了。

华阳夫人说，你们男人怎懂得女人，我天天都在哭。

安国君说，什么事情如此严重？

华阳夫人说，作为一个女人，我这一生最满足的事情就是你对我千般宠幸万般恩爱，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给你生个孩子传宗接代。我想收养一个。

安国君说，你从那些孩子中挑一个就是了。

华阳夫人说，我要子楚。

安国君说，那么多孩子，为何偏偏挑了子楚？

华阳夫人说，子楚在赵为人质，几次秦伐赵，子楚无恙，何故，子楚贤能。这许久以来，我们不仅缺乏对他的关怀，也缺乏对他的了解。

安国君说，容我考虑一下。

华阳夫人说，什么考虑一下，我不让你考虑；你要真爱我，你就答应我。

安国君说，好，我答应就是。

华阳夫人说，答应也不行，你们这些臭男人，一身贱骨头；今儿答应我，明天不定去哪个狐狸精那儿，让人家使了百般狐媚风骚的手段，一缠一磨一撒娇，你就变卦了。

安国君说，那你说怎么办，我现在就给你立下字据。华阳夫人无比好看地笑了。

那时所谓的字据，是木头做的一种叫符的东西，安国君在上面刻下收养子楚什么什么的话，从中破开，各留一半，以此为信。华阳夫人收了那木符，发愁了，问怎么让子楚回来啊？安国君说他去和秦王说。谁知安国君去说了之后，秦王不答应。吕不韦说，这生意不好做啊。不过这是一桩大买卖，不仅需要竭尽全力的投资，更需要时间的等待、交易的耐心、营销的策略和手段的变化。那么现在就来做秦王的工作，谁来做呢？最好是王后。但吕不韦同样没去直接找王后，而是去找王后的弟弟杨泉君，目的还是让一个人的焦虑变成了两个人的焦虑，一个人的工作两个人来做。

吕不韦见到杨泉君时，没有客套寒暄，上来就先声夺人说，君有死罪，你可知否？

杨泉君蒙了，说，我有死罪？从何说起。

吕不韦说，你一个王后的弟弟，你看你现在门头和场面的那个张扬，既居高官，又享厚禄，骏马满圈，美女如云。太子安国君和你比真是显得暗淡无光，惨不忍睹。你享谁的福？得谁的利？仗谁的势？走谁的运？花谁的钱？呈谁的威？不就是秦王么，不就是你姐姐王后么。凡事预则立，不豫则废，这是一个简单的道理。当今秦王年事已高，倘有那么一天，太子即位为王，他是绝对不会任你像现在这个样子为所欲为的了。那时你不仅日子难过，弄不好还有生命之忧。

杨泉君说，先生提醒得及时，请告诉我办法。

吕不韦要的就是他的这句话，于是就按事先编排好的告诉他说，安国君最宠幸华阳夫人，但华阳夫人没有儿子，想选一个收纳为子，日后立嗣；而在赵国做人质的子楚，为安国君二十几个孩子中最贤能的一个，名声闻于诸侯，在赵无人不知，你应该在秦王面前力劝其让子楚回国，促成此事。使子楚无国而有国，太子夫妇无子而有子，全家老少都谢你，你的幸福生活就万年长了。

杨泉君得吕不韦点拨，想了想，便去做太后的工作，太后就去做秦王的工作。秦王还是不答应，不过多少松了一点口子说，等到赵国来秦求和，我和赵王说，迎子楚回国。事情还是很麻烦，吕不韦说这秦王说好了，又冒出个赵王；要说动赵王，就要贿赂赵王的左右当权要人，看来我还得增加一笔投资了。令他没想到的是，吕不韦把这个想法一说出，安国君就支付给了他三百金，王后支付给了他二百金，华阳夫人支付给了他一百金，外加给子楚的衣服一箱，并答应说，事成之后，拜吕不韦为子楚的老师。

吕不韦满载而归，见了子楚，将在秦前期运作情况说了一遍，并将六百金和一箱衣服呈上；子楚只把衣服留下，让把六百金拿走，说日后打理人际疏通关系斡旋内外用在紧要处。

我们都说，无商不奸，我以为商人的这个奸，应该理解为是精明、细致、算计、筹划。经商的专业，目的就是要追求商业利润，追求商业利润的最大化，说白了，要赚钱，赚大钱。不奸，或者说缺乏精明和细致，没有时刻点滴的算计和筹划，就不是一个好商人。吕不韦是个好商人，他要把他经商的精明、细致、算计、筹划以致贪婪野心用来经营一次政治行动，并从中获得一种不是用金钱说明的利润，而且要尽可能获得最大的利润。他突然觉得他要冒一次风险，增加商品的效益含量和获利空间。这时，那个婀娜多姿风情万种的天生尤物赵姬就出来了。吕不韦当初娶她时，也是用了商人的眼光，一下就发现这个能歌善舞的邯郸女子是个好货色。果然，待娶过来之后，她带给吕不韦无限的欢乐和幸福。

吕不韦作为一个男人对赵姬进行了灵肉的开发，现在他就要以一个商人对赵姬进行商业的利用。当吕不韦获知赵姬有了身孕，一个大胆的构想生成了，他要在这个时候把赵姬通过一种途径和方法献给子楚。倘赵姬怀的又恰是一个男孩，将来生下后，就有可能成为秦国太子，也就有可能成为未来的秦王，那我这笔买卖可就真的做大了（吕不韦是否有这么深谋远虑？讲不清）。

他要以赵姬为注，赌它一个天下！

吕不韦精心安排了一次与子楚的欢宴，奉上美味珍肴，请了乐班歌姬，营造享乐气氛。待看到子楚酒喝得有了情绪和兴致，吕不韦说，我新纳一小妾，善歌舞，想让她来给你敬酒，又怕有些唐突了。随唤了侍女去把那个婀娜多姿风情万种的天生尤物赵姬请了出来。子楚只醉眼朦胧地恍惚看了一眼，赵姬的那美艳光芒如闪电便把他击倒并粉碎了。

赵姬莲步轻移，款款飘到了子楚的面前，纤细柔嫩的手指儿把着樽儿给子楚施礼敬酒。子楚恍惚接过，他的手有点颤抖，他离她的手指儿几近要触在一起了。那是个惊心动魄的意念的瞬间，吕不韦在一旁看得清楚，一脸意味无穷的微笑。

赵姬敬过酒之后，舒开长袖，在那锦绣的地毯上舞了一个大垂手、小垂手，那轻巧、轻柔、轻盈、轻快，让一屋人都酥软了去，待子楚再要认真看去，人已轻风一般随那美艳与妖艳飘逝去了，若惊鸿一

瞥，昙花一现。

短暂的寂静。之后趁了酒兴与酒胆，子楚突然就站了起来，神情庄严地对吕不韦说，我想求先生的小妾为妻，你出个价钱吧。吕不韦大怒，说你有点过分了！我好心好意让我的内人来给你进酒献舞，你竟要夺我之爱，你是不是醉了。

子楚跪在了地上。

吕不韦笑了，说，也真难为你了，这多年来，你孤身在赵，客苦他乡，寂寞难耐。我为你谋划回国，千金家资都不吝惜，还在乎一个小女子么。只是小妾年幼，未谙人世，一来怕她不从，二来也怕委屈了你。若你们两厢情愿，我即当奉送。

吕不韦成功做了子楚的工作，便开始去做赵姬的工作。赵姬说，我以身托与夫君，又有了你的骨肉，你竟然要把妾送与别人。

吕不韦说，傻丫头，你懂什么，你跟了我，一辈子不过一商人妇；子楚将来就是秦王啊，你得其宠，就是当然的王后。倘你腹中的孩子是个男孩，那他将来就是太子，我与你就是秦王的父母，我们俩便享尽人间的荣华富贵了。你听我这一次，一起来经营我们丰厚利润与回报的人生。但这可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万万不可泄漏（为什么后世的人们就知道了？讲不清）。

赵姬说，我们毕竟夫妻一场啊。

吕不韦说，待一切成功后，我们还做夫妻，再不分离。

吕不韦是个好商人，他接下来几乎是雷厉风行就安排了子楚与赵姬成亲，子楚如愿以偿。不过事后吕不韦心上虽然多少有那么一点酸楚一点痛苦，但他的实施人生经营的计划中也算是如愿以偿。他的酸楚与痛苦是他万般欢爱的那个婀娜多姿风情万种天生尤物的女子的身体，及其那柔软、那温热、那体香、那湿润，现在都娇柔地溶化在了子楚的怀里。有那么一会儿，他竟不知道了他所谓的政治利润与这个有着鲜活血肉的女子，哪个更有价值更有意义。

一个月后，赵姬对子楚说她有身孕了；一年后，赵姬顺利生下一个男婴（怀孕将近十三个月？讲不清）我们知道，这个男婴，不是别人，就是秦始皇！

因为是秦始皇吧，小说家们以致史学家们便依了无穷想象杜撰说，秦始皇出生时，满屋红光，百鸟飞翔；小秦始皇口有数齿，背有龙鳞，哭声洪亮，街市皆闻。其实所有婴儿出生时都是一样的，蹬着小腿，闭着眼睛，本能地吱哇吱哇乱叫，那么小一点，甚至还有点丑陋。我想，秦始皇大概也不例外。

转眼，秦始皇三岁了，吕不韦对子楚的经营尚无进展，而且还有一点点危险。秦国一再增兵攻赵，一日比一日紧急，那秦昭王是摆了一副架势，一定要拿下邯郸不可。吕不韦想，再这样下去，赵王就还要拿子楚问罪；赵王再情绪不好，一怒杀了子楚，那他的那番深谋远虑和精心算计就前功尽弃了，所有家产资财的投入、美妾绝色的奉献都付诸东流了，那他可就亏大了。再好的商品不能出售没能交易，那只是一个物品，所谓利润只能是理论上的，你很难说明它的价值。你看这个子楚还没出手呢，市场就起了变化。

吕不韦是个好商人，他不能就这样看着他的商品变质贬值甚至烂掉，他要看准时机抓紧处理。吕不韦一次拿出六百金，贿赂守城将卒，说，我一家来邯郸做生意，现在遇秦攻赵，想通融一下，放我们回老家阳翟（今河南禹州）。守城将卒检查核实了他的身份，拿了钱，答应了。吕不韦当机立断，把赵姬母子密藏在她的娘家，把子楚装扮成他的随从仆人，于一天夜里，一起混出邯郸城去，心惊肉跳地没有个方向胡乱奔走，天亮时，被攻城的秦兵捕获。吕不韦大喝一声，不要轻举妄动，那是秦国王孙！士兵就把他们带到了秦将王龁那里，王龁仿佛是认得的，不敢马虎，让人把子楚的衣服更换了，设宴款待，说，你来的正是时候，秦王昨天也来了，在此督战，你一会就可去见他。

子楚的突然出现，秦王惊喜不已，安排了车辆和兵卒侍卫，送吕不韦和子楚西去咸阳。到了咸阳，子楚就急着要见华阳夫人；吕不韦说，慢。华阳夫人是楚女，你着楚服去见，会有非凡的效果。

子楚说，你真精明，不愧是个好商人。

吕不韦说，我既是好商人，便知道好的商品需要好的包装，才能卖个好价钱啊。

子楚说，你放心，好商品有了好包装，我会好好地推销我自己的。

我们来看看经吕不韦包装后的子楚，头顶南冠，足蹬豹靴，短袍革带。见过安国君，再见华阳夫人，华阳夫人一看子楚这身装束，就惊奇地问，儿在北赵邯郸，怎么一身楚服？

子楚满眼就涌出了泪水，说，不孝儿在赵，日日思念秦国，思念家乡，思念慈母，思念华阳夫人。

华阳夫人也涌了满眼泪水，说，我就是楚人啊，你果真对我一片孝心。我的儿啊！

华阳夫人的这一句“我的儿”，喊得吕不韦也心花怒放，他知道他的商品卖掉了。第一笔利润是秦王从赵国回来后，以吕不韦救子楚有功，封他为秦国客卿，食邑千户。

吕不韦心下盘算，这不过是利润的一个零头！

这是一笔期货性质的意欲拥有一个国家进而拥有整个天下的大买卖，需要等待的时间未免太长了，吕不韦算了一笔帐，眼下还是秦昭王执政，不知要多少年后死了，才能轮到安国君即位；不知要多少年后安国君死了，才能轮到子楚上台；到了他的赵政做秦王，怕是他吕不韦早已沤烂成一把骨头了，再大的效益对他还有什么用处。他不能就这么等的，生意原也是不能这么做的，他要的是现货、现卖、现钱。

然而不等，又能咋办，大商人吕不韦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不要怎么办，公元前二五一年的那年秋天，落叶纷纷万山红遍时，秦昭襄王这棵雄伟壮丽矗立了近七十年的大树轰然倒下，安国君继位，是为秦孝文王；立华阳夫人为王后，子楚为太子。在这种情况下，赵国出于种种考虑，很风光地护送赵姬母子归秦。紧接着，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为秦昭襄王吊丧多日，安国君安排了一应朝中杂务宾客应酬回到家里，困顿地往床上一躺就睡去了，而且再也没有起来，秦举国震惊。

完全可以肯定，安国君属非正常死亡。大家纷纷猜疑，认为极有可能的方式就是在酒食里下了毒药，最有嫌疑的一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吕不韦。只是没有证据凭借，也只私下猜疑，议论几句。安国君的猝死，终究成了先秦历史上的一个不解之谜，最是讲不清。

这么快就轮到了子楚为王了，连子楚自己都不敢相信。那般穷困潦倒惶惶不安在邯郸城里的日子才过去几天啊，那般孤苦伶仃低三下四在人家面前的生活才过去几天啊，他现在摇身一变就是堂堂的大秦庄襄王了。看来吕不韦是对的，世事与人生都是需要经营的，也是能够经营的，并且也是可以经营的。他要感谢所有成功经营他的人，其中华阳夫人奉为华阳太后，生母夏姬为夏太后，让他爱得死去活来风情万种的赵姬立为王后，立在邯郸出生的赵政为太子，改赵姓为嬴姓，名政。而在这时，正赶上相国蔡泽见秦国大局一波三折充满变数，不想大难不死，便托病交了相印，秦庄襄王遂任吕不韦为丞相，封文信侯，食洛阳十万户。

吕不韦心下盘算，当年老爷子听说我扶立一个人为王时，先说可得利千万倍。一个丞相加十万户，怎是那个商业概念上的利的意义，它已不是算盘珠儿的加减乘除可以拨拉得清的了。

——运用商业运作来经营政治，吕不韦已超出一般商人的意义，但你一定要知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需要很高的天赋、眼光、手段与智慧。会投资，更要会投机，这个机应该是机会、机遇，商机、时机，是对比商场与市场更险恶、更诡秘、更深邃、更深不可测的官场的判断与把握。弄不好，就会血本无归，甚至连小命也搭上了。因为经营商品，就是经营亏盈；经营别人，就是经营自己；经营政治，就是经营天下。一点儿不能疏忽，半会儿不能大意，故有必要提醒那些整天想入非非的人，不要对吕不韦那个丞相位子和他所封的十万户轻易心动继而盲目行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