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有案子啦!”第二天早上,刀城言耶被邻屋这一声吼惊醒了。

“什、什么!”他想也没想就一跃而起、拉开隔扇,原来是祖父江偲正在被窝里叫唤。

“服了你了……”

言耶洗漱完毕,溜达着去了神社。今晨的天空也是一副早早就能看出晴天征兆的模样。由于重藏在境内打扫,就和他站着说了会儿话。这才知道仪式前水利合作社的人会聚在一起吃早饭,不由得担心别一早就起什么冲突。

在周围随便散了会儿步回到房间,偲仍在酣睡。见此情景,言耶悄悄坐到她的枕边,耳语一般说起了怪谈故事:“三叉岳上啊,有一个关于怪物‘追踪小僧’的故事。”

没多久,偲嘴里发出了“嗯嗯”的哼哼声。一发觉她有醒转的迹象,言耶就迅速回到邻屋,隔着隔扇拿若无其事的语气呼喝道:“祖父江小姐,天都亮啦。”

“嗯……哎?老师都起来了?”

“早就起来了。”

“啊,那我也起来。昨晚明明觉得会怕得不能入眠,可是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老师睡好了没有?”

“马马虎虎吧。”

“我好像睡得挺沉的,而且还做了各种好玩的梦……”

“这就好。”

“可是,不知道怎么搞的,今天早上……做了个很可怕的梦,不,是梦里在听人说话,好像……”

“噢,很有趣的体验嘛。”

“一点也不有趣!被一个孩童怪物追着跑……”

言耶苦苦忍笑,打了声招呼说自己要先赴早餐的会席,就此离开了别栋。

“早上好。”

走进昨晚的那间大客厅,只见全体人员都到齐了。

“啊啊,早上好,睡得好吗?”

“早上好。昨天让您受累了。”

水内父子(龙吉朗、世路)即刻给予了亲切的回应,但别人都保持沉默。流虎微微一笑还了礼,游魔则面无表情地以他轻收下巴的独特方式回以问候,所以当场算是有半数以上的人做出了反应。

不见鹤子等人。大概是因为与昨天的晚宴不同,今晨是水利合作社的聚会吧。话虽如此,大家却又不怎么交谈,只是默默地用着早饭。

言耶不露声色地观察了一下龙三,他的脸色还是很差。一定是没怎么睡好觉。然而,不可思义的是,似乎谁都没在意他的模样,没放在心上。世路问过一次:“你身体不舒服吗?”但也只有很平常的对话。

(增仪不是由龙三先生执行?)

言耶侧头不解,莫非是自己的推测错了?就在这时——

“早上好!”

偲精神抖擞地进了大客厅,向她还以问候的果然只有龙吉朗和世路。众人用完膳,龙玺缓缓地开了口。偲还在吃,不过龙玺似乎一开始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这次的水魑大人增仪,将由龙三主持。”

全场登时哗然。大家跟暗想“果然如此”的言耶不同,都明显流露出震惊之色。换言之,水利合作社直到前一刻都不知情。

“胡闹!”昨日风波时也几乎岿然不动的龙吉朗,有点着慌,“到了当天早上,才突然说这样的话,再怎么说也太乱来了吧。”

“以前聚会时,你好像一句都没……”

世路接着叙述意见,但话到一半龙玺就以不容分说的态度道:“水使神社承办今天的增仪,是由水利合作社正式决定的。你们不都审慎地接受了?”

“话虽如此,随便更换神男会让我们很难办。”

“为什么不事先说呢?”

“冈为我是昨天晚上突然决定的。”这次龙玺倒也回应了世路的质询,只是这回答未免太目中无人。

“怎么能……”

“总之,龙三将担任神男。”

龙玺抛下这句如同宣布“此事已定”的话,匆匆离席而去了。

“龙三君,这么突然的变更,你可知情?”

世路质问当事人。虽说是水使神社的继任人,但对年少于自己的龙三,要比对其父龙玺好开口得多。

“没问题的,我正式做过祓禊了。”

“哎?也就是说……”

“别看父亲那么说,其实决定由我家主持增仪没多久,他就说由我来担任神男。”

“为什么不在聚会的时候,把这事告诉我们?”

龙吉朗一问之下,就见龙三面露为难之色:“这次的旱情非同小可,必须让增仪成功。父亲老早以前就在等待这样的机会。他的想法是,趁严重干旱的时候硬让我来担任神男,把我立为所有人都认可的水使神社的下任宫司……只是,有哥哥龙一的那件事在。”

“是怕水利合作社反对啊。”

“是的。大家会说这次无论如何也得由父亲出马吧……”

“那是自然,深通川都那样了……”

“同样的机会下次再来,就不知要等到几时了。”

“话虽如此……”龙吉朗长叹,“水魑大人之仪为何举行?龙玺迷失了这个最重要的东西。既不是为了承办仪式的神社的成长,也不是为了让神男积累经验。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波美地区的安宁和丰登。”

“正如您所言……”龙三深深垂首。但无论如何也很难认为他会因此卸下神男之职,由龙玺代为执行增仪。

“嗯……”想必龙吉朗等人也明白这一点。水利合作社的众人虽然绷着脸,但已呈现出不得不接受龙玺擅自决定的氛围。

“没意义了!”游魔突然啐道,“都忘了仪式本来的意义,光拘泥一个形式,这种增仪到底还能指望它有多大效果?”

“话是这么说,但不能不做啊。”

“说起来,我们这个水利合作社早就不起作用了。”

“喂,怎么跟龙吉朗宫司说话呢?”沉默寡言、看上去为人温和的流虎,也口气严厉地责备起儿子。

“哪里哪里,流虎先生,游魔的指摘也十分在理。今后的时代,古老陈规将会变得难以通行吧。这一点我等也必须做些思考,另外还得请下一代的他们也多多努力。不过呢,如今最大的问题是眼前的这场增仪我们该怎么办。”

龙吉朗最后的话是对着游魔说的,然而这位当事人却突然站起身来。

“我要退出。”

“你、你在说什么?”

面对吃惊的流虎,游魔举起右手,像是在说后面还有话要讲。

“我不是要退出水利合作社,番水制度是绝对需要的。但是,我毫无兴趣参加一个形同虚设,或者说是私物化的仪式。”

“等一下!番水制度和水魑大人之仪可是一个藕断丝连的关系,所以——”

“这话没错。可我们却在藐视仪式本来的意义。这样的仪式究竟还有多少价值?”

游魔将疑问抛给大家之后,便要走出大客厅。

“等、等一下,游魔……”

到达走廊之前,游魔回过身来。但这绝不是针对父亲的呼唤做出的反应。只见他望着世路:“我去看一看鹤子的情况就回。芥路一定也很担心她吧。”

“啊啊,是啊。拜托了……”

“明白了。”游魔向垂首的世路一点头,消失在门外。

“龙吉朗宫司……”

眼看流虎就要下跪谢罪,龙吉朗宽慰道“这有什么”。随后他接道:“不说这些了,流虎先生、辰卅先生,我想这里就交给龙三吧,你们以为如何?他也不是一个完全没经验的生手嘛。我想听听你们二位的意见。”

流虎和辰卅不约而同地看了看龙三。而龙三本人则依旧脸色不佳,略微低着头一声不吭。

“没问题吗?”流虎低语道,听口气也不知是在问龙三还是在问在场的所有人。

“龙玺宫司好像自信得很呢……”相比龙三的态度,辰卅似乎更关心龙玺的反应。

“确实啊。不过,归根结底还是龙三本人的问题。”

“我没有跟流虎先生唱对台戏的意思。但我还是认为这是水使神社的问题。”说出此话的辰卅,脑中浮现的也许是被认为在二十三年前的增仪上误入水魑大人之口的父亲辰男。

“总之……现在你的想法就变得很重要了。”

受龙吉朗这一深究,龙三缓缓地抬起了头:“说实话,我很不安,也有所犹豫。其实祓禊期问我也在烦恼。但是……这原本是我们水使神社源远流长的重要仪式。我必须去做——不,就由我来做!”

最后的话说得斩钉截铁,仿佛是要甩脱直到现在都残留不尽的迷茫。但言耶忍不住觉得,在这决心的背后,龙玺更为强大而明确的意念所起的作用,远较他本人的意志多。

然而,听了龙三本人的表态,龙吉朗似乎心下略安:“好,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了。直到仪式结束为止都不要马虎,好好干!”

这时,重藏露面了,说是就快到村里人把水魑大人的供品搬来的时候了。

“我和你们一起去行吗?”

言耶提出申请,龙吉朗爽快地答应了。

出了正房,一行人去的是建在拜殿侧旁的一间工场似的小屋。奇怪的地方就会有奇怪的建筑,言耶觉得不可思议,往里瞧了一眼不由得吃了一惊。因为他看出里面正在制作用于仪式的樽。

“这里是……”

就在他感慨地环视屋内时。

“工房殿。”冷不防从樽背后冒出来的龙玺得意扬扬地答道。和之前的他相比,总觉得气质上像是换了个人。

“很辛苦啊。全都是手工制作的?”

“那是当然。沉深湖的舞台、看台、码头、还有游船,所有东西最初都是在我们水使神社做的。”

“啊,是这样啊。”

“我们就是这么的重视水魑大人的仪式。”

“这么说,大家也都——”他的目光扫向其他宫司,只见龙吉朗苦笑,流虎低着头,辰卅则把头扭向一边。看这反应,言耶觉得自己似乎问了个不怎么妙的问题。

“不,水内神社光是制樽就耗尽全力了,,其余东西都是托这里办的。”龙吉朗满不在乎地道出了实话。

“水庭神社没有这等程度的设备。”流虎自嘲似的嘀咕了一句。

唯有辰卅揶揄道:“远在十多年之前,水使神社就没法再向其他神社的仪式提供樽了。”

“你说什么呢!”龙玺当即反击,“明明你自家连个樽都集不齐,完全依赖我们!”

“老传统罢了。能自力更生备好樽的水内神社另当别论,做不到的水庭神社和我家则要从你那儿高价买樽,就是这么规定的。要是请村里的工匠,还能更便宜一点呢。”

“这樽不一般,不是谁都做得出来的。堂堂一个宫司,难道不晓得制樽本身就是仪式的一部分?”

“那若不好好供应这些重要的樽,我们就难办喽。还是说怎么着,光顾着做酒樽了,完全没时间制作米樽、地樽、山樽、海樽、宝樽了?”

辰卅这句“光顾着做酒樽了”恐怕是对龙玺嗜酒如命、好耍酒疯的一种讽刺。

“你、你、你在胡扯些什么!”龙玺勃然大怒。先前感受到的“不一样之人”的气质,已然完全淡去。

水使龙玺与水分辰卅二人,多半平日里就是冤家对头。不光是因为他们的神社在水利合作社中,处于一个等级最高、一个等级最低的关系,想必以往还曾有过什么芥蒂。能想到的毕竟还是辰男的那件事。

“你们两个还不给我打住?这可是在重要的仪式之前!”

做仲裁的龙吉朗也略显出难以应付的模样。也许是想着还是马上进行准备、转移二人的注意力为好,他向重藏问话道:“村里人还没到?”

不久,堆积着水魑大人供品的拉车,开始一辆接一辆地来到工房殿前。从清酒到谷物、蔬菜、野味、山菜、水产以及村民们的手制生活用品,摆得车上满满当当,从中再次窥见了人们对水魑大人的信仰之深。

龙玺一样一样地做着确认,进行了全部的拣选工作。酒分几种,他仔细地品了香尝了味。至于蔬菜和水产,则似乎是检查新鲜度和损坏情况。其中特别精挑细选出来的东西,被收在一个带盖子的、像长匣一样的箱子里。蔬菜里检查的是南瓜和萝卜,水产里检查的是鲍鱼和海蕴,于是言耶想这些就是神馔吧。

只是,这时候龙吉朗开始管这管那、多嘴多舌起来。

“南瓜太小了,没看见芜菁的根大小不一?”

“裙带菜少了点啊。”

“这里的萝卜两根都太细了,必须挑更粗的过来。”

“葫芦是越大越好,但这个色泽不佳。”

意外的是,龙玺没有发火说“吵死啦”。他就按龙吉朗的指示,老老实实地重新挑选神馔。话虽

如此,要说因为是经验丰富、年纪最长的宫司提的意见,所以对其敬重有加,却怎么也看不出来…总给人一种不负责任的感觉。

(难道说神馔并不比放在樽里的供品重要?)

言耶侧头不解。热心尝酒或许是因他好饮,但含进嘴里的酒可都好端端地吐出来了。就算此人不是神男,这行为也是理所应当的。之后五个樽里的东西,似乎都做了严格的挑选。然而,他对待最关键的神馔的态度,就像全权委托给龙吉朗似的,这究竟是为何?反过来说,龙吉朗为何要加以干涉呢?

言耶猛一回神,发现重藏在工房殿的角落里一动不动地守望着两位宫司。昨夜风波之时,老爷子也是不知不觉就站在了走廊的一角,静观着一切。这个人绝不出头生事,却对水使家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也许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长匣装满后,龙玺指示村民从最初的酒樽到最后的宝樽,按顺序将另行分拣出来的供品放入其中。待六个樽被充分填满后,由他自己钉上了盖子。接着龙玺把村民两两分组,一组分配一樽,让他们小心翼翼地运入拜殿。

拜殿的大祭坛前,从右依次并排安放着酒樽、米樽、地樽、山樽、海樽、宝樽。樽前摆着龙玺自己搬来的长匣,盖子被慢慢地打开。感觉那盖子就像釜盖或锅盖,附有两个细长的把手。因此,倒过来一放,把手就成了支撑腿,正好是一张状况良好的置物台。

从匣中取出的神馔被细心地置于台上,蔬菜有较细及较粗的白萝卜各两根、大南瓜一只、圆溜溜形状整齐划一的芜菁根两个,水产有大量的裙带菜、一把海蕴和优质的鲍鱼,山珍则有猪肝,以及村民做的巨型葫芦瓢。最后还供上了高脚食案,其上摆着内装清酒的一合酒壶、把米堆作山形的一合枡以及盛有盐的盘子。而龙三则捧着一把大菜刀坐在高脚食案前。

到目前为止都允许参观,但接下来将由宫司和神男诵咏祝词,于是言耶等人被请出门外。

“别看龙玺那样,一到仪式上还是很不同的。”龙吉朗感佩道,也不知这话是想对谁说。

于是言耶确认道:“是因为老于此道?”

“啊啊,就是这么回事。和平常一比,气质完全不同呢。”

听对方这么一说倒确是如此。在工房殿遇见时的龙玺,明显给人一种威严之感。尽管后来和辰卅拌了几句嘴,回复到了相当鄙俗的状态,但毫无疑问,在与龙三入拜殿闭门不出之前,他又一次带上了独特的气质。

“相比之下,龙三先生还没恢复过来吧?”

“嗯……看到挑选神馔和供品的具体场面,一下子紧张起来了吧。”

“说到那个神馔,比起供品来,龙玺先生挑的时候,有一点……”

“马虎?”

“不,不,当然没到那个程度——”

“刀城言耶先生……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是,是的……”

龙吉朗凝视着言耶,微微一笑:“年纪轻轻,观察力倒是很敏锐啊!”

“哎?不,哪里哪里,啊哈哈,谢谢您的夸奖,”

“哈哈哈,你是个老实人啊。”

见龙吉朗笑得开怀,之前一直规规矩矩(是还困着吧)的偲突然有了开讲言耶侦探故事集的意思。

“正是正是。凭借那敏锐的观察力,刀城老师——”

“祖父江小姐,现在说这种事——”

“出色地解决了形形色色的怪案——”

“我都说啦,没头没脑地说什么——”

“在好多好多的破案故事里,我个人推荐——”

“好多是多少啊?再说了,你哪有知道那么多,还能给别人推荐?”

“啊,这么说,老师你还有没说过的案子是吧?”

“呃……”

“嘻嘻嘻……真是不打自招啊,刀城言耶!”

“你这是在学谁的样啊?”

“那我就在今天晚上,来听你细细分解吧。然后,如果故事有趣,就在《书斋的尸体》上开始连载,请您多多关照啦!”

“我说你……”

呆呆地看着两人拌嘴的龙吉朗,此刻再度愉快地笑出声来。

“听说这闺女是当编辑的,哎呀呀,一个姑娘家的,倒是很能干啊。”

“哪里哪里,还没到那个——”

“您别太夸她了。这人很快就会蹬鼻子上脸的。”

“老师,你刚才说什么呢?”

“呃,不是……”

“啊哈哈哈!”龙吉朗开怀大笑,这次轮到言耶和偲发愣了。

“简直就像小两口说相声嘛。”

龙吉朗话一出口,偲立刻满脸通红低下了头,说了几句托词,转身离去。

“你怎么啦?”言耶望着偲的背影摇头不解,接着猛一回神,再度面向龙吉朗,“真对不起。这人突然就跑了——啊,肯定是上厕所去了。”

这推测实在是驴唇不对马嘴,偲要听见了会不假思索地痛殴他一顿。

“呼……”龙吉朗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位刀城言耶。

“那姑娘可也够呛啊。”

“嗯?您说什么?”

“啊,是在说我们这边的事。”此处,龙吉朗的神情转为严肃,“你似乎在民俗学上颇有造诣,那是否对波美地区也做过一番调查?”

“我并非自己习得,而是当初预定要来此地的阿武隈川前辈告诉我的。而前辈似乎也是从出入此间的宗教人士那里听来的。”

“哦,是那个京都神社的后人啊。”

“您知、知道阿武隈川乌?”

“啊,我不认识。他是通过中介人与水利合作社谈的。”

得知对方与阿武隈川并无私交,言耶姑且是放了心。

“强人所难了,实在抱歉。对你们来说这仪式事关重大,而我们这些毫不相干的外人却要来参观——”

“哪儿的话,这种事没关系的。偶尔有外人看着,我们也能受点刺激。”

“越是代代传承的仪式,就越可能一不留神而流于形式——您是这个意思?”

“从远古流传下来的陈规,各有各的意义。当然随时代的变迁,也会有一些不得不做出改变的部分。但是,藐视原来的规矩、任意妄为的话,就不是本末倒置那么简单的事了。”

很抽象的说法,但多少能听出是在对水使神社的一只眼仓进行忠告。那么接下来该如何打探情况呢?言耶正盘算着,龙吉朗已迅速转换了话题,大概是觉得刚才起的话头不太妙。

“你是否知道,执行水魑大人之仪的神社是由水利合作社决定的?”

“知道,我听说是轮流担当。”

“不过,四家神社并非公平友好地依次轮流。而是根据当时所要求的增仪或减仪的内容,请被判定为最最合适的神社来承办仪式。可称本社的水使神社的宫司,为何不代表大家来担任神男一职呢——你对此没有疑问?”

“最初我是觉得疑惑。四个村有四家神社,掌管番水制度的水利合作社又介入其中,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分担制,这一点我能理解。然后——”言耶吞吞吐吐起来,龙吉朗则点点头,像是在鼓励他“没关系说下去”。

“我想,莫非是因为水魑大人之仪也存在一定的生命危险,所以才会有此用心,不让这危险集中于一家神社……”

“是指有时要在暴风雨中执行的减仪吗?”

“我听说,减仪时是自然的威胁,增仪时则是来自超自然的恐怖……”

“噢,连这个也知道啊。”

龙吉朗的眼神锐利起来。八十来岁的年纪,加之慈祥老爷爷的气质,在四位宫司中龙吉朗最令人感觉亲切。但毫无疑问,他毕竟是“那边”的人。

从黑哥那儿得来的信息还是别说太多的好。

言耶反省了自己的疏忽大意。不只是阿武隈川说的那些,根据来到此地后所见所闻的种种事情,也足以觉察出四家神社之间有隙。

应对须得更谨慎一些啊。

他正这么想着,龙吉朗表情略显凝重的脸上忽然绽放出笑容:“水魑大人之仪一直做下去的话身子会吃不消,这个理由确实存在。不过吃不消的不光是自己的身体,还有家产。”

“嗯?这是什么意思?”

“如你所见,那六只樽很大。”

“是啊。酒的话能放好几十升吧。”

“不过要是碰上大酒量的龙玺,不用一个月就能喝完。”

“噢,好厉害!”本想问“听说他酒后无德会耍点酒疯是吧”,一瞬间又咽了回去。

“这酒产自滋贺有名的藏本,另外水产来自和歌山的渔夫镇,山菜和兽肉来自邻近山村,全都是特意从外面买来的。米和蔬菜是波美的,但也反复进行了精挑细选,可是很吃力的。”

“啊,出这个费用的莫非是……”

“正是,举行水魑大人之仪的神社必须负担所有的费用。”

到底要多少钱呢?况且,物品数目不止那六只樽的容量。仅是粗眼一瞧,就能看出拉车运来的东西比实际的供品多近一倍。考虑到连这些也都是被精心挑选出来的,费用一定不菲。

“当然啦,四个村子会有捐赠过来。但神社方面的负担还是很大。”

“那么大的量,每样东西的质量又要很好的话——”

又不是要言耶付账,可他却开始害怕知道费用的总额了。

“并不是所有东西都会作为供品奉上,所以剩下来的可用于日常生活。但是这就和一次性买了很多东西一样,怎么吃都吃不完。结果,差不多都会分给村里人。”

“也就是说神社留不下多少喽?”

“也是出于这方面的原因,所以呢,就变成了由水利合作社商议决定每一次由哪家神社来执行仪式。”龙吉朗轻叹一声,“以前啊,只有神馔,没有什么樽里的供品。”

“与时俱进变得奢华起来了?”

“怎么说呢,也有种种内情吧,不过是有点多了。”

连极具现实性的隐性理由都告诉了自己,言耶十分欣喜有了新收获。而另一方面,对方似乎高明地避开了一些不方便谈的问题,则又令他不满。

(被巧妙地牵着鼻子走了?)

感觉如此,可奇怪的是并不生气,是因为龙吉朗的品德吧。况且,四位宫司中最合作的人就是他,也只有他。如果找流虎攀谈,他也一定会回应,只是看那沉默寡言的样子就觉得很难打听出有用的信息。

这时,龙玺从拜殿现身了。

“已准备就绪。”

就连龙玺看上去也有些紧张。不过,在重新将待机的村民两两分组,指示众人把长匣和六只樽搬出拜殿的期间,他又立刻恢复了傲慢之态。

言耶与龙吉朗交谈的期间,来了一位年轻姑娘和一个三十五六岁的男子。龙玺正要叫这两人好好地站在自己身边时,模样稍稍显出了异常。

“你小子为什么在这里!”

“岳丈他也快上年纪了,所以想让他退隐江湖——”

“我可什么都没听说!”

“不好意思。老人家好像落枕了,今早一个劲地说脖子痛,所以就由我来代替了。”

“喂,一下子去干船夫的活……”

“您的担心理所当然,不过这一点没问题。我想岳丈的这个班迟早是要接的,所以做了很多相应的练习。务请您多多关照。”

男子深深垂首,龙玺虽有不满,但也许是一时间无言以对吧,少有地支吾起来。

“那两位是?”

言耶一问之下,龙吉朗答道:“那姑娘是青柳家的富子,这次的刈女。青柳家呢,是以前的村长。家里的姑娘代代出任刈女。那男的是村里经营酒铺的清水家的赘婿,名叫悟郎。这家的男人呢,代代负责船夫之职。本来应由他父亲出面,看来是换代了。”

“龙玺先生好像不太满意啊。”

“事先没接到通知让他很不痛快吧。而且呢,来的还是那个男人。”

“悟郎先生有何不妥吗?”

“啊,不……不过现在再因为船夫的人选掐架,让仪式延迟可是不行的,都准备到这个地步了。”

龙吉朗的措辞令人介怀,不过情况正如他指出的那样。

龙玺一脸不痛快地将青柳富子和清水悟郎列于身侧,让两个村民抱起长匣排在后面。其后又有一个两人组,手上拿着别的匣,于是言耶问道:

“那里面是什么?”

“是水利合作社演奏用的各种乐器。”

在那六人队列之后,龙玺从酒樽开始,依次排好分别被装在一辆拉车上的六只樽。然后,龙玺本人和龙三在前方领头,水内龙吉朗与水庭流虎跟随,接着是水分辰卅与

水内世路,各自两两并行。

言耶跟在最末尾载有宝樽的拉车后,偲忽地在他身旁冒了出来,也不知是何时回来的。

水利合作社六人、刈女和船夫、持神馔长匣和乐匣的四人、六辆拉车两人一辆、言耶和偲,一行共计二十六人离开神社,开始逆深通川而行。

走在曲折重重的河沿小道上,二重山的山貌逐渐变得清晰可见。奈良的三笠山正如其名“三笠”一般,叠了三层山。然而二重山却丝毫不见此特征。从这层意义而言,就是一座普通的山。不过,险峻的山体表面满是凹凸不平、粗糙不堪的岩场,这景象轻易就制造出了一种令人望而却步的独特氛围。从不久便在深通川上游出现的、如屏风一般耸立的数块巨型奇岩,就能深刻地感受到这一点。

奇石丛生之所是河的终点。再往前便化为了沿山之斜面而下的急流,而山道则向川流的左方继续延伸着。

“这个……可不好办啊。”仰望着浮于眼前的陡峭山道,言耶不由自主地嘀咕道。

“第一个酒樽,一定要留神看好!”上坡没多久,龙玺便特意回头提醒道。

一行人中最受累的应该是两人一组运樽的那十二位村民吧,如果头一个樽滚下来,其余五个樽也难保。搬运人员中自然也会出现伤者。

“如果是减仪,可就更要当心了。”

“减仪的时候,多半都是在下暴雨吧。”许是想象了一番具体的场面,偲的脸上现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想必从沉深湖里溢出的水量也非同小可,弄得不巧水流还可能漫延到这条山道来。”

“在那种状况下还要搬这样的樽……简直是有点不正常——”

“喂喂……”

尽管两人拖在后面,但这话也可能被抬宝樽的村民听见。言耶慌忙责备偲,于是偲压低了声音:“说起来,黑前辈曾经讲过增仪比减仪还可怕。”

“嗯。不过,这终究是站在神男立场上来看的吧。对抬着匣和樽上山的村民来说,情况还是相反的。”

“这倒也是。”

“小心起见,还是稍稍拉开点距离比较好。”

然而,由于其他原因言耶的不安成了杞人忧天。

最初还和言耶搭搭话的偲,不久便频频陷入沉默,一点点开始掉队。言耶总是等她赶上来后再往上走,但渐渐地连这间隔也长了起来。换言之,就算不故意远离樽,两人也是不断地被越甩越远。

“老师……人家……”

也不知是在第几次,言耶等偲爬上来后刚要迈步,就听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发火。

“人家正想着总算跟上来了……老师就这样准备往上走……太过分啦!”

“哎?说归说,可要是一起在这里休息,就永远也爬不到顶啦。”

“老、老师……”

“怎、怎么啦?”

从偲的表情和语气,言耶预感她会说出耸人听闻的话,当即摆好了临战的架势。

“人家比那个樽要轻对吧?”

“不、不行的!背着你往上爬什么的……”

“啊,老师果然是这么想的呀。”

“哪、哪有……”

“不都爬完一半了?”

“既然如此,后面也就一半路程了,加油加油。”

“哎?”

“祖父江小姐,这可是采访旅行。是工作对吧?”

“不包括这样的登山活动!”

言耶叹息着仰望山道。队首的龙玺等人都越过了三分之二的地方,如此下去将越拉越远。

“那好,你就在这儿等着,怎么样?”

“……”

“那些村民是不参加仪式的,很快就会下来。你说明一下情况请他们和你一起下山,不就放心了吗?”

“可、可是,在村里人下来之前……”

“再拖拉下去,可就不太好办了。”

“在这、这么荒凉……”

“等赶到沉深湖那边,仪式可能都开始了。”

“恐怖的地方……”

“无论如何我都想避免这种情况。”

“我一个人……”

“如果不在仪式一开始就参加,到这里来就没意义了。”

“不得不这样等着……”

“好了,就这样了。我去去就来。”

言耶举举手,向偲微微一笑后,精神抖擞地沿山道飞奔直上。

“刀城言耶大蠢驴!不是人!大恶鬼!”

身后响起了怒吼声,但言耶几乎充耳不闻。他的大半意识已然投向了水魑大人之仪。

攀完陡峭的山道,眼前豁然开朗,现出了如湛满浓绿色水的沼泽一般的沉深湖。言耶进入的地方刚好对着码头,最后的宝樽正在往游船上装。

“赶上了……”

刚要径直向船走去,就被指挥载樽的龙玺逮个了正着,他轻轻一扬下巴,像是在说“你给我那边去”。

放眼寻找龙吉朗等人,发现所有人都已抵达看台,而刈女则端坐在舞台上。船侧除龙玺外还有船夫,稍远处可见龙三伫立的身影。

“就要开始了呢。”言耶若无其事地开口道,就见龙三的双肩猛地一颤。看来直到上前搭话为止,龙三都没有注意到言耶的存在。

“嗯……”

“像这种仪式就算再有经验,也还是会紧张的吧。”

在水利合作社里,就数与龙三说得少,几乎没交谈过。在水使家的时候,倒也不是没有说话的闲暇,但由于这人神经太过敏感,多少有点顾虑。即使是现在,其实也没多大变化。只是,言耶不愿放过在仪式前能和他说上话的唯一机会。

“不过,像祭神仪式这种事,原本就该始终抱着是头一次做、而不是已经习惯得紧的心态来面对呢。”

“水魑大人之仪,更是如此。”龙三语气冷淡地低声道。

“我听说增仪比减仪更可怕——”

“这次的增仪,尤其如此。”

“因为深通川的枯水很严重啊。据说跟往年的干旱比,今年也箅是非常严重的……”

然而龙三没在听言耶讲话。

“性命攸关……”

“哎?”

“这场增仪……”

“所谓性命攸关,其中是否含有什么比‘增仪中的水魑大人很可怕’更为深层的意义?”

“嗯,以我的命——”

“龙三你在干什么!”这时传来了龙玺的呵斥声。言耶转眼看去,见龙玺正在游船前瞪自己。

“神馔和供品准备就绪,身为神男在这种时候磨磨蹭蹭的,还做不做事了!”

“是。我这就去。”

龙三轻施一礼,疾步向船走去。

“你听好了。仪式流程什么的,没必要再跟你说了——”龙玺一边催儿子上船,一边和他说起话来。趁此期间,言耶打算和船夫攀谈几句,不料对方明显流露出嫌烦的表情,迅速地从船侧逃开了。

“好了。可以了吗?给我好好干!”

不一会儿龙玺现身从船上下来,重又归来的船夫似与他换位一般,上船去了。

“你还在这里闲逛啊!”

看到言耶,龙玺好像有些气结。接着,他神情无奈地扬了扬下巴,意思是“你跟我来”,随即向设于沉深湖南侧的看台走去。

阶梯状看台的前排坐着水内龙吉朗和水庭流虎,中排则是水分辰卅和水内世路。见龙玺在龙吉朗身边就座,言耶正要往世路旁边坐,龙玺头也不回地说了句“给我去最后一排”。

(因为是外来人员,也算正常吧。)

言耶挠着头刚在第三排坐下,水利合作社众人就奏起了各自的乐器,就像在等待这一刻似的。龙玺弄箫,龙吉朗吹横笛,流虎打鼓,辰卅击钲,世路则弹响了马尾琴。言耶心想如果水庭游魔在这里,不知会负责哪件乐器。不过,他不在似乎对演奏也无影响。

老实说,即便是恭维,水利合作社演奏的曲调也难称优秀。此外,和着曲子在台上起舞的刈女的舞姿也十分业余,让人看不下去。然而,在这怪异的乐声和舞蹈下起航的游船始行于湖面之上时,就忽然化作了一幅难以言喻的奇妙风景画——不,就像电影中的一个场景,映入了言耶的瞳孔。他已迷失在只顾欣赏眼前风光的心境里。

建于沉深湖东侧的舞台和码头、从那里出发在浓绿色湖面上滑行的游船、在行驶前方等候的流升之瀑——眺望这一构图的绝佳场所莫过于看台。况且,言耶位于最高阶,所以视野非常良好。

若有人望见连看台在内的沉深湖之全景,定会觉得这是一幅悠闲宁静、田园诗般的画面。事实上,不知何时言耶竟也产生了优哉游哉之感。相比粗鄙的二重山给予人的印象,倾泻于山中的沉深湖则有着世外桃源一般的氛围,越发使人陷入那样的感觉。

然而,这平静的湖面下却栖息着水魑大人……

虽说水量少了,但船板下仍是一汪深邃的湖。低透明度、绿色、貌似黏稠、予人纠缠肌肤之感的水,满满当当地充盈其间。不光要看这湖面,还要借船的摇晃来体会,嗅着淡水湖独有的腥气,向流升之瀑前进。一边心无旁骛地思考仪式的事,一边接近水魑大人。

言耶闭上眼,想象自己如今正乘坐于湖面上行进的船中,在脑海中让自己彻底进入神男的角色。一刹那,他感觉到了湖中某个庞然大物的存在。某个巨型物正从深之又深的地方悄然注视着自己。识出此物的下一个瞬间,恶寒“嘶嘶嘶……”地从脚底匍匐上来,与此同时又觉得连船也要一起被湖所吞噬,不由得陷入了无尽的恐惧。

(呜哇哇哇!)

言耶在心里发出了惊叫,他急忙睁开眼,拼命地确认自己所在的地方。没错,这里是看台的最高阶。然而言耶仍是忐忑不安,以至于真心怀疑那水是否正在向看台底下涌来。

(刚才是怎、怎么回事啊……)

是水魑大人带来的幻象?仅仅身处湖岸就已如此,来到湖面上或潜入湖中时,天知道会遇上什么事。

增仪更可怕……

总觉得管窥到了此中的些许真意。

言耶从噩梦一般的世界里醒来,正是游船抵达流升之瀑前的时候。可以看到船夫已停止划桨,多次试图让船安定下来。此举奏效了,虽然跟前就是瀑布的流水,但船停得十分稳当。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片刻,突然船剧烈地晃动起来。四周的湖面波纹起伏,不久水波平息下来,但很快船又摇晃了起来。如此循环往复。

是在投放供品樽吧。

想必龙三正从船底的洞,把六个樽一只一只地抛入湖中。虽说是在舱内操作,但扔的可是塞满东西、分量不轻的樽,所以无论如何都会掀起波澜吧。

言耶留心计数,船总共晃了六回。从酒樽到宝樽,龙三多半已抛完全部供品。接下来就只管静观有无樽浮起来。如果言耶处在神男的位置,大概会拼命祈祷樽别浮上来吧。因为这关系到能否不潜水入湖就能完事……

一记格外响亮的击钲声过后,水利合作社的演奏戛然而止。舞台上的刈女也随之停止了舞蹈,面对流升之瀑端坐下来。

周围急速安静下来,令人感觉十分凄凉。也许是因为先前的曲调消失了,映入视野边际的舞姿不见了,总觉得眼前的风景变得虚幻了。浮于沉深湖流升之瀑前的游船,恍若无声电影里的一个镜头。

“差不多可以了吧。”龙吉朗轻声道。似乎是想说,花这么多时间查看樽的情况已经足够。

“再等一会儿。”

然而,龙玺却唱起了反调,就差没说“什么都比不上谨慎再谨慎”。当然,两人的话声游船上的龙三是怎么也不可能听到的。

就在这时,船看起来稍有摇晃。

“嗯?神男潜水了?”

言耶从龙吉朗的话中得知,龙三可能经由船底的洞跳进了湖。

“樽浮到船的北面去了。”

这一点不用龙玺指明。另外三方的湖面不见一物,所以假如有樽浮上来,神男潜入了湖中,只能认为是在与言耶等人互为死角的船的另一侧。

此后,时间再一次静静地流逝。船已不再摇晃,众人只是安静地、不断地等待着神男的归来。

“那个……”言耶谨慎地开了口,世路闻言转过头来。

“神男回船里来的时候,也一样会摇晃吗?”

也许是想回答却又没自信,世路有些不知所措。

“这要看回来时的情况。”这时龙吉朗做出了回应,“如果从湖里上来时,看丢了船底的洞,就会很大动静地摇船。要是一下子回了洞口,应该能轻松上船。”

“原来如此。不过沉深湖里的能见度好像很差啊——”

不不,和我们从这里看去的不一样,实际潜一潜试试,就会发现视野还算清晰。要不然,这仪式怎么做得成?”

听他这么一说倒也是。换言之,龙三多半没怎么迷失方向,好好地从船底的洞回来了。

然而,游船一直没动。所有仪礼应该都结束了,可船仍在流升之瀑前逗留。从刚才开始,船夫清水悟郎便频频转头望望看台,又回首看看湖面。其实是想确认舱内的情况吧,但他曾被告知“瞧了会瞎眼”,所以想必是怕得不敢看。

“这是在干什么?”龙吉朗疑心地一侧头。

“会不会是……还在湖里?”

言耶一问之下,龙吉朗摇了摇歪着的脑袋:“不可能吧。再怎么说气也接不上了。”

“回船以后,还有什么要做的仪礼吗?”

“最后要念诵祝词,可是应该马上就完了。”

“这么说,老早以前……”

“增仪就结束了。”

“啊!”龙玺冷不防站起身,随即喝道:“干什么呢!”

言耶将视线移回游船,恰好看到了悟郎的身影消失在船内的那一幕。

“发生什么事了?”正想着船夫悟郎是不是觉出了什么异变,就见他慌里慌张地冲出来了。

“不、不、不好啦!神、神男他……死、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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