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门卫可真够可怜的,”斯卡佩塔说,“最近我大概把他们折腾得够呛。”

她和本顿走进大宅时,门卫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工具包,神志马上清醒了。这一状况在今早尤为明显,因为电视里刚刚播出了近两天发生的两起谋杀案。一个连环杀手正在纽约东区为所欲为,他也许几年前就在马里兰和康涅狄格犯下过类似的罪行。就连本顿和斯卡佩塔的神色中也透着恐慌。他们上了电梯来到三十二楼,一进门,就开始宽衣。

“如果你今天不用去停尸间就好了。”本顿说。

脱夹克衫的时候,本顿顺便扯去了领带,外套已经搭在椅背上了。

“你取过皮布尔斯身上的证物样本,知道了她的死因,为什么还要去停尸间?”本顿问。

斯卡佩塔说:“因为伯格终于把我当成有主见的正常人了,我还真感恩呢。”

斯卡佩塔把外套和上衣扔进门边的抗菌桶,这套仪式对他们来说习以为常了,但今天她头一次想到,如果有人在用望远镜偷偷观察他们的话,看到的场景会是多么诡异。接着她又想到了纽约警察局新购置的新式直升机,露西说过机上配置的望远镜可以清楚地看见两英里以外的事物。

她脱下裤子,然后从斯蒂克利橡木咖啡桌上抓过一只遥控器。客厅里尽是斯蒂克利家具和波蒂特油画。最后她合上了电子窗帘。她觉得自己变得有点像奥斯卡了,想避开所有人的视线。

“我不知道你赞不赞同我的生活方式,”她对本顿说,“不过现状就是,你的太太过的就是这样一种非人的生活。因为出入的环境,一回家就得把身上的衣服全部换下。娶这样的女人你觉得后悔吗?”

本顿把斯卡佩塔拥入怀中,脸埋在她的头发里。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本顿说。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别担心,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如果不是这样……”他抽出左臂,看了看手表,“真糟糕,已经六点一刻了,马上又要出发了。我不想让你走。你根本不必做莱斯特医生的保姆。我希望能马上刮起一阵飓风,让你哪儿都去不了。在家里好好欣赏你最喜欢的油画,好吗?我祈求无所不在的天神能听见我的祷告,让你留在家里和我一起洗澡。我们可以像以往那样,在离开现场之后一起洗澡,然后进入我们的快乐天堂。”

“你怎么了,怎么不太正常?”

“没有啊。”

“那么你该阻止我上电视,”她说,“我们就可以一起来祈祷了。我不想做她的保姆,你说的句句在理。我知道埃娃·皮布尔斯遭遇了什么,刚才在她的浴室里确认过了,不必再跟莱斯特医生确认一遍。她不会听从我的建议,也不像皮布尔斯太太的尸体那样容易沟通。我实在是太累了,连话都懒得说。我气在心头,很抱歉。”

“不是生我的气。”本顿说。

“不是。”她说。

本顿抚摸着斯卡佩塔的面庞和头发,深情地看着她。每当他试图填补生命中的失落或是感觉到不安的时候,他都会这样寻求平静。

“这和你的倾向以及那些协议都没关系,重要的是奥斯卡,重要的是那些被虐杀的生命。真相还不是很清楚的时候,你最好离调查远点。现在你最好别接近莱斯特医生,自己悄悄地进行调查吧。”本顿建议道。

他回到抗菌桶旁边,把自己的裤子从桶里拿了出来,从口袋里取出仍然包在手套里的U盘。

“这个U盘非常重要,”他说,“也许天神终于听到我的祷告了。”

斯卡佩塔的手机响了,来电的是国家安全中心的基塞尔斯滕博士。

她按下接听键就抢着说:“露西说椅子已经安全送达了。很抱歉又一次麻烦你。希望没让你等很长时间,我不清楚飞到你那里需要多久。”

耳机里传来基塞尔斯滕博士熟悉的德国口音:“因为我不常收到私人飞机送来的私人样本,所以去机场的时候带上了妻子在圣诞节送我的苹果播放器。现在的音乐播放器实在是太精致了,可以做得像领带夹一样小。私人飞机倒也见过不少。我经常到空中国民警卫队的梅吉泰森机场去接收各种证据,只是很少有亿万富翁的私人飞机,大多是中央情报局送来的那些航天局不肯接收的官方证物,比如说有瑕疵的防热罩。有时也会有些机器模型。我很喜欢这类证物,因为它们不会和不幸有什么关联。但只要一收到你的东西,我就知道出大事了。话说回来,我已经得到了一些结果,想及时地告诉你。正式的分析报告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出来。”

本顿决定不再打扰妻子,他碰了碰她的面颊,径直向淋浴房走去。

“椅子上发现的污渍是一种混合了鲜血、汗液和银盐的油膏,另外还有少许木屑和棉絮掺杂在里面。”基塞尔斯滕博士说。

斯卡佩塔缓步走向沙发,从茶几下的小抽屉里拿出钢笔和笔记本,坐了下来。

“具体说来,就是硝酸银和硝酸钾。和你猜测的一样,主要是由碳氧化物构成的。我正在把放大一千倍的图像附在邮件里发给你。只要放大五十倍就可以看清血液了。因为银元素非常显眼,所以含银的区域在显微镜下特别清楚。你在木屑上也可以看见硝酸银,细小发亮的含银颗粒甚至布满了木屑表面。”

“这可真有趣,”斯卡佩塔说,“棉花纤维上的情况也大致相同吗?”

“是的,再放大些就看得很清楚了。”

斯卡佩塔觉得这种状况很可能是刻意而为,而不仅仅是无心造成的污染。如果她的猜测没错,两处现场遗留下的应该是同一种物质。

斯卡佩塔问:“皮肤细胞呢?”

“我正要说呢。我们还在夜以继日地研究皮肤样本,估计还需要一两天的工夫才能得出最后结果。你的东西送来以后,我们就一直没有休息。这是检验难度最大的部分,因为样本多而杂。我现在只能告诉你其中两份的情况,分属两起案子,分别是在椅子上和阴道残留物里提取的。你也许认为棉花和木屑是从尸体上发现的,因为你并没有从那把椅子上提取过样本。我想再确认一下,你没从椅垫上提取过样本吧?”

“没错,椅子是原封不动送来的。”

“那么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椅垫上的木屑和棉花纤维不是提取样本时带上去的,很可能是被油膏带过去的,因为油膏本身是绝缘的,所以增加了检验的难度。我们需要在不同的压力强度下进行测试,使检验用的枪管处于真空状态,从而在枪口产生出高强度的电子束,而枪膛的其他部分则充满干燥的过滤空气。我们设法使工作距离达到最小,从而降低电子束的辐射面。我必须向你道歉,因为电子束会使油膏融化,恐怕我很难拍下这部分的照片。也许等油膏凝固后,情况会好转。”

“给皮肤消毒的硝酸银涂药器,是不是?你一提起硝酸银,我马上就联想到了这种涂药器。”她说,“如果药膏是公用的,那么现场留有鲜血、汗液、皮肤细胞以及来自于不同人体的DNA样本就很好解释了。再要探讨油膏的来源或许就比较简单了,也许来自于某个诊所,比方说皮肤病诊所?”

“我一点也不关心嫌疑人是谁。”基塞尔斯滕博士说。

“椅子上还有别的发现吗?”

“椅子的框架是铁制的,涂漆里含有微量的金成分。送来以后一直放在实验室里,谁都没有动过它,因此它还和原来一个样。我可不管谁是罪犯、他又会受到怎样的惩处。”说完他便挂上了电话。

斯卡佩塔拨打了伊丽莎白·斯图亚特的电话,但那头马上转入了语音信箱。她没有留言,而是继续坐在沙发上思索着。

她觉得自己和马里诺相处得还算不错,因此决定给他打个电话,又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马里诺的电话号码,所以打给了伯格。伯格马上就接起了电话,似乎早就知道是她打来的私人电话。

“我是凯。”

“哦,你好。我无法保证我们的对话能够严格保密。”伯格说。

露西总会通过保密线路给她打电话。斯卡佩塔觉得伯格和露西的关系可能有了裂痕。刚才露西显得非常顺从。斯卡佩塔没有给露西打电话,因为觉得她也许还和伯格待在一起。

伯格说:“莫拉莱斯几分钟前给我来过一个电话,他说给你打的电话转入了语音信箱。”

“我刚才在跟国家安全中心的人通电话。我现在不去停尸间协助莱斯特医生验尸了。”

她把检验结果简要地向伯格说明了一下。

“看来两起案子出现了共同的特征,”伯格沉吟道,“那个皮肤科医生肯定与这两起案件脱不了干系。特莉去找过她,你刚才说奥斯卡也去找过她。”

斯卡佩塔把昨天和奥斯卡见面的细节告诉了伯格,在不受医患保密协定约束的情况下,该把当时的情况说出来了,只是她还是略感不安。法律方面形势的改变并不能让她觉得心安理得。当奥斯卡声泪俱下地向她倾诉时,他并没有想到日后会遭背叛。虽然斯卡佩塔不止一次地劝他找个律师,警告他最好不要把情况透露给自己,但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演变到目前这种尴尬的局面。

斯卡佩塔的内心很矛盾。她讨厌奥斯卡,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很愤怒,而自己是他信任的人,但她不需要奥斯卡这种浑球的信任。

“我想把国家安全中心的发现告诉马里诺,”斯卡佩塔对伯格说,“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他。”

伯格给了她两个电话号码,然后问:“你从露西那里听说了什么没有?”

“我以为她还在你那儿呢。”斯卡佩塔说。

“半小时前所有人都离开了。你和本顿刚走,她就紧接着离开了,我以为她是去追你们了呢。你大概看出来了,她和莫拉莱斯相处得并不融洽。”

“莫拉莱斯不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

伯格寻思了一会儿,说:“那是因为她有许多事不能理解。”

斯卡佩塔没有搭腔。

“我们的阅历也多了,知道世上没有什么绝对的事,”伯格说,“从来没有,但露西就是无法明白这一点,她总喜欢一条道走到黑。”

斯卡佩塔不准备调停她们之间的裂隙。

“看来你不想和我谈这件事,那就这样吧。”伯格的声音仍然平稳,只是和平日稍有差别。

斯卡佩塔闭上眼睛,把手指插进头发,意识到自己是何等无助。她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试图改变现状更是愚蠢至极。

“能帮我个忙吗?”斯卡佩塔说,“你能否打个电话给露西,把国家安全中心的检验结果告诉她。我自己去联系马里诺。和她说话的时候,我建议你换种腔调。即便她沮丧失落或对你反唇相讥,我也希望你能对她坦诚宽容。即便有可能毁了这起案子或失去一些宝贵的东西,我也希望你把真相毫无保留地告诉她。我很想知道,巴卡尔迪知道贝瑟尼和罗德里克二〇〇三年在巴尔的摩和格林尼治看过皮肤病医生吗?我在警方的报告里读到罗德里克为了治疗粉刺一直在服用阿克唐丸。”

“这说明他去诊所看过皮肤病。”伯格说。

“希望如此,那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我会把这些事告诉露西,谢谢你的帮助。”

“我知道你会把露西需要了解的情况及时告知给她,这一点我非常确信。”

本顿穿着厚浴袍走出淋浴房,伸展四肢躺在床上。他把笔记本放在床上浏览着屏幕。斯卡佩塔走到床边,在本顿身旁坐下,注意到他已经把U盘插进了电脑的接口。

“我身上不干净,”她说,“气味也很难闻。对了,如果我说了谎,你会不会鄙视我?”

“那要看对谁。”

“对另一位医生。”

“对同行说谎没什么大不了的。从长远考虑,想撒谎,律师是最好的人选。”

“我念过法律,我可不想让你拿律师找乐子。”斯卡佩塔笑着说。

她把手指伸进丈夫的头发里,他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斯卡佩塔接着说:“我可以当着你的面撒谎而没有任何罪恶感。我想快点去洗澡刷牙,然后……”

抚摸着丈夫的头发,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另一只手还提着双脏鞋。

“我原以为你会等我一起洗澡,”她说,“那样我们可以一块儿洗鞋。”

“我准备洗第二次澡,”他说,“鞋我还没洗呢。”

斯卡佩塔离开床,拿起了话筒。

这次她没有直接拨打斯图亚特医生豪华公寓的电话和手机,而是打给了圣瑞吉斯旅店的前台。她自称的工作人员,希望和以牛津太太的名义入住的斯图亚特医生取得联系。

“请您稍等一会儿。”

片刻后斯图亚特医生便接起了电话。

斯卡佩塔刚作了自我介绍,斯图亚特医生就冷冰冰地说:“我不打算和你讨论病人。”

“我也从不在电视上讨论其他医生,”斯卡佩塔说,“不过凡事总有个例外。”

“什么意思?”

“斯图亚特医生,请听着。在近二十四小时之内,至少有一名你的患者遭到了谋杀,另一名患者被指控犯下了包括这起谋杀在内的两起谋杀,可能还犯有别的罪行,但他现在消失了。至于昨晚被谋害的埃娃·皮布尔斯太太,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你的患者。不过从现场发现的证据来看,你和这两起案件息息相关。我还怀疑从棕榈滩迁居纽约的一位瘫痪老太太也是你的患者。”

斯卡佩塔把瘫痪老妇的名字报了出来。特莉·布里奇斯的阴道里发现了这位老妇的DNA。

“你应该很清楚,我没有权利泄露病人的隐私。”

这句话说明老妇正是她的病人。

“我知道行规。”斯卡佩塔说。为了确定自己的判断,她特地补充了一句:“如果她不是你的病人,直接否认就行了。”

“我并不准备向你否认任何事情。”

斯卡佩塔又说出了贝瑟尼和罗德里克的名字,但没有解释为什么会提到他们。如果斯图亚特医生对这两个名字很熟悉,那么斯卡佩塔根本无须提五年前的那两桩谋杀案。她肯定心知肚明。

“你也许已经想到了,我在格林尼治地区有不少病人,因为我在怀特普莱恩斯市有间办公室。”斯图亚特医生说。这时斯卡佩塔凑到本顿那里,与他一同查阅电脑上的资料。

屏幕上显示出某人传送给奥斯卡外出的路线图——据说。

“我不敢肯定那两个人有没有来看过病,”斯图亚特医生说,“我只能告诉你我还记得那个男孩的死。每个人都吓坏了,因为惨案的发生地离我们非常近。我看了昨晚的新闻,你不说我还不知道这些案子是相互关联的。我会记得格林尼治的那起案件,是因为阿斯顿·马丁的代理商。”

“是布加迪吗?”

“我的代理商是阿斯顿·马丁,和布加迪差不多。”斯图亚特医生说,“那个男孩被谋杀的时候,我正好在离案发地点不到一个街区的地方,当时我开着车准备找个地方修车,所以那件事记得特别清楚,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事实上,那辆车现在已经不属于我了。”

这是在暗示罗德里克和贝瑟尼都不是她的病人。她之所以记得那两起惨案完全是因为她那辆大多数人倾尽所有都买不起的豪华轿车。

“你的雇员或某个与诊所有关的人会不会涉案?”斯卡佩塔问,“或者这么说吧,如果你是我,你会怎样看待这些与你有关的事实?”

“我想我会怀疑你的雇员,”她说,“尤其是那些做兼职的人。”

“你手下有这类人吗?”

“我雇了几个兼职技师和兼职医生,不过最多的还是打扫卫生和干零活的人,这些人大都干不了多长时间。有的利用暑假来打工,还有的下班后来。打扫卫生、接电话、通知病人复诊之类。我甚至还雇过一个兽医,不过从来没出过什么岔子。他懂的相对多一些,不仅是个清洁工,还能协助其他医师。但和我并没有太大交集。我的诊所规模非常大,有六十多个雇员分布在四个不同的地方。”

“兽医为你打零工?”斯卡佩塔问。

“我觉得他平时就是靠打零工过活的。他和几家宠物店有联系,因为他为几个雇员买过小狗。现如今,兽医和宠物店有瓜葛倒也再正常不过。但说实话,我对他并不是很了解,”斯图亚特医生说,“他是个奇怪的家伙。去年夏天我过生日的时候,他一度想送给我一只小狗,就是那种除了脑袋、尾巴、腿脚之外,其他部位都不长毛的中国冠毛犬。这只不足八周的小狗看上去非常丑陋,似乎有脱毛症,身体不住地抽搐着。他在卡片上写着,我可以告诉任何人小狗的头发是我给理的,另外我还为它治好了皮肤病之类的。这事太怪异了,我开心不起来,所以我让他把小狗带回去了。坦白说,这并不是一次愉快的经历。”

“你后来问过他那条小狗的情况吗?”

“希望它过得不错。”

显然不会太妙。

“他喜欢给人打针,”斯图亚特医生说,“操作非常熟练,像是接受过专门的训练。这让我产生了一种挫败感。他叫胡安·阿梅特。”

“这是他的全名吗?一般拉美人的名字中不仅包含父姓,还应包含母亲的本姓。”

“这我就不知道了。过去几年,他一直在我纽约东区那间诊所打零工,应该有三四年了吧,具体我实在记不得了。平时我和他之间没什么来往。我接诊时,他们这种人是不能在场的。”

“为什么?”

“要我说实话吗?我的病人大多是贵宾级客户,这种场合不用兼职技师。我有专职技师照顾知名人士。我总不能让兼职雇员为一线明星抽血吧。”

“你私下里见过特莉·布里奇斯或奥斯卡·贝恩吗?他们会不会在你手下的医生那里看病?”

“我没有理由私下见他们。但我的病人当中确实有几个长得很矮。矮个子当中有个比较常见的问题就是肥胖,而皮肤病又常会伴随肥胖症发生,所以这类人当中生痤疮和皱纹的比较多。如果脂肪摄入不当,皮肤就不能很好地保持住水分,脸皮就会干燥发僵。”

看来她所言非虚,特莉·布里奇斯和奥斯卡·贝恩确实不是什么重要人士。

“胡安·阿梅特的情况,你还知道些什么吗?”斯卡佩塔说,“我并不能断言他做过什么坏事,不过斯图亚特医生,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受伤害了。你知道他住在哪儿吗?如果还知道一些别的信息,那就更好了。”

“别的我也不知道。我觉得他应该很有钱,黑发,皮肤呈健康的古铜色,是拉美人的后裔。我想这些也许对你会有帮助。他的英语很流利。想在我的诊所里工作,这是最起码的。”

“他是美国公民吗?”

“应该是,但我没有专门核实过,所以无法提供确切的答案。”

“还有什么信息可以告诉我的吗?比如说,你知不知道警方可以在哪里找到他?这样我们就可以问他些问题了。”

“完全不清楚。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把中国冠毛犬送给我的时候,我觉得这家伙真是讨厌极了,”她说,“他的那副腔调让人感到不寒而栗,像是在捉弄人。送我一条秃毛而且有皮肤病的小狗到底算什么意思?我当时被他弄得非常烦躁,因为我让他把小狗带出去的时候,他还一副受伤的表情,你说这让其他雇员怎么看我?他说他不知道拿这条小狗该怎么办,似乎是我把这条小狗推入到万劫不复的……算了,他这样做就是为了让我在众人面前难堪,那件事以后,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该干脆把他解雇算了。也许我早该这样做。”

本顿把手放在斯卡佩塔赤裸的臀部上,当她挂上电话时,一把抱住她,让她看向电脑屏幕,十几张地图在上面滚动着。

“你注意到没有?屏幕上的这些深红色线条都是跟踪的路线,”本顿指着一条从阿姆斯特丹大街延伸到东区第三大道的线条说,“这是用全球定位系统制作的路线图。”

“是模拟的还是真实的?”

“应该是真实的。似乎有人特意把奥斯卡出行的线路记录了下来,有一百多条。你看,每当他前往或途经不同地点时,就会增加一条记录。”

他继续用鼠标滚动着地图。

“大多数路线都是从他在阿姆斯特丹大街的公寓开始或结束的。根据我的观察,最早的记录在去年的十月十日,最晚的是十二月三日。”

“十二月三日,”斯卡佩塔说,“我在验尸房的照片从‘斯卡佩塔612’和特莉的邮箱中彻底删去也是在这一天。”

“奥斯卡给伯格的办公室打电话,遭到马里诺的回绝也应该是同一天。”本顿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斯卡佩塔问,“奥斯卡难道戴了定位手镯或是定位芯片之类的东西吗?也许他的掌上电脑具有卫星定位功能,可以记录下他的每一次出行,然后把记录通过邮件发给他。也许他这样做是为了让我们相信他真的被人监视和窃听。”

“凯,你去过他的公寓。他对此的确深信不疑。你能想象有人会把这些路线发给他吗?”

“不会。”

本顿翻阅了更多的地图。路线的尽头有杂货店、健身房,还有几家办公用品商店,以及几家可能只是路过的餐馆、酒吧和商铺。

“你看见了吧,”本顿帮斯卡佩塔揉了揉背,“越往后,他的活动路线变得越飘忽不定。他每天都会换去处,没有一条路线是重复的。从这些迂回的线路中可以感受到他的恐惧,哪怕恐惧是伪装的。不过即便这些路线是他故意制造的,我觉得他的恐惧也是真实的,他的妄想绝不是装出来的。依我看,他真是怕得要命。”

“你应该能想象法官会怎么看,”斯卡佩塔站了起来,“他会觉得这是某个疯狂的网络工程师的凭空捏造,目的是让自己更像是某个秘密组织和恐怖团体的目标。看起来他似乎在用卫星定位装置跟踪自己,还特意在公寓、汽车和自己身上配备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仪器。”

斯卡佩塔脱光衣服,准备洗澡。下床的时候,本顿的视线灼热地盯着她的胴体。

“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话。”斯卡佩塔说。本顿用双臂环住她,在她身上温柔地轻吻着。

“我来帮你洗澡吧。”说着本顿跳下床,引着妻子走向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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