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1”发生以后,纽约市决定为首席法医办公室修建一幢十五层高的蓝色玻璃DNA检验大楼。

通过短串联重复序列、单核苷酸多态性和低拷贝数描绘等前沿技术,科学家可以对仅有的十七个人体细胞样本进行分析,并且花费不了多长时间。碰到紧急案件,伯格希望能尽快得到结果时,几小时内就能得到分析报告。

“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他干的。”伯格说。

她把分析报告的复印件递给本顿,女服务生在一旁默默地为他们添上咖啡。

“只有些似是而非的数据,”她说,“实际上,特莉·布里奇斯的阴道分泌物样本和我在以前其他几起案件中看到的一样令人困惑。没有精液或别人的DNA。我跟莱斯特医生商量过,但没有什么结果。我倒想听听凯会怎么说。”

“提取的那些样本在DNA联合检索系统里比对过没有?”本顿问。

“有一份对上了,但却让事情变得更加诡异。因为那竟然是一个女人的。”

“她的数据为什么会在检索系统里?”本顿浏览着分析报告,问道。

报告里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内容,除了莱斯特医生提交的实验样本,结果和伯格所说的无异。

“二〇〇二年她开车撞死了一个人,”伯格说,“当时她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撞死了一个骑自行车的孩子,被判有罪,处以缓刑。撞人地点不是在纽约,否则就算她年纪已经很大了并且痛哭悔过,也不会就缓刑那样简单。车祸发生在佛罗里达的棕榈滩,不过,她在纽约有一幢林荫别墅,现在还在她的名下。但特莉·布里奇斯遇害的时候她正在参加跨年聚会,因此可以断定她和这桩谋杀案毫无关系。你知道棕榈滩的法官为什么会轻判她吗?当时她自己也伤得不轻,腰部以下到现在都完全不能动。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一个半身不遂的七十岁老妇的DNA会在特莉·布里奇斯的阴道分泌物中出现?”

“样本和分析报告有没有可能出些蹊跷的错误呢?”

“她告诉我完全不可能出错。实际上,为了保险起见,我们特地拜托了最专业的莱斯特医生作的尸检,在技术上我们都很信赖她。上帝啊,为什么她老是要摊上尸检这倒霉事呢?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莫拉莱斯跟我说了些事。我看了莱斯特医生写的初步报告,你知道我对她的感觉。”

“你也知道她对我的感觉。女人会对自己的性别深恶痛绝吗?我想也许会。我想莱斯特医生就特别恨女人。”

“或许是出于嫉妒,或许是觉得别的女人降低了女人的总水准,要不两者兼而有之吧。换句话说,有些女人确实仇视女性。在当前的政治形势下,这种现象更是屡见不鲜了。”

“今早验尸间的尸检一结束,实验室就开始马不停蹄地进行DNA检测,特莉的阴道分泌物样本被污染或者被贴错标签的可能性非常小,”伯格说,“他们甚至把法医办公室所有工作人员的DNA样本拿去比对,自然包括首席法医本人的。在前天晚上,所有在场警察的已经作过了比对——为了避免和嫌疑人的相混淆,他们的DNA早就存入了数据库。经过检测,法医办公室人员的样本均未出现在现场,包括莫拉莱斯和那两个把尸体抬到停尸间的小伙子。当今DNA检测已经相当精确了,哪怕在现场呼一口气,都有可能留下DNA的踪迹。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有没有人问过棕榈滩的那个老妇是否认识奥斯卡·贝恩,他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本顿问。

“这件麻烦事是我亲自办的,我给老太太打了个电话,”伯格说,“她在读到《邮报》上的那条消息前从来没听说过贝恩这个人。听起来她对于我暗示她可能与贝恩有着某种程度上的关系感到非常愤慨。打个形象的比喻,即便她和一个侏懦坐在一起等车,她都会尽量不去看他,以免引起对方的尴尬。”

“她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把她和奥斯卡联系起来?你跟她提DNA的事了吗?”

“什么也没提。我说在调查过程中碰巧提到了她的名字。她马上联想到了被她撞死的十六岁男孩,说那对父母挖空心思找她的麻烦。比如说,向民事法庭提起诉讼,要求她赔偿医疗保险之外的那笔医药费。被撞的男孩就完全没错了吗?她说媒体不顾事实杜撰了一个催人泪下的故事,猜测那对父母很可能是看了《邮报》上‘侏儒杀手’的那篇报道后,故意把她拖下水,要她难堪。”

“真是老浑蛋!”

“我还是认定样本是在哪个环节被污染了,”伯格说,“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可能。也许凯能帮我解开这一困扰。但愿明天能得到奥斯卡的DNA样本。虽然我希望现场到处都有他的DNA,但从另一方面来说,阳性结果也未必能派上多大用场。”

“他的电子邮件呢?不管他同不同意,你都能看到他的邮件,对吗?我想他一定给特莉发过电子邮件。”本顿说。

“我们确实可以进入他的邮箱,一有空我们就会去查看。这点没人会告诉他。总体上,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达成一个共识,那就是他远远不如我们想象的那么容易沟通。除非我们找到过硬的证据,否则现况很难被改变。我现在可真是骑虎难下啊!必须加倍小心。不过我还是想知道凯有什么发现。他们不正在诊疗室里谈着吗?我想知道他没有告诉我们的、凯在特定条件下才能透露的那些谈话。有个问题应该不用问了,但我还是顺便提一下吧。凯和奥斯卡·贝恩以前有没有交集?”

“即使有她也不知道或是不记得了吧,不然我先前打电话跟她提到奥斯卡时,她一定会说点什么。”本顿说,“除非奥斯卡被正式逮捕,或者同意放弃医患保密条例赋予他的权利,否则我们永远也别想知道某些谈话内容。我了解凯,她不会有任何不恰当的言行。”

“凯会认识特莉·布里奇斯吗?你觉得有这种可能吗?”

“完全无法想象。奥斯卡在提到特莉的时候,凯要是意识到自己认识特莉,她会马上从这起案件中撤离,或者至少会提醒我们,让我们有所准备。”

“对凯来说也许并不轻松,”伯格说,“实际上你们夫妻两个都不会轻松。我想你们应该还没习惯这种生活。可以想象,你们在餐桌上常提起工作,周末、假期也概莫能外。也许你们平时拌嘴也大多是因为工作。”伯格凝视着本顿,“你们什么都谈,除非正好是某一起案件中的控辩两方,而此种情况也许永远不会发生。你们两个就像一支团队,彼此间没有秘密,在事业上密不可分。现在终于在私人生活上也密不可分了。真希望这种状态能一直持续下去。”

“这可不像你说起来那么轻松。”本顿不喜欢伯格提他的私生活,“如果奥斯卡被控杀害了自己的女朋友,那事情就好办多了。这么想真可怕。”

“我们永远都不会向别人承认我们希望某事成真,”她说,“但事实上,我们希望特莉·布里奇斯就是被奥斯卡所杀,否则再难找到嫌疑人。”

泼妇还记得雪花落在身上如针刺一般的感觉。她现在要去买一磅早餐混合咖啡,但又不想出去。过去的一天几乎没发生任何好事。

那天老板让她发布一篇名为“号外”的专栏,内容比以往都更为邪恶,她举棋不定,不知如何是好。文章中列举了一大批最终遭自己的崇拜者背叛的名人,并详细分析了原因。在为马里诺写的供词里自然要把这一段跳过去。这么算下来,要省略的内容可就太多了。比如说,不能告诉马里诺当她为特莉开门时有多害怕。她胆战心惊地开了门,把特莉让进了屋子,丝毫没有意识到“高谭百事通”的后台程序正显示在二十四英寸的大屏幕上。

特莉把篮子放在咖啡桌上,然后径直走向她正前方的那张书桌。泼妇拿起笔时,当时的情景突然历历在目,她决定跳过这一幕。

特莉看着屏幕上的内容,泼妇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

“这是什么?”特莉的个子实在太矮了,视线刚好与电脑屏幕齐平。

“我有时会看看‘高谭百事通’。”

“怎么是这样?你是程序设计员吗?我不知道你还在工作。”

“我比较笨,所以才把代码调出来看看。快坐下吧。”为了尽快退出程序,她差点把特莉撞倒在地。“我当然没有工作。”她慌忙澄清道。

特莉坐在沙发上,脚刚刚伸出坐垫的边缘,当然还是因为个子。她说她会使用电子邮件,但除此之外,她对电脑一窍不通。不过,她对“高谭百事通”倒是耳熟能详,因为铺天盖地都是这个栏目的广告,也常被人聊起,可她从没看过。在研究生院读书时可没时间去顾那些东西,再说她对八卦也完全没有兴趣。实际上,她听说那个专栏尽是些糟粕。她想知道泼妇是不是也这样认为。

“我不知道怎样写电影剧本,”泼妇对马里诺探员说,“我觉得他们可能会去修饰语言。事实上,现在写电影剧本的人都会借助一种特殊的电脑软件。在瓦萨尔学院读书的时候,我选修了一门戏剧课,看了许多话剧和音乐剧的剧本。它们只是用来表演、歌唱,而不是用来念的。希望你听了我的话不要生气,我倒情愿写得直白一点。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念一段给你听听吧。”

她的喉咙一阵发痒。回忆和威士忌使她变得感性起来。她觉得马里诺探员如果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就不会这样一直赖在躺椅上不走。眼下的事一定非常重要,让她写下一份类似电影片段之类的东西,一定意味着马路对面发生的事情是某起更具威胁性的事件的一部分。除此之外只剩下一种解释,当然情况更糟:他也许是为联邦政府效劳的间谍,非正常的银行交易让他怀疑她和恐怖分子有关。再加上那些来自英国的电话以及她没有及时交纳的税款,毕竟从书面文件上看,除了社会保障金和不多的一点外快,她不应该有别的收入。

她念起纸上记下的内容。

特莉把篮子放在咖啡桌上,二话没说就爬上了沙发。显然她很擅长即兴发挥,知道怎样弥补自己身材的不足。她似乎毫不费力,但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她坐下的样子,所以看到她的脚像玩偶那样刚刚伸出沙发坐垫时,还是略感惊奇。不管她说了些什么或是做了些什么,有一点相当重要,那就是当我开门的那一瞬间,我能感觉到她沉浸在深深的悲哀之中。她没出声,但表情却非常狂乱。从她举着篮子的动作来看。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快。

我必须提一下她当时的穿着,因为这也是场景的重要组成部分。蓝色牛仔裤、长筒靴、球袜和浅蓝色的棉衬衫,没穿大衣,但是戴了一副清洁手套。可想而知,只有着火这种大事才会让她这样失魂落魄地跑出公寓。总而言之,她真的遇上大麻烦了。

“出什么事了?”我问她。接着我又问她要不要吃点点心。她谢绝了。

“我知道你喜欢动物,特别是狗。”她看着陈列在房间里的水晶狗和瓷器狗说。那些小玩意儿都是丈夫送给我的礼物。

“你说得没错,不过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打听到的。从你住在街对面起,我就再也没养过狗了。”

“我们俩站在街边闲聊时,你提过以前养过的那些狗,还总留意周围遛狗的人。我很抱歉,但这事情实在是太紧急了。我实在不知道该把它送到哪里去。”

我把篮子上的毛巾拨了开来,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都快裂开了。埃维比小手电筒大不了多少,躺在篮子里一动不动,开始我都觉得它死了。特莉说是别人送给她的,但她养不好。她男朋友想让宠物店收回去,但那儿竟不肯。埃维并不算太吵,但我马上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小女人没法把它养好。直到我把它抱起来放在胸口上,它才动了动。顺势把头靠在我的脖子下面。我叫它埃维是因为它很像……

泼妇用纸巾擦干眼睛,然后对马里诺探员说:“对不起,我念不下去了。这大大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我仍然在生气。为什么要故意惹我不高兴?如果这是在戏弄我,我会向杰米·伯格办公室递交一封投诉信。不管你是不是警察,我照样投诉你。假使你是政府的间谍,那就不妨直说,我可以和盘托出。”

“我没有戏弄你,也不是什么天杀的间谍。”他说。从他那坚定的语调里泼妇感觉到了真诚。“我可以向你发誓,不是万不得已,我不会过问。但我显然需要知道特莉把病狗带过来的事,因为这事实在不同寻常,和我掌握的一些情况并不吻合。今天早些时候我一直待在她的公寓里,和她的父母谈过以后把那套公寓搜了一遍。他们住在亚利桑那,说不定你也知道。”

“我不知道。我想象不出她的公寓会有多乱。”

“你说你从来没去过她的公寓。”

“是的,没去过。”

“我这么跟你说吧。她不是个会养宠物的人,她的家非常干净,可以直接坐在地板上吃饭。任何一个干净成那样的人都不

会养宠物。看到屋里那些抗菌皂之类的洗涤用品后,我对这点更加确信了。之后,我给她的父母打了个电话,问了两三个问题,宠物的事情最初正是从他们那里听来的。他们说她从小就没养过宠物,也从来不会去碰别人家的宠物。她不会去碰狗或猫,她害怕它们,还憎恨天上的飞鸟。我透露这些情况,是希望你在回想刚才描述过的场景时,重新从完全不同的角度审视几处细节。她上你家时没穿大衣,却戴了清洁手套。你是觉得有人把病狗送给她时她正巧在洗碗,没来得及换衣服就惊恐地飞奔过街来找你。”

“没错,我正是这样想的。”

“你问过她为什么要戴清洁手套吗?”

“我问了。她的话和你刚才说的只字不差。她表情有些尴尬,马上把手套脱了下来,让我把它们扔出去。”

“脱下手套以后她碰过那只小狗吗?”

“她自始至终都没碰过那只小狗。把手套脱下来以后她马上就离开了我家,我们之间的这次会面也就收场了。”

“好吧。这么说,她戴上手套是因为害怕被病毒感染,不穿外套是因为害怕染上狗身上或者你公寓里的病毒。洗衬衫比洗外套要简单得多。我猜她一定把篮子和毛巾留在你家了。”

“这是自然。”

“她把小狗送给你时大概就知道它已经病入膏肓、奄奄一息了吧。”

“我告诉过你我相当生气。”

“你当然会生气。她很清楚那条小狗就要死了,所以才把它扔给你。这手可真够绝,她吃准了你是爱动物的人。利用你的心肠好,利用你太喜欢狗。但问题在于,她是从哪儿得到埃维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当然明白。”她似乎更加生气了。

和埃维共处的那几天对泼妇来说简直如地狱一般难熬。她总是抱着埃维以泪洗面,想尽办法让它喝点水、吃些东西。当她把埃维抱到兽医那里的时候,已经回天乏术了。

“熟悉特莉的人不会用小狗讨好她,”马里诺探员说,“更别说是只病狗。她男朋友应该不会做这种傻事,除非他是个浑蛋,恶意伤害她或是折磨她。”

“是啊,她看上去心烦意乱,说失魂落魄也不为过。”

“这让我想起了小男孩对付小女孩的鬼把戏。你还记得吗,用蜘蛛还有在鞋箱里放条蛇吓唬人。只要能让女孩尖声惊叫的事,他们都会干。特莉的胆子又特别小,她连病菌和灰尘都怕,更不用提疾病和死亡了。送给她一只病狗简直是残忍。”

“如果你说得不错,那送她狗的人一定是个恶魔。”

“你和特莉·布里奇斯做了多长时间邻居?”马里诺伸直腿,椅子又开始咯吱咯吱响。

“她搬过来差不多有两年了,我一直不知道她姓什么。我们算不上朋友,没有必要弄得那么清楚。不过是走在街上打个招呼的关系而已。通常只是在出门或回家时站在马路边聊两句,我想说明的是我也不知道她是否经常出门。我觉得她应该没有车,和我一样步行出门。两年间我还在其他地方遇见过她两次。一次是在兰兹衣帽店,显然我们都喜欢那里的鞋子。那次她正在试穿一双玛丽珍休闲鞋,我还记得当时的情形。还有一次是在古根海姆博物馆,事实上我记得那是我最后一次去古根海姆,去看杰克逊·波拉克的画展。我们在博物馆外的路上碰的面,停下来闲聊了几句。”

“她也是去博物馆的吗?”

“我想应该不是,她只是路过罢了。但我清楚地记得她当时气喘吁吁的,满脸通红。虽然那是个阴天,但她还是戴上了帽子和太阳镜,裹得严严实实的。我猜她可能是对什么东西过敏,或许刚巧哭过。我不敢直接问,我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人。”

“她姓布里奇斯。”他又强调了一遍,“今天在《邮报》上登出来了。所以没人提到这点。”

“我从来不看《邮报》,看新闻都是通过网络。”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最不愿意马里诺探员谈及互联网。

“不过多数新闻还是从电视上看来的。”她连忙补充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倒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大事?是入室抢劫吗?我看见有一辆警车整天都停在马路对面。你已经进去过那幢房子了,我最近也没看见她,我想她可能回家度假去了,也可能和男朋友一起出去了。发生了这种事,我睡觉都不安稳。我注意到你用了好几次过去时,就像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似的。你说你和她的父母也谈过了,我想不是什么好事。不懂她在亚利桑那的父母能扯上什么关系……为什么你要和她父母谈。是不是出大事了?”

他说:“再糟没有了。”她觉得自己的胃像针扎一样难受。

马里诺探员在对他来说有些局促的皮躺椅上向前探了探身体,说话时脸庞仿佛更大了:“你怎么知道马路对面发生了抢劫案?”

“我只是觉得……”她完全不知怎么回答。

“很遗憾不是单纯的抢劫案。昨天晚上你的邻居遭到谋杀。很难相信你竟然没有听到外面嘈杂的车流声。事情正巧发生在你家对面,来了几辆警车和一辆法医办公室的大轿车。”

泼妇想到了斯卡佩塔。

“探照灯照亮了街道,开关车门的声音不绝于耳,警察毫不顾忌地高声说话,很难想象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他又重复了一遍。

“斯卡佩塔医生来现场了吗?”她脱口就问,接着用手擦了擦眼睛,心怦怦直跳。

他的脸色陡地就变了,好像她朝他竖起了中指。

“你这么问到底是他妈的什么意思?”马里诺探员的语气非常不友好。

回过神来时已经太晚了。在这一刻之前,她一直没把马里诺探员和斯卡佩塔联系起来。怎么可能呢?他就是报道上的那个彼得·马里诺?就是她编辑、发布的专栏上的那个彼得·马里诺?应该不会这么巧吧?那个马里诺不是住在南卡罗来纳吗?他不可能在杰米·伯格手下工作,绝对不会。伯格那样优雅的女士怎么会雇用这种男人?再怎么想也不会。泼妇觉得自己都快疯了,她的心跳得很慢,胸口像着了火一样。如果这个马里诺就是老板专栏里写到的那个人,那他绝没有理由坐在她丈夫的躺椅上。说不定他就是杀害对面那个小女人的疯子呢。

波士顿杀人魔就是这样选定残害对象的。先伪装成认真和善的人,在对方的客厅里喝上杯茶,听对方说话,然后就……

“斯卡佩塔怎么啦?”马里诺探员瞪着泼妇,好像她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我担心她。”泼妇尽量平静地说。她觉得双手抖得厉害,不得不把它们紧紧地夹在膝盖之间。“我对她散发的那种公众吸引力感到担心,另外,她本身就……怎么说呢,她有一种成为话题人物的内在感召力。她在电视上的言论对于她谈到的那些人来说具有相当的震慑力。”

她做了个深呼吸。这回应该说到点子上了。她一定不能让马里诺觉得她读过网上关于斯卡佩塔的新闻,尤其是今天发布的那个专栏。

“我觉得你好像在想别的什么事情,”他说,“不妨把它放在桌面上说说看嘛。”

“我想她可能处于危险之中,”泼妇说,“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觉。”

“你凭什么这样说?”他冷冷地看着她。

“恐怖分子。”她说。

“恐怖分子?”他好像有点感兴趣了,“什么恐怖分子?”但是并没有什么不安的表情。

“最近这段日子所有人都对这个提心吊胆。”泼妇很有策略地说。

“这样吧,”彼得·马里诺站起身,仿佛一堵墙般站在她的面前,“我留张名片给你,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一想到什么,不论是多么细微,都请你马上打电话告诉我。随时都能打,我亟需知道案件的相关情况。”

“真不知道谁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事。”她站起身,跟着马里诺走到门口。

“总有人会时不时地做出些出格的举动来,”他说,“这些人中有的认识受害者,有的压根儿没见过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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