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马里诺探员第三次拒绝了泼妇要给他上热茶、咖啡、苏打水和纯净水的请求。她决定换个策略。

“都快五点了,”她学着丈夫的口头禅说,“来点波本威士忌怎么样?”

“我吃过了。”马里诺说。

“真不要吗?我一点也不觉得麻烦。我正要吃饭呢!”

她回到客厅。

“不用麻烦了,谢谢你。”

她重新坐了下来,意识到无法再和来人拖延下去了。她大大方方地给自己倒上一杯威士忌,玻璃杯碰到托盘时里面的冰块咯咯直响。

“我不常喝酒,”她坐在沙发上说,“我不是个嗜酒之徒。”

“我不是来对你评头论足的。”马里诺探员说。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面前的酒杯上,仿佛那是个美女。

“有时人需要喝点酒才能让自己镇定下来,”她说,“如果我假装对你的到来毫不在意,那就太不诚实了。”

她花了十几分钟时间反反复复地验证马里诺到底是不是警察,但还是吃不准。拿警徽对着猫眼是罪犯惯用的伎俩,犯罪剧里常有这桥段。她拨了“911”,证实了门口的男人确实是个警员,这才让他进了屋。其间一直没把电话挂断。小心一点总没错。

马里诺探员块头很大。斑驳的皮肤和脸上那块大红斑使泼妇不由得担心起他的血压状况。他的头基本上秃了,只在头顶四周散着几绺新月形的灰白。举止和长相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凡事较真、不太听取别人的意见、不为别人左右的人。她确信他可以一手拎起一个罪犯的脖子,把他们一齐扔到房间那头,好像他们是草做的一样。她怀疑他年轻时杀过不止一个人,怀疑他还维持独身状态,否则现状肯定会好一些。如果有女人照顾,他绝对不会这样邋里邋遢地出门。当然,这跟她没什么关系,她的涵养也不允许她开口询问。

泼妇多么想给他一些穿着方面的建议啊。体格大的男人只需穿裁剪得体的便宜套装。如果他穿上黑色套装,搭配白色羊毛衬衫,不打领带,穿橡胶底的系带皮鞋,那么看上去就会有吸血鬼穆斯特的神韵了。但她并不敢给他建议,害怕他的反应会和她丈夫的一样。所以她尽量避免仔细观察他。

于是她只能紧张地扯着闲话,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不厌其烦地询问马里诺要不要也吃点什么。她越喝越多,谈兴愈浓,而坐在她丈夫钟爱的皮躺椅上的马里诺反倒沉默了。

她必须从对方口中套出此行的目的。

她终于鼓足了勇气说:“我的情况已经谈得够多了。我想你肯定非常忙。你先前说你是调查哪类案件的探员?应该是抢劫吧。每年这个时候抢劫案最多了,如果让我想对策,我会选择住进一幢全方位服务的带门卫的公寓。街对面发生了抢劫案吗?我想你大概是想让我提供些线索吧。”

“如果你能提供线索,那是再好不过。”马里诺探员说。躺椅上他那硕大的身形似乎小了一号,泼妇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和丈夫谈话。“你是在《邮报》上看到的,还是听邻居说的?”

“都没有。”

“我会这么问,是因为到现在为止这件事还严格保密着。因为某种原因,我们还没透露细节。外人知道得越少,我们警方越主动。你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对不对?所以我希望我们的谈话内容只是你知我知,最好别泄露给邻居或其他任何人。我是在地方检察官办公室工作的特别探员,我的工作和法庭密切相关。不过我知道你并不想掺合进来。你听说过杰米·伯格吗?”

“当然听说过。”泼妇回答道。她不知道这么回答是不是暗示了自己知道一些事情,怕自己会惹上麻烦。“我很支持她维护动物权益的那番言论。”她慌忙解释道。

马里诺静静地看着她,她也只能静静地看着对方,但最后终于忍受不了这种静谧诡异的气氛了。

“我说错什么了吗?”她抓过酒杯问。

他的眼睛像探照灯般扫视着房间,似乎在寻找隐藏或是缺失之物。两块镜片闪闪发光。他仿佛对她收藏的大量瓷器狗和水晶狗非常感兴趣,对他们夫妇及他们与狗的合照也看了很长时间。她喜欢狗。比起她的孩子们,她更喜欢那些狗。

接着探员低下头来,看着櫻桃木咖啡桌下那张蓝绿色的毛织地毯。

“你养狗吗?”他问。

他显然是注意到了地毯上嵌着的黑白两色的狗毛,这不能算她的疏忽。吸尘器都没有办法。她也不想跪着,一根一根地把它们拔出来,怕沉浸在突然失去埃维的悲痛之中。

“我尽量收拾好家里,”她说,“但狗毛老钻空子,织物上的就很难取出来,同时它们也会在你的心里打上深深的烙印。狗总会找到办法和你紧紧相连。我说不清,但知道造物主在它们身上施加了魔力,任何一个仅仅把狗当成动物的人都没有灵魂。狗是折翼的天使,这世上的猫苟活着,而狗却是来游荡的。如果你赤着脚走,狗毛会像碎木屑一样嵌进你的皮肤里。我一直养狗,只除了最近这段时间。你参加了伯格夫人倡导的反虐待动物行动了吗?恐怕我酒喝得有些上头了。”

“你说的是哪种动物?”马里诺问,也许是想冲淡紧张的气氛,但泼妇不太能确定他的潜台词。“是两条腿的还是四条腿的?”

她觉得还是认真对待为好。“也许你把两条腿的人类也称为动物,但在我的词典里,他们不配。动物没有冰冷的心肠和残酷的思维。它们只是想要被爱,除非它们患病、遇上了是非或碰到了克星。更重要的是,它们从不抢劫和杀害无辜,也不会破门而入。可以想象,度假归来的人看到家里一片狼藉时会是什么心情。我倒是可以告诉你,这附近的多数公寓都是很容易被闯入的。没有看门人,没有警卫,很少有人装防盗系统。我家也没有防盗系统,我想这一定没逃过你的眼睛。保持警觉是你的职业要求。你看看你,也和它们差不多了,我指的是四条腿的动物。”

“什么四条腿的动物?”马里诺探员差点要笑了,似乎觉得她的话非常有趣。

“我可能语无伦次,请别介意,”她说,“我读过报道杰米·伯格的文章,认为她是个完美的女人,善待动物的慈祥女人。她取缔了好几家出售生病动物和基因混杂动物的黑心宠物店,也许也有你的功劳。如果是这样,我真该好好谢谢你。顺便提一句,我从那种店里弄到过一条小狗。”

听着这话,马里诺似乎没什么反应,他注意到泼妇试图够酒杯的动作越发频繁起来。经常是在三次伸手以后,她才拿起酒杯,啜上一小口。有那么一两分钟之内,她把马里诺可能在怀疑她的想法抛在了脑后。

“埃维是一只产自波士顿的小猎犬。”她从膝盖之间掏出一片纸巾。

“我问你养没养狗,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经常出去,”他说,“养狗的人总要出门遛狗,我想你也许会注意到一些动静。遛狗的人通常都会留意周边,不像推着婴儿晒太阳的一心扑在孩子身上。这是常识。”他透过镜片看着她。“你见过有多少人是推着婴儿车过马路的?如果出车祸会先撞到谁?一般来说,养狗的人观察周围会更仔细。”

“你说得没错。”当知道她并非唯一一个去注意推着童车穿过纽约繁忙街道的行为的傻瓜时,泼妇显得相当振奋,“但我现在确实并没养狗。”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这次打破它的是马里诺探员。

“埃维怎么了?”他问。

“把它带到街角那家宠物店的人不是我。那家店是叫什么‘宠物皇宫’吧。他们声称‘给宠物最好的治疗’,我看应该是‘给兽医最好的待遇’还差不多,附近那些兽医的生意都是靠那个讨人厌的地方。有人把埃维送给了街对面的那个女人,但她养不好它,最后惊恐地把它送给了我。但不到一周,埃维就死于细小病毒症。这事刚过去,就在感恩节前后。”

“你说的是哪个女人?”

泼妇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别告诉我是特莉被抢劫了。我没想过这种可能,因为对面只有她一户,而且屋子的灯整天都亮着。我从来没有想过,屋里有人时,竟然还会被闯进去。”

她摸索着酒杯,最终把它举在手里。

“我想她可能像大部分人一样在新年夜出去了。”她说完喝下一大口。

“她的情况我不太清楚。”她接着说,“我总是待在屋里,一到点就睡觉。我不会等着看时代广场的彩球下落仪式。我一点都不感兴趣。新年和其他日子没有什么不同。”

“昨晚你是什么时候睡觉的?”

她想,看来刚才那番暗示自己并没有看到什么的话,马里诺显然并不相信。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她说,“我什么时候睡觉不是关键。我真正想说的是,我并没有整天坐在电脑前埋头工作。”

站在窗口能一览无遗地看到特莉的平房。他显然是吃准了这一点。

“我不可能每隔一分钟就往窗口望,”她说,“我像往常一样在六点钟吃晚饭。只是吃剩下的一点金枪鱼罐头,然后在卧室里看了会儿书,卧室的窗帘一直是拉上的。”

“你在看什么书?”

“我明白,你这是在试探我,以为我在胡编。我在看伊恩·麦克尤恩的《在切瑟尔海滩上》。这已经是读第三遍了。我一直希望最后他们能找到彼此。你也这样做过吗,重看一本书或电影,希望得到如你所愿的大结局?”

“除非是纪实片,否则它们还是会按写好的方式结束。犯罪以及悲剧很像。你可以谈上个一百年,但还是有人被迫害,在事故中丧命,甚至死于谋杀。”

坐在沙发上的泼妇站了起来。

“你相信吗?我昨晚又把那本书看了一遍!”说着她走向似乎多年没打理过的小厨房。

“正如你知道的一样,”马里诺的声音在背后追着她,“昨晚没有人在家,你旁边的屋子和对面的屋子里都没有人。除你之外,所有人都在圣诞夜外出度假了。”

看来他已经作过了调查,掌握了这条街每个人的事,自然也包括了她。想到这儿,她把更多的洗洁精倒进了酒杯,该死的冰块还真是碍事!转念一想,那又怎样呢?她的丈夫是受人尊敬的会计师,他们从来不惹麻烦,也不和那些令人讨厌的人来往。泼妇需要遮掩的只有现在这份秘密职业,而这事,探员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打听到。所以她没什么好怕的。

“我希望你能好好回想一下,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她走回沙发时马里诺说,“昨天你有没有看到或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也许有某个人引起过你的注意?如果昨天没有,最近几天或几周呢?你有没有对出现在附近的某个人产生过怀疑?哪怕是模糊的感觉。你懂我在说什么吗?这里的感觉。”

令人忍俊不禁的是,他竟然把手指向了自己的肚子。泼妇觉得他的腹部以前一定要结实一些,看他下巴上松弛的皮肤就可以知道。他过去一定非常重。

“没什么异样。”她说,“这是条宁静的小街,你说的情况很少发生。对面公寓住了个贝尔维尤医院的年轻医生,他时常会吸点大麻,至于大麻的来头,你只要稍微想想,就知道不太可能是从附近买的。大概是从医院附近弄来的。住在楼下的女人,和我一样可以观察到街上的动静……”

“你说的这些人昨晚都不在这里。”

“她非常不友好,我是说她经常和男朋友吵架。不过那男人已经有一年多没露面了,我猜他是个罪犯。”

“有没有修理工或快递员在这附近出现过?”

“最近只有有线电视公司的人来过。”她看了看电脑后面的窗户,“从这里看出去,可以看见对面的屋顶上有个卫星接收器,我时常看见有线电视公司的人爬到屋顶上修理它。”

马里诺站了起来,看着警车旁边的那座屋子的屋顶。从背后看,西服显得紧巴巴的,他还没扣上扣子。

“我找到一条废弃的消防通道。也许平时快递员都是从那儿上楼的吧?你有没有见过有人从那里出入?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带着那么大的一个接收器爬梯子弄上去的,我的天哪。我可干不了这活,再说那点工资也养不起我。”

他看着窗外的茫茫黑夜,这个季节刚过四点,太阳就落山了。

“我不记得有什么梯子,”她说,“也从没见有人在附近爬过梯子,我觉得到屋顶应该还有别的通道。你觉得抢劫犯可能是从屋顶的通道出人对面那幢房子的?如果真是那样,这可真是个很大的隐患,我真该担心安全问题了。”

她抬头看了看房间里的灰泥房顶,琢磨着天花板的那边是什么状况。

“我住在二楼,我觉得这里最容易成为犯罪对象。有线电视公司的人应该把出人屋顶的门都锁上了吧。”

她突然显得惴惴不安。“我们这幢房子也有个废弃的消防通道。”

“跟

我说点那个把狗给你的女人的事吧。”

他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压得椅子咯吱咯吱地响,像是马上要裂成两半似的。

“我只知道她叫特莉。她的样子很容易形容,怎么说呢,是从小人国里出来的吧。我从来不用‘侏儒’这个词,这样说别人不太好。矮个子的人经常会参与各种表演,自从和她住对街以后,我对这种表演的兴趣也越来越浓了。她的男朋友个子也很矮,那人一头金发,长得很耐看,体格也不错。前不久我买菜回来碰巧在楼门口遇见他,他正好从跑车上下来。我就跟他打了个招呼,他很有礼貌地回了礼,手里拿着一束长茎的黄玫瑰。那一幕我记得很真切,知道为什么吗?”

马里诺扬着脸,耐心地等待着。

“黄色代表着多愁善感。代表爱情的应该是红色,大红代表着浓烈甜蜜的爱情。他手里的玫瑰花几乎和他的头发一个颜色。像是在说他是她的朋友,而不仅仅是男朋友,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那束黄玫瑰触动了我。我从没收到过黄玫瑰,一次也没有。相对于情人节收到的红玫瑰,我还是更喜欢黄玫瑰。别搞错,不是那种粉玫瑰。粉色代表萎靡不振,黄色另有一种强大的意思。看到黄玫瑰的那一刻,我的心总会马上亮堂起来。”

“你还记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吗?”

她凝神静想。“我记得那次我买了半磅的蜜汁鸡胸肉。如果你真想知道,我就去找找当时的发票吧。保留发票的习惯很难改掉。忘了说了,我丈夫原来是个会计。”

“你先说个大概吧,用不着去翻发票。”

“好吧。我想他总会在星期六来看她。那就应该是上个星期六,我买菜回来的时候天快黑了。不过,其他时候我也在这附近见到过他。”

“你见到他的时候,他是开车还是步行?是独自一人吗?”

“就他一个。我看到他开车从这个街区经过。最近几个月见过好几次。我每天至少会出门锻炼一次,有时还顺便买点东西回来,除非天气实在太糟糕。你真的不想喝点什么吗?”

他们两个同时看向她面前的酒杯。

“你记得他上次出现的情形吗?”马里诺问。

“圣诞节是周二,最近一次看见他应该就在圣诞节那天。前几天我也见过他。现在想来,最近几个月我在附近见过他三四次开车经过,所以他可能经常开车从这里路过。你知道,我指的是没碰到他的时候也许更多。也许你没太明白。我想表达的是……”

“你看到他的时候,他是不是盯着特莉的房子?车速是不是慢了?哦,我明白了。你看见他一次,也许意味着你不在街上的时候,他经过了二三十次。”

“他的确开得很慢。没错,”她啜了口酒,“我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看来人不可貌相,马里诺虽然外表寒酸,措辞含混,却极有智慧。她不想因为马里诺而陷入不必要的麻烦。他是那种只凭微小的征兆就能把对方攥在手心的人,刚才的疑虑又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如果他是恐怖组织的人该怎么办?这就是他上门的原因吗?

“他一般什么时候会来?”马里诺问道。

“每次都不一样。”

“整个假期你都窝在家里,你的家人呢?”

这一问话使泼妇不由得怀疑他已经知道了她在中西部的那两个女儿。她们平时都非常忙,只在有求于她的时候才会假惺惺地来问候。

泼妇回答说:“我的两个孩子情愿让我去探望她们。我不太喜欢旅行,尤其是这个季节。她们嫌来纽约玩一趟太费钱了,尤其这个时候。我从来不认为加拿大元会比美元值钱,我们过去总爱拿加拿大人开玩笑。现在我想该轮到他们嘲笑我们了。我想我已经跟你提过了,我丈夫是个会计。我很高兴他再也不会做这个行当了,现在的世道会让他心碎的。”

“你说你最近没有见过你的两个女儿。”

他想必是把她的话字斟句酌了。但她觉得探员也已经知道她丈夫的情况。毕竟,那些事都记在公共档案里。

“我刚才说我不喜欢旅行,”她说,“我每隔几年会见她们一次。她们也会过来住几天,基本上是在夏天。她们住在谢尔本。”

“离帝国大厦不远。”

“是的,她们就住在第十七大道那幢外观可爱的欧式宾馆里。从这里走过去就行了,我从来没在那儿住过。”

“你为什么不愿意旅行?”

“就是不想出去。”

“倒也没多大损失。最近旅行花费高得要死,航班还老是误点或取消,有时甚至会堵在跑道上,连厕所都不能用。你遇到过这种荒唐事吗?我就遇见过。”

她一边想象着住在谢尔本宾馆的完美场景,一边无意识地把手里的面巾纸扯成了细条。她觉得自己简直是太傻了。但现在还不行,她不能丢掉手头的工作。但丢掉了又如何呢?

“我就是不想出去。”她说。

“这话你已经说过一遍了。”

“我喜欢原地不动。你开始让我觉得不舒服了,你好像是在谴责我。你似乎完全不相信我的话,像是我有意隐瞒了什么。我已经把知道的全讲了,我没有掌握什么有用的线索。我不该在喝酒的时候和你交谈的。”

“如果我要谴责你,最有可能是什么原因呢?”马里诺操着一副刺耳的新泽西口音说,目光透过镜片直视着她。

“去问我丈夫吧。”她对躺椅努了努嘴,仿佛他也在这个房间里。“他会直率地看着你,问你唠叨算不算一项罪名。如果算,他会让你把我锁起来,把钥匙扔了。”

“我跟你实说吧。”马里诺身体向前探了一点,椅子又随之咯吱咯吱响。“你算不上唠叨的人。你是个不该在节日期间独自一人的优雅女士。你对周围发生的事一清二楚。”

听了这番话,泼妇差点没哭出来。她想起了金发矮个子和他手里的那束黄玫瑰。但这只会使她的情绪更加糟糕。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她说,“我指的是她的那个男朋友。他肯定对特莉非常痴迷。特莉转送给我的那条小狗就是他送的。特莉不知道怎样养狗,宠物店又不肯把它收回去。真是奇怪,世上还会有这种事。一个只是会在路上偶尔遇见寒暄两句的人,有天突然提着只盖着毛巾的篮子出现在你家门口,像是来送自制点心给你。这无论如何都讲不通。正如我刚才强调的,实际上我和她并不熟,以前她也从来没有向我示好。她说必须为小狗找个家,不知道我能不能收下它。她知道我一个人住,不出去工作,她实在想不出除了我这里,她还能把狗送到哪里。”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感恩节前后。差不多一周后吧,我告诉她狗死了,是我正巧在街上遇见她。她好像很伤心,并且道歉说给我带来了麻烦。她说要是我看中了什么狗,她可以为我再买一条。我觉得她简直太实际了。我知道她有什么念头,你也许想知道我有没有去过她的公寓。从来没有,我连她住的那幢屋子都没有进去过,更不知道抢劫犯会看上她的什么财产。我想,她也许会有些珠宝吧。我倒记不得她戴过什么昂贵的珠宝。实际上,我根本没在她身上见过珠宝。我问她为什么会认为我想在她男朋友买埃维的那家宠物店再买条小狗,她说没什么,她也不想在那个宠物店再买什么。我不知道她这话是真是假。没有比‘宠物皇官’更糟的地方了。她告诉我‘猫狗之家’连锁店不错,如果我想在那儿买只小狗,她可以付钱,从纽约或新泽西任一家连锁店买都没问题。我知道那家店里有许多不错的东西,也很认真地想过是不是要再养条狗。诚实地说,考虑到这次发生的事,我倒想养会吼会叫的动物了。如果家里有条狗,劫匪不一定敢破门而人。”

“会趁你出去遛狗的时候溜进来,”马里诺探员说,“如果你在半夜里出门遛狗,劫匪光顾的概率会比白天高很多。你仿佛是在对躲在暗处的劫匪说:我出去了,你快上我家来拿东西吧。”

“我对安全问题没那么天真,”泼妇说,“如果是小型犬,用用宠物狗专用尿垫就可以了。很久以前,我养过约克夏,我教它在纸盒里大小便。我把埃维放在手掌上,然后学着大狗朝它吠叫一声,它马上乖乖地跳到我的膝盖上,然后下到地上。只有坐电梯和有人经过的时候,我才会把它抱起来,除非它和遇见的人很熟。我不太愿意带埃维出去,它毕竟还小,到了满是灰尘的街上一定会得病的。我敢肯定,那个小矮个在‘宠物皇宫’买它的时候它就已经患上了细小病毒症。”

“你怎么能肯定那条小狗是她的男朋友买的呢?”

“天哪,你怎么这么问?”她双手捧着酒杯,思量着这问题中的含义。马里诺屁股底下的躺椅一直在咯吱咯吱地响。

“我太想当然了,”她说,“也许不是那个男人送的呢!”

“把你的所见所闻讲给我听,别加入过多的猜测。我对每个证人都是这样说的。”

“我是证人吗?”

“你认识她,而且住在她家对面。”

她看到了什么吗?她撕着纸巾,目光茫然地望着天花板,希望那一边千万别有进出屋顶的门才好。

“假设你在写小说,”他说,“你准备好纸和笔了吗?比方说把特莉将小埃维交给你时的场景写下来。我就坐在这儿等,你写完以后读给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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