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用户名是“泼妇”,因为她丈夫经常这样叫她。这种称呼倒不一定是发泄对妻子的不满,有时反倒是恩爱的体现。

“别这样撒泼耍横,”每当妻子抱怨他抽烟或没把东西收拾好时,他会这样说,“我的小泼妇,我们来喝一杯吧。”这意味着他的情绪很好,正准备看新闻,这时通常是下午五点。

她会把酒和一盘腰果带进客厅,他则轻轻拍打着茶色灯芯绒沙发上的沙发垫。看了半个小时绝对不怎么愉悦的新闻以后,他会安静下来,不再叫她“泼妇”了。接下来他们会安静地吃晚饭,然后他就回卧室看书。有天他外出办事了,再也没有回来。

她不知道如果丈夫在家会怎么说。他绝不会允许她去做“高谭百事通”的匿名系统管理员,他会觉得这种窥探隐私、向别人泼脏水的工作令人恶心。他会说这种既见不到同事,也打探不出任何一个名字的工作实在是太疯狂了。他一定会觉得那个匿名专栏撰稿人的身份可疑,她连这个都不清楚就去当什么管理员可真是太轻率了。

最重要的是,如果让他知道她只是接了一名外国职员的一通电话就接受了这份工作,他肯定会吓一跳。那个人说自己住在英国,但说话腔调却和黑帮老大差不多。他没让泼妇的法律顾问插手,就强迫泼妇签署了数份法律文件,当她按要求做完每一件事后,就进入了为期一个月的无薪试用期。即便在这个月快要结束的时候,也没有人打电话来说她干得是多么完美,老板(泼妇觉得很可能就是那个匿名的专栏作家)能够雇用到她是何等幸运。总之,一句评价都没有。

她就这样做了下去。每隔两周,工资会准时打入她的账户。不用交税,相对地,也拿不到任何奖金,甚至连工作中必要的花销也由自己承担,比如说几个月前配置的一台新电脑和无线通信所必需的射程扩展器。她没有任何假期,加班也没有报酬。但如同那名职员所说,“七天二十四小时在线”的工作就应该是这样的。

泼妇早前也有正常的工作,上一份是在顾问公司担任数据库市场经理。她并非毫无阅历,深知现在的雇主的许多要求并不合理,如果能查清老板是谁,她完全可以起诉,但她不想抱怨什么。她觉得自己的收入够丰厚了,能为一个不知名的大人物工作是无上的荣耀。无论怎么说,至少在纽约,这个独树一帜的网络专栏已经成为街谈巷议的热点话题了。

每逢假期,泼妇总会特别忙碌。倒不是她的个人原因,接手这份工作以后,她就没指望过有假期。假日的网页浏览量比平时要多得多,必须为栏目的主页设计一个激动人心的标题。泼妇非常聪明,但不可否认,在刊头设计方面她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天賦。

到了一年的这个时候,专栏的出刊频率也加快了。平常每周会出三期,现在为了取悦、回馈热心读者和赞助商一年来的支持,特别加快更新。从圣诞前夜开始,泼妇就要每天推出一个专栏。只有一次,老板把几天的栏目内容一起交给了她,她在网络上设置它们每天定时推出,才获得了难得的喘息时间,出去办了一两件小事,做了个发型,在街上走了走,终于摆脱了电脑。老板从来没有仔细考虑过这项工作给她造成的不便。事实上,实际情况比这还要糟。

她怀疑老板是故意的。他(她)肯定会一次准备几天的专栏,只是存放在某个网络硬盘通过某种程序在几天内每天给她发一条。这种做法暗藏着两条重要的信息。

首先,老板和她不同,不必每天端坐在电脑前,而是有自己的生活或是另一份工作,还能做一些诸如和朋友、家人一起出去旅行的事,可以随意选择休息时间。其次,老板从不为她着想,经常有意无意地提醒她,她是何等无足轻重,完全被藏在幕后的大人物所控制和掌握。她仿佛是个毫无存在感的人,即使在完成所有工作后,也无权利要求一两天的休息,想都不用想。她必须时刻等待着老板的指令,一旦需要,马上进入到工作状态。老板有什么吩咐或驳回,都只要动动鼠标就可以了。

泼妇并不愿意把圣诞新年假期看成享受人生的机会,这对她来说不过像一艘空船,将她从一个年份自然地载到下一个年份,只会使她想起她失去的一切以及毫无指望的余生。现实是残酷的,留在脑子里的又都是些悲惨的事情。她不愿去想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但理智常会使她注意到——这里又多了几根花白的头发,那里的关节僵硬了不少。

总有一天,对着镜子时,她会发现里面的女人已经远不止三十岁,丝毫不见往日的风韵。糟糕的是,这一天似乎就在眼前。这些天她只要一照镜子,首先注意到的就是浑身上下松弛、起皱的皮肤。她发现细小的色斑已经在身体上蔓延开来,头发也和外面的花园一样,自从他们搬进来后就日渐荒芜。她不知道身体上要这么多暴露的血管有什么用,也许为了看她的笑话,让身体里多余的血液为皮肤上的各种细胞染上点色彩吧。

对于她来说,在圣诞、新年这段并不愉快的假期里得不到一点休息时间是合适的。她总会守在电脑旁,等待着老板发来下一次专栏的内容,不去在意它们究竟是何时做的。新年这一天,老板连续发来两份内容,这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快感。这些内容自然是极具震撼力的。

收到第一份后没多久,第二份也来了,她被里面的内容惊呆了。老板从来不在专栏中重复报道同一个公众人物,一天里连续两遍则更是前所未有。两份稿子都把矛头对准了凯·斯卡佩塔医生,但第二份无疑比第一份更刺激,因为它涵盖了好新闻的一切要素:性、暴力和天主教会。

她期待着纷至沓来的读者评论,觉得这次的恶意中伤也许和上次一样,虽然会引起广泛的猜疑,但没人会为此而负责。但是她又觉得非常疑惑,急于知道受人爱戴的女法医为什么会把她的老板气成这样。

她又仔细读了一遍新专栏的内容,确认没有错误。她一边调整着专栏的格式,一边猜测着老板是怎么弄到这些高度私密的信息的。按照惯例,她把这些劲爆的内容改成了特定的红色字体。从来没人听说过的消息是最受欢迎的。专栏内容大多来自读者发来的八卦、流言、奇闻逸事,泼妇将它们筛选出来,发到老板在网上设立的一个研究档案文件夹里。但关于斯卡佩塔医生的这些信息她以前从没见过。

那么老板是从哪里弄来这些信息的呢?

显然,如果这些内容属实,那么凯·斯卡佩塔医生无疑出生于一个贫穷、没什么文化的意大利移民家庭:她姐姐年轻时恣意妄为,与许多男孩发生过关系;母亲是头愚蠢的母牛;父亲则是一个被赶下船的蓝领工人,在她的帮助下勉强维持着一间杂货店。多年以后,老斯卡佩塔在卧室里癌症不治时,凯扮演了医生的角色,这也许正是多年以后她醉心于尸体研究的原因吧。教区神父觉得她很可怜,于是把她送进了迈阿密的一所教会学校。在那里,她被看作呆子、好哭鬼和告密者。总之,没一个女孩喜欢她。

专栏到这儿,老板开始用起了讲故事的手法,让内容更具吸引力。

……在那个不寻常的下午,满口大话的佛罗里达姑娘凯独自待在化学实验室里,为了争取额外的学分而努力着。这时波莉修女出现了,她穿着一件黑色的无袖外套,像阵旋风似的席卷过空旷的房间。戴着头巾和面纱的她露出小眼睛刻薄地看着小凯。

“凯,天父是如何教导我们要‘宽恕待人’的?”波莉修女两手叉腰,气势汹汹地问。

“我们要像他原谅我们一样原谅别人。”

“你照做了吗?你有什么要狡辩的?”

“我没能做到。”

“你太爱打小报告了。”

“波莉修女,情况是这样的。当时我正在做数学题,桌子上放着我的铅笔。莎拉把我的铅笔折断了,这样我就必须去买铅笔,她知道我很穷……”

“你又在打小报告了。”波莉修女把手伸进口袋说,“天父让你悔过。”然后她把一枚二十五美分的硬币塞进凯手里,打了她一巴掌。

波莉修女让她为敌人祷告,并且原谅他们。她严厉地谴责了凯的告密行为,清楚地表明天父看不起告密者。

在过道那头的浴室里,波莉修女锁上门。一边脱下身上的皮围裙,一边命令小凯脱下花呢外套、竖领衬衫和内衣,弯下腰,两手抓住她的膝盖……

确信内容整理好以后,泼妇在键盘上输入了管理员密码,然后进入了后台发布程序,很快就把新一期的专栏发布了出去,心里却疑虑重重。

斯卡佩塔医生是不是做过什么得罪了老板的事?这个老板究竟是谁?

泼妇往电脑后的窗户外看了一眼,突然注意到她所住的这幢高档砂石建筑对面的街道上一整天都停着辆警车。也许搬来了一个警察,不过她觉得普通警察应该付不起默里山住宅区昂贵的租金,于是想到警察很可能在执行监视任务,也许又有抢劫犯或者精神病患者脱逃了吧。她把视线收了回来,思考老板为什么要明目张胆地毁灭她所敬仰的女法医的名誉。

她上一次在电视上看到斯卡佩塔是圣诞节后的一两天,那时贝·布托刚刚被暗杀。斯卡佩塔医生在屏幕上圆滑而又深入浅出地向观众们解释着手榴弹、子弹和钝器伤对人造成的伤害大小取决于大脑和脊柱伤在了哪个部位。也许正是这档节目触发了老板撰写第一个专栏的灵感,但第二个呢?也许他对斯卡佩塔抱有极大的偏见。如果是这样,她为之工作的又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他是不是对巴基斯坦人、伊斯兰教、民主制度或是抛头露面的女人非常痛恨呢?又也许只是偶然。

但泼妇并不觉得老板和斯卡佩塔毫无干系,她凭直觉想到了一个从来没有考虑过的可能性——她怎么知道她不是在为一个恐怖组织工作呢?那些人可能利用这个声名狼藉的八卦专栏与潜藏的极端主义者联系,宣扬恐怖主义,更重要的是,可能在利用这个专栏为恐怖分子筹集经费。一想到此,她便觉得毛骨悚然。

泼妇并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不对。但果真如此,不速之客的登门纯粹是时间问题。或许是国土安全局的人,也很有可能是她所从事的这份隐秘而可疑的职业背后掩藏的恐怖分子,虽然她从来没有向任何人吐露过自己的工作内容。

在她看来,知道她在为“高谭百事通”栏目工作的只有当初通过电话雇用她的那个带意大利口音的男子(不过她从没见过这个人,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以及撰写专栏并把内容发给她的神秘人物。她把发来的文字作些修改后,就发出去,由电脑程序在午夜过后的头一分钟将专栏发布在网络上。如果背后真是恐怖分子,那么斯卡佩塔就是他们的目标,他们想在事业和生活上对她施以双重打击。她的生命肯定会处于危险之中。

她必须马上去警告斯卡佩塔。

怎样才能在不暴露自己是匿名网站的匿名系统管理员的前提下,做到这点呢?

做不到。

她坐在电脑前左思右想,目光对准了窗外的那辆警车,心想也许可以发条匿名信息给斯卡佩塔。

她正沉浸在这些不愉快的猜测和遐想中的时候,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微微有些吃惊。可能是住在对面公寓的那个奇奇怪怪的年轻人吧。和所有有家人牵挂的人一样,他回家欢度新年去了。或许他已经回来了,想跟她借东西或打听些什么吧。

她透过猫眼向外望去,恐惧地发现外面的那人面容狰狞,秃顶,戴着一副早已过时的线框眼镜。

我的天哪。

她抓起电话,手忙脚乱地摁下了“911”三个数字。

在贝尔维尤医院的咖啡吧里,本顿·韦斯利和杰米·伯格坐在后墙边的粉红色咖啡座上,这里私密性很好。那些不认识的人见了伯格,总会多看两眼。

她长得非常标致,中等个头,曲线玲珑,眼眸深蓝,头发乌黑闪亮。她的衣着总是很得体,今天是深褐色的毛衣,内搭带一圈扣子的黑色汗衫,下身是背后开了衩的黑裙子,裙子两边各镶着一条银色的皮带扣。伯格并不善于挑逗男人,但也不排斥有女人味。出庭时律师、警察和暴力犯罪者开始用不怀好意的眼光打量她的身体时,她总会靠近对方,用手指着自己的眼睛说:“看着我的眼睛,我和你说话的时候请看着我的眼睛。”这句话已经成了纽约司法界的名言。

她让本顿想起了斯卡佩塔。她们的声音都很低沉,说起话来总会给人一种发号施令的感觉。她们的体态同样轻盈可人,但是伯格的标准体形更对他的审美,有一种雍容华贵的视觉效果。他也会对她有性幻想,这点他并不否认,但是正如他刚才在电话里和托马斯医生强调的一样,他忠于斯卡佩塔,而且会始终如一地爱着她。即使在灵魂深处,他也没有动摇过。每当他幻想起与斯卡佩塔无涉的性爱画面时,总会及时地把自己拉回现实。他不会背叛她,永远不会。

他的品

行并非一直这样无可指摘。托马斯医生是对的,他背叛过他的第一任妻子康妮。如果他肯早点面对自己的感情,背叛也许自进入联邦调查局之初就开始了。实际上,在开始当调查员的前四个月,他也和其他男人一样翻翻杂志、看看电影,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晚上最多去会议室喝两杯啤酒,然后就回宿舍,释放一天下来积累的压力,寻求片刻的解脱。

和康妮结婚以后,他们的性生活一直很和谐。斯卡佩塔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以后,他们一起处理了许多案子,这种和谐才渐渐被打破。埃兹旅店发生的事彻底毁了这桩婚姻。他失去了头一任妻子和半数可观的财产,三个女儿也不再和他往来了。直到今天,一些联邦调查局的老同事还不肯原谅他,觉得他至少在操守方面有些问题。他管不了这么多。

对女儿们的亏欠和同事们的指责让他感到忧心,但他更时常担心自己会重蹈覆辙。他觉得如果给他机会,背叛行为很可能会重演。他经常想象背叛妻子的场景。有时他也会回想起那天晚上在埃兹旅店的情形,那天他受伤流血需要缝针,由斯卡佩塔负责照顾。她帮他缝上伤口以后,他顺势剥下了她的衣裙。这不是他的想象。

每当他回想起那一幕,最感惊讶的却是自己和斯卡佩塔共事整整五年以后才和她发生关系。和托马斯医生谈话时,对过往回忆得越深入,他越是会对旧事感到惊诧,对斯卡佩塔五年来的无动于衷感到不可思议。她一直不知道他对她的感觉,她更清楚自己的感觉。斯卡佩塔曾向他坦承有时她还是能看出点蛛丝马迹的,当她发现他把公文包放在裤裆前面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又勃起了。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就喜欢上我了吗?”

“也许吧。”

“在停尸间?”

“没错。”

“你还记得那些日子,我们在匡提科那间可怕的会议室里研究案情,埋头于枯燥的报告和照片之中,没日没夜地进行着严肃而无情的对话吗?在那段时间里,你也会想着我吗?”

“那段时间我对你的思恋与日俱增。会议结束后,当我送你到汽车跟前的时候,我强令自己不要跟着你上车……”

“如果那时我就知道你的想法,”有天晚上当他们喝下许多红酒后,斯卡佩塔对他说,“我会马上勾引你,那么接下来的五年也不会那样唱独角戏。”

“唱独角戏?你指的是……”

“我的工作对象是死人,不代表我就得独自一人。”

“我不这样做主要就是出于一个原因,”本顿陷入遐想时,杰米·伯格对他说,“政治上的正确性。政治上的敏感度。你在听我说话吗?”

“在听。如果我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那是因为最近几天我睡眠太少了。”

“我最不希望看到的是有人说我们对罪犯区别对待。尤其是现在,公众对于侏儒症方面的问题空前敏感,处理时稍有不慎便会遭到媒体陈词滥调的攻击。今早的《邮报》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他们把标题做得这么大。”她双手比画着,两只手之间的距离足有两英寸那么宽。“侏懦杀人案。这个标题真是太可怕了,是我们最不想看到的。我觉得我们很可能会激起公众的强烈抗议。如果其他媒体纷纷跟进,把矛头对准这里,我们可就难收拾了。”她盯着本顿,停了一下继续说,“不幸的是,我并没有你那种控制媒体的本事。”

这一说辞好像别有所指。

本顿没想到伯格会说起这件事。据他所知,特莉·布里奇斯的案子并不是唯一让伯格挠头的事。他犯下了一个战略性的错误,他刚才该伺机和她谈谈“高谭百事通”的事。

“现在的记者就喜欢小题大做,”她说,“读者则永远都不辨真假。”

她本会因为本顿的故意隐瞒而指责他,但事实上本顿并没有对她隐瞒什么,因为彼得·马里诺并没有被起诉。托马斯医生的分析没错,事发时本顿不在斯卡佩塔的宅子里,他也永远不会知道去年五月那个温暖潮湿的夜里马里诺到底对斯卡佩塔做了什么。马里诺醉酒后的暴行没有被新闻界发现,也没有成为民众谈论的焦点。对于本顿来说,即便就此事对外作个简单的暗示也意味着对斯卡佩塔的背叛,同样也会把马里诺推入窘境。事实上,伯格一向最反感这种谣言了,她也不想成为这类传言的始作俑者。

“不幸的是,”本顿说,“同一类事又在这个医院上演了。这次的病人就是那个叫奥斯卡的人。”

“看来又要大闹一出了。”伯格说。

伯格抓起了咖啡杯。只要她手一动,本顿就会注意到她原先戴着的大钻戒不见了。去年夏天,他与伯格相隔多年重逢的时候,他很想问个究竟,最终没问,伯格也只字不提她的亿万富翁丈夫和她的那些继子女们。即便她的事在警察中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她也依然守口如瓶。

也许是真的没什么可说。也许她的婚姻并没出状况,也许是最近她对金属过敏或是害怕被劫财。但如果是后一种情况,她更应该担心手上的那块宝珀表,本顿估计它应该在十万美元以上。

“不管在报刊上还是在电影里,痴呆儿和侏儒都是负面形象,”伯格接着说,“电影《威尼斯疑魂》加深了人们的这一印象。民间传说里有侏儒,王室里有侏儒,侏儒仿佛无处不在,见证着世上的一切。从恺撒的千古一胜到摩西在芦苇丛中的跨世纪发现,都少不了侏儒的参与。奥斯卡·贝恩一定也见证了什么事,同时委过于别人。他说自己被跟踪,窃听,还被某种电子设备所骚扰。他认为中央情报局很可能也牵涉其中,用电子武器和杀伤性武器折磨他,以此为特定的迫害性实验提供数据。”

“他没有把这些详情告诉我。”本顿解释道。

“这是他一个月前给我打电话时说的,现在我随时会想起当时的情形。你觉得他的精神状况还算正常吗?”

“评估结果中有许多矛盾之处,这点颇令人费解。我给他做了明尼苏达多项人格测验,测试结果表明,他有人格缺失的倾向。罗夏克墨迹测验则表明他对建筑物、花朵、湖泊、山脉具有较强的感知力,对人类反倒无动于衷。主题统觉测验的结果也证实了他是个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家伙。这类人通常不擅于与人交往,经常会出现焦虑、妄想、孤独、灰心、恐惧的症状。他画的轮廓投影画非常不错,但没有一张是人的全身像,只是一些长着空洞眼睛的人脸。这又一次印证了他具有妄想的特质。他时时刻刻都会觉得被人监视着。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的妄想症长期存在,这就是矛盾所在,我为此伤神不已。他的确有妄想症,但我觉得并非早前就有。”他又重复了一遍。

“他害怕的是一件现在对他来说真实存在的事情。”

“这正是我的看法。他很害怕,很沮丧。”

“根据你对他所作的测试得出的结果,他患上了妄想症。”伯格说,“你觉得这病肯定不是遗传的吗?和他少年时代的生活完全没有关系?还是说,他经常会妄想,或许只是因为他的个子比较矮,又可能是因为他经常会被别人取笑、虐待、歧视?”

“总的来说,他并没有这些经历。他觉得迫害自己的只是那些警察。他反复对我说他恨警察,还说他恨你。”

“但他却同意配合警方,而且态度还挺积极的。我猜他再积极,应该也不会让警方找到太多线索。”她好像没有听到奥斯卡恨她的那句话。

“我希望你能找他谈谈。”本顿说。

本顿的言下之意是,如果伯格是奥斯卡的潜在威胁者,也许奥斯卡反而能向伯格坦露内心世界。

“他竟然同意和一群他完全不信任的人合作,这点让我很疑惑,”她说,“我们可以对他为所欲为。只要凯同意过来,他就会允许我们采集各种人体样本,并答应和她谈。凯一到,他就同意我们检查他的衣服、汽车和公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因为害怕吗?”本顿说,“恕我冒昧,他很可能是想借此来证明没有证据能把他和特莉·布里奇斯的遇害联系在一起。他尤其希望向凯证明这一点。”

“他应该考虑怎样向我证明才对。”

“他不信任你,他信任的是凯。毫无保留地信任她。我为此感到担心。我们再来分析一下他的心态。他希望向凯证明自己是个好人,从来不为非作歹。只要凯信任她,他就安全了。凯的态度决定着他对自己的看法。现在,他需要的是凯对他的肯定,否则他说不定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这倒怪了,我们这些外人倒是对他的身份和所作所为一清二楚。”

本顿说:“你必须明白,成千上万的人觉得被人控制着思想,并忧心忡忡。他们相信自己是某种思想武器的受害者,觉得政府通过各种方式在监视自己,用电视、电脑游戏、化学药品、微波和器官移植等手段控制着他们的思想和人生。近八年来这种人越来越多。前不久我路过中央公园时就看到了一个,那家伙正在和麻雀说话,我看了他一会儿,他转过身,告诉我他是一个此种思想武器的受害者,与麻雀说话是他和外部世界沟通的特殊方式。如果他能让麻雀把他手里的花生吃掉,他就会觉得安心一点。他说他绝不会让那些浑蛋操纵他。”

“没错,纽约就是这样。所有的鸽子身上都被安装了自动引导装置。”

“他们还用雷达波给琢木鸟洗脑呢。”本顿说。

伯格皱了下眉头:“纽约有啄木鸟吗?”

“你可以向露西咨询一下这方面技术的发展,咨询一下精神病人的噩梦实验是怎么回事,”他说,“实验证明,思想控制是真实存在的。我觉得奥斯卡认定世界上存在着所谓的思想控制。”

“我想没有任何人会相信他的话。他们只会认为他是个疯子,觉得他的疯狂很可能是导致他杀害女朋友的主要因素。他有一些很不寻常的保护装置,手机后面贴了一层塑料保护膜,牛仔裤的后袋里也发现了同样的薄膜,跑车顶部装了个外部磁力天线,没人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莫拉莱斯调查官,顺便提一句,你还没见过他,说这是一种抗辐射的装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不是TriField的一种测量仪?”

“可以探测出极低频和超低频的频率加权。简单地说,就是一种探测器,一种电磁测量工具,”本顿说,“你站在房间中央把它举在手中,仪器上会有读数出现,表明你有没有被监听。”

“管用吗?”

“抓捕潜伏者时经常会用。”本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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