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这个小子是大伯和那个丫鬟生的儿子?”林晖盛看着张释季,咬牙切齿地说。

张释季点点头,说:“那个时候秀儿已经怀上了你大伯的孩子。你爷爷派人将她送回老家之后,很快就强迫她和一个姓费的秀才成了亲,后来秀儿生下一个儿子,就是这位费思勤。”

“可是怎么能确定他就是我大伯的亲生儿子呢?”林晖盛不甘心地说。

张释季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对林晖盛说:“你大伯右边大腿内侧有一处红色胎记,你知道吗?”

林晖盛怔了一下,说:“好像……好像听人说起过。”

这时张释季突然转向恍然失神的费思勤,说:“思勤,你大腿上同样的位置也有一处红色胎记吧。”

“什么?!”林晖盛难以置信地看着费思勤。

听到张释季的话,费思勤惊讶地抬起头来,轻声说:“我……我的大腿上,确实有一个胎记。”

“那个胎记,就是最好的证明。”张释季一字一顿地说。

“……”

林晖盛默然无语地坐回到座位上,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谁能料到原本志在必夺的当家之位突然被一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夺去呢。

“想不到……居然有如此曲折的隐情……”林晖隆看着费思勤,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费思勤竟然是我们的堂兄弟。”

“不对啊,”林晖源跳了起来,他大声说,“要是大伯早就知道费思勤是自己的私生子,怎么迟迟不肯透露,非得等到自己去世的时候才在遗嘱里公布呢。”

张释季叹了口气,说:“你爷爷在世的时候,你大伯根本没有什么人身自由,每次出门都会有人看着,所以他也不敢和杨秀儿有所接触,怕给她带来麻烦。民国二十五年你爷爷去世以后,你大伯随即派人去找杨秀儿,可是得知杨秀儿和她的丈夫费秀才已经先后去世了,只留下了一个叫费思勤的儿子。”

“那个时候费思勤还在乡下教书,你大伯在与他的接触中,觉得这孩子和自己年轻时很像,所以便把他留在身边。直到有一天你大伯无意中发现了费思勤腿上的那块胎记,这才明白原来费思勤竟然是自己和杨秀儿的孩子。”

“我……我……”费思勤嗫嚅着,他呆呆地看着张释季,似乎到现在还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

“即便如此,那为什么大伯非要等到自己死了以后才在遗嘱里公布这件事呢?”林晖源不依不饶地说。

张释季叹了口气,语有所指地说:“大概你大伯不想在有生之年再受这纷扰吧,他不是在遗嘱里说嘛,‘非曰无此汝等或至于争,但有此一纸亲笔书,他日有所率循而已,汝等务知此意’。”

“……”

林晖盛觉得自己再也压抑不住胸中的怒火了,他恨不得立刻跳起来一把掐死那个面前那个杂种。就在他正要发作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扑通”一声,他转身一看,原来是小妹林晖娴再次晕厥倒地了。

林晖盛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马上就要爆炸的蒸汽机,他眼前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当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时,身子也变得有些轻飘飘的。他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站稳,然后用低沉的声音说:“三弟,把小妹扶下去。”

林晖源吓了一跳,他脸色惨白地走过去,扶起林晖娴,摇了摇她的肩膀,说:“小妹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了,我看还是让她回房去好好休息吧。”

林晖盛无力地挥了挥手。

林晖源将林晖娴架到门前,叫来了候在外面的女佣人,吩咐她将小姐扶回房去好好休息,并让谢医生来看一看。

费思勤站起身来,一脸担心地看着晕过去的林晖娴,他的小腿在不由自主地颤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张释季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对于今天的这一幕活剧,或许老友在生前就已经预料到了,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安排。如果让这几个侄儿在林郁哲的面前大吵大闹,说不定会弄得他当场心脏病发作呢。

“大哥,这份遗嘱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林晖源忿忿不平地说,他在屋子里来回兜着圈子,好像动物园笼子里焦虑的野兽一般。

林晖盛冷冷地坐在椅子上,他已经从最初的愤怒中清醒过来。这位精于算计的大少爷知道,在这个时候愤怒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大伯的遗嘱白字黑字写得很清楚,并由德高望重的张释季律师确保遗嘱的有效。想要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当家之位,必须得从长计议,而此时此刻因愤怒而发热的头脑是最要不得的。

“三弟,大伯的遗嘱白纸黑字写得明白,虽然不满,可是也没有什么办法啊。”林晖盛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说。

“可是……”林晖源停止脚步,咬着牙说,“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当家之位让给那个小杂种?”

林晖盛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说:“那你有什么办法?”

这个问题一下子难倒了林晖源,他摊开双手,一时语塞。

林晖盛屏住呼吸,缓缓地对林晖源说:“没想出办法之前就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授人以柄,只会自毁前路。”

林晖源气呼呼地坐下,说:“可是就这么干瞪眼看着,实在是心有不甘。”

林晖盛端起茶杯,用盖子拨开水面上的茶叶,说:“三弟啊,你先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吧。”

林晖源张口想说什么,顿了顿,又硬生生将话吞了回去。

看着林晖源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之后,林晖盛放下茶杯,“嗑噔”一声,茶水洒在桌子上。林晖盛将茶杯扶正,重重地吐了口气,努力压抑烦躁的情绪,最后还是忍不住将茶杯重重摔在地上。

“啪……”瓷器碎裂的声音让林晖盛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一点,他以手加额,在心中反复叮咛自己要冷静。

这一夜对于林园的许多人来说,都是漫长的一夜。当家人的辞世像是一潭死水中忽然荡起的阵阵涟漪,而那封遗嘱,就是在涟漪正中央猛然砸进的一块大石头,不仅激起四溅的水花,还把水底带着陈年腐臭气的淤泥也带了起来,“哗”地溅人一身,肮脏恶心,臭不可闻。

“姓费的那小子怎么还没来?”心情糟糕透顶的林晖盛坐在大堂里,他戴着孝,努力地压制着满腔的怒火,说话的时候把“姓费的”这三个字咬得特别的重,仿佛是在刻意强调对方私生子的身份。

林晖隆面色苍白地坐在一边,不发一言,面对这种局面,他的习惯是保持沉默。

林晖源急不可耐地跳了起来,他怒吼道:“实在是太不象话了,大伯刚去,他就敢这样,还把我们放在眼里吗?”

“晖源!”施媛出声企图制止唯恐天下不乱的侄儿,可是她的声音里也透露出一丝隐忍的怒火。

林晖娴好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似的呆坐在那里,她姣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果不是胸膛依旧在有规律地上下起伏,几乎要被人当成是一尊瓷娃娃了。

“林嘉,”林晖盛叫过站在一边的管家,说,“你去愚痴堂那边看看。”

“是。”林嘉哭丧着脸答道,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此而得罪新当家,毕竟他只是一个下人,只要当家一声令下,就能立刻把他赶回乡下去种地。

“还不快去!”林晖盛咆哮道,冲着林嘉发泄着自己满腔的怒火。

林嘉像是屁股被点着了一般快速地跑了出去,他谁也不想得罪,他还要继续在这个大宅门里混下去。

愚痴堂是林郁哲的住处,费思勤也住在这里,以便就近照顾林郁哲。林嘉一路小跑来到愚痴堂的院门口,那里站着一个瘦高个子的佣人,正惶惶不安地东张西望。

“喂,里面还没动静?”林嘉止住脚步,一边用袖子擦额头上的汗,一边问那个佣人。

“没有。”看到林嘉以后,那个佣人露出了如蒙大赦的表情。

“唉,我的老爷啊,这可如何是好。”林嘉只得硬着头皮朝里面走了进去。

费思勤住在愚痴堂西首的偏房里,林嘉穿过院子里的小花园,来到西首的偏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说:“费……费老爷,老夫人请你去大堂。”

房间里没有动静,林嘉不安地搓搓手,又敲了一下门,提高一点音量,说:“费老爷,老夫人请你去一下大堂,大家都等着你呐。”

房间里还是没有动静。

林嘉招手把站在院门口的瘦高个儿叫了过来,问道:“怎么没动静,费老爷到底在不在里面?”

瘦高个儿惊讶地说:“应该……应该就在里面吧,一大早大少爷就让我守在这儿,说费老爷要是起来了就把他带去大堂。”

林嘉点点头,转身又敲了敲门,说:“费老爷,在里面吗,要在的话应一声。”

房间里依旧一点动静没有,林嘉伸手推了推门,发现房门锁上了,他走到窗户前,弯下身子努力想看清里面的情况,可是窗帘遮得很严实,完全看不到房间里的情况。林嘉推了推窗子,突然发现窗子并没有锁上。

“啊……”

当林嘉打开窗子的时候,他和那个瘦高个儿的佣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呼。在房间里,费思勤高高地呆在房梁上,他面色发紫,吐着舌头,眼睛上翻,只露出眼白,面部朝下,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费思勤的死顿时震惊了整个林宅,一时间整个梅园像是炸了窝的马蜂巢,乱作一团,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一般。

“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晖盛厉声喝问林嘉。

“我……我不知道啊,”林嘉唯唯诺诺地说,“我打开窗户,看到……看到费老爷吊在那里,还没来得及说话,张桂就哭喊着跑出去了。”

“张桂,”林晖盛怒视林嘉身边那个瘦高个儿的佣人,说,“都是你干的好事,这下弄得全府上下人心惶惶!”

张桂面如死灰,哆哆嗦嗦地说:“回大少爷话,小的……小的当时实在是被吓坏了……一时之间失了体统……”

“废物!”林晖盛愤愤地说,“林嘉,通知账房,扣张桂一个月的俸钱,以示惩戒。”

“……”张桂哭丧着脸,不发一言。

“还不赶快给我滚出去!”林晖盛指着张桂的鼻子吼道,“林嘉,你出去告诉府里那帮废物,该干什么干什么,谁再被我撞见私下里交头接耳的,家法处置!”

“是。”林嘉如蒙大赦般地逃离了这里。

“一帮废物!”望着林嘉的背影,林晖盛不解气地骂道。

“大哥,”林晖源凑到林晖盛耳边,说,“刚才给曹局长打过电话了,他说立即派人来,让我们保护好现场。”

“嗯,”林晖盛点点头,转身对一直铁青着脸、坐在大堂上首的施媛说,“伯母你还是先回房休息吧,这几日发生的事委实太多了,保重身体要紧,眼下这些烦心事就交给侄儿来打理吧。”

施媛长叹一口气,说:“既然如此,那你看着办吧,我先回房去了。”

“三弟,送送伯母。”

“不用了,你们兄弟几个好好商量一下这事情该怎么处理吧,唉。”施媛摇摇头,慢慢地走了出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林晖隆不住地低声喃呢,面如土色。

“二弟,你留在这里,要是警察来了,就把他们直接带去愚痴堂,我和三弟去那姓费的房间看看。”

林晖隆无力地点点头,林晖盛和林晖源走出大堂,朝愚痴堂的方向走去。

“大哥……”看着四下无人,林晖源小声对林晖盛说,“真是天随人愿啊,现在那个姓费的小子死了,当家之位就非大哥你莫属啦。”

“三弟,”林晖盛扭头看着林晖源,板着脸说,“大伯刚去,现在又来了一个上吊的,全府上下人心惶惶,商号的生意也得受影响,咱们还是先咬咬牙把这些事都办妥帖了再来提当家的事吧。”

“我这不是一时高兴嘛。”林晖源委屈地说。

林晖盛叹了口气,说:“待会儿警察来了,你可不能乱说话。”

“我知道,”林晖源想了想,说,“不过小妹的事……”

林晖盛顿了顿,说:“我会斟酌的,唉,这事要是传出去,我们林家上下真是颜面尽失啊。”

“怕什么,这是那小子自作自受,”林晖源满不在乎地说,“只要大哥你能登上当家之位,那小子就是死一万次,也是活该!”

“三弟,”林晖盛拍了拍林晖源的肩膀,说,“谨言慎行啊。”

“哼。”林晖源冷冷地哼了一声。

林晖盛派人守在了愚痴堂的院门口,没他的吩咐,谁也不准进去。看到林晖盛和林晖源远远地走过来,负责看守院门的护院卢彪连忙迎了上来,抱拳道:“大少爷,在下已经派人将愚痴堂守了起来,一个人也没放进去。另外府门处也派人去守住了,府中人等,没有少爷你的

条子,一律不准出去。”

“好,”林晖盛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卢彪说,“你辛苦了,告诉兄弟们,值此多事之秋,大家都留个心眼,莫让外人看了我们的笑话。放心,只要你们跟着我好好干,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的。”

“是。”卢彪低头退让在一边。

林晖盛走进愚痴堂,林晖源跟在他的后面,也走了进去。院子里静悄悄的,林晖盛放慢了脚步,对林晖源说:“三弟,待会儿进去了,记得什么也别碰。”

“哦,”林晖源一愣,旋即点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林晖盛走到窗子边,探头向里面望去,只见费思勤的尸体直直地吊在房梁上,他只穿着内衣,双眼好像金鱼一般鼓了出来,舌头长长地伸在外面,脸已经变成了酱紫色,看上去狰狞可怖。

林晖源虽然平时好勇斗狠,但毕竟只是个纨绔子,第一次见到横死之人,不由得发出一声低呼。

“别碰那窗子。”林晖盛轻轻提醒道。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林晖源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后退两步,懊恼地看了大哥一眼,低声说:“我知道了。”

林晖盛不再理睬林晖源,自顾自地朝窗子里看去,只见床铺叠得好好的,桌上也没见什么凌乱,门从里面锁上了。这时林晖盛的脸微微放松了一点,他后退一步,对林晖源说:“这件事通知张律师了吗?”

林晖源愣了愣,说:“还没来得及呢。”

“给张律师打个电话,让他来吧。”

“好。”林晖源点点头,转身朝外走去。

不多时,就见林嘉一路小跑过来,却被卢彪拦在院门外。“大少爷,警察来了,带队的是侦缉大队一分队的陈韶文探长,现在二少爷正带他们朝这边来呢。”林嘉在院门口对林晖盛大声说。

“哦,好。”林晖盛挥挥手,示意林嘉退下。他整了整衣冠,朝院门口走去,只见二弟林晖隆陪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走了过来。此人八字眉,丹凤眼,留着厚厚的一字胡,头发卷曲,左右分开,外貌称得上俊逸潇洒。

“你好,鄙人是侦缉大队一分队的陈韶文。”来人先伸出手来,和林晖盛握了握。

“久仰久仰。”林晖盛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侦探,他穿着一件军用毛料风衣,领子竖起来,颈间围着灰色围巾,手里拿着一顶深色礼帽,这番打扮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个警察,倒像是电影明星。

“我们接到贵府的报案后就立刻赶来了,”陈韶文礼貌地说,“不知道现在能否让我们看看现场。”

“哦,当然,请。”林晖盛伸伸手,说,“发现尸体之后,我就叫人看住了院门,闲杂人等一概不准进去。”

“林先生真是考虑周到,”陈韶文微微一笑,说,“这件事还有赖林先生多多配合我们警方。”

“陈探长这是哪里话,”林晖盛连忙摆摆手,说,“协助警方本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有什么要求陈探长只管开口便是。”

“客气客气,”陈韶文抱抱拳,说,“死者是府上什么人?”

“唉,这个说来可就话长了……”林晖盛止住脚步,将昨天所发生的事向陈韶文讲了一遍。

“哦……”听完林晖盛的话,陈韶文的眉毛动了动,说,“没想到有这许多的隐情,看起来这件事饶是棘手啊。”

“嗯,”林晖盛点点头,说,“这愚痴堂本是我大伯的住所,因为费思勤平时也负责照顾大伯的饮食起居,所以也就搬到愚痴堂和大伯住在一块。”

陈韶文走到窗户边,探头向里面看去。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来对林晖盛说:“这屋子里你们没人进去过吧?”

“没有,我就在窗户边看了看。”林晖盛说。

“那好,”陈韶文扭头对身后一个警察说,“小关,你跟我一起进去看看。”

那名叫小关的警察点点头,拿过一双手套递给陈韶文,自己也取出手套戴上,然后跟陈韶文一起从窗户处翻了进去。

陈韶文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房间呈长方形,大约长六公尺,宽五公尺,里面靠墙是一张木床,床边有一个小柜子,上面摆了一盏台灯。窗户边是一张书桌,刚才陈韶文他们就是踩着这张书桌进来的。书桌上放了一个铁文件匣,里面装了一些信笺纸,旁边是砚台、洗笔和笔架。台灯边还有一瓶洋墨水,一方大理石镇纸斜斜地摆在旁边。除去床和书桌,房间里还有一个红漆木多宝格,上面放了两个花瓶,一盆兰草,还有一些书。床脚边放着一个大箱子,看起来是衣奁。

陈韶文抬头看了看房顶,只见费思勤吊在房梁上,勒住他脖子的是一条睡衣的带子。这条带子系在房梁上,扣成一个死结。费思勤的脚下是被踢翻的椅子。陈韶文走到门口,只见房门装的是普通的门锁,锁得好好的。陈韶文打开门,对站在外面的林晖盛说:“让我手下先进来查勘现场,林先生你等下再进来吧。”

这时法医和另外两个警察走了进来,陈韶文吩咐他们仔细检查一下现场的脚印。这时他走出门来,开始观察地面。

“陈探长,费思勤明显是自杀,我看用不着这么费事吧。”林晖盛有些不安地说。

陈韶文直起腰来,一脸严肃地对林晖盛说:“林先生,你这么说我就不明白了,这位费先生刚刚继承了林家丰厚的财产,有什么理由要自杀呢?”

“唔……”林晖盛顿了顿,吞吞吐吐地说,“其实这里面还有一层隐情。”

“什么隐情?”

林晖盛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说:“陈探长,事关我们林家的清誉,你能保证不将此事透露出去吗?”

“如果跟本案有严密的关系,”陈韶文摊摊手,说,“恕我无法保证,关于这件案子的一切,我必须如实向上峰汇报,希望林先生能谅解。”

“我知道,”林晖盛咬了咬嘴唇,说,“不过这件事对我们林家来说,算得上是一桩丑闻了,尤其是这其中牵扯到舍妹。”

“哦?”陈韶文扬扬眉毛,说,“既然是这样,那我会尽我可能不让这件事泄露给那些报馆记者的。”

“如此就多劳陈探长费心了。”

“哪里,林先生请讲吧。”

林晖盛叹了口气,小声说:“其实一直以来,舍妹都跟这个费思勤情投意合,两个人怕是已经私定终身了。”

陈韶文吃了一惊,说:“可实际上,费思勤和令妹却是堂兄妹。”

“是啊,”林晖盛无可奈何地说,“可是当时谁又知道呢,大伯对这件事一直讳莫如深,我们根本不知情。”

“可是费思勤和令妹之间的交往,林老先生难道不反对吗?”陈韶文问道。

“这件事他们一直瞒着大伯。”

“这真是一场人伦悲剧,”陈韶文摇摇头,说,“如此一来,我对你关于费思勤自杀的说法,也算是多少能了解了。”

“唉,家门不幸。”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陈韶文从口袋里掏出香烟,说,“令妹现在如何,这件事对她的打击一定很大吧。”

“昨天大伯去世,小妹已经晕厥数次,现在正在屋里静养……费思勤这件事还没让她知道,唉,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舍妹说这件事呢。”

“我从警二十年来,见过的人间悲剧也算不少了,”陈韶文一边点烟一边说,“不过像今天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

林晖盛对旁边的林晖隆说:“二弟,你去看看小妹,让那些丫鬟口风紧点,好歹先让小妹先休息一下吧。”

林晖隆点点头,转身离去了。

“这位费先生是什么时候来府上的?”陈韶文问道。

“民国二十五年,那一年我祖父去世,大伯正式开始接管商号的生意。”

“整整十二年了呐,”陈韶文点点头,说,“你刚才说,民国二年冬天的时候令祖父把那个叫杨秀儿的丫鬟赶出林府,当时她已经怀上了身孕。那么这位费先生应该是民国三年生人,到现在正好三十四岁,对吧?”

“是的,”林晖盛从衣襟里掏出怀表来看了看时间,说,“他比我大七岁。”

陈韶文眯起眼睛,说:“恕我冒昧,令妹今年芳龄几何?”

“舍妹是民国十六年生人,今年正好二十一岁。”

“正是青春好年华啊,”陈韶文吸了一口香烟,说,“对了,林老先生生前就住在这个院子里吧。”

“是的。”

陈韶文望着院子里栽种的翠竹,说:“哦,昨日林老先生驾鹤西去以后,遗体停放在哪儿?”

“停放在祠堂里,今天本来应该设灵堂的,昨天还叫人连夜准备东西,可是没想到今天一早就出了这事,”林晖盛将手背过身去,说,“真是祸不单行啊。”

“是啊,在这个时候遇到这种事,确实挺棘手的,”陈韶文咂砸舌,说,“我们也很难办的。”

“……”林晖盛没有说话,而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恕我失陪一下,”陈韶文将烟头踩灭,说,“我得再进去看看现场的情况。”

“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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