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两个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远方的山顶上插着两支大大的天线。

选择在这里休息的理由有三个。

第一,这里适合扎营。第二,有天线的话,收信的效果会比较清楚。第三,之前做好的一些陷阱,不管是洞穴或是弓箭,经过确认后都还保持原本的状态,可见这附近应该没有任何会落入这种陷阱的大型野生动物。

一钻近避难处,两个人就依偎在一起小睡片刻。

因为收信机一直都没有传来任何声音,藤木觉得不对劲,所以决定还是开着电源,而且戴上耳机,当楢本或鹤见逼近的时候,就可以有所警觉。虽然会消耗极大的电量,但是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总觉得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追上来。

徘徊在梦境与现实间,身体虽然是在休息,但是强烈的危机意识却逼得自己无法完全进入梦乡。

就像是将清晰的梦境,与白天所看到的幻觉,混淆在一起似的。

灵魂咻的脱离了躯壳。

走出洞穴,刺眼的阳光照亮着整个班谷尔班谷尔。

藤木身子轻飘飘的,飞向天空。

鸟瞰着整个班谷尔班谷尔,到处都像是迷宫般的连绵山岩,以线色的草木为背景,橘色与黑色的对比显得特别明显。山岩的外侧就是宽广的草原地带,对面有个大湖,和其它山脉。

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自己是猎人。

追着逃走的猎物,经过一夜的狂奔疾走,疲劳使得双脚无力,眼睛昏花,汗水直流,被一堆丛林苍蝇死缠着不放。

这些都无所谓,因为有个明确的目标,要追杀两个逃走的人类。生杀的欲望让身体痛苦难当,舌头上残留的肉味,像麻药般地控制着意识。

杀掉,一块块肢解,吃掉。

脑子所想的只有这些。

急促的呼吸声。

猎物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沿着山脊逃这种小技俩,相反地或许是个失误,因为当再一次下到地面后,就会留下很明显的脚印。

想必此刻一定觉得自己已经把那两个恶鬼给远远的甩在后头,所以才能熟睡着。

等等,现在就过去了。

虽然已经吃得饱饱的,但是又开始觉得胃勒紧全身,像着火似的一股强烈的饥饿感。

已经无法忍受了。

耳朵深处回荡着野兽般呼吸的声音。

藤木吓了一跳,惊醒过来。

现在听到的声音……不是梦。

藤木押住耳机,没错,虽然不是很清楚,但的确听到了,是人呼吸的声音。

来了,他们来了。游戏机所发出来的电波,收得清清楚楚。

藤木把蓝摇醒,蓝一脸睡眼惺忪,很不高兴地瞅了藤木一眼。

“来了吗?”

看到藤木点头,蓝脸色发白。

“在哪里?”

“还不知道。”

“怎么办?”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就回来。”

藤木将头探出洞外,耳机传来像是风箱般的呼吸声。

想起梦里的内容,也许是一种无意识的警告。的确当自己走下山岩后,并没有留意到脚印的问题。

但是如果真的循着脚印追来的话,不就正好是个机会吗?因为来这里的路上,只能经过茂密的丛林,然后在那里埋着之前布下的两种陷阱。

藤木将身体贴往地面,往丛林深处张望,还是看不到对方的身影。

他们穿过了两种陷阱。耳机中不断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和野兽般的吼叫声。

奇怪的是,没有听到楢本的声音,如果两个人是一起行动的话,应该会交谈才对。

难道这又是什么诡计吗?藤木心中突然涌上这样的念头。让我们误以为敌人只有一个,然后另一个再从另一边逼近……

但是冷静思考后,觉得这种解释并不合理。首先得先识破游戏机里面装有窃听器这件事,从情报这点来看,楢本他们并没有跟上,所以应该不会连这都想得到。

敌人小心翼翼地进入丛林,慢慢往前推进。

丛林入口处,地形比四周稍微高一点,也有可以躲藏用的大岩石,这也是藤木看中这地方的理由之一。

可以躲在岩石后,用望远镜观察敌方的一举一动。

还没发现任何东西,藤木继续等待着。

被尖锐的鸟叫声给惊醒。

耳机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来的,没想到即使在如此紧迫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打瞌睡。

停在刺桧的树梢上,正是那深红色鶑。尖锐的鸟呜像是一种警告的讯息。

危机已经逼近。

藤木悄悄地从岩石后探出头来。

敌人已在五十公尺前方处,正一步步向这里逼近。

即使肉眼也可以认出,鹤见并没有带着什么弓枪之类的东西,看起来行李包好像也是空空的。大概是想让自己身子轻盈点,走得快一点吧。只有一把可以当作武器的求生刀挂在腰际。

藤木趁还没被发现时,赶紧退回去。

看来大概是楢本留下来处理野吕田的尸体,或许是觉得鹤见一个人应付就绰绰有余了吧。

鹤见这男的虽然有点年纪了,但是因为长年从事劳力工作,体格相当强健,就算赤手空拳跟他打架,也未必赢得了。

看来,只有把他引到陷阱里了。

因为在丛林里来回走了好几次,所以足迹早已成了一条小径。猛一看很像是野兽留下的,但这点小技俩应该骗不了鹤见才对。

丛林的入口处,传来叶子摩擦声。

是鹤见,他进来了。

藤木本能地向后退,已经没有机会看清楚对方的样子了,现在只能凭声音来判断。

带上耳机。

一清二楚,就在丛林入口处附近。

但是声音相当微弱,可能是电池快没电了。

藤木不断祈求着,至少也等这一切结束。

意外地,鹤见相当谨慎。一步一步确认过四周的情况后,才继续前进。

藤木觉得鹤见应该就在坑洞的前方,从叶子的摩擦声或灌木树梢的沙沙声,感觉得出来。

但是就是没有出现。

也不可能停下来啊。从耳机中隐约可听见,鹤见小心翼翼往前进的声音。

难道是往旁边走了?

对方或许会怀疑一些刻意掩盖的痕迹。

尽管如此,在丛林里行进一件相当辛苦的事。

不,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讨厌脸或手被荆棘刺伤的话,还可以采匍伏前进的方式。

藤木感到相当不安。

全神灌注地听着收信机里的声音,果然应验了藤木所想的。

可以确定的是,对方已经逼近了,不过完全掌握不到会由哪个方向窜出。

虽然想将敌人引诱到一个适当的地方,但是在这里应战会是个正确的选择吗?

藤木伸手摸着口袋里的催泪瓦斯和特殊警棒,这两样根本就称不上是武器。

藤木心想,至少有把柴刀就好了。但是因为顾虑行动上的方便,只带了些基本防身用的东西。或许潜意识里,就是想避免和敌人硬碰硬。

只要能把敌人引诱到陷阱里,一切就大功告成了。这样不但可以免除危险,也不用花费任何力气。藤木脑子里一直重复着这种美梦。

藤木刻意压低身子,查看四周。

耳机里传来风声、鸟呜声、还有草丛沙沙的声音。

总而言之,再留在这里是很危险的。

藤木又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希望敌人能真的中了陷阱。

弓箭陷阱的线非常细,为了防止脚被勾到,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地走。

前方传来声音。

有人在那里。

藤木吓得脸色发白,因为这声音是从比自己还要接近避难处的地方传来的,意思是对方也许已经闯关成功。

莫非鹤见已经绕过来了,但是匍伏前进的方式不可能那么快才对……

灌木摇了一下。

藤木反射性地抽出特殊警棒,用力一甩,棒筒上锁的金属声,响彻丛林。

蓝突然从灌木丛中冒出。

来做什么啊!快点回去!这里很危险……

“危险!后面!”

蓝大叫。

藤木迅速转过身子,开始喷洒催泪瓦斯。

无色烟雾弥漫开去,满是刺鼻的臭味。

鹤见打算从草堆里爬起来,却被藤木喷个正着。

鹤见一面吼叫,一面以握着求生刀的右手护着满是肿疱的脸。

就是现在。藤木展开连续猛政,想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这种勇气。藤木以特殊警棒往鹤见的手腕劈下去,结果没有瞄准,打到指关节,但是鹤见还是痛得哇哇大叫,求生刀也掉了下来。

接着再用特殊警棒往对方的头部,重重地劈下去。

不,不是用打的,是用戳的……

这时彷佛听到妹尾的声音,藤木心想这下完了。

鹤见紧抓住藤木的手。

藤木死命地将催泪瓦斯,喷在那像是经过特殊化妆的怪脸上。

连藤木自己也被臭味所刺激,熏得连眼睛都张不开,想必对方更不好受。鹤见痛苦地闭着眼,歪着脸,露出牙齿。那种似笑非笑的样子真的很诡异。但是鹤见就是不肯放手,反而越来越用力。藤木的骨头像快被他捏碎似的,连手中的特殊警棒都掉了。

鹤见迎面给了藤木一记痛击,本以为被警棒一挥,这恶鬼的手指应该会骨折……

藤木痛得捂着脸,接着又是一记,藤木痛苦地吐着胃液,在地上打滚,一副快不行的样子。

鹤见一手举起藤木的身体,发出野兽咆哮般的声音,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只闻到一股非常刺鼻,像腐败的肉般的口臭。

藤木早已眼冒金星,头部又挨了一记右勾拳。

虽然没有正中太阳穴,但是也让藤木差一点因为脑震荡而昏死过去。

接着,鹤见又用右脚不停踹着藤木,踹得藤木左边的大腿都麻痹了,根本无法站立,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鹤见又发出满足的吼叫声。

藤木再也提不起任何斗志了。

虽然两人体格差不多,但显然臂力有差。一定要将对方击倒的意志,已经无法和痛苦相抗衡了。

藤木失去了武器。

一定会被恶鬼打死的。

忽然藤木的指尖像是碰触到什么。

是弓箭陷阱的线。

藤木迅速地贴着地面,拼死地想抓住线。一刹那,鹤见使出怪力,藤木的身体像是气球般浮在半空中,但他还是死命地以指尖拨弄着线。

然而,陷阱并没有任何反应。

已经没办法了……藤木觉得末日就在眼前……鹤见又开始死命地踹着。

没气了,身体向前飞去,又被拉回。

丛林间响起了一阵微小的声音。

头发感受着风的流动力。

鹤见忽然失去了浑身的怪力。

没多久,一道湿暖的液体,顺着藤木的肩膀流下,彷佛听到一阵潺潺的流水声。

原来是手制的枪,漂亮地刺穿鹤见的喉咙,混杂着泡沫的血液,不断从嘴巴和喉咙的伤口处溢出。

鹤见望着天空,几乎染成鲜红色的身体,还不断地淌着血。

不久,鹤见就如同棒子般硬直地往后倒下。

藤木呆坐在地上。

张大着眼,直盯着已无法动弹的鹤见,虽然知道鹤见已经死了,但还是会担心这恶鬼是不是又会起死回生。

极度恐惧的情绪终于舒缓下来,藤木看着蓝。

蓝直盯着鹤见的尸体,眼神混杂着恐怖与厌恶,和那种拼死命终于成功的喜悦。

游戏机里的画面,满是“BadEnd”的文字,跟安部芙美子的时候一样……

藤木关掉电源,虽然不是很清楚这东西到底是怎么设计出来的,但是连这玩意儿都能知道持有者已经死亡,并且还一副幸灾乐祸样。

藤木抽出电池换到已经快没电的收信机后,就顺手将游戏机丢到草丛堆里。

“……对不起。”

蓝说。

蓝对于自己擅自跑出避难处的事道歉,但是似乎有非得这么做不可的理由。

“没关系。”

藤木淡淡地回答。蓝却一脸消沉的样子。

藤木开始翻找着鹤见的行李袋,除了游戏机外,几乎没有其它可用的东西,唯一的收获,是在外侧口袋找到的香烟盒,里面只剩两支,可能是因为火柴和打火机都用完了

,所以才剩下来的。虽然藤木平绝对不抽含薄荷脑的香烟,但是这种非常状况,确是个求之不得的好东西。

抽出香烟,发现盒侧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迟疑了一下,藤木还是用火柴点了烟,火柴也所剩无几了。

一种不真实的清凉感,将烟吸入肺里,再慢慢地吐出来。

只要一深呼吸,肚子就会隐隐作痛,左边的太阳穴和大腿都还呈麻痹状态。

鹤见那张可怕的遗容,不时地浮现眼前,犹如坏掉的古井的汲水器般不断地吐出血来,直到全部吐完才肯甘愿地死去,像是在进行着他的最后一项工作……

已经够了。

藤木把香烟弄熄。

“你还在生气吗?”

蓝心虚地问着。

“没有,从一开始就没有生气。”

听到藤木这么说之后,蓝才稍微放下心来。

“太好了……这样,就只剩一个人了。”

“什么意思?”

“为了我们能够抵达终点啊……”

蓝的语气还是吞吞吐吐。

我们,接下来或许就变成“我”了。

“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保护我们而已。”

“我知道,但是楢本一定会来攻击我们的。”

“所以要把他杀了吗?”

“不。”

藤木看着蓝。

“我并不是自命清高,只是如果想活下去的话,只有这方法,但我还是无法接受。”

“你是指什么?”

“我是指我们这样互相残杀,不就中了设计这游戏的家伙的意图了吗?”

“那你觉得我们还有别的方法可想吗?”

“没有,我已经厌倦了,不想再玩下去了。”

蓝目瞪口呆。

“不玩了?那你的意思是……?”

“逃出班谷尔班谷尔啊……本来就应该这么做的。”

“但是……你不怕惩罚吗?”

“这我当然知道。”

蓝沉默着,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我要往东走去收集粮食和水,你如果不想跟来的话,留下来也没关系,我会把游戏机和收信机留给你的。”

“你在胡说什么啊?”

蓝大叫着。

“你忘了还有楢本吗?你打算把我一个留在这里?”

“我要走了,要不要跟来你自己决定。”

蓝犹豫了一下后,僵硬着表情点点头。

蒙蒙细雨打湿了整个班谷尔班谷尔。

水滴沿着草木的叶子掉落到大地,红色的岩石经过雨水的湿润,渐渐地变成深红色。

去了数公里后,到了班谷尔班谷尔的东边。

藤木拿起望远镜确认一下四周的地形。目光所及的一片红茶色平原中,散布着草丛与灌木林。

“总之先往正东方直走就是了。”

藤木抬头望着天空。

“这里或许很难找得到丛林野食。”

“但至少不需要担心食水问题。”

“嗯!”

要担心的是今天晚上的落脚处,这里不同于班谷尔班谷尔的山岩,看不到什么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只能找个适当的地方随便挖个洞。

而且,还有一件事。

藤木看看地面,光是下小雨,土质就已经相当松软,所以绝对会留下很明显的脚印。倒不如来个倾盆大雨,把全部都给洗刷干净,但是那样的话,就更不容易找到可以栖身的地方,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淋着雨走了约莫一个小时,前方出现了一条小溪,或许这条小溪原本就不存在,挟着褐色的泥土,水势相当汹涌,雨量一增多的话,就会流得更湍急。

藤木这时终于了解,所谓遇到雨季,班谷尔班谷尔的交通就会完全瘫痪的意思。就连四轮驱动车都很难前进。

藤木突然想打开收信机听听看,结果什么都听不到,只好苦笑了一下。

这一带没有转播器,收信机就无用武之地了。意思就是,已经从这游戏抽身了。

再沿着河川往北走了一段路,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渡河的地方,踩在凸出的岩石上,一路跳着过去,就体力而言,这绝对算是激烈的运动。

或许因为天气过于闷热,雨也不是很大,但是水已经完全把衣服打湿了,粘湿地贴在皮肤上。加上体温不断地降低,藤木觉得不同于往常,体力消耗的程度特别快,不用说,蓝更是一脸的疲惫。

“先找个地方休息吧。”

藤木环顾四周,看不到有任何可以躲雨的地方。

再往前走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类似小土丘的地方,用柴刀在上面挖了一个洞,水还是无情地滑成串流出,洞里面也是湿湿的,不过至少比直接当个落汤鸡来得好。

藤木和蓝依偎着,内衣湿湿地黏在皮肤上,相当不舒服,但也只有忍耐了。

不知不觉,两个人都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整整睡了八小时以上。

藤木对于自己的贪睡感到极度恐慌,紧张得连心跳声都听得见。

“起来了!我们要马上出发。”

摇一摇睡眼惺忪的蓝,外面的雨已经完全停了。

……敌人正逐渐逼近着。

那家伙正循着我们的脚印追来。

藤木的不安,马上传达给蓝。

“楢本……?”

“没错,或许我们睡着时,就已经拉近了相当的距离了。”

“但、但是,我们不是已经来到班谷尔班谷尔的外围弓吗?他应该知道如果违背警告擅自逃出来的话,会有很重的惩罚的,不是吗?”

蓝神经质地拨弄着塌在前额的头发。

“我们是放弃了游戏而逃出来的,不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最后的胜利者不就是楢本了吗?那他还有必要追我们吗?”

“理论上是这样,但并不一定就是这样。”

“为什么?”

“因为这不是游戏主办人所期待的结果,也不是楢本所希望的,现在他的脑子里就只想杀了我们。”

蓝沉默不语。

“楢本应该早就发现鹤见的尸体了,这样他就可以先填饱肚子,不像我们是要采集丛林野食,所以他有可能循着脚印追上来。”

蓝脸色发白。

“走吧。”

藤木催促着蓝,一旦被发现的话,就逃不掉了,而且这里不像班谷尔班谷尔那样的迷宫,在这种一览无遗的平原,根本没什么花招可以耍。

两个人拼命地往前跑,一定要尽量拉开些距离。

天亮后没多久,开始了日射地狱。

原本湿答答的衣服没多久就全都干了,也不用担心体温下降会引起感冒。

但是毫不留情的强烈日光,却让藤木和蓝的体力消耗更大。

还是得找个地方先躲一下,不过实在很难。

结果还是继续顶着大太阳,在炎热的草原中行进。两个人不停地喝水,用水浇在发热的头和肩膀上,保险套装的水马上就见底了。

藤木已经受不了这种修行仪式,昨天明明水源是那么的充足,而今天却面临无水的困境。这附近不要说河川,就连积水的小坑也没有。

日正当中,疲劳与口渴也达到了极限。

班谷尔班谷尔里的植物,切开茎的部分还有水份可以饮用,但是这里却完全看不到这种植物。

蓝嚷着要休息,想想到目前为止,蓝从没主动这么要求过,可见她真的是相当累了。

这一带的土壤好像含着什么特别的成份,比班谷尔班谷尔还要艳丽的深红色,与树木或草的颜色刚好呈对比,看起来特别显眼。

再往前走,看到一棵看起来营养不良的刺桧,虽然当不成树荫乘凉,但多少可以挡一下,两个人就像全身瘫痪似的躺在树下。

睡意马上袭来。

害怕醒的时候,楢本就站在面前。

恐惧与睡眠的欲望激烈地纠葛着。

但是,一切都是无法预知的事。

有点半途而废的心情,光想一些无济于事的事也没有用。

两个人就像失去意识般,沉沉睡去。

当意识恢复时,发现脸上方有个黑影,是个容貌魁武的男人的脸。

黑鸦鸦的脸,眉毛骨向外凸出,深陷的眼窝,黄浊的眼睛闪闪发光,还有那塞得下拳头般大的嘴,露出白白的尖牙,尤其是那一头又灰又硬的头发,蓬乱地竖立着,下巴留着像玉米胡一样的络腮胡。

会被杀的。

一刹那,身体害怕得无法动弹。

但是,这不是楢本。

到底是谁?

那男人看到藤木张开眼睛后,说了一些话。

花了一些时间才发现他说的是英文,好像是说“Areyht?”

额头上盖着一条湿毛巾。

蓝也醒了,苍白着脸看着那男的。

那男人用澳洲腔英文拼命地问问题,但是依藤木的英文听力,几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就算藤木以前待过知名的证券公司,但没有调任海外部门的经验。

也许他是在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等问题。就算听得懂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藤木看着只穿着一条短裤的男人,感觉像是澳洲的原住民,也许对不熟悉的亚洲面乳感到有点畏惧,但是如此亲切的态度,应该是个善良的人才对。

藤木还是无法轻易地去除警戒。

因为还没确定这男的是不是这游戏的一环,也许是主办人知道藤木他们企图逃山班谷尔班谷尔,所以派出这男的来追杀。总之藤木陷入了疑惑的陷阱。

陌生男子用英文拉杂地问了一阵后,发现无法沟通,只好默默地递给藤木他们塑料杯,口干舌躁到极点的藤木,闭着眼喝着水,是柠檬水。

接着,又掏出了装在保鲜盒里的三明治。

藤木稍微犹豫一下后,就跟蓝开始忘我地咬起三明治,那是好久都没有尝到的美味,正常的食物。

虽然很想慢慢地吃,但不知不觉就发现自己竟像个害怕食物被夺走的动物般,缩成一团,狼吞虎咽地大口嚼着。

三明治真是无与伦比的美味,让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顾不了陌生男人一脸瞠目结舌样,两个人丝毫没有减缓吃的速度。

原住民的男人指着平原,嘴里嘟哝着像是赞叹着什么,虽然还是听不懂他所说的,但总觉得他的意思是“在这么富饶的土地上,怎么可能饿成这样呢?”。

那男人指着立在草原上,很像墓碑的土堆,藤木点点头,因为那也是普拉提提过的,所谓至高美味的丛林野食,白蚁窝。

那男的虽然知道根本无法沟通,但还是滔滔不绝地说着。

但是这次,藤木很努力地听懂了一些,因为对方一直重复着“FiyingDoctor”的字眼,因为两个人看起来体力相当弱,大概想叫医生之类的吧。

那男的手指着东边,一直比着开车的手势,藤木终于能够稍稍地理解他想表达的,好像是说“mycar”或是“10kilometersaway”之类的话。

藤木终于打开心防了。

或许这个人真的和游戏无关,直觉告诉自己可以相信对方。

或许他可以救我们出去。

那男的耸耸肩后,就开始往前走。

这时,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伴随着地面上飞扬的尘土。

一根细长的棒状物插在地上,是弓枪的箭。

藤木慢慢起身,箭的尾巴指着南方,表示楢本应该是在南边,但是到处都没有楢本的身影,不过约一公里远处,有个高起的小山丘,或许是从那里射过来的也说不定。

男人一脸惊愕的表情。

叫了一声好像是“Oh!shit”还是“Bastard!”后,就往应该是停着车子的东边跑去,比着手势叫藤木他们也一起来,但是藤木却抓着蓝的手往北逃。

之所以没跟那男人走,是因为藤木考虑到,如果楢本追上来的话,恐怕三个人都难逃死路,至少像这样兵分两路的情况,楢本不可能来个两面夹杀。

所以这种情况,楢本一定会先追我们,虽然会花点时间,如果那原住民男人可以帮我们联络到警察的话……

弓枪的箭,从那之后就没有再射过来了,毕竟隔着这样的距离,是不太可能瞄准的,刚刚那一箭,也许只是一种警告的意图。

看来那家伙打从心里享受这场猎杀行动。

忽然身后听到一阵引擎干转的声音,连续两声,隔了一会儿

又一声。

两个人吓得回头,在这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那声音就像远处的雷呜般回响着。

男人已经消失在树丛的另一端,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那声音,是什么?”

“别停住,继续走!”

藤木拉着蓝的手腕,拼命地往前跑。

“但是,刚刚那个人……”

“那是枪声。”

“枪?怎么可能?楢本他会有枪吗?”

“不是楢本,可能是监视这游戏的家伙。”

也许是那种能够设定瞄准范围的高性能莱福枪,而且是从远距离狙击的。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惩罚。

他们不用枪杀应当受到惩罚的我们,而改变了原先的计划,决定让楢本代劳,不过这正符合他们想要的剧情。

毫不犹豫地杀了一个局外人,没有任何罪的人,就因为怕他去讨救兵吗?

藤木对于还没向他致谢的事,耿耿于怀。

藤木已经气得七窍生烟。

但是现在还不是发怒的时候。

等这疯狂游戏结束,平安无事地回到日本,到时候……

“我们现在要往哪里逃?”

“往西边?”

在这一望无际的平原,没有什么可藏身的地方,还是得再逃回班谷尔班谷尔。

满天的星空就像是碎玻璃般,镶在黑色的天鹅绒上。

班谷尔班谷尔的天空,挂着细细的上弦月,很像黑猫的睡眼,毫不感兴趣地俯视着地面上的一切。

以两种色彩构成的天空为背景,映照着那接近紫色的深红色山岩,与之相对应的则是那沉睡在黑暗中的谷底。

再次回到深红色的迷宫。

被一只巨大却看不见的手带出这逃出过一次的游戏舞台,藤木的内心交杂着无奈与绝望。

迎着湿暖的夜风,藤木戴上耳机。

从鹤见的游戏机里取出的电池,已经没剩多少电量了。

“听到什么了吗?”

蓝小声地问着。

“没有”

如果从收信机听到声音,就表示生命有危险。尽管如此,两个人还是渴望能听到些什么。

到现在还没有被追上只能算是侥幸。还是因为楢本带着弓枪等重武器,所以行动没办法像鹤见那么迅速,不管怎样,与其现在这种半途而废的状态,不如早一点遇上比较轻松。也许下意识是这么期望着的。

这时,收信机终于传来了人声,断断续续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怎么了?”

蓝压低声音问着。

“有声音……应该是楢本。”

“他说什么?”

藤木示意蓝别出声,集中精神听着从耳机传出来的微弱声音。但还是听不清楚谈话的内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听不到。

“还是不行。”

藤木取下耳机。

“听不到吗?”

“收信机挂了,没电了。”

“怎么会……”

“听到楢本的声音,表示他还在班谷尔班谷尔的某处,如果从我们后面追过来的话,应该离得不是很远……”

“……但是,他已经一个人了不是吗?还会跟谁说话?”

“不知道,完全听不到说话的内容。”

“那怎么办?”

“失去了耳朵,表示我们已经不占任何优势了,总之就是继续逃。”

“等等。”

蓝一脸痛苦地叫着。别过头,拉扯着挂在腰际的助听器,发出喀哧喀哧的声响。

“拿去……”

蓝握着八个单三的碱性电池,平常助听器需要用到这么多电池吗?

“真的没关系吗?这样你就不能用助听器了……”

蓝点点头。

“对我而言,这已经不重要了。”

藤木换上新电池后,收信机又复活了。突然,从耳机里传来楢本发狂似的自言自语。

“小白兔们……逃吧!随你们逃,逃吧!我绝对会抓到你们的,把你们咬死,你们真以为逃得了吗?笨蛋……你们逃去哪我可是一清二楚……我看到脚印了,再怎么暗的地方我都看得到……我的眼睛可以看到所有的东西……看到你们的内心……不论白天或晚上……你们经过的地方,都有红外线留下的体温影像,发出一闪一闪的红光……就像路标一样,指引着我……你看看,连树都在帮我……你们没听到吗?四周都在笑咧!笑你们有多笨,居然不知道马上就会被活逮……然后被我生吞活剥地吃掉……树木、小草、石头、山岩,都在狂笑着……”

藤木皱着眉头,因为话语支离破碎,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看来他已经完全精神错乱了。”

“你的意思是……已经完全疯了吗?”

“没错……是发疯了。”

“这样,应该就不会追上来了吧?”

“不……”

楢本一直不停地喃喃自语着,似乎连现实与幻想,现在与过去,都已经到分不清楚的地步了。但是对于猎杀藤木他们这件事,却异常地有自信,这点实在令人有点匪夷所思,难道这一切都是他的幻想吗?还是真的紧追在后。

接下来的内容,让藤木一阵错愕。

“又是三岔路,哼!难不倒我的。又是往左,看来你们好像比较喜欢往左走嘛!照理说,一般人下意识都会选择右边,所以你们就想说走左边会比较安全,是吧?笨蛋,你们马上就知道啦!你们马上就知道啦……”

“赶快走。”

藤木催促着蓝。

“怎么了,喂?你给我说清楚一点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现在那家伙就紧跟在我们后面。”

原本以为蓝会提出一连串的问题,但是意外地蓝并没有。

在那黑漆漆的迷宫里走着。

彷如一种隔代遗传,很久很久以前的狩猎时代,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特殊能力,突然间又觉醒了……

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无济于事了,重要的是结果。

楢本紧追着,这是不争的事实。

前方又出现了三岔路,班谷尔班谷尔的自然景观中,似乎偏好三种选择。

“要往哪一边?”

蓝问。

“……右边吧。”

藤木已经不再怀疑楢本有猎犬般的能力,等一下听那家伙经过这里时的疯言疯语,就可以判断出他的所在位置。

集中精神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着,现在只能想着这一瞬间的事,无法预知一个小时后,或者短短的十分钟后,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如果只是充满着不安,只会因为绝望而丧失求生的意志。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从刚刚就一直有这种感觉。

“火星的迷宫”……

在巨大的迷宫中,被食尸鬼追杀,到处逃窜寻找逃生之路。

在游戏书里,这个时候,就已经确定是BadEnd了,不管选择的是哪一条路,都难逃一死。依照“火星的迷宫”所布局的一个游戏,那结局也不一定会是一样的。

但是不合理的感觉还是不断侵蚀着理性。

收信机那头还是传来楢本的呓语。

这家伙真的神经错乱了,但是现在也不能冒然将收信机关掉,因为这是唯一可以知道对方位置的线索。

接着又遇到四岔路,再一次选择最右边的路,是一个缓坡的弯道,同样形状的山岩,星空,上弦月,有时真会有种在同一个地方打转的错觉。

耳机中又响起楢本的声音。

“哈,终于选右边了,为什么突然变了呢?……一直往左走腻了是吧?……但是不管哪边,都是一样的。这脚印还是新的,应该不到一个小时……就快了……期待你们将变成一团肉球……”

藤木再一次受到打击,不到一个小时,第一次选择了往右的路,还只不过是十五分钟之前的事。

楢本就快追上了。

他一定是跟着我们的脚印追上来的,如果不想留下脚印,就只能避开软土走在粗沙砾上,可是会发出很大的声音。

如果他听到脚步声的话,那一切都完了。

到底该怎么办呢?

又是分岔,一定得选择其中一边。

“左边。”

藤木马上指着左边,没有任何根据,连凭直觉判断的时间都没有,只是一种机械式的抉择。

往左边的岔路异常的蜿蜒曲折,而且越走越窄。

“你看,这条路……”

在这之前,蓝从来没对藤木选择的路发出一句怨言,但是此刻听得出蓝心中的不安。

“我知道。”

藤木口里虽然这么说,但是根本不知道今后该怎么走下去才好,就算再折回去,不但浪费时间同时也是死路一条,最坏的情况或许就是跟楢本对上。

但是如果继续往前走,前面是条死路的话……

藤木不想再思考这些无用的假设状况,毕竟现在除了往前走之外,已经没有其它选择了。

但是就在下一个转角,棋亘在藤木眼前的,却是前方五十公尺处像面屏风似的岩壁。

“前面是死路。”

蓝一副快哭出来的声音,藤木拼命地找寻能够攀登的地方,但绝望的是,三面都是峭壁。

“已经没办法了……”

“等等!你看这个。”

藤木指着山崖尽头的左侧。被大岩石凸出部分遮住,加上是在谷底的阴暗处,所以不仔细看根本就不会发现,原来是一个宽约两、三公尺,像是龟裂似的羊肠小道。

但是从那里头却飘来微微的消毒药水臭味。

藤木按住想马上冲过去的蓝。

“怎么啦?”

蓝一脸的不解。

“怎么看……就只有这里可以走了啊?”

藤木抬头看着龟裂的山岩,宛若圣诞节霓虹灯饰的星空下,山岩的轮廓看起来更明显,龟裂般的山谷,越往上,就变得越寛。

是V字形谷……绝望如同潮水般,从四周涌来。

这种臭味一定是跟有DeathAdder的山谷一样,里面一定有一大堆毒蛇。

但是不管会不会遇到蛇,事情还是会转变。藤木环伺着V字谷的四周,四周一片漆黑,就算有写什么也不见得看得到。

但是在星光的掩映下,隐约感觉像似白色的线条浮出来般。

刷亮了一下火柴。

虽然微弱的火光仅维持了两、三秒钟,但已经足够用来确认上面所写的阿拉伯数字“3”。

3……

偏偏是最差的一个数字。

连查看笔记本都不需要,姑且不论记不记得其它数字,清清楚楚地记得编号3号是Taipan。

游戏机里的插图,那种形状不像DeathAdder,奇怪的短胖身材,感觉比大青将(日本产的暗绿色无毒蛇)聪明,颜色是普通的茶褐色,也许第一眼感觉不出是毒蛇。

但是照普拉提的说法,Taipan的确是世界上最毒的毒蛇。

毒蛇的危险性不一定取决于它的毒性,还要考虑毒量与毒牙的长度,攻击性与敏捷性。

依毒性的强度而言,编号1的内陆Taipan是属于温和派的,编号2的西方褐蛇,动作敏捷,一受刺激就会立刻反击,但唯一的弱点就是毒牙较短,所以无法将大量的毒液灌到对方体内深处。

但是编号3的Taipan(KomonTaipan)在每一项,都是独占螫头,内陆Taipan那肥大的身躯,最长可达三?六公尺,具有非常猛烈的攻击性,而且灵敏度相当高,毒牙长,毒量特别多。

Taipan这一家族,不是为了自我防卫,而是为了专门杀死猎物才储存剧毒于体内的蛇,所以和一般花蛇不太一样,没有亮丽的颜色或显眼的外型,所以不易发现。

想想,没有什么比能跟背景融为一体的特性相抗衡了,远比那些敏捷花俏的毒蛇来得可怕。

特别是在黑夜的班谷尔班谷尔。

尽管如此,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除了走进去,没有第二条路了。

藤木决定踏出一步。

消毒药水般的臭味越来越强烈,一定是为了不让毒蛇跑出山谷,才喷洒一些药品。

刚刚划出火柴时,眼睛瞬间习惯了亮光,现在又要再一次适应黑暗,需要一些时间。一时之间,地面看起来就像是宇宙般的漆黑。

藤木蹲下身子,手上抓起了一把土,将那发出刺鼻臭味的泥土,全身上下乱涂一番。

看到藤木的

举动,蓝起初有点吓到,但似乎马上就了解藤木的用意,同样抓了土涂满全身。

耳机又传来楢本的声音。

“二选一……果然是左边。”

紧张得连背都拱起来了,藤木轻轻地将食指顶着唇边。

楢本终于走到最后一个岔路,如果在这里发出一点声响的话,就惨了。

从岩石后方,探出头来窥视着,藤木紧握着之前鹤见所带的求生刀,但是刀刃的部分绝对不能暴露在岩石外,如果被星光折射到的话,就等于告诉楢本藏身之处。

藤木终于能够适应黑暗了。

两只矗立的脚影,确实是人的脚。

肩上背着弓枪与五、六十公尺弯曲的物体。

藤木发现那是把山刀,记得妹尾也带过,有着长长的弯刃,因为重心在接近刀刃的前端,所以可以利用它的重量,轻轻松松地砍断粗树枝,所以要切断人的手脚应该是轻而易举的。

他就站在死路的入口,脸朝着这边。

两道圆圆的磷光射入藤木的眼底,是那种淡绿色的光。

藤木呆住了,酷似Dingo的眼睛。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如果是的话,在黑暗中不会那样发着光。

想起从前听说过,如果吃了人的眼球,眼睛就会发出像野兽般的光芒,莫非是真的……

发光的眼睛穿透黑暗,直盯着这里瞧。

耳机的杂音混杂着嘟嚷的声音。

“没路了……虽然有脚印,可是……难道是陷阱?”

藤木这才了解他已经不是个人了。

是食尸鬼……专门猎杀人类,有智能的肉食性动物。

藤木焦急地往后退,虽然隐约看得到地面,但没办法看得清楚,万一踩到Taipan的尾巴,不用等到食尸鬼来,就已经完蛋了。

脚底尽是小石头吱吱嘎嘎的声响。

藤木吓了一跳,停住不动,这时耳机传来兴奋的吼叫声。

“听到啦!在那里是吧!”

食尸鬼无声无息地悄悄逼近着,但是收信机里传来微微的脚步声,大步大步地跳跃着。

已经顾不了会不会发出脚步声了,两个人拼命地往V字谷深处跑。

背后传来怒吼声,耳机里也是。

“就在那里吗?为什么要逃呢?我们不谈一谈吗?”

“就在那里吗?为什么要逃呢?不谈一谈吗?”

完全不想理会,只是拼命地拔腿狂奔。

“我们是最后存活下来的,应该互相合作才对啊!”

耳机传来最后的讯息。

“你们就要成为我的食物了!”

食尸鬼尽管扛着沉重的武器,脚步还是很敏捷。

距离越来越近了……

谷底稍微变宽了,约有五、六公尺,两侧长着一种叫斯皮尼非克斯的杂草,如果要躲避Taipan的话,就只能走没有草的中央,但是并不好走。

转弯处,蓝的脚忽然绊了一下。

好像是被突出的岩石绊了一下,蓝微弱地呻吟着。

“你快跑吧!”

“你在说什么啊!快点站起来!”

藤木强硬地要将蓝拉起,蓝却摇头。

“我的脚……骨头好像受伤了,没办法走了!”

“现在是说这种丧气话的时候吗!?”

后头传来楢本的声音。

“怎么啦?”

藤木回头。

V字谷的中间,有个人影。

是楢本,当然完全看不到他的脸,两手拿着弓枪缓缓地朝这逼近。

黑暗中,只有两个眼睛微微地发着光。

藤木关掉收信机。

“是不是跌倒受伤啦?真糟糕,不赶快处理的话会化脓喔!”

楢本抿嘴笑着。

“这么重要的肉要是腐烂了……”

一步一步地逼近着。

就在距离二、三十公尺处,从谷顶上方照射下来了一道星光,照着楢本那发光的眼睛和尖牙,虽然长相是人类,却让人更加毛骨悚然,那张吞下了一堆人肉过的嘴巴,竟开口说着人话。

“我们是不是该为彼此的重逢而高兴一下啊?然后再好好想一想该如何有意义地度过所剩不多的人生……现在应该是开始倒数计时的时候,不是吗?”

已经想不到任何对策了。

难道真的要在这种地方,被这说着人话的食尸鬼了结生命吗?而且被杀了之后,还要被肢解吃掉,一想到就忍无可忍。

藤木紧紧地握着求生刀,虽然抵不过弓枪和山刀,但是至少可以奋战到底。

蓝踉跄地站了起来,虽然很痛,幸好没有骨折,但是要从眼前这食尸鬼手中逃走,的确是件不可能的事。

对方除了跑得快之外,在黑暗中,眼力也比我们敏锐。

黑暗中的眼力……

藤木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主意。

附着蓝的耳边小声地说着。

“把眼睛闭上,两只手按住……等我说好之前,绝对不可以睁开眼睛。”

蓝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想看心爱的男人死在自己面前,就尽可能从头到尾都不要作声,你如果不想太痛苦的话,就不要随便乱动。”

藤木说。

“这是我最后一个请求,让我抽一根烟可以吗?”

藤木紧张得连声音都沙哑了。

食尸鬼笑了笑。

“可以啊。”

藤木找一找口袋,取出鹤见之前带的最后一支香烟,用火柴点了火,慢慢地吸着,然后出其不意地将点着火的香烟丢向草丛。

“我一直在想,见到你的时候,一定要问你一个问题。”

食尸鬼疑惑地看着藤木。

“你想怎么样?”

“你不觉得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吗?你们拿到的是有毒的粮食啊。”

“你说什么?等一等,你……?”

食尸鬼的眼神游移在藤木与草丛间,这时啪的一声,熊熊的火光在枯草中蔓延开来。

藤木突然拉着蓝的手往前跑。

看到闪烁的火焰后,黑暗中的眼睛就不敏锐了,四周看起来就像五颜六色的不规则色带在空中漫舞着。

“蓝,睁开眼睛!拉紧我的手。”

“好。”

背后传来激烈的怒吼声,大到几乎听不到蓝的响应。

食尸鬼的眼睛在看到火焰的那一瞬间,应该是什么都看不到,这期间虽然不知道可以跑多远,但是也要尽全力绝不放弃。

对藤木而言,那一带就像包围在沥青般的浓密黑暗中,现在只能仰赖蓝的眼睛了。

忽然背后有道光照过来。

藤木发现自己的揣测太过天真了。

食尸鬼用粗树枝点上火,像火把一样高举着。

橘色的火焰映照出一张奇怪的面孔。

可能是吃了太多人肉的报应,满脸被肿疱覆盖,从眼窝中突出的眼睛,映照着不太相称的小虹彩。

像是人内心里所暗藏的冷酷、恶意、妒忌、憎恨和愤怒等所有的负面情愫,在全身上下犹如热气般升腾着。

“你这狡猾的家伙……就快变成一团肉了。”

弓枪的箭,瞄准着藤木的胸膛。

这时藤木看到食尸鬼,左手盘着一尾大蛇。

约有三公尺长,茶褐色的鳞片闪闪发光,是Taipan。

循着藤木的视线,食尸鬼也注意到蛇的存在。

“你这家伙想干嘛?”

食尸鬼拼命地想用火把蛇驱走,但是Taipan完全没有反应。

红红的眼睛直瞪着食尸鬼。

之后又出现了几尾Taipan,循着火与烟的方向聚集着。

“这些家伙……”

食尸鬼发狂似地吼叫着。

瞬间,Taipan毫无警讯地开始攻击。

Taipan咬住食尸鬼的脖子,动作超乎想象地干净利落,瞬间毒牙插入了好几个地方。

食尸么怪异的脸更加扭曲,大声尖叫着。

后面又紧跟着好几只Taipan,开始展开集体攻击。

Taipan群以火焰为目标,反复地进行着一波波的攻势,可能是因为这不速之客和火焰打扰了它们的好梦,疯狂地攻击着。

食尸鬼的弓枪掉了下去,踉跄地向前走了两、三步,藤木握紧求生刀准备应付。

食尸鬼凄惨地大叫着,想甩掉手中的山刀,但是手腕却麻痹了,不听使唤。

大量的毒液不断侵入体内,虽然努力地想往前走,但是神经似乎已经受损,动作就像机器娃娃般不灵活,啪的一声倒了下来。

数只Taipan咬着全身各处。

食尸鬼终于无法动弹,完全气绝。

像是强韧的绳子般的生物群,不断地攻击着,固执地啃咬着那已经无法动弹的尸体。

当火把熄灭后,四周又笼罩在一片黑暗中,但是无声的暗斗似乎还未停止。

早已吓得半麻的头脑,浮现一种诡异的感觉。

就算Taipan是多么具有攻击性的蛇,但是这已经不像是一般野生动物会采取的行动。

想到可能的理由时,藤木感到一阵惊愕。

游戏的主办人使用甲状腺贺尔蒙以及鸡尾酒等东西,要把普通人改造为食尸鬼,那么如果这些毒蛇也注射了同样药物的话,一定也会变得非常地凶暴。

证明了刚刚眼前那一幕,设计出来的怪兽与怪兽间的残杀画面。

藤木再次习惯只有星光的暗夜,毒蛇群还是死缠着食尸鬼的尸体。

如果Taipan的注意力转向这边的话,我们也完了。

想起普拉提的解说,一般来说,毒蛇的可能攻击范围顶多是抬起头的两倍远,但是这并不存在已经药物中毒的Taipan,因为刚刚这些蛇都是朝向目标物一拥而上的。

毒蛇群已经疲劳困顿得无法动弹,疯狂似的怒气也收敛了点,呈现一种虚脱的状态。

非逃出这里不可。

脑子里总算恢复了正常的思考模式。

原来在草丛堆里的Taipan或许是被火光引出来的。所以现在每一只应该都已经精疲力竭,没有气力想再攻击才是。

把握现在的机会。

蓝捂着脸蹲在地上,藤木扶蓝站起来,悄悄地往食尸鬼尸体方向走去。

有一只Taipan忽然抬起头来,两个人像结冻般似的停住,等待蛇转移注意力。

小心翼翼地绕过旁边,眼看就快踩到这些家伙的身体,脚抖了一下,无比慎重地跨越过去。

一场小火灾烧到只剩下几根枯草,从焦黑的草丛中飘来阵阵臭烟味。

不能保证所有的蛇都参加过了刚刚的攻击行动,不过绝对不可以再激怒它们。

看到了出口,藤木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一瞬间,却觉得后方有股奇怪的感觉。

轻轻地转过头去,不远处有一只Taipan正凶狠地瞪着这边。

但是为什么不像攻击食尸鬼时一样,凶猛地攻过来呢?

后来才想到是沙子的关系,因为身上涂着洒过药品的沙子,所以它在犹豫要不要采取行动。

开始慢慢地往前走,距离出口处还有几公尺,这时Taipan却毫无警讯地攻过来。

藤木瞬间将蓝推往谷外,接着自己也准备逃跑,左侧大腿却突然一阵剧痛。

藤木往前走了两、三步后就倒在地上。

这才发现脖子已被弯曲尖锐的毒牙刺到了。

过了一会儿,Taipan并没有攻击过来,已经看不到毒蛇的影子。

但是并不能就此松懈,因为藤木知道这一咬,就足以致命了。

藤木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

“不行,你好好躺着。”

感觉蓝的声音格外遥远。

猛烈的神经毒已经开始蔓延到全身,尽管比日本的夏夜还要高温,却像是在严冬中,全身的体毛冷到竖起来。

全身直冒冷汗。

视野渐渐地越来越小。

耳朵可以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结局果然是BadEnd……

藤木叹了一口气。

在一开始,就选择了正确的岔路,之后也没有做过什么错误的决定,现实情况比游戏来得严苛,尽管如此,好像也不定会顺利。

不过至少我已经尽了全力。

况且变成这种结局,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仰望着夜空,因为视野越来越小,彷佛就像从井底往上仰视似的。

看到蓝的脸,她在哭泣,泪珠滴在藤木的脸上。

“蓝……”

感觉不像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来的沙哑声音。

“嘘,不要出声,现在正在帮你急救。”

“没有办法了,这是全世界第三毒的蛇。”

如果没有血清的话,就无药可救了。

“最后有件事想问你……”

“不可以说话!”

蓝还在掉眼泪。

“我一定要问,你知道关于这游戏的事吗?”

蓝手遮着嘴巴,默默地摇头。

“为什么,都快要死的人了,告诉我又何妨?……野吕田真的是游戏的主人吗?”

犹豫了一下,蓝点点头。

“也就是说……他是游戏主办人身边的人,只是个用完就可以丢的棋子……”

身体开始麻痹,下半身已经完全没有感觉,连手腕也不能动了,意识开始模糊。但是至少在临终前,一定要问到最重要的问题。

“告诉我……蓝,你又是为了什么?你到底是谁?”

蓝遮着脸,开始呜咽了起来。

难道到最后,你还是不肯告诉我吗?

嘴唇微微颤抖着,想再问最后一次,可是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视线没入一片黑暗中,不同于暗夜,不是黑暗,而是什么都不存在的无色世界……

听觉也渐渐麻痹了,蓝好像在说些什么,却听不见。

我就这样死了吗?

在这种地方,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悲从心来。

……无奈。

在绝望中。

大家都不明不白地死去。

这世间……究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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