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逃难行,几乎没有什么进展。带着身受重伤的野吕田,和之前两个人的速度比起来还不到一半。所以干着急也没有用。

幸好野吕田的血已经止住了,不需要担心他们会循着血迹追来。步行约一个小时,野吕田似乎有点支撑不住,不得不休息一下。

“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哪里了?”

蓝忧心冲冲。

虽然妹尾遇害的过程听得一清二楚,但还是搞不清楚是在哪个方向。

“不用担心,应该还有一段距离。”

藤木好像是在安慰自己似的。

“而且楢本他们至少会在那里待上一整天,这段时间,我们尽可能地远离有血迹的可疑处。”

“为什么知道他们不会马上行动?”

野吕田的声音十分沙哑。

“从解剖妹尾的遗体到全部吃完,我想应该要花上一段时间吧。”

蓝沉默不语,藤木很想打破这种窒息的静默感。

“再打开收信机确认一下好了,如果他们还在那里的话,就应该收得到。”

为了避免受到蓝的助听器和野吕田的游戏机发出的电波干扰,藤木只好带着收信机跑到四、五十公尺远的地方。

开启电源一、两秒后,藤木有点紧张地频冒冷汗,过了一会儿,终于听到楢本的声音。

“……怎么啦?不是肚子饿吗?吃啊!多吃点!”

“不……不用了……”

“你敢吐出来的话,我就把你宰了……鹤见先生,你看看他,居然还装客气。喂!过来帮我一下……”

藤木皱着眉头,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飞机啊?如果说强逼船冈吃妹尾的肉,这又是为什么呢?真不明白。

继续听了一会儿,还是听不出个所以然。

藤木索性关掉收信机,回到蓝和野吕田那里。蓝疑惑地看着藤木,藤木只是简单地说明一下楢本他们现在的情况。

这天终于走了有五公里之远。天色暗暗的,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必须花点时间找个可以避雨的地方。

藤木离开营地,独自来到空旷处。天空乌云密布,开始刮起了风,藤木再次打开收信机。

令人作呕的飨宴还在继续着。

像这种天气,不出明天,妹尾的遗体就会开始发臭,所以必须先用火或是土窑过热。

如果将收信机断断续续的情报连起来,楢本似乎已经用尽所有可能拿来升火加热的工具,加上往南的路径所得到的多半是粮食,几乎没有什么求生工具。

如果是原住民的话,应该会用摩擦木头的方式来升火,看来楢本他们大概不具备这样的常识才对。

这样的话,他们可能明天一早就会启程寻找新的猎物。享用了一顿血腥大餐,外加一些备用粮食,至少好一段时间,能让他们专心寻找下个猎物……

藤木越想心情越糟,索性把电源关掉。

拼命地想要安慰自己,绝对不会有事的,应该不会被逮到的。

就算这些人已经成了失去人性的野兽,也不可能像野生动物一样,具有人类不可能有的灵敏嗅觉。况且想在这犹如迷宫的班谷尔班谷尔里,轻易地跟踪到藤木他们,毕竟是件不太可能的事。

再说,藤木握有收信机这项秘密武器,楢本就算计划得再周详,作梦也不会料到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就在别人的掌握中。

但是,就算握有再多优势的条件,还是挥不去心中的不安。

藤木总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最重要的事,不知所措。

下了整整一个晚上的雨,终于停了。

总觉得有种异样的感觉。一股焦味,奇怪的光线,而且很热。

眼前出现了一堆营火,野吕田丢着枯树枝,火上串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大蜥蝪的动物,黑底白网状身,只有眼睛跟尾巴部分是红色的,大概是壁虎那一类的生物。

“你在做什么!?”

藤木跳起来走向火堆,拿起表面已经烤得差不多的壁虎,发狂似地踩着,对着一旁发楞的野吕田大吼大叫。

“你这白痴,是谁说可以生火的?”

“……我起来时,偶然抓到这只蜥蝪,想说这东西至少可以烤来吃……”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你知不知烤东西的白烟,可能会成为敌人辨识我们所在位置的一种标记啊!”

“对不起,因为我想这么小的火……而且天气阴阴的,应该不会太明显才对!”

“这么危险的事,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野吕田直赔不是。

蓝被吵醒了。

“发生什么事啊?啊,营火……?”

说明事情的原委后,蓝也开始担心起会不会被楢本他们发现。

因为过于紧张,众人面无血色。

楢本他们应该已经出发了。

虽然刚才莽撞的行为被发现的机率是一半一半,但是绝不能掉以轻心。

“我们现在就出发!”

藤木一面背起包包一面说,因为没有时间可多做其它说明了。

三个人继续默默地往前走着。

总觉得鞋底好像黏到什么东西似的,藤木低头一看。

这附近脚下所踩的不是沙砾,而是那种软软的土壤,经过一整夜雨淋,这土质已经变成黏土状了。

看到一个个印在地面的足迹,藤木彻底地感到绝望。

要一面消除足迹一面前进,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如果楢本他们真的被烟引到营地的话,再跟着足迹一路循来,对藤木他们而言,真的是无计可施。

而且足迹不仅可以指示猎物逃往的方向,对猎人而言,还可以从足迹里,得到很多关于猎物的情报。

譬如有多少人?男的女的?有几个人是健康的?几个是有病的或受伤的、体力弱的……

藤木望着天空,如果这时可以下场雨该多好,就能将一切完全消除……

但是天公不作美,和昨晚的霏霏细雨截然不同,今天晴空万里。

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抓到的。

当然丢下野吕田不管的话,或许还有逃命的机会。而且都到了这种生死关头了,哪还顾得了别人的死活,更何况会变成这样都是他的责任。

但是藤木知道自己没办法这么做,或许是因为心太软了,即使到最后也无法做出这么绝情的事。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藤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答案只有一个,跟他们拼了。只是自己之前都在抗拒这个事实,但是事到如今……

“藤木先生,你看!”

蓝的声音把藤木拉回现实,前方连绵的山岩中有个细缝。里面像是用巨刀劈成V字型的山谷,底部非常地窄,除了茂密的杂草外,还有像围墙一般的橡胶树。

“如果穿过这里的话,或许可以通往另一边吧?”

正如蓝所说的,从入口处望过去,这V字型的山谷,似乎一直通到相当远的地方,也许是山岩的另一边也说不定。

“但是如果在这里马上就没有足迹的话,他们不就知道我们进去这里了吗?”

“我想不会。”

因为今天早上闯下大祸,始终保持沉默的野吕田终于开口了。

“你们看,再往前一点就比较好走了。我们只要把足迹留过去一点,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折回来……”

“但是在折回来的时候,不是又会留下足迹吗?”

“只要踩在之前的足迹上,往后退着走就行啦!”

“原来如此……听起来好像行得通。”

蓝似乎已经完全准备好这么做了。

但是藤木不知为什么还是有点犹豫,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一定要回避这个V字谷。

V字谷……V这文字……

藤木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尖叫了一声,这个山谷的形状或许就是代表毒蛇的记号。

到目前为止,都还没遇到这种记号,所以藤木一直很在意,总觉得应该是个看板或标示之类的东西,但若真是如此,未免突兀了点。

但是如果是自然形成的V字型,不晓得有什么毒蛇警告的人,可能就会闯进去了。就算透露了情报,也会编个“V就是VenomousSnake”的假情报。为了活下去,每件事都必须存疑,都要切实地读出它所隐藏的真实涵义。只能说游戏主办人,是个擅于心计的阴险小人。

“我觉得还是不要走进去比较好。”

“为……为什么?”

蓝很不高兴地大叫着,经过藤木解释后,马上一脸僵硬。

野吕田也是一样,一脸无法置信地看着V字谷。

“不过野吕田刚刚所说的妙计,倒是可以反向利用。”

“什么意思?”

“我们从这里再往前留下两层脚印,走到下面是岩石,不会留下脚印的地方为止。”

蓝张大嘴巴看着藤木,过了一会儿,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如此,把他们引诱到有毒蛇的山谷,是吧?让他们误以为我们逃到山谷中……”

“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不过试试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现在对于设计陷阱企图加害别人的事,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尽量不要很明显地看得出有两层脚印,在某些地方,稍微晃动一下会比较好。”

藤木十分赞同野吕田的提议。

“这是什么啊?”

蓝似乎发现了什么似的,大叫着。

深红色山岩的表层上,浮着如文字般的白色线条,像是用粉笔写上去的,彷佛是参赛者所踏遍的足迹,弯曲、交错,尽是些绕来绕去的曲线……像极了8这个数字。

到这里已经完全没有怀疑的余地了,藤木从口袋中拿出笔记本确认。

“排名第8是……致命的东西。”

上面还有蓝从游戏机上画下来的素描,巨大的楔形头部,一团肌肉般肥嫩的身躯,任谁看了都会怀疑是毒蛇的样子。尤其配上那句“长长的毒牙,毒液强力无比”普拉提说过的话。

离开V字型入口后,又绕了几条路,藤木决定找一个隐蔽处暂时落脚。如果因为害怕,随便乱逃的话,只是一种盲目的自杀行为。这种非常状况,保持充沛的体力才是最重要的。

附近的地形相当复杂,而且水边长满了茂密的树群草丛,看来动物群应该相当丰富。

三个人决定分头觅食,因为还剩很多钓鱼线,藤木就在水边布下抓蜥蝪的陷阱。

但是做陷阱也是有利有弊,如果被楢本他们发现的话,马上就知道三个人的行踪了。

因此经过讨论后,决定陷阱只设于三处,而且避免做那种会将猎物吊得高高的陷阱,还是那种不太明显的弹簧陷阱之类的比较好。

藤木突然想起普拉提说过的一段话。

“大致可分为三种陷阱。网子陷阱、交错排列的树木堆陷阱、还有弓箭陷阱,只要是抓大型动物的话,网子陷阱就足够应付了。但是剩下的最后两项,也许是后面也会用得到,所以最好还是熟悉一下做法,至于会用在什么东西,这你们慢慢就会知道。”

到目前为止,藤木实际上做过的只有三、四种的网罗而已,以猎捕大型动物为主的树木交错陷阱,或是枪陷阱之类的,因为规模大又花时间,加上并不是很实用,所以不曾考虑过。

如果楢本他们把我们当成猎物,我们也不得不反向这样对待他们。

存在游戏机里面的讯息,因为电池拔掉后就全都消失了,所以留下来的只有简单的笔记和蓝所画出来的一些图。检讨过二十种以上的陷阱后,决定选择最单纯的掉落洞及弓形陷阱。

藤木看了看手表,打开收信机。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这应该是丛林西红柿。”

“原来如此,吃的东西基本上根本不缺乏。”

“但是已经吃得有点腻了,真想赶快回日本吃一顿象样的食物。”

“再忍一下下就好了。”

“你怎么知道?”

“直觉吧。”

“你是不是知道很多事?”

“……你这什么意思?”

“别装了,你就是这游戏的主人吧?”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蓝和野吕田的声音,对话只进行到一半,推断是在距离一百公尺以上的地方。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这对话的内容有点奇怪,蓝所说的游戏主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最不可理解的是,居然收得到他们的对话,从游戏机发出来的电波非常微弱,照理说,这样的距离应该是收不进来的。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这附近藏有转播器,而且电磁波相当强,因为避难所附近并没有什么可以隐藏机器的地方。

藤木四处搜查,正想放弃时,不经意地往山岩上一瞧,意外发现一个可疑物。

藤木拿起望远镜想瞧个仔细。透过镜头清楚地看到山顶上插着两支天线,而且比在蚂蚁窝的要大上好几倍,也许是主要的转播器也说不定。

如果太在意这转播器,也许会触怒游戏的主办人。而且就算确认过,又能怎么样呢?

藤木回到避难处,三个人开始动手制作陷阱。

掉落洞陷阱的部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只是在地面上挖一个很深的洞,在底部铺满尖尖的刺桧树枝,再用木头或草把洞掩盖起来。

至于弓形陷阱的话,就复杂且危险多了,制作时必须非常地谨慎才行。

藤木叫野吕田和蓝把强韧的尤加利嫩枝先弯好,再用钓鱼线绕个三圈当弦,就成了一把简易的弓。

接下来再用枯干的刺桧树干,作成类似箭,应该说比较类似枪的东西,搭在弓上,然后不断地测试调到可以直接射出的程度。

然后把弓拉满,放上枪,用来固定弓的东西,是用短树枝作成的触动开关,只要将钓鱼线往右方拉,就可以瞄准右正前方,猎物只要一勾到侧面或是正面的线,马上就会被射出的箭刺个正着。

等陷阱做好后,已近黄昏。布下的网罗陷阱,已经抓到了类似小型袋鼠的动物。

因为生火实在太危险了,白天是烟,晚上则是火堆的光芒,比想象中还要远的地方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不得已只好生食。如果杀了之后马上吃,应该就不会有食物中毒的疑虑,虽然还是有寄生虫的问题,不过现在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迎着朝阳,藤木在笔记本中写入一个新的记号,迎接游戏开始后第二个礼拜的早晨。

当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收信机。

“距离越拉越近了……我们可以稍微休息一下,那些家伙应该不会跑太远。而且我们还带着便当,今天或明天晚上再追过去就可以了……”

藤木紧张得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快给我过来,船冈,是谁害我们走这么慢的啊?就是你这家伙,拖拖拉拉的,干脆把你利来吃了算了!”

船冈虽然没有任何响应,不过好像还活着,也许因为惊吓过度讲不出话了吧。收信机听到的都只是楢本的声音,像是一幕诡异的独脚戏。他们现在会在哪里呢?如果收得到的话,肯定是在有转播器的地方,是哪个CheckPoint呢?还是……

“就在那山脚下休息一下好了……船冈,放心,我们很能忍的,已经习惯空肚子了,你说是吧?鹤见先生。”

楢本接下来的话,着实让藤木吓呆了。

“喂!你看看,山上立着两根棒子……应该是天线吧?”

楢本所说的天线,应该就是眼前山顶上那两根。他们马上就要往这逼近了,而且是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

会从哪里突袭呢?从前面还是后面?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鬼天线,不过待在正下方,可能对健康不是很好,不是有暴露在电池波下,容易得癌症的说法吗?船冈你认为如何?不想十年后死于癌症吧?当然我是指你如果可以活到那时候的话……没办法,这里的洞穴应该是最大的了。”

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待的地方,并不在这附近。

藤木深吸了一口气,想办法让情绪稳定下来。终于能掌握到一些现况。

他们肯定是在山岩的另一侧,而且是在天线的正下方。

假设从后面追过来的话,虽然有V字谷及陷阱,但如果是平行的路径,那所有防卫线就全部无用了。

藤木抬头望着那唯一的遮蔽物,犹如巨大屏风的山岩,紧密地相连着。所以他们如果要到这边的话,不管怎么绕,都得花上一段时间,所以目前和他们还保持着安全距离。

但只要一想到敌人就在直线四、五十公尺的地方,双腿就会发软。

……想看看他们的样子。

虽然和他们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

现在已经找不到任何理由,来怀疑收信机讯息的可信性,但似乎在不切实的恐惧中,不应该什么都相信才对。

没经过自己眼睛确认过的事,是不可信的。

山岩虽然很陡,但要攀爬也不是不可能。

藤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很幼稚。游戏的主办人已经警告过严禁攀爬山岩,何况设有天线,如果破戒的话,不晓得会有什么样的惩罚。再说班谷尔班谷尔的岩层结构异常脆弱,如果爬上去根本就是一种自杀行为。

藤木的心里响起一个声音:千万不要冒那么大的险,看到他们后,又能怎么样呢?

不如赶紧离开这里比较好。他们好像晚上才要行动,看来绕到这山岩起码还要花个半天以上,所以必须把握时间,能逃多远就逃多远。

但是,藤木已经下定决心要看看他们的模样。

等蓝和野吕田起来后,藤木就分派他们去取水,和检查陷阱等要花上一段时间的工作。确定已经看不到两个人的身影,藤木就开始爬上山岩。

小心翼翼地确定好所踩的每一步,白色部分的土质是最脆弱的,至于橘色或黑色部分,只是表面覆着一层较坚硬的物质,也不能叫人放心。总之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完全撑住全身的重量。

只能不断地鼓励自己,绝对可以的。

以前看过法国业余登山好手攀爬峭壁的惊险画面,完全没有任何支撑点,就靠着一条纵走的龟裂缝隙,手脚并用沿着近乎垂直的山壁一步步往上爬。

可以爬上这种地方的哺乳类生物,除了人类还有猴子,应该就没有了吧。在完全不使用任何道具的情况下,靠着人类的意志来创造奇迹。

藤木不小心低下头,下半身就开始发软不听使唤,就像一只重心不稳的壁虎贴在岩壁上似的,靠着的只是那一点点的平衡感和岩石表面的摩擦。

藤木感觉自己好像已与班谷尔班谷尔的山岩融为一体,因为不单是四肢,全身和岩石表面摩擦,浑身早已血迹斑斑。

终于手摸到了山顶。

手腕肌肉早已呈现无力状态,指尖还淌着血,不过总算是爬完了。

眼前就是天线,电缆的前端有个像是转播器的东西。

爬到山顶后,藤木依然保持低姿势,偌大的风声在耳边呼啸着,虽然是一大清早,但是刺眼的光线照得背好热。

站在这制高点,班谷尔班谷尔的美景尽收眼底,弯曲的山岩迷宫延续到遥远的另一头。有一只大老鹰在另一边的山头上盘旋着。

除了眼前这两根天线外,视野所及之处都不像是人造物。

藤木小心翼翼地往下看,另一头真的就是教科书中所说的那种断崖峭壁。

就在那里。

楢本、鹤见、船冈三个人。

人类对于正上方的视线感觉特别迟钝,但是他们这么简单就注意到天线,可见反应异常敏锐。

首先确定一下太阳光的角度,怕望远镜的反射光会引起他们的注意,藤木将镜头放大一百二十倍,他们的脸顿时看得一清二楚。

藤木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

即使已经没吃FS饼干了,但是楢本和鹤见的面貌还是不断地改变。

突出的眼球闪着锐利的眼神,几乎不会转动,嘴边吐着白沬,口水不断地滴落,像是颜面神经已经失调的状态。

最令人感到惊讶的是,覆盖在他们头上的无数个肿疱。

大概是因为吃得很饱了,所以看起来精力旺盛,嘴唇像抹过血般的鲜红,但是上面覆满了八大块像是大面疱的东西,可怕得无法形容。

藤木脑中浮现一句谚语:自食恶果。

也许是因为连续吃了很多不应该吃的东西后,引起贺尔蒙异常。或者是因为摄取了过多储存在人体中的高污染物质造成的结果。

不管怎样,他们与其说是人,不如说已经完全变成了食尸鬼的模样了。

坐在一旁的船冈,看起来也很悲惨。

头发几乎掉光,只剩东一搓西一搓的,有可能是饥饿性脱毛症,或是自从被楢本他们囚禁后,压力过大所造成的吧。

船冈双手被铐着,脖子上还绑着绳子,绳子的一端由鹤见握着,所以根本没机会逃走。

船冈的肚子涨得大大的,应该不是所谓的慢性饥饿状态,想必是楢本硬是把妹尾的肉塞到他胃里的缘故吧。

藤木戴上耳机,打开收信机。

“如果朝那烟的位置一直往南走的话,应该马上就到了,搞不好他们会比我们先到吧?”

鹤见好像在回答什么,可是藤木的耳朵只听到野兽般的吼叫声,第一次同时看到他们的样子和声音,藤木有种从背脊直凉到头顶的感觉。

“鹤见先生说得没错,我们应该加快脚程,再这样下去只会让他们逃得更远,看来还是先减轻点负担吧。刚好肚子也饿了……”

藤木想再稍微探出身体的时候,手边的岩石忽然崩裂,重力加速度地滚落山。

藤木撑起伤痕累累的身体,齿间不断发出喀喀的声音。

最后所看到的影像,一直挥之不去。

抬头望着自己方向的楢本,那得意的笑容,那眼神。

巨大的眼白浮现出一道像青蛙卵般细小的彩虹。

蓝和野吕田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藤木。

“你到底在干什么?居然偷偷地爬上山崖!?”

“游戏的禁止事项中不是写得清清楚楚吗?”

一看到藤木的表情后,两个人立刻闭上了嘴。

“马上出发。”

“为什么?”

“他们就在这山岩的另一边。”

只要这句话,两个人就什么都明白了。

“但是要往哪里逃?”

藤木望一望整个峡谷,两边都是没有缝隙的山岩,只有往前和回头两种选择。

“他们打算往南边超过我们。”

“这样的话,我们还要折回北边吗?”

藤木想了想,铁定被楢本他们发现了。当然也会怀疑自己所说的话是否已被窃听。

答案是否定的,只要他们不知道游戏机里装有窃听器和收信机这玩意儿,就不会觉得山岩上的男人可以听到他们的对话。

突然发现耳机传来沙沙声,原来是因为拼命逃跑而忘了关上收信机。

但是藤木改变主意,戴上耳机。

“在这里吃便当吧。鹤见先生你肚子饿了吧?便当,便当……嗯?怎么了?船冈,你为什么在哭?啊!我知道了。你也想吃便当吧?但是不行,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吧?因为一个人是没办法扮演两个角色的喔。”

传来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声。

“鹤见先生,准备一把刀子就可以了,这家伙应该比较好处理,不过肌腱好像比较硬,不太好切。”

可以听到船冈的啜泣声,越来越大。

“虽然不知道是谁,不过好像有人对我们的大餐很感兴趣哩!既然这么想看就让他们看个够吧。最好透过天线播放到全世界……”

藤木十分惊讶,原来楢本误以为他是设计这游戏的人,不过想一想,好像挺理所当然的。

楢本他们一直觉得有人在监视他们,而且也知道不能爬上山岩的禁忌,所以应该不会联想到是自己想抓的猎物出现在眼前。

“怎么啦?现在才后悔得悲痛欲绝吗?是不是想如果不背叛妹尾就好了?是没错啦!妹尾至少不会把你当便当吃了,但是你也是因为吃了妹尾的肉才变得这么肥,看起来很美味咧……”

楢本又是一阵狂笑,藤木觉得很恶心,原来他们的打算是硬把妹尾的肉塞入船冈嘴里,将船冈当成活体仓库。

“别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嘛!我们可不是有这种特殊癖好,只不过想让你觉得更害怕,因为你是我们的便当,便当就要有便当的样子。害怕了吗?太好了,让你更恐惧,这样一来,你的血液里就会不断释放出肾上腺素,口感会更棒哦!你知道吗?为什么猎物会比家畜来得美味就是这个原因,我们的祖先都是这样尝到真正的美味……”

“救命啊!求求你们别杀我……我家里还有个四岁的女儿……”

听着船冈那痛不欲生的求饶声,鹤见开始狂笑,野兽般的呻吟声一下子又回到人类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藤木关掉收信机,因为再听下去也没用。

现在,游戏参赛者就要从六个人减为五个人了。

结果,藤木一行人决定继续往南前进。如果再往北的话,

虽然可以暂时拉开距离,但是只怕维持不了多久。

楢本跟鹤见今天应该都会将时间花在解决船冈的遗体,就算要行动也是等到晚上,这段时间绕过南边,超过他们应该是最佳选择。

走了约莫三十分钟后,看到一个山岩的缝隙,有条西向的小通道就是通往楢本他们所在之处。

南下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如果往北的话,楢本就会先通过这里,很容易就会被他们追上。

在楢本可能会经过的地方,尽量不要留下任何脚印或是痕迹,这点必须相当小心。

太阳下山了,三个人决定不休息继续行进,因为天一黑,楢本他们或许就会开始行动,所以现在尽可能将距离能接多远就拉多远,一直走到前方是死路为止。

果然日落后没多久,收信机就收不到楢本他们的声音了,想必他们已经急着上路了。

“他们该不会往这个方向追来吧?”

听得出蓝心中极度地恐惧。

“不知道,不过先往北走就是了。”

问题是,感觉好像在绕回头路。

“他们的移动速度一定比我们快。”

野吕田十分担心。

“之前因为带着船冈,所以前进速度比较慢,不过现在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别再讲了,光想这些也没有用啊。”

“不……对你们来说我是个包袱,如果只有你们两个的话,应该可以走得很快的。”

“你想说什么?”

蓝觉得野吕田怪怪的。

“你们不要管我,先走吧。”

藤木不敢相信野吕田说的话。

“……但是,你要怎么办?”

“我想再跟他们谈一次。”

“你在说什么啊!?你应该最清楚他们根本就无法沟通,不是吗?”

野吕田停下脚步。

“总而言之我想试试看,我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先走吧。”

藤木叹了一口气,难道就眼睁睁地丢下他不管吗?

但是内心却浮现另一个冷静又透彻的想法,可以说是个求之不得的计划。这样下去的话,铁定三个人都会完蛋,如野吕田所说的,他们没了牵绊就会行进得更快。更好的情况就是,楢本他们得到野吕田这猎物后,就不得不停下脚步。

“你心里应该不是这么想吧?”

蓝的声音,充满了疑惑。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是想救自己吧。你一定知道有什么获救的方法,是吧?”

“……我不懂你的意思……?如果我真有办法的话,我们三个人早就……”

“不是,是只救你一个人的方法。”

藤木看着一脸疑惑的野吕田,又看看蓝那盛怒的脸,虽然蓝说的话听起来有点像找碴,但或许是真的。

“我不太明白……什么意思?”

“你问他吧,因为他就是游戏的主人。”

游戏的主人……这句话早上也听过。

在角色扮演的游戏中,负责游戏进行的人就称为游戏的主人。除了熟知游戏规则外,还可以伪装成游戏领导人,或是分配每个人的工作,让游戏顺利进行,必要时还可以随时加订新的游戏规则。

但是说野吕田是游戏主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藤木纳闷的是:为什么蓝会知道这个名词,在说明“火星的迷宫”时,蓝似乎对游戏书或是RPG这类东西一点概念也没有。

“你一定对我有什么误解了。”

野吕田保持冷静的口吻。

“我没有误解,打从一开始就是你安排这场游戏,如果你不是游戏的主人,就不会在一开始全员集合时,那么主动地扮演领导者。”

蓝的声音越来越激烈。

“你所谓的游戏主人到底是指什么?该不会是只有你知道,而我们不知道的事吧?”

“别再装蒜了!”

藤木想起打开野吕田的游戏机时,所出现的“请输入密码”的字眼。

难道这就表示他是蓝所说的游戏主人吗?不过至少就感觉而言,野吕田的状况和其它的参赛者的确不太一样。

“最可疑的就是升火这件事,在那样的情况下,可以很自然地做出这么危险的举动,我想你智商不至于太低吧?”

“你是什么意思?”

“分明就是故意让楢本他们知道我们的所在位置啊!”

藤木思绪一片混乱,一时之间的确浮现了这么多的疑问,但有些地方还是有点矛盾。

“这么做,对野吕田有什么好处吗?连自己的生命都受到威胁了,不是吗?”

“总之一切都是为了游戏。”

蓝的口气十分坚定。

“如果我们都逃到很远的地方的话,游戏就变得单调无趣,至少有人是这么想的。然后偷偷下指令给真正的幕后主使者。”

“指令?”

“胡说八道,你也太疑神疑鬼了吧,简直不可理喻。”

野吕田摇摇头。

“周围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被怀疑的对象,会参与陷害自己的阴谋,也不能说不会有这种可能性,可是我……”

突然间,一阵尖锐的声响划破了夜空,大家的视线集中在距离约四、五公尺远的地面。

藤木一瞬间也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地面莫名其妙地插了一根细长的棒状物。

太阳下山后,过了整整两个小时,因为是新月,所以射进谷底的只有微弱的月光。

藤木本能地回头望着谷底,眼前是一条漫长且无尽头,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路径。

走近一瞧,原来是支长约四十公分的长箭。

“是弓枪……”

难道这么快就追上来了不成?这样一切不就完了。看来楢本杀了妹尾和船冈后,就带走他们所有的武器。

而藤木他们手边仅有的只是一把小小的柴刀,还有薄荷喷雾剂而已,如果要对抗的话,绝对没有任何胜算。

但是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看见半个人影。

如果是那种高性能的弓枪,起码有一、二公里远的射程。也许他们是从很遥远的地方发射,所以根本没有瞄准任何目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还有点希望……

但是藤木的一线希望,下一秒钟就被粉碎殆尽。

“喂!等等!是我,野吕田!我有点跟你们说!”

野吕田突然拼命狂叫起来。

一片漆黑中没有任何响应,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绝对有听到。

“我们走吧!”

蓝抓住藤木的手腕,藤木才回神过来。

“现在只能逃了!快!”

两个人死命地往前跑,沙砾上发出杂沓的脚步声,因为四周一片漆黑,所以跑起来格外惊险。只要踏空一步可能就会跌得伤痕累累,但是比起后头等待的厄运,这点辛苦根本就微不足道。

“喂,你们听到了吗?我想给你们一些建议!相信我,请你们听我说!这游戏已经……”

野吕田还继续大叫着。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回头一看,野吕田的腰像快要化掉似的,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因为隔着一段距离,所以听不太到什么声音,也没看见他身上是不是插着箭。

藤木对自己的冷酷无情感到恶心,因为如果他们放了野吕田的话,自己绝对无法逃出他们的手掌心。

如果楢本他们能停下脚步的话就好了,他们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新鲜的肉,就这样腐烂吧……

两个人在漆黑的谷底,拼命地往前跑,宛如一场恶梦在现实中上演。

恐怖的感觉让双脚越来越沉重,藤木只能死命地鞭策自己。

绝不能死在这种地方,要死也要回日本死。可不想死在这种鬼地方,莫名其妙地被杀死。无论如何,就算死,也要死得有意义。

楢本他们随时会从漆黑中窜出,但是过了许久,并没有听到什么可疑的脚步声。

蓝痛苦地喘着气,藤木也停下脚步,完全不知道已经跑多远了。

藤木往后张望着,什么也看不到。

那两个恶鬼不那么急,一定是有把握可以追上来。

隐隐约约随风传来楢本那刺耳的笑声,像是朝着这边大喊着什么似的,但就是听不清楚,既然声音还那么远,就表示他们还留在射杀野吕田那附近。

“他们故意的……”

蓝恨恨地说着。

“竟然会觉得猎杀他人是一件快乐的事。”

楢本很清楚自己的声音对猎物会产生什么样的心理影响,知道自己所占的优势,摩拳擦掌准备玩一场捉迷藏的游戏。

当蓝调整好呼吸,正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藤木忽然抓住她的手,这举动让蓝吓了一跳。

藤木将手放在唇边,左手指着山岩。

“你的意思是……爬上去?”

藤木点点头。连自己脚底下都看不清楚的黑夜里,要爬上有如砂糖糕点般脆弱的班谷尔班谷尔山岩,怎么想都是一种疯狂的举动。

也许是一种直觉吧。总觉得那是唯一的活路,现在非得这么做不可。

“真正的胜算就是疯狂”,这句话掠过藤木的脑海,这是一个取代游戏理论的新理论,解说关于戏剧性理论的一篇文章标题,如果只扮演一个按照规定行动的游戏者,绝对没有任何胜算。

很意外地,蓝并没有反对,完全听从藤木的判断。她非常了解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讨论与辩驳了。

之所以会选择左边的山,是因为它的斜度不是很陡,而且山壁上有几个突出的岩棚,可以一边爬一边休息。

藤木已经有过一次攀登的经验,多少抓到了攀岩的要领。张开四肢,紧紧地贴着山壁,慢慢地横身前进,抓到比较容易爬的地方后就攀住岩石,用脚的内侧摩擦着岩石的表面,将身体往上拉,虽然手臂不是很有力量,但是多亏这两个星期的惊险之旅,体重迅速减轻了不少。

蓝很快地从后头跟上来,就女性而言,她算是手长脚长,有肌肉,运动神经相当发达的人。

后面时而传来楢本的声音,哼着像在笑又像在唱歌般奇怪的调子,如果说还没往这方向追来的话,那或许还在进行野吕田的遗体解剖作业。

但是楢本为何一直不停地吼叫着,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两、三分钟后,两个人终于爬到了高约十五公尺左右的岩棚上,俯身往下望的蓝,吓得倒抽了一口气。

藤木也将视线移向谷底,全身顿时僵直。

那个有个驼着背的男人身影,双手拿着像是弓枪与求生刀,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黑暗的谷底。

看来这男的在蓝与藤木发现之前,就已经在那里了。

又听到楢本奇怪的叫声从远处传来。

原来如此,藤木终于明白了。

原来楢本想用声音来干扰,松懈藤木他们的警戒心,然后在我们放慢速度的同时,鹤见就瞬间逼近杀个正着。

虽然这技俩稍微愚昧和单纯,但藤木他们差一点就中计了。

如果没有爬上山岩的话,不就早已被他们追上了?

藤木对于自己居然敢轻易地打破游戏禁忌,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或许是无意间识破那两个家伙的陷阱吧。

两个人几乎同时停止呼吸,赶紧缩回身子。鹤见的注意力好像完全集中在前方,并没有将视线落在岩壁上,以极度安静的脚步声,大步大步地前进着。

直到鹤见的身影消失在前方的黑暗中,约莫一分钟后,藤木和蓝才开始继续往上爬。

原本想说爬上山顶就能够喘一口气,结果又面临到两难的抉择。

往前走还是掉头往回走。

如果想要超越对方的话,可行的办法只有一个。

就是穿越楢本他们的正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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