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什。”奎因探长说话的时候,手中的新闻杂志掉了下来。他一直在阅读有关马什葬礼的内容,和关于这些事情的摘要重述。媒体喜欢直言不讳地表达,露骨的描绘让保守的奎因探长觉得太过分了。“我还是没办法感觉这是真事。”

“为什么不呢?”埃勒里询问道,“你工作的时候,调查过像马什这种男人的所有方方面面,爸爸。每个警官都这么做过。你知道的。”

“但这是我第一次卷进性取向的案子中。别人看来,马什表现得像男人中的男人,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也许,就算他一直是显而易见的——”

“以他的方式,他是。”

奎因探长瞪大了眼睛。

“在他的公寓,”埃勒里说道,“他几乎把他的秘密全扔在你眼前了。”

“如果是这样,那我没意识到。”

“这是你的借口。你对那里不感兴趣。”

“你是说所有男性用的家具,还有运动装备,诸如此类的东西?都是伪装?”

埃勒里·奎因欣然一笑。“当然,在马什的案子中,它们都是伪装,仅仅是暗示而已,否则这个社会真的要出问题了!不,这是暗示,像红杉一般——如此高大,如此宽阔,我完全错过了。他的音乐资料库——柴可夫斯基和贝多芬的音乐是最多的。他稀少罕见的书籍版本——普鲁斯特、梅尔维尔、克里斯·马洛、纪德、魏尔兰、亨利,詹姆斯、王尔德、兰波、沃尔特·惠特曼。他的艺术书籍——主要是达·芬奇和米开朗琪罗。他陈列展示的半身像——亚历山大、柏拉图、苏格拉底、阿拉伯的劳伦斯、维吉尔、裘力斯·恺撒、卡图卢斯、贺拉斯、腓特烈大帝、威廉·冯·洪堡特以及基钦纳伯爵。”

“那又如何?”奎因探长说道,他迷惑了。

“你这不懂历史的人!这里面所有的历史人物,都有,或者据说有,一个共同点……同奥布里化名为艾尔一样。”

奎因探长沉默了。然后他虚弱无力地问道:“裘力斯·恺撒?我不知道他是同性恋。”

“大多数人我们都不知道。有个叫布莱恩·麦吉的英国人几年前写了一本书,书名是《二十分之一》。对同性恋问题,他做出了这样的论述,即我们有必要认识性变态者这种看似虚构出来的人。麦吉做了大量研究,在这块领域里,制作了两部电视纪录片。他说,绝大多数同性恋者,无论是男是女,表面上都无法同正常性取向的人区分开。同性恋者可能是任何人——办公室里坐你旁边一起工作的肌肉男、你的酒保、隔壁的家伙、每周四晚上一起玩桥牌的朋友、巡逻的警察,或是你那像老鼠一般的朋友霍勒斯。二十分之一,爸爸——那是现时的统计学结果,那家伙可能太保守了一些。金赛声称这个比例是十分之一……总之,马什的客厅里有这样的线索,这些线索就在那里盯着我,比如说他卧室里奉为神圣的没有用树叶遮羞的大卫像,八英尺高,赤身裸体,就像米开朗琪罗最开始制作的雕塑一般……我不能因为我破了这件案子而骄傲,爸爸。不仅仅是那个暗示。”

“你是说还有其他暗示?”

“线索仅仅是个字眼罢了。它是——原谅这种双关语——几乎是死前留言。约翰尼告诉我谁杀了他。”

“告诉你?”奎因探长生气地抓住他的胡子,“告诉你,埃勒里?怎么说的?什么时候?”

“就在他快死的时候。他被击倒,马什让他等死,约翰尼知道他活不了多少时间了。在死前的最后时刻,他感觉到了无比的清晰。那时候,时间突破了通常的限制,就在我们这种生活在三维空间中的生物称之为刹那的时间内,垂死的大脑产生了天才般的想法。

“他知道手头没有书写的工具——你回想一下,我们到那儿的时候,我和你都没能找到任何书写工具。但是他拼命想让我们知道是谁袭击了他,而且为什么要袭击他。所以他从分机电话打到客屋来。”

埃勒里·奎因回忆的时候,蹙着眉说道:“约翰尼知道我第一个问题——任何人在那种情况下的第一个问题——可能是:谁干的?但是他摸索到电话,聪明才智一闪而过,他发现他处在很奇异的状态中。”

“奇异的状态?”现在是奎因探长蹙眉了,“你什么意思?”

“我意思是,”埃勒里说道,“他怎么告诉我是谁杀了他?”

“他怎么告诉你?你在说什么啊,埃勒里?他只需说出凶手的名字。”

“完全正确,”埃勒里说道,“念念看。”

“艾尔(Al)。”

“哦,但那有可能是说‘爱丽丝(Alice)’没说完。我们怎么知道不是呢?”

“哦,”奎因探长说道,“好吧,可以说马什(Marsh)。”

“难道这不是‘玛西娅(Marcia)’的开头部分吗?”

奎因探长开始有兴趣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马什的受洗名,奥布里(Aubrey),你就明白了。”

“我明白吗,爸爸?在约翰尼说话口吃的情况下?我怎么知道他不是想说‘奥德丽(Audrey)’?”

“哼。”奎因探长深深地思索着。“哈!”他说道,“有趣的问题,既然那样……‘律师(lawyer)’这个词如何?那就不可能混淆了。本尼迪克特所指的律师,只可能是马什。”

“约翰尼很有可能只考虑到名字。但假如说他想到了‘lawyer’,他就会作茧自缚。他打算同劳拉(Laura)结婚,那是他爱的女孩。她的名字出现在他给你,你放在口袋里的遗嘱中。如果他说‘lawyer’,我们有可能把这个词误认为名字——‘lawyer’误认为‘劳拉(Laura)’!想一想,他发字母r的音有极大困难。口吃和他垂死的双重作用加在一起,冒的风险太大了,他不能这么说。”

“那‘attorney(律师)’这个词!”

“有可能听起来像‘蒂尔尼(Tierney)’,”埃勒里说道,“因为他发r的音有困难。”他摇摇头,“这种特殊情况恐怕一万次里面才会出现一次,但就出现在这一次里。”

“等——一——等。”奎因探长口齿清晰地说道,“别着急,专家!本尼迪克特可以说一句话,你不会——你不会误解的。跟他在证人面前指认马什是一样的!马什是除他之外屋子里唯一的男人(man)——剩下的都是女人。为什么本尼迪克特不直接说‘男人(man)’这个词呢?你就能明白他的意思是马什。”

“我也问过自己,爸爸。但是他没有这么说,很自然地,我想知道原因。当然,他可能没想到这点。但如果他想到了呢?这种可能性引发了我大胆的推测。如果他想到了说‘男人(man)’,而在那无穷无尽的几秒钟内没有说这个词,和那些名字一样,那就肯定存在类似的混淆——”

“但这个案子中,没有哪个名字听起来像‘男人(man)’。”奎因探长反驳道。

“是的,但是我们知道所有案件相关人的名字吗?我们不知道,还存在明显的忽略。我们不知道劳拉姓什么!那点提醒了我,劳拉的姓应该是M-a-n-n或者是以Man、Mann开头的——曼勒尔斯(Manners)、曼海姆(Mannheimer),差不多的姓。结果是曼佐尼(Manzoni)。那就肯定是那样,所以约翰尼才没那么说。他害怕这点,如果他在死或是晕过去之前,只能说出第一个音节;那我们发现劳拉的姓时,就会相信——约翰尼是在指控她杀死了他。”

奎因探长边摇头边说:“我一辈子都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但是埃勒里,你说本尼迪克特确实告诉了你凶手是谁,你对这种老旧的死前留言倒是很痴迷。”

“这是你不够老的标志吗?”埃勒里做了个鬼脸,“一开始我没意识到这是死前留言!所以在我脑子把这排除了。爸爸,我问他是谁袭击他的时候,约翰尼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

“他说了一些无聊的事情,像是说他在家(home),诸如此类的事情。”

“这不无聊,他不是说他在家(home)。他咕哝着一个词,‘home’。其实,他重复了三次。我以为他是说他从家里打电话过来,就是说,从主屋打电话过来,在他垂死时神志不清的情况下,把问‘谁’的问题当成了‘在哪儿’的问题。我至少应该考虑我问‘谁’的问题,他回答‘谁’的情况。”

“谁——‘Home’?‘Home’不是人啊,埃勒里。除非这是某个人的名字,但是这儿没有任何人叫这个名字——”奎因探长看起来很吃惊,“他还没说完,”他说道,“是更长的词——开头部分是‘home’。”

“是的,”埃勒里说道,他出于对自己的厌恶而压住声音,“如果约翰尼把话说完,或者我天赋异禀——我们就能在约翰尼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破解这个案子的谜团。”

“那,埃勒里,本尼迪克特想说的这个词——”

“Homosexual(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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