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像往常一样,持枪抢劫、行凶、袭击、强奸、杀人,还有其他的公共猥亵事件都有发生;但有一项城市生活事件极少引起注意,那就是有一帮公民会在深夜,在行人稀少的地方巡逻,防止恐怖事件的发生。与他们相反,有人绝对期盼他在公园的午夜巡逻。

谁是这位英雄,这位有胆量的模范?是黑带的持有者?还是刚刚归来的国会荣誉勋章的获得者,经历了越共最狡猾的诡计?哎呀,不。

他是强盗、路贼、袭击者、强奸犯,或是人类自身的刽子手,他,像吸血蝙蝠一样挂在自己的洞里,得到温暖和安全。在那种地方,头脑更简单的生灵会感觉到战栗的恐惧。

有什么能够解释四月二十四日星期五凌晨时分的事情?“据估计,是在两点或是两点左右。”这是警察后来在报告上的记录。伯尼·福沃克斯从第五大道紧邻艺术博物馆的入口走进中央公园(东),闲庭信步地走到大楼后面的一块矮树丛中,走入最高的一株树丛里,身影立刻与树丛和夜色融为一体了。

如果玛西娅·肯普的丈夫感到恐惧,他肯定不是因为怕黑,或是因为折叠刀架在他喉咙上。从他孩提时代起,街这一侧就一直是他仔细勘测过的领地。

然而,他停驻等待的路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感。

月亮挂在多云的夜空。博物馆的阴影里几乎不见光亮。空气隐约有种阴寒。

福沃克斯没穿外套。他开始发抖。

并且等待。

他发抖,并且等待,似乎等了一个小时。其实十分钟之后,在他一直看着的灯光照亮的路上,他就看见有人影显形。人影显形片刻之后,又融进博物馆的阴影中,继续前行。福沃克斯现在站着,一动不动。

“你在那儿吗?”那人低语道。

紧张感立刻离开了福沃克斯:“你把票子带来了?”

“是的。你在哪儿?太黑了——”福沃克斯不再犹豫,上前一步从树丛中走出,“把钱给我。”

那人伸出乎。

就在这时,无声的尖叫出现了,恐惧的迸发超出了凡人通知与报警的速度。福沃克斯感觉到,那人真的在递钱给他——是像球一样鼓鼓的纸袋,紧接着又递过来其他东西。‘狐狸’开始转身狂奔。

但是他太迟了,刀子已刺入他的腹部,锋芒毕露。

福沃克斯呻吟着,双膝倒地。

那人稳稳地拿着刀子,直到垂死的福沃克斯倒下。福沃克斯的重量使他的身体扑向了刀子。

那名袭击者用另一只手拿回了纸袋。

刀子漫不经心地掉在了尸体上。

杀害福沃克斯的人脱下橡胶手套,把手套和纸袋塞好,然后悠闲地走向北面的出口,而不是刚才进来的入口……在过客的眼中,这只是一个有勇无谋的纽约客在挑战中央公园夜间犯罪的统计数据。

“埃勒里?我在这儿。”

埃勒里·奎因穿过警戒线,身影在警灯中闪烁着。他走向奎因探长,奎因探长正和一名穿制服的男人交谈。那男人行礼之后,加入围绕在尸体四周的技术人员、坐在摩托车上的人,以及其他警察中。

“发现尸体的是公园的巡警。”奎因探长说道,“你到这儿来花了不少时间啊。”

“凌晨四点不是我精力真正充沛的时候。还有什么?”

“没了。”奎因探长便载歌载舞——污言秽语之歌,暴虐狂怒之舞。好像他一直都把所有的‘歌舞’留着,等着他儿子的到来;他更信赖浓厚的血缘关系,而不是官场礼节的淡薄情意。“有人要为这事遭受处罚!我下了命令,要昼夜不停地监视伯尼·福沃克斯!”

“他怎么摆脱跟梢的,是什么时候?”

“如果我们不知道他怎么摆脱跟梢,谁又知道他什么时候摆脱的呢?可能是隔壁公寓的屋顶上方。维利派了人手,反反复复地报告过:屋顶——没有人。我要严惩他!”

“你不是一直在抱怨你部门人手不足吗?”埃勒里说道,“维利作为老手,像那样的例行公事,是不应该出差错的,除非是他无人可派到屋顶上。”

奎因探长捻着胡子吐露道,正是如此。这案子就是这样,帮那位局长解决难题,至少动用了一半人力资源。事实是——奎因探长的谴责声几乎可以听到——这全是埃勒里的错,一开始就把他拉到莱特镇去。

“什么?”奎因探长说道。

“我说,”埃勒里重复道,“这可能是巧合。”

“怎么又是巧合?”

“福沃克斯和那帮从青春期就开始游荡的坏小子一样,谁知道他和什么人结了怨?我打赌只要你稍稍调查一下,就能找到很多人。我的意见是,爸爸,他今晚被杀这件案子可能和本尼迪克特的案子没有关系。”

“说得对。”

“但是你不相信。”

“说得对,”奎因探长又说了一次,“我比你更不相信。”

在光线照亮的远处,出现了一阵慌乱。肥胖的维利警官突然出现在光线中,他的右手有礼貌地拉住了玛西娅·肯普的左胳膊肘。她使得维利警官看起来像个正常体型的男人。

奎因探长赶紧放下手中的事,朝着四点钟方向走去,埃勒里跟在后面。

“维利警官把发生的事情跟你说了吗,福沃克斯太太?”

“只说了伯尼的死。”她有自己的主见,悲伤没有击垮她,埃勒里想,或者她还在震惊中。但埃勒里不认为她还在震惊。她穿着宽裤腿的裤子和T恤,肩上披着短皮衣。她之前还在化妆,脸颊上有一些乳霜的痕迹。头上缠着毛巾,像是穆斯林一样。她努力试着把目光投向工作人员之外的地方。“怎么发生了这种事,奎因探长?”

“他被刀刺死。”

“被刀刺死,”玛西娅眼睛一动,“被谋杀?……被谋杀。”

“可能是切腹自尽,”奎因探长平淡地说道,“如果他是日本人的话,就是那样。是的,福沃克斯太太,是谋杀。用的是弹簧刀,凶手还有胆量把凶器扔在尸体上,这把刀太普通了,很难追查,你也别指望有什么指纹。你要立刻去为你丈夫认尸吗?”

“是的。”简直就像玛西娅已经说过似的。当然,这问题多蠢啊。

他们走向那群人,那群从曼哈顿北区公园管区的凶杀组来的警察。

警察退后,玛西娅看了她死去的丈夫:没有犹豫,没有恐惧,没有悲恸,没有情感的剧变,也没有作为人类的变化,至少没有埃勒里和奎因探长可以看出的明显变化。或许是因为她受过情感方面的训练,或许是因为受害者没那么可怕。从法医部门来的医生走到一边,收拾东西。尸体已被盖上,只剩头部露在外面。照相师拍照之后,眼睛和嘴巴也被盖上了。

“这是伯尼,是我丈夫。”玛西娅说道,并未立即转身。这很奇怪,因为人们基本上都这样做——看一眼,然后说让我出去——但是玛西娅·肯普不这样。很明显,她是石头做的。她看着福沃克斯的尸体,超过了整整三十秒,几乎是带着好奇去看的。然后她突然转身,最后移开了目光,“我现在可以走了吗,奎因探长?”

“你能马上回答一些问题吗,福沃克斯太太?”奎因探长非常和蔼地问道。

“不能。我真的筋疲力尽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就两个问题。”

她耸耸肩。

“你最后一次看到你丈夫是什么时候?”

“我们七点半到八点吃了晚餐,在家里。我感觉不太舒服,所以我就直接上床——”

“哦?没必要叫医生吗?”

“不是那种不舒服,探长。我每个月都会被折磨一次。”

“所以你就没再见到他?”

“是的。我吃了药,我睡着了。”

“你听到他离开你们公寓吗?”

“没有。”

“所以你不知道他离开的时间?”

“对。探长,行行好,已经超过两个问题了。我肚子都痛了。”

“还有两个问题,问完你就没事了。伯尼昨晚对你说过什么没有,就是说他要去见什么人,或是要外出这类话?”

“没有。”

“他惹上什么麻烦没有?”

“我不知道。伯尼对他的事情守口如瓶。”

“连你也不说?”

“尤其是对我。他对我说——他曾经对我说,你知道得越少,烦恼也就越少。”

埃勒里·奎因问道:“谁想杀他,玛西娅?”

玛西娅忘了埃勒里也在场,或者说她也许不知道埃勒里在场。比起埃勒里的问题,埃勒里本身更让玛西娅吃惊。“埃勒里,我不知道有这样的人,我真的不知道。”

“有没有可能是他赌钱赌输了,赖账不还?”奎因探长提示道,“或是因为其他原因同他那帮狐朋狗友中的一两个人交恶?”

玛西娅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对他被刀刺死、你有什么想法吗?任何想法。”

“一点都没有。”

“好的!福沃克斯太太。维利,送她回家——等一等,医生?”他把普劳蒂医生手下年轻的职业医师拉到一边。埃勒里漫步过去问:“结论是什么?”

“我初步把死亡时间推断在两点左右,大概有半小时的误差。”

“有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认为死亡原因不是刀子造成的?”

“难道你没看见他的肚子吗?”从法医部门来的年轻医生说道,“当然,我们下午会确认一下。”

“没有其他东西?”

“一点都没有。还有什么事吗?”

“现在没有。如果你问我的话,医生,除了被踩踏过的青草,我们不会在这里发现什么东西。凶手足够冷静,把尖刀留在尸体上给我们看,他不会把印有他姓名首字母的香烟盒落在他离去的路上。”

“好了吗,探长?”维利警官问道。

奎因探长点点头,维利就把大个子的玛西娅带走了。年轻的医生摆摆手,步履蹒跚地走了。

埃勒里·奎因说道:“她的烤瓷牙里吐出的全是谎言。”

“男人的直觉?”奎因探长询问道。

“我是你儿子。你也不相信她啊。”

“你说的对,我不相信她。她知道些什么,埃勒里。”

“代沟之后,我们又交流了。是什么让你做出这个结论的,奎因探长?”

“玛西娅这种女人,不会对丈夫的事情一无所知。她在拉斯维加斯千了很长时间。她了解这种流氓,而且我非常肯定她监视过‘狐狸’。”

“和我想的原因一样。关于玛西娅,唯一的疑点在于,她原先为什么要嫁给他。”埃勒里目送那对夫妇离开,“到现在,爱情还存在吗?”

“我不会知道的。或者就算我曾经知道,也已经忘了。”

“我会盯牢她,爸爸。”

“维利会做这事。我们会知道她要做的每件事,要打招呼的每个人。”

“那奥德丽呢?爱丽丝呢?马什呢?”

“会立刻核实他们的情况。”奎因探长打了个寒战,“我又冷又累,儿子。人老了。”

“他只睡了两个小时,又冷又累。”埃勒里对着中央公园大声说道,“你怎么变得这么老了?来吧,老头子,我带你回家,给你盖好被子。”

“还有棕榈酒。”奎因探长怀着期望说道。

“还有棕榈酒。”

第一时间更新《生命中最后的女人》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