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查了一下。弗莱斯人间蒸发了一段时间,五年前又出现了,现在生活在洛卡斯特的郊区。他年过八旬,也许已经成老糊涂了。”

我被加利莫尔这种对年长者一概蔑视的态度激怒了,赶快一把抓起账单。他没有和我抢。

“你打算去问他?”我没好气地问道。

“不会为难他的。”

我找钱包时无意中看见从斯莱德尔笔记本上撕下来的记着那些代码的纸,于是将纸和钱包一起拿出来。

等到艾伦拿走我的信用卡后,我展开那张纸,读着里纳尔迪当年记下的代码。

“能破解这代码吗?”我将纸转过去给他看。

“这是什么?”

“里纳尔迪在调查甘保和洛维特案件时做的笔记。”

加利莫尔看着我说:“里纳尔迪倒是个敢于说话的正派人。”

“确实。”

他那双绿眼睛久久凝视着我的眼睛。等到他终于俯身查看那张纸时,我只觉得两颊滚烫。

天哪,布伦南。

“Wi-Fr,很可能是温格·弗莱斯(WingeFries)。里纳尔迪对这两个人矛盾的说法也感到不解。”

我感到自己就是个白痴。这么明显的东西我早该看出来的,但那时我只听说过弗莱斯。

“至于OTP,会不会指的是‘准时行动’(Ontimeperformance)?”

“真的?”

“一次性可编程(Oimeprogrammable)?你听说过吗?就像某些电子设备一样。”

“一次性密码(Oimepassword)?也许剩下的那些就是某个东西的密码。”

“有可能。”加利莫尔将纸从桌上推到我这边,“剩下的我暂时想不出来。除非FU指的是什么意思能弄清楚。”

艾伦回来时我的两只眼珠仍在骨碌转悠。我签上名,收好信用卡站起身。

加利莫尔跟在我身后一起来到停车场。

“弗莱斯到时说什么你会告诉我吧?”分手时我问。

“这难道不该是双方的一种互相交换?”尽管天气阴沉,他还是戴上雷朋太阳镜,“你现在肯定掌握了那具无名尸的一些情况。”

呵,没错。蓖麻毒素,尸体被强行运走并焚毁,改性剂。这些事我肯定不会跟他讲的。

“我要跟拉拉比谈一下。”我说。

“知道吗,我可是打探消息的一把好手。”他透过太阳镜直视着我的脸,“10年的侦探可不是白做的。”

我正在暗自忖度该如何作答时,手机响了,音量之大盖过了东大街上来往车辆的轰鸣声。

我转身背对着加利莫尔,向旁边移了几步才接电话。

“唷。”和以往一样,斯莱德尔一边嚼着东西一边说,“我很快说完。这边有两个家伙伤得不轻。一个流了很多血,可能活不成了。看上去是街头小流氓彼此看不惯造成双方互殴。”

“我在听呢。”察觉到加利莫尔也在留神,我故意回答得含糊其辞。

“欧文·波蒂特。”我等着斯莱德尔将嘴里的食物从左边移到右边,“1948年出生在明尼苏达州法里博县,已婚,育有两个女儿。售卖灌溉设备。1995年遭解雇,两年后妻子跟他离婚,带孩子去了圣保罗。他死于2007年。”

“为什么波蒂特会在机场?”

“去看他的母亲,当时他母亲确诊为癌症,即将出院。”

“那他后来是怎么死的?”

“和他母亲一样。”

先是丢掉工作,接着失去妻子,之后母亲去世。尽管这种事情并不鲜见,但波蒂特这一连串的不幸遭遇还是令我唏嘘不已。

“看样子我得把甘保和洛维特失踪案暂时搁一边了。两帮人互不相让,闹得不可开交。上司也对我们严加控制。”

“我懂。”

“等这件事平息后我立刻回来帮你。”

“专心查你的案子。我有了另一条线索。”

“哦,是吗?”

我又离开加利莫尔几步,才将弗莱斯的事情讲给斯莱德尔听。

“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柯顿·加利莫尔。”

“为什么找那个混蛋?”斯莱德尔的盛怒猝然爆发。

“加利莫尔也曾参与查案。我想他可能掌握了一些有用的信息。果不其然。”

“我是怎么跟你说那人渣来着?”

“可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人陷害的。”

“查理·曼森还说自己办日间夏令营呢。”

斯莱德尔反应之激烈不出我的预料。“我又没打算跟他约会。”我厉声道。

“呵,好啊。据说加利莫尔在调查1998年那件案子时没有尽全力。”

“为什么这么说?”

“调查失败了。为什么会这样,我常问自己。我找不出合理的解释,便提出一些问题。”

“问的是谁?”

“曾在那个街区办案的警察。”

“他们认为是加利莫尔阻碍了专案组的工作?”

“话没明说,其实就是这个意思。”

“他为什么那样做?”

“我又不是他的忏悔牧师。”

“他们举过具体的例子吗?”

“我就一句话。加利莫尔是个卑鄙小人。你要是与这号人打得火热,我就不管你的事了。”不等我回答他就挂了电话。

周围一片死寂。

“我猜是骨感侦探吧?”

我被斯莱德尔惹恼了,竟然没听见加利莫尔走过来的脚步声。

我将脸上的表情由愠怒调整为镇静,然后转过身。

“他得知你和我谈话后一定气坏了。”

我默不作声。

“他命令你放乖点,远离我这个败类。”

“他刚说自己暂时脱不开身。”

“这么说我们还可以单独呆一会儿?”

“什么?”

“就你和我,伙计。”加利莫尔朝我眨了眨眼。他在向我放电,我可没感觉,得怪他戴着一副多余的太阳镜。

我将手机扔进钱包里,抬起头看着他。和以前一样,我胃里又有些热辣的感觉。

我随即移开视线。

餐馆拐角旁的一块草地上有两只猫在撕扯什么东西。一只棕色,一只白色。两只猫瘦骨嶙峋,青筋绽露。

“我知道你对弗莱斯很好奇。”加利莫尔说。

没错。

“还有博根。”那是凯尔的父亲。

“你打算现在就去找他们?”我问,两眼仍然看着那两只猫。

“是的。”

我仿佛听见脑中所有细胞都在大声呐喊:馊主意。我期待着他改变主意。可他没改变。

“我开车。”我说。

北卡罗来纳州偏远的乡村依旧遍布着一片片相对封闭的狭小地域。弗莱斯便找到其中的一个,抑或是别人帮他找的。

在加利莫尔的指引下,我驱车先上环城高速公路,然后沿北卡州的24/27号国道向东行驶,快到洛卡斯特时又往北驶上601号高速,然后连转几道弯,最后停在一条很难算是路的沙砾小道上。

一连几分钟我俩都在观察周围的地形。

如果加利莫尔的消息属实,那么可以说尤金·弗莱斯住的拖车是我见过最破烂的一辆。拖车钩搭在一块大圆石上,使得拖车多少能与地面保持平行。

拖车没有轮子,几扇窗户已经锈蚀,终日紧闭,拖车朝向我们的那一面旁边,垃圾像小山似的堆到它一半的高度。久遭烈日炙烤的铝质车体上,“博莱尔”三个字已经难以辨认。

品牌名称?主人的名字?给拖车起的名字?管他呢。我估摸这辆博莱尔是在本世纪的不知什么时候就被扔在这儿,至今一直没有挪动过。

拖车占据着一小块林间空地的大半部分,空地周围可以看到许多阔叶树和松树,拖车边缘还有不少垃圾堆。

拖车的右后方,有一座用短小木料胡乱钉起来的小屋,一条肮脏的小径从拖车门口绕过拖车钩和大圆石伸向小木屋。尽管外屋历经风吹日晒已经褪色发暗,可看上去还是比拖车新一些。

拖车左边赫然耸立着一棵古老的橡树,树干直径起码有8英尺。它那疤瘤众多的枝干在高处向外延伸,遮蔽了下方的拖车和小屋。树荫覆盖着一片寸草不生的黑土地。

树干往上4英尺处有两颗螺栓,每颗螺栓上紧紧扣住一根现已低垂的铁链。不锈钢的链环看上去闪亮簇新。

我的目光循着铁链下移,然后掠过前面的空地。正像我担心的一样,每条铁链都扣着一个紧箍项圈夹。

“可能有狗,”我说,“而且是大狗。”

“是。”加利莫尔的声音告诉我他跟我同样恐惧。

我们同时将车窗放低,但什么也没听见。没有鸟鸣,没有狗吠,没有收音机播放的乡村音乐。

我试着辨析空中的气味。

湿树叶的气味,潮土的气味,还有塑料袋里的垃圾腐烂后散发的刺鼻气味。

加利莫尔首先开口说话:“你呆在这儿,我去看看屋里有没有人。”

我还没来得及表示异议,他已经下了车。不能说我不感到庆幸。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凶猛高大的洛特维勒牧犬和杜宾犬的形象。

加利莫尔试着走了两步,又驻足不前。

没有大狗冲过来。

加利莫尔左右看了看,走过路和拖车之间10英尺的空地。看见他右肘朝后弯,我知道他带了枪。

他大步径直走到拖车唯一的门前。他的话音打破了四周的寂静,“弗莱斯先生,你在里面吗?”

无人应答。

加利莫尔提高嗓门再次喊道:“尤金·弗莱斯?我们想和你谈谈。”

没有动静。

“我们不会走的,弗莱斯先生。”他用左手掌根砰砰砰地敲击金属门,“你最好出来一下。”

仍然无人回应。

加利莫尔往后退了退,重新审视着周围的环境。他和我观察到的情况一样。空地上唯一的小径通往外屋。

我看到加利莫尔绕着大圆石和拖车钩走了一圈,旋即消失在拖车后面不见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看看表,3点27分。

加利莫尔已经去了多久?

我扫视着那片空地、树林边缘和拖车。

3点31分。

我焦急地用手指连连敲击方向盘。他到底去哪儿了?

3点34分。

一只小黄蜂试探性地在汽车挡风玻璃上嗡嗡飞舞,收拢翅膀停住,然后开始在玻璃上爬行,同时用触须打探着周围的动静。

一阵细弱的微风吹起,头顶上的树叶窸窣作响。

3点36分。

我猜想加利莫尔可能打电话让我过去跟他一起行动,于是掏出手机检查有没有新信息。没有。又检查了手机铃声有没有开。开着。

我渐渐失去了耐心,便俯身去拿副驾驶一边地板上的钱包。

当我直起腰时,一支冰冷的枪口抵住了我的左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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