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莱克斯推开鲍伯·威尔逊办公室的门,脸上的表情并不好。他线条优美的面孔像罩了层寒冰,墨蓝色的眸子里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烦躁。

其实这样的表现很幼稚!

阿莱克斯明白,无论他怎么不情愿,都没有办法阻止FBI的插手,他们有这个权力。同时他也更加清醒地认识到,他真的很想自己独立破获目前一连串的断头凶案,并且这样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他说不清原因,可心底阴暗的角落里却藏着一个想法:如果凶手真的是“坚贞者”协会的成员,那么憎恶同性恋的马修·奥立佛神父或许就会发现他主张的宗教救赎不过是一堆废话!而到了那个时候,黑发的男人也可以给自己稍稍松绑了……

“早上好,阿莱克斯。”肥胖的老鲍勃严肃地坐在办公桌后面,看到他进来以后起身介绍到,“我希望你认识一下艾米丽·维森探员。她作为FBI的特派员,将全面参与你现在负责的连环凶杀案。”

旁边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穿职业套装的年轻女子,她三十岁左右,有一头漂亮的褐色长发,而且打着卷儿披散在肩头,美丽的脸蛋长得很像梅格·瑞恩,不过蓝色的眼睛里却带着那位甜心所不具备的锐利。

“你好,阿莱克斯,真高兴又见到你了。”女探员大方地向他伸出手。

老鲍伯惊讶地笑了:“原来你们认识。”

“是的,曾经在一次联谊酒会上见过。你好,维森探员。”黑发男人含糊地说,跟她握握手,然后介绍身后的灰眼睛青年,“这位是我的搭档,比利·怀特警官。”

“很高兴认识你。”艾米丽·维森甜蜜地一笑,比利·怀特忍不住露出“真是好运”的表情。

“请坐,先生们。”老鲍伯对他们彼此的客气态度都很满意,“阿莱克斯,你给维森探员说说现在的进展吧。”

混血警探简单地介绍了案情,然后说起关于“坚贞者”协会的情况。他不是很想把自己已知的一切都托盘而出,这样的抵触情绪虽然不大明显,但还是让美丽的FBI探员觉察了出来。她在阿莱克斯讲述完毕以后点点头:“我明白了,探长,你的意思是,现在你认为凶手一定是熟悉‘坚贞者’协会的人,所以把注意力重点放在调查其成员的身上,是吗?”

“对,原本今天我们就要开始第二轮排查的。”阿莱克斯解释道,“从已经发生的案件来看,丹尼斯·肖恩其实是第一个受害者,接下来是爱德华·班特和克里斯·里切路卡雷。三个死者都是协会成员,相同点很多:一样的年轻英俊,一样的品行良好,都是异性恋,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从凶手挑选的作案对象和作案方法来看,他偏好这种类型的人。我们推断他是一个年轻强壮的男性,是同性恋,并且有偏执狂的心理特征,所以他也一定会继续寻找目标,很可能还是针对‘坚贞者’协会的成员。因此我们进行了筛选,罗列出其中具有受害者特征的人,然后逐一访问,必要的时候会派警员保护。而且我们也把协会成员中具有嫌疑犯特征的人都甄别出来了,正要开始调查。”

“看来我的到来让您的进程受到了一点阻碍。”艾米丽·维森用轻松的口气说道,“那好吧,虽然我已经看过这三个现场的分析报告,但是还遗漏了一些新东西,我可以先读读那些材料。我不想打搅您太多的时间,但是希望您在结束今天的调查以后能够尽快赶回来,那时候我会再向您具体地询问一些情况。”

“非常乐意,维森探员。不过今天或许会拖得很晚,我不知道——”

“哦,没关系,我就呆在警察局。威尔逊上尉给我临时安排了一个办公室。”

她红润的嘴唇上带着微笑,阿莱克斯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当他告辞出来的时候看到比利·怀特羡慕的眼神,一时间真有些哭笑不得。

他们开车上路时年轻的搭档还一直在他耳边感慨。“哦,天啊,长官,真没想到。”灰眼睛青年兴奋地说,“看看FBI纽约外勤部的人多好,他们给我们派了一个甜美的女士,这太棒了!我今天听到消息的时候还在想,如果他们派来的人长得跟老鲍伯一样该怎么办?他发脾气的时候唾沫星子能打湿我的衬衫,现在看起来我们非常走运。”

“我倒宁愿他们派阿诺·斯瓦辛格。”阿莱克斯没好气地转动着方向盘,“你如果知道这位探员小姐是犯罪心理学专家,而且曾经徒手打倒四个身高超过六英尺的男人,或许就不会那么说了。”

比利·怀特顿时瞪大了眼睛,然后干笑道:“啊,是的,您认识她。”

“在匡迪科认识的,我曾经是她的自由搏击对手,那次我的左臂脱臼了。”

车厢里安静了片刻。

阿莱克斯看了看比利·怀特抽动的脸部肌肉,转移了话题。他告诉搭档,昨天晚上布道结束以后,他和诺曼博士发现多出来了一个十字架,而且那十字架上的耶酥被切掉了脑袋。

比利·怀特很快把美貌的女探员抛到脑后,他皱着眉头问道:“长官,您刚才在陈述案情的时候没有说这件事。”

“对,因为我今天刚刚把十字架交给鉴证科化验,没有结果的时候什么都不能说。”

“您觉得是凶手的恐吓吗?”

“很有可能。”阿莱克斯点点头,“还记得‘坚贞者’协会那本遗失的通讯记录吗?我现在猜想是有人故意拿走的,而且笔记本丢失的时间和丹尼斯·肖恩死亡的时间非常接近,这让我怀疑杀死肖恩的和拿走笔记本的是同一个人。要是那个十字架上能检验出肖恩的DNA,就说明凶手就是从他身上取走的十字架,然后保留下来,在适当的时候送到教堂里。”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比利·怀特说道,“难道仅仅是为了吓唬咱们?”

阿莱克斯摇摇头:“恐怕更糟糕。如果凶手不是协会内部的人,却在这段时间一直保留着十字架,那么他很可能来参加过神父的布道,并且在布道的时候找到了他需要的人,爱德华·班特和克里斯·里切路卡雷。”

“如果他是协会内部的人呢,长官?”

“那他偷通讯录更加容易,但是保留十字架的动机却有些摸不透。”阿莱克斯笑道,“不过,我们可以注意一下这些人谁的身上有纱布包扎过的伤口。哦,第一个是雷蒙德·史狄文森,对吗?他昨天晚上好象是坐在右边的第四排长椅上。”

“啊,啊,是的。”年轻搭档翻开资料,“他住在迪根高速公路附近,在一家超级市场当夜间收银员,所以现在应该能找到他。”

阿莱克斯皱着眉头说道:“一个猥亵男童的家伙,按照常理来说,这种人没胆子去对一个成年男子下手。比利,也许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雷蒙德·史狄文森,三十五岁,一看就是那种懦弱而抑郁的人。他被铃声惊醒后顶着一头鸟窝似的乱发打开门,用疑惑而恐惧的目光看着外面的两个男人,在阿莱克斯向他亮过证件以后他显得更加紧张了。

“我最近很安分,警官。”这个男人忙不迭地说,“我可什么也没干,我发誓。我出狱以后很珍惜自己的自由,我已经全改了……”

阿莱克斯连忙冲他笑了笑:“别紧张,史狄文森先生,我们只是来就一个案子向您询问一些问题。”

“啊,是吗……当然了,当然了,我很愿意效劳。”这个瘦高个子的男人谦卑地笑着,让他们进来了。

屋子里的摆设还算整齐,但垃圾桶里的过期食品散发着陈腐的味道,比利·怀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雷蒙德·史狄文森挪开沙发上的衣服,请他们坐下。阿莱克斯点点头,而他的搭档则开始打量着这间窄小的屋子。

阿莱克斯掏出三位受害者生前的照片摆在头发蓬乱的男人面前,问道:“您认识他们吗,史狄文森先生?”

“啊,是的,有些……有些面熟……我想我见过。”

“在什么地方见过?”

雷蒙德·史狄文森的目光闪烁:“我不记得了,可能是我在工作时碰上的顾客。”

阿莱克斯又拿出一条乳白色的十字架:“史狄文森先生,那您熟悉这个吗?”

这个男人的脸上更加忐忑不安:“啊,您是说它吗?我……我有一条……好象跟您这个挺像……”

“您加入过马修·奥立佛神父创立的‘坚贞者’协会,对不对?”

“警官,那只是一个宗教组织!”雷蒙德·史狄文森辩解道,“请相信我,我没干任何坏事,我只是想在那里找到点儿平静,我发誓我什么也没——”

“好了,好了,冷静点儿。”阿莱克斯连忙安抚道,“别这样,史狄文森先生,我说过我们只是来向您询问一些问题,并没有指控您犯罪,您只需要老实地回答就行了。我们不会对您做什么的。”

这个男人终于放松了一些,他吞了口唾沫,又看了看桌子上的照片。“我想我只认识这个人,”他指着爱德华·班特的照片说,“我们都是那个协会的成员,所以聊过几次。”

“聊些什么?”

“是关于性向上的事情。您知道,警官,我对男孩儿很有——呃,很有好感。我觉得糟糕透了,所以加入了奥立佛神父的协会,他帮助我们改正这些毛病!班特先生坐在我旁边,他年轻、英俊,所以……所以我忍不住跟他攀谈过几次。”

“他的态度呢?”

“他是个好人,非常热心。他鼓励我抛弃过去的恶习,而且还愿意成为我的朋友。他对每个人都很亲切,所以很多人都乐意跟他保持联系。”

“你的意思是,协会里其他人都和他关系不错。”

雷蒙德点点头:“是这样,他们常常约他出来谈心,他也从来不拒绝。我很感谢他……”

阿莱克斯皱起了眉头:“你是说他会和成员们单独见面?”

“是的,警官。不过都是很正常的互助交往,这也是神父倡导的,他说这样是让我们相互鼓励,我觉得很管用。这让我发现自己并不孤独,而且……而且有勇气重新开始健康的生活。”

“你们用什么联络?”

“班特先生只留下了他的手机号码。他说他和未婚妻住在一起,他不想让她以为自己对婚姻有所动摇,因此把参加协会的事情隐瞒了。”

“谢谢,史狄文森先生。”

阿莱克斯站起身向他告别,这个男人惶恐地站起来:“警官,我……我希望我没惹上任何麻烦。您看,我已经找到了一份正当的工作……”

黑发的混血儿露出微笑:“请放心,史狄文森先生,您现在是一个守法的公民,是我们保护的对象。您是个勇敢的人,比我还要勇敢,您可以继续做您自己的事了,不用担心。”

他再次向这个十分配合的男人表示感谢,乱发下面的那张脸终于安定下来,松了口气。

黑发警探和他的搭档从公寓楼里出来,比梨·怀特报告道:“我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长官。这就是一个缺少女主人的单身汉的房间,除了很凌乱以外倒没什么奇怪的地方。而且我观察了雷蒙德·史狄文森的四肢和身体的裸露部分,没有看到包着纱布绷带的。”

“是的,比利。”阿莱克斯在口袋里摸索着车钥匙,“他那样的人不会有勇气剁下三个男人的头。”

“接下来呢,长官?是不是该去找罗伯特·鲍威尔?”

“对。你来开车。”阿莱克斯把钥匙丢给灰眼睛青年,然后坐到副驾驶座位上,掏出手机给鉴证科的化验员打了电话:

“帮个忙好吗,佩蒂?请告诉亚当帮我查查爱德华·班特在临死前一周内的所有电话……丹尼斯·肖恩和克里斯·里切路卡雷?哦,是的是的,当然也需要……嗯,是的,统计出重复的号码,特别是在他们死亡前24小时内的……非常感谢,佩蒂,你真是个天使,我会报答你的。当然,如果十字架的化验结果出来了也请一起给我……啊,再说吧,我的手机快没电了。”

把事情交代完毕,那可怜的电话发出嘟嘟的声音,然后自动关机了。阿莱克斯却笑着敲了敲下巴,墨蓝色的眼睛里露出少见的愉快神情。

再回到警察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阿莱克斯和比利·怀特一天总共走访了六个人,大体上还算顺利。但最让他们失望的是,罗伯特·鲍威尔虽然看上去非常符合凶手的诸多特征,但是对于爱德华·班特和克里斯·里切路卡雷的死,他有不在场证明——因为他是一个银行保安,他们的工作时间都记录在案,并且还有录象。阿莱克斯注意到他的手指关节擦伤了,有绷带包扎过的痕迹,因此采集了他的指纹和唾液样本。这个孔武有力的男人并不像雷蒙德·史狄文森那样好说话,最后阿莱克斯保证不给他的工作带来麻烦,才赢得了他的信任。可惜他对三个受害者没有什么印象,这大约是因为他加入“坚贞者”协会的时间只有半个月。

在比利·怀特回家以

后,阿莱克斯赶回自己的办公桌,拉开抽屉,果然看到了佩蒂·富兰克林留给他的礼物。他把这份电话记录和十字架的化验报告放进口袋里,刚要离开,忽然想到自己还应该去见一个人。

他的脚还没动,那个人就出现在了门口,朝他微笑着。

“如果不是听说你要回来拿这份记录,我会以为你在故意躲避我。”爱米丽·维森探员笑着站在五码外的地方问道,“阿莱克斯,我怎么不知道咱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联谊酒会?”

黑发的混血儿有些尴尬地笑笑:“抱歉,爱米丽,我只是不想让老鲍伯太吃惊。”

漂亮的女士走近他,在椅子上坐下:“哦,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仍旧记恨着那次糟糕的自由搏击练习呢。”

阿莱克斯看着她慢悠悠的样子,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重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看起来你对工作仍然很投入。”美丽的女探员注视着他,“今天的情况如何。”

“有一些新的证据,不过进展不大,真正的突破点还没发现。”

“我相信你能行,阿莱克斯,你一直非常努力。我接道这个案子的时候,鲍伯说其实你应该能够对付,不过他也觉得这两年你生活出了问题,一直都不怎么顺利,可能会影响你的情绪。”爱米丽·维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在选择用词,然后才轻轻说道,“事实上,我听说你离婚了。”

阿莱克斯脸上抽动了一下,他很快淡淡地点点头:“是的,我觉得芬妮……我们俩不大合适,分开会更好些。”

“我很遗憾,阿莱克斯,我记得两年前你们俩出席酒会的时候,看上去很般配。”

“婚姻的真相不是外人能看到的。”

爱米丽·维森弯起嘴角:“是的,阿莱克斯,你说得很对。什么时候咱们俩一起去喝一杯吧?就作为你在那次酒会上拒绝我的补偿。”

黑发的警探为难地叹了口气,很想摇摇头,但是美丽的FBI探员紧跟着便凑到他面前,伸出修长手指晃了晃。

“别说‘不’,先生,千万别说,那可是我第一次请人跳舞,也是唯一一次被男士拒绝。”

阿莱克斯笑了,他对这样强势的女性几乎没有任何办法。“好吧。”俊美的混血儿同意了,“不过得等我们结束这个案子,好吗?我相信你不会公私混淆的,爱米丽。”

褐色头发的女人满意地坐下,嘴唇上挂着狡黠的笑意,蓝色的眼睛里却充满了温柔的神色。

阿莱克斯有些无奈——

他想到了两年前的时候,芬妮被一个同事邀请了,而这个女人就穿着一套绿色的晚礼服站在自己面前。“请我跳个舞吧,李警官。”她这样说,“我想我爱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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