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两边着手张落着请媒租房,准备聘礼嫁妆。韦家自是富裕,那杨月楼作为名角自然也有不少积蓄,所以婚礼前的准备办的分外顺当。

韦阿宝家与在上海的韦氏家族相交甚淡。毕竟韦阿宝是下嫁给一个当时社会所不耻的唱戏的,而且韦阿宝的父亲韦天明长期在外做生意,经年不归。为了少生事端,这一回,韦家竟没有通知在沪的韦氏家族人。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是上海名角与豪门韦家的婚事。这事很快就让韦氏家族的人知道了。其他人与韦家关系还不算亲近,但韦天明在上海还有一个亲弟弟,名叫韦天亮。韦天明与韦天亮二人同从广东香山出来创业,因为生意上的事闹翻分了产业。其后,韦天明的事业是蒸蒸日上,而韦天亮的生意却是江河日下。过了十年,一个成为上海响当当的商界人物,另一个却只是开两间铺子,勉强过的去日子。

韦天亮听说侄女要成婚,却不通知他,便有几分不悦。再一打听,竟然是和上海名角杨月楼成亲。这一条更是把他气的七窍生烟。作为一个在广东深受传统教育和封建文化影响的人,即使他在生意场上闯荡多年,仍然无法改变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在那个时代,奴仆及娼、优、隶、卒等职业属于贱籍,这些人不但被剥夺了参与科举考试和仕进的权利,如果犯了罪受到的处罚也要比良人要重。按大清法律,良贱为婚也是明文禁止的。特别是对于贱男娶良女,处罚更严重。清律规定贱民娶良人女为妻者,需离异,并处杖八十。特别是娼优乐人如娶良人女为妻,罪加一等,犯之者杖一百。在雍正以后随着贱籍不再被强制世袭,实际生活中也屡有良贱通婚的事例,到了道光之后,当地官府对此事更是常常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不过一旦家族中有人出面干预,官府也会介入。

韦天亮气冲冲的闯到韦家,韦家仆人见是二老爷,也不便阻拦。韦王氏在内房听得家人报信,便让人将韦天明引到书房。韦王氏刚刚坐定,只见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走进来。那人穿一件白夹衫,黑纱马褂,瘦脸长眼,稀稀的几根胡子,正是韦家二老爷,韦天亮。

韦天亮不及坐下,便道:“听说侄女要成婚,怎么连我也不告一声,嫂嫂是何居心?”

韦王氏见他来者不善,起身亲自倒茶:“叔叔,我家与你家早就不通声气多年。虽说你兄长下南洋的时候,你也偶尔来看看嫂嫂,但毕竟你们俩个水火不容,你侄女的婚事自有不请你的道理,谈不上什么居心吧。”

“恐怕此话不是出自真心。阿宝是不是要嫁那个杨月楼。自古良贱不通婚,你把阿宝配给一个戏子。不仅是把阿宝往火坑里堆,更辱没了我们韦家,丢了我们韦家的脸。”

韦王氏冷笑道:“那依叔叔如何?”

“那杨月楼算什么东西,也真敢吃这口天鹅肉。韦家当别名份,重礼教,退了这门婚事,方不辱我韦家门户。”

韦王氏眉头皱的紧紧的:“叔叔,我家的事还轮不着你来管。”

“你将女儿配给伶人,是丢我韦家的脸,丢我们广东人的脸,我怎么不能管。这门亲一定不能成!”

“韦天明,我敬你才叫你一声叔叔,你不要蹬鼻子上脸。你想想当年你落魄的时候,是谁暗中接济你银子,才让你现在有店有房衣食无忧的。如今你良心让狗吃了么?”

韦天亮还要说话,那韦王氏早已端起了茶杯。两旁家丁高喊一声送客,推推搡搡将他撵出了韦家。

韦天亮挟着一肚子气回到家,他家夫人韦李氏道:“你与你哥早就没有来往了,亏得你嫂嫂前几年还帮衬过你,你倒去找嫂子的麻烦去了。你看看,活该自找气受。”

韦天亮道:“放屁,妇道人家你懂什么?阿宝这么好一个姑娘,找个状元也是应该的。如今却配个戏子,真是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我还不是为了她?何况良女嫁贱民,这事传出去我们韦家在上海还有颜面么?我以后还怎么见乡人?”

韦天亮急了半天,想不出办法来,于是去找与自己熟识的广东同乡、同族韦成深。韦成深五十多岁,也是广东香山的,且与韦天亮同族,比韦天亮早来上海十年,开着一个花圈店,生意虽不大,但还比韦天亮强一些。他与韦天亮甚是谈的来。一听说韦天亮的侄女要嫁杨月楼,竟也是义愤填膺,大骂杨月楼无耻。于是与韦天亮联络了广东香山在上海的十多名志同道和的老乡聚在礼查饭店商量。

大家谈了半天,还是韦成深出了个主意。他道:“咱们先打听到杨月楼结婚的日子,多带家人伙计到他家搅闹一番,问问他还知不知道国法,还有没有兼耻,让他羞也羞死。再堵住他杨家的门,不让他去接花轿。这么闹上一天,谅他也没胆子再娶阿宝。若是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强要娶亲,咱们就告官。按大清律,打他一百大板子。”

韦天亮听了连连说好,其他人也觉的这个主意不错,一边吃一边又痛骂杨月楼一番后,便作鸟兽散,分头行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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