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丝倒在地上,压倒了一株黄玫瑰,躺在暗蓝色地砖上,耳朵里仍在呜响,鼻子里闻到自己的头发烧焦的气味。

“你疯了?”她喊道。“欧文,是我!我!”

欧文再次举起枪。蓦地闪过一道黄光。猎犬的利齿咬进欧文受伤的胳膊,就像它当初咬胡鲁贝克一样。然而她丈夫却不是对疼痛麻木不仁。他疼得大叫一声,手枪从手里飞落到身后。

欧文狠命地踢狗,用未受伤的手猛击狗的肩膀。猎犬痛苦地噢一声,窜出了遮阳棚屋的前门。欧文关上了门。

莉丝扑向手枪,但欧文挡住了。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摔到砖地上。她打了几个滚,脸上手上擦破了好几处。莉丝躺了一会,喘着粗气,震惊得不会喊叫,也说不出来。她爬起来的时候,丈夫正缓缓朝手枪走去。

这就是我的丈夫!过去六年来我几乎夜夜和这个人相伴;如果换一个环境,我会与这个人生儿育女;我和这个人共享着许多秘密。

许多秘密,是的。

但不是一切秘密。

莉丝跑进客厅,走下地下室楼梯时,瞥见丈夫持枪站在那里,用冷峻自信的眼光望着她——他的猎物。

欧文眼露凶光。在莉丝看来,疯人胡鲁贝克的眼光比欧文眼里凶残的神色要柔和人道得多。

可怜的夏娃!

一点光线也没有。再过两个钟头或许墙上的大裂缝会透进黎明的曙光,但现在却是一团漆黑。

门外传来拖杳的脚步声。

他来了。莉丝把头埋在弓起的双膝,脸上和肘上的伤口疼得钻心。她更加缩紧身子,却暴露出先前没有觉察的伤口——在大腿上,踝骨上。

一只脚重重地踢在木门上。

她被震得啜泣了一声,那一脚像是踢在她心坎上。欧文在外面厅堂,沉默着。这一脚是为了撒气呢,还是为了找她?门锁着,但也许他不晓得这道门可以从里边上锁。或许他以为这房间是空的。或许他会离去。开着他的黑色越野汽车,趁夜逃往加拿大或是墨西哥……

然而,他没有走。他似乎相信莉丝不在这小小的贮藏间里,便去查看这杂乱的地下室中的其他房间和地窖。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莉丝缩在角落待了十分钟,恨自己藏在这里,没有逃出住宅。刚才她已经朝地下室通向楼外的门走去——就是被胡鲁贝克踢开的那道门——走到半路停下来一想,不行,欧文会在院子里候着她。他会朝自己背后开枪……于是莉丝转身跑进地下室深处这小房间,带上门,用一把只有她一人知道的钥匙将门锁上。她有二十五年没动过这把钥匙了。

哦,欧文,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简直像是从胡鲁贝克那里感染了疯狂病,正在大犯疯病。

对面墙上又传来一声巨响,他在踢另一扇门。

她又听到他的脚步声。

贮藏室只有6乘4英尺大小,高度仅及胸部。这使她想起印第安舍身崖的山洞,在那黑色的洞里,迈克·胡鲁贝克说他能闻到她身上的气味。

什么金属器具匡当落到水泥地上。欧文拾起铁撬棍时哼了一声。莉丝悄声哭泣着。低下了头。她手里拿着那张剪报——迈克送的不吉利的礼物,比那动物骷髅还要古怪。她听到欧文出力的哼声,沉默了一阵——他拿着铁撬棍走了一段路——又传来一声巨响。木头破裂了。但她待的这个房间完好无损。欧文砸的是隔壁的锅炉间。那间房里有一扇一人高的窗子。欧文一定认为莉丝会藏进一个有出口的房间。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机智的莉利,继承了父亲的学者头脑的莉丝,出入意料地选择了一个没有出口的房间。

又是一声巨响,接连响了十几声。拔掉钉子时木板发出尖啸。轰地又响了一声。欧文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他查看了锅炉间,发现她不在里面,窗子上依旧蒙着落满灰尘的三合板。

莉丝再也没听到什么声音。但是她可以看见了。从与锅炉间相邻的那道薄墙的裂缝中透进了一小束光线。她听不见丈夫的声音,独自待在这小室中,与父亲的灵魂为伴,身边有一小堆旧日留下的无烟煤,还有那张剪报。现在她懂得,剪报上解释了为什么有人要杀她。

背叛者事先藏在山崖,当地一声砸破脑瓜,我但求一死,为救可怜的夏娃。

剪下的报纸已经又脏又破,但她仍能辨别出胡鲁贝克写下的大部分字迹。

“……藏在山崖,当地一声……”

这几个字被圈起来,几道类似血管的线条从被圈起的文字引向报导文章旁边所附的照片?然而线条并没指向莉丝,而是指向了为她打开车门的那个男子。

背叛者事先藏在山崖,当地一声砸破脑瓜,我但求一死……

迈克画的线条圈住了欧文。

背叛者事崖当——背叛者是亚当。

迈克·胡鲁贝克今晚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吗?他是救命的天使,而不是复仇的杀手?她将剪报摊开,报纸上有一个印章:马斯丹州立精神病院图书室。

也许是在审判结束后很久,迈克·胡鲁贝克才看到这篇报告文章。也许在九月——在胡鲁贝克给她写信前不久。她努力回忆信上的话……也许他的意思是说,她不是背叛者,而是背叛者的牺牲品。

也许……

对了!迈克·胡鲁贝克在印第安舍身崖事件中是一个见证人,而不是凶手。

“莉丝,”欧文镇静地说。“我知道你在这儿。躲是躲不住的,这你知道。”

莉丝叠起剪报,放在地板上。警察将来调查时或许会发现这张剪报。也许五十年后这幢住宅的主人会发现剪报,对文章的内容和照片上的人物产生好奇心,而不是随手将它扔掉。但更可能的是,欧文会仔细搜索住宅的每个角落,把剪报连同其他证据一道销毁。

不管怎么说,他是个办事一丝不苟的人。

再也不用为黎明祈祷了。风暴越来越猛烈,外边的夜空黑得像她躲藏的这间暗房。警车的彩色闪光信号灯也没有出现。欧文片刻之间就能完成他凶残的使命:用胡鲁贝克的手枪打死她,再用欧文自己的手枪打死胡鲁贝克……人们将发现欧文伏在莉丝的尸体上痛哭,悲愤地责骂警察们没有按照他的要求保护好他的妻子。

莉丝听见他的脚步走在外边走廊的沙石地上。

这时,莉丝像她父亲一样果断地站起来,毫不犹豫地打开门锁,吱哑一声拉开了门。

“我在这儿,”她像平常一样坦然地说。

欧文手握撬棍,站在十米之外。看到莉丝出现在这个方向,欧文有些吃惊,而且显得有点失望,因为让敌人绕到了自己背后。莉丝轻声对他说:“不管你想怎么样,欧文,别在这儿。咱们上暖房去。”不等他答话,莉丝转过身来,走上了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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