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德在3点多一点时醒来。从2点以后,他一直在被单里动个不停,睡裤在两腿之间摆动。枕头上都是汗迹,还留下了缕缕头发。他的两只大脚拍打着通向洗手间的地面。他小便足足解了一分钟之久,尿溅到坐便器上,他忘了将它掀起。

肥皂的包装纸堵塞了洗涤槽的排水孔。他从地上拣起麦当劳的塑料杯,倒了满满一杯喝了起来,倒呀喝呀,喝了又倒。在拉开盛药的柜门时,他回避着不让柜门上的镜子映出自己的影像。一盒子橘子糖还有一半。他啪的一声把锡箔纸包拍破,取出两块糖来,拼命地吮吸着,咂出的唾液在嘴里嗖嗖直响。

克莱德打开另一罐猫食,把它加到残汤剩菜里,直到漫过了碗边,吓得苍蝇腾地飞起,在周围盘旋着飞来又飞去。他在小公寓里来回走动,奶酪和面包屑粘在脚底上。他又同时抽起了两支烟,这似乎让他加快了脚步。他用手掌捂住眼睛,呼吸急促起来,直到他的胸部一起一伏动个不停。他爬上床,把脏被单拉到下巴部位,将橘子糖块嚼成糊状,咽了下去。他把被单往下蹭了蹭,坐了起来,注视着桌腿旁的矮锁柜。柜门开着,一卷卷纱布出现在闪光的医疗器械中。盛洗涤剂的容器突现出来。在留有伤痕的桌面上投过孤独的影子。他用手掌击打自己的头,又有几绺头发掉落下来,沾到他汗淋淋的手心上。

一个担惊受怕的嘀咕在嗓眼的背后一直升腾为深沉的叫喊。他站立起来,拖晃着脚步,从脏衣服堆里走过,向远处的墙壁走去。他曾从寒冷的地方偷了一棵龙嘴花,胡乱地栽在一个浸透了水的冰淇淋纸盒里,把它放在那个墙角。现在,他把这棵花推向一边,露出一个不再使用的供热孔。他在口袋里乱摸,将一个钱夹子拿出来。便宜的墨西哥式样的两匹仿绿松石马,前蹄扬起站在一块凹进的小铜块上。在钱夹里藏着一个薄薄的折叠式小刀。他用一只肮脏的指甲将刀子抠开,然后把刀刃滑向供热孔的边缘,想把什么东西撬出来。

在他把供热孔往外拉的时候,周围的墙壁有些剥落,克莱德在碰那孤零零的药瓶之前,神情严肃地凝视着它。瓶子上的标志已经不在了,药剂师的标签也去掉了,下面的胶状物也已用指甲刮去。他轻轻弹出三颗淡黄色的胶囊放到手心,跪在那儿将药拿着,不用水就吞了下去。回到床上之前,他又重新将供热孔和龙嘴花安放到原处。

躺在那儿,他闭上眼。

“三、二、一,”他低语道,“从大门那儿给我退回去。三、二、一,从门往后退,往后退,从大门那里给我退回去,退……”

泪水从眼睑下流淌下来,从太阳穴流到枕头上。他的双手抓呀抓的,抓着了被单,拳头捏紧了又松开。最后,他坐了起来,钥匙就像悬饰一样从球形链条式的项链上摇来摆去。

把被单掀到一边,他很快窜到桌子那里,紧紧抓住盛放洗涤剂的容器,用力把它扔进低矮的锁柜里。因用力过大,那容器几乎又弹了出来。他猛地将盖子盖上,紧紧抓住钥匙,用力猛地一拉,项链断了。他的双手颤抖得那么厉害,他试了几次,才能将钥匙插进每一个光滑的圆形锁孔里,最终把低矮的锁柜锁上了。

他猛地穿过发霉的房间,把窗子哗啦一声推开,将帘子从闩子处拉开,把钥匙扔封外面。钥匙在水泥地上弹起来一次,消失在人行道旁一小长条浓密的长满杂草的草地上。

他前额上的汗珠开始淌下来了,刺痛了双眼。

他又奔向供热孔,滑行的时候擦伤了裸露的双膝,把龙嘴花拉到旁边去,肥硕的指头抠进供热孔周围柔软的灰泥。他从透明的橘黄色的瓶子里又抠出两颗胶囊,吞了下去。他把瓶子放回隐藏的地方,将供热孔推向墙里,随即又把它扯开了,旋开瓶子,再次吞下了两颗药。

他又一次到洗手间去了,小了便,然后又喝了三杯水,回到床上。他的手指在胸部轻轻弹了几次,那胸部是平时放钥匙的地方。他的呼吸加快了,像动物的悲鸣。他重新站了起来,站在窗子附近,前额和双手都压向玻璃,眼睛在搜寻着下面的草丛。

在这个小时之内,他双手双膝着地在搜寻着,手电的光线就像小灯塔一样透过高高的草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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