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很谨慎,所发生的一切仍然使他吃惊,因为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就在门开的一瞬间,随着一阵哗哗声喷散下大量液体,紧接而来的另一种声响表明有什么东西摔到了地上。福克斯离门有六英尺远——一个很好的跳远距离。当一种辛辣刺激的味道扑鼻而来时,他又往后退了六英尺,然后站在那里不相信地盯着一个小搪瓷盆滚进屋子,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哈罗,对不起,我晚了一会儿。”那是迪格的男低音:“我在——喂,门开了吗?怎么——”

福克斯抓住他的胳膊:“小心!我们最好退一点。”

“这究竟是——”

福克斯把他往后拉了拉:“你不会相信这里发生的一切。如果我没看见也不会相信。自从第一个淘气鬼把一碗水架在门上,让他爷爷进来时变成落汤鸡算起,至今已有五千年了。只不过这次不是水,要么是氢氰酸,要么就是硝基苯,而我们离得越远、闻得越少,会感觉得好些的。我是四分钟前到达这里的,门被撬开了一条缝,按了半天铃又喊了半天都没回音,于是我谨慎地推了推门,那盆就摇晃着落了下来,即使是一匹马这些药也足够把它弄死了。”

迪格瞪起了眼睛:“弄死?”

“是的,如果是硝基苯之类的话。这玩意的威力就象从机关枪里打出来的子弹,能飞快地穿透物体。”

迪格向下盯着地上的盆,盯着流在门槛两边的印迹,然后在喉咙里叫着:“我进去看看——”

“好吧,如果你有坚硬的鞋底,注意不要踩在湿的地方,继续前进,那气味也会伤人的。别碰那盆和靠着门的一切东西。”

迪格照办了。他绕过地上的印迹直到屋子中间才停下来。福克斯走到远处的窗前,把窗户大大敞开。他回来时迪格正怒视着周围。

“有人来过这里。”

“在这种情况下,”福克斯干巴巴地附和说,“这一点也不奇怪。”

“是的,可你看那书架。”

福克斯一进门就看见了,一半的书撒在地上,其它也被翻得乱作一团。书柜的两个抽屉开着,迪格大步走过去。福克斯则走进盥洗间,打开柜门检查里面的东西,然后回到起居室,看见迪格跌坐在椅子上,脸上乌云笼罩,雪白的牙齿紧咬着下唇。

“那个花瓶,”福克斯说,“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你放到别处去了吗?”

迪格没吭声。

“别傻了,”福克斯的声音听起来很恼怒,“我知道那就是波弗尔特家被盗的那个,我一看见就知道了。”

迪格瞪着他:“你怎么知道?你从未见过。”

“我见过它的一张照片,而且我知道一些瓷器方面的知识。你把它放到别处去了吗?”

“是的,我把它放在——”迪格停住了。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见他妈的鬼,它不见了。我把它放在顶上的抽屉里并上了锁,锁被撬开,花瓶也不见了。”

“好啊。”福克斯低声哼了哼,“木器大阅兵。”

迪格怒吼起来:“住嘴!”

福克斯吃了一惊,然后抱歉道:“我老毛病又犯了吗?对不起。那么,它不见了,那花瓶。如果你比我先到,并象平常那样猛地推开房门,也许你也不见了,或者正在死去。所以,我救了你的命,这还不能使你息怒吗?顺便问一下,你想让我去叫警察还是自己去?”

“你说什么?为什么我要叫警察?”

“我的上帝,”福克斯轻柔地说,“小偷?大盗?还是谋杀?”

迪格的头垂到胸前,两手在双膝间搓个不停。福克斯等待着。迪格低着头摇了摇:

“我不能相信,那药剂可以杀死人。”

“那是警察要提的问题,迪格。”

“他们不会——我不想叫警察。”迪格抬起头,“这是我的家,不是吗?那东西就掉在家里?而且希望的是我来打开门,不是吗?”

“可能。”福克斯的声音很锐利,“但也不一定。你知道我六点钟要来这里。你是五点差一刻知道的,那使你有足够的时间来到这里并作好一切安排。因为我发现花瓶的事让你感到害怕,使我成了一个真正的麻烦。”

迪格目瞪口呆,什么也说不出。他深知在不信任和误解面前,语言是软弱无力的。

福克斯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是这么回事,迪格,就是这么回事。在你们八人中间有一个是鬼魂,是毒蛇,是凶手,他非常危险,非常狡猾,是一个想像力丰富的人。小提琴里的凡力水是我前所未见的佳作,要么就是劣作。我怀疑是否是你干的,而如果是你,我会跟踪追击并抓住你。顺便说件事——我目前在为波弗尔特夫人效劳。但倘若不是你,就有一些问题需要你解答。一,你还爱着戈尔达·吐沙尔吗?二,你知道她与哪个或哪些男人有关系吗?包括帕里·丹哈姆。三,你从哪儿得到那个花瓶的?四,谁要杀害你和为什么要杀你?我们从最简单的开始吧,你从哪儿得到花瓶的?”

迪格刺耳地脱口而出:“没人想杀我!”

“那么两者必居其一,你为什么要杀害我?”

迪格张开嘴,什么也没说又闭上了。他默默地瞪着福克斯,瞪着仍然打开着的抽屉,瞪着敞开的门和仍看得见毛边的门椽。他深吸一口气,打了个寒战,然后重新盯着福克斯。

“好吧,”他说,“叫警察。我知道你认识波弗尔特的花瓶,也知道你今天为什么来看我,是想让我作解释。我所能作的唯一解释就是,我偷了那花瓶,而且并不在乎那样做。因此我一正如你说的,我回到家里作了准备,我可能知道你不会那么愚蠢地上当。”

“所以在我进去几分钟后你便赶到了,想弄清楚计划是否奏效。”

“是的,我——来看你是否——来看——”

“你是个十足的笨蛋,迪格。”

“我知道是这样。为什么我在第一个地点偷——”

“是啊,那太没脑筋了。而现在你得面对现实,或者当警察抓到你时。你从哪儿弄来的硝基苯?从我打电话给你到你回到这儿之前,你不是一直在办公室吗?为什么你要把门撬开而不用钥匙?抽屉也是同样的道理。还有你把花瓶怎么处理了?我能这样问一个小时。世界上最笨的警察也会对你放声大笑的。”

“让他们去笑好了。”迪格固执地说。

“我的上帝,”福克斯不耐烦地抗议道,“你该不是想说你正希望所有的人轻信那一套吧!”

“我想说,”迪格坚定不移地看着他的眼睛说,“如果你叫了警察,这就是他们在我这里所能得到的一切。”他脸都扭歪了,露出了牙齿和牙床,“对所有的人都一样,包括你。如果你想调查一桩杀人案,那好吧,我比你更想,但不是在这儿。我不是凶手。他妈的!我对戈尔达的感情怎么会伴着谋杀?还有那该死的花瓶?”

迪格停了停,他的牙磨动着。他抬起一只手又垂了下来。“我很抱歉,福克斯。”他说,带着一种奇特而笨拙的礼貌腔调,“你认为你救了我的命,谢谢你。这就是我所能说的全部内容,对任何人都一样。”他指了指,“那边有电话。”

福克斯看看那张弯弯的嘴,接着看看那双半闭着的眼睛,它们后面隐藏着一颗骄傲而自尊的心,然而此时却使他落到愚蠢地声称自己是个贼的不光彩境地。显然目前要纠缠、哄骗和说服他是无用的,换个场所或时间也许可以,但现在不行。他的手动了动,站在一旁的福克斯看见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尖在左手的断指处转着圈子。福克斯以前从未见过他如此过,事实上没人曾见过。除了独目一人外,迪格从不允许自己有那样的举动。

福克斯站起来走到桌边撕下一张报纸,来到大厅中央,用纸包着捡起地上的盆并将其放回桌上,然后从衣帽钩上取下自己的衣帽。当他在迪格面前停下时,迪格抬起头来看了看他,然后又垂了下去。

“别用手碰那个盆,”福克斯说,“那东西是油状的,哪怕一滴对你的皮肤也非常危险。带上皮手套,用布蘸上酒精,然后才能擦门窗和地板,盆也得用同样的方法处理后再扔——当然如果你想留它作纪念又另当别论。你不能锁门了,锁已经损坏。有人曾企图暗害你并可能再一次有那样的企图,别当傻瓜了。”

“警察的问题,”迪格说,“我不希望——这并不是在乞求什么人的恩惠,我真实的愿望是——”

“警察们正在哈莱姆忙一个伤害案件。”福克斯粗鲁地说。然后他大步走出屋子,下楼来到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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