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拉迪的肉铺位于火车站路,这是一条传统的购物街,在当地人心目中,这条街的地位比弗兰肯大道旁新的市中心还要高。今天是周六,店里的生意很好。博登施泰因和皮娅排在队伍后面,耐心地等着。店里的老板娘——也就是康拉迪的妻子——看起来心情不佳。珂西玛曾经跟博登施泰因说过,这个女人总在减肥,可是,每次只要一节食,她的心情就会低落。很多人光顾这里,不仅因为这里的香肠好吃,也抱着看热闹的态度。据说,康拉迪的妻子说话十分尖酸刻薄,夫妻两人还经常在店里上演激烈“舌战”,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无疑是平淡生活中的一剂调味品。

“我要一块漂亮的煎肋排。”一位女顾客说。

“您到底是买来吃还是要把它装裱起来挂到墙上?”面对顾客,老板娘却一点儿也不客气。女顾客只是付之一笑,看来她早已经对老板娘的这种待客作风习以为常了。

“还要什么?”老板娘不耐烦地问,好像在催促客人离开似的。

“三块熟火腿。不要给我拿最上面那块。”女顾客也很挑剔。

老板娘抄起一把大大的叉子,从火腿里拿出了三块,啪地丢到一块防油包装纸上。漂亮的售货员走到收银机旁,熟练地操作起来。

“您要什么?”终于轮到博登施泰因和皮娅了,老板娘仍然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满脸的皱纹似乎都透着怨气。

“我叫博登施泰因,这位是我同事,基希霍夫夫人……”博登施泰因做好准备循例自我介绍。

“行了!”老板娘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有什么事?”

“我们想找您的丈夫谈一谈。”博登施泰因并没有因康拉迪妻子的无礼而生气。

“为什么?有什么事情不妥吗?跟我说就行了。”老板娘不乐意地回答说。

“我们是霍夫海姆刑侦局的,”皮娅不想多费唇舌,掏出了证件,“请叫您的丈夫出来。”

老板娘小小的眼睛看了皮娅一会儿,把手上的叉子往案板上一扔,转身走开了。

店里的人又慢慢多了起来。老板娘不在,金发售货员忙得不可开交。过了几分钟,一位身材高大、头发深黄的男人出现在店里。他穿着一件雪白的工作罩衫,腰间系着一条菱形图案的围裙。不用说,这就是店主人康拉迪了。康拉迪长着一张出众的脸,一双蓝眼睛炯炯有神。他走进店里,挨个和顾客打着招呼,看得出,他跟这些顾客都很熟。皮娅能感觉到,康拉迪一出现,所有女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到了他身上。

“你们好!”康拉迪带着一脸友好的笑容,“是你们找我吗?请跟我到院子里来吧!”

博登施泰因和皮娅于是跟着康拉迪来到了店铺后面的一个院子里。一辆货车正停在那里,车厢后门敞开着。

“难怪康拉迪的老婆总是提心吊胆。”皮娅在后面悄声对博登施泰因说。

“什么意思?”博登施泰因对皮娅突熬来的这一句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哎呀,您是个大男人,”皮娅有些八卦地说,“您当然看不出来。”

“什么东西我没看出来?”博登施泰因更加糊涂了。

“这个男人就是个万人迷呀!”皮娅朝走在前面的康拉迪努了努嘴。

康拉迪走到一扇门旁,示意二人进去。这里是香肠制作间,地面和墙上都贴着雪白的瓷砖,房间显得十分明亮。穿过制作间,三人来到一间小办公室。

“二位肯定是为保利的事来的吧?”博登施泰因和皮娅在办公桌前的两把椅子上坐下。不等他们说话,康拉迪先开口了,“埃尔温·施瓦茨已经把保利被谋杀的事情告诉我了。我就知道,你们迟早会来找我的。”

“为什么呢?”皮娅饶有兴趣地问道。从这个距离观察,康拉迪显得更加帅气。花白的鬓角和眼角的鱼尾纹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魅力,反而更让他多了一份成熟男人的韵味。

“这里的人个个都知道,我跟那个自以为是、刚愎自用的家伙不和。”康拉迪一点也不掩饰他和保利的紧张关系。

“您最近射杀了保利家的一条狗。”博登施泰因提醒他说。

“没错,”康拉迪点了点头,“他总是任凭自己家的狗到处乱跑,还美其名日‘没有栅栏囚禁的动物’,哈!我拥有这里的狩猎租赁权,当然有义务要管管这种不文明的行为。我曾经多次跟他交涉过,要他至少在禁猎期看好自己的狗,不要让它们到处乱跑。而且,我当时也并不知道射杀的就是他的狗,那狗甚至连个颈圈都没有。后来,我听人说,保利养的四条狗漏缴了不少税,所以,我射杀他家那只狗的事情,他也就没敢太声张。这要放在平时,他早就闹翻天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博登施泰因问。

“几周前吧。事情发生的第二天,他跑到我店里来,当着所有顾客的面,骂我是动物谋杀者和刽子手,”康拉迪做了个自嘲似的鬼脸,“他总是喜欢上演这种闹剧。我把他赶出去了,结果第二天一早,我们店里的窗户玻璃上就被涂得一塌糊涂。”

“那您就任凭他这样吗?”皮娅问道。康拉迪耸了耸肩膀。

“我妻子去找他理论了,”康拉迪说,“因为我们的儿子,她之前就跟他发生过争执。”

说到这里,康拉迪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我儿子本来应该好好学手艺,将来接管我们的生意。可那个可恶的保利,不知道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说什么他应该去上大学。一夜之间,我们的儿子竟然开始嫌弃起我们来。他再也不到店子里来,天天只知道坐在电脑前,不知道在摆弄些什么。几个星期前,他甚至自己搬出去住了。”

“上周二晚上,您在哪里?”博登施泰因提出了关键的问题。

“这话是什么意思?”康拉迪反问道,“难道你们怀疑保利的死跟我有关?”

“您确实逃脱不了嫌疑,”博登施泰因一脸严肃地说,“您跟保利有过节,而且,有人还告诉我们,您在周一晚上还曾经动手将他打倒在地上。”

听到这话,康拉迪有些不自在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他当天实在是很过分,”康拉迪承认说,“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挖苦我是‘火车站路的酒囊饭袋’,我实在是气不过了。”

“今天的报纸上说,您扬言要在保利的墓碑上撒尿,”皮娅一字一句地说,“说不定您确实付诸了行动。”

屠夫的脸开始变得红一块白一块。

“周二晚上,您为什么没有像往常一样去‘金色狮子’餐厅?”不等康拉迪做出反应,皮娅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康拉迪大吃一惊。他没想到,警察连这个都知道。不过,他竭力让自己保持着镇定。

“那天晚上,我……”康拉迪正要往下说,他的妻子走了进来。她双手抱在胸前,像个法官一样审视地站在门口。康拉迪的话又咽了回去。

“怎么样?”博登施泰因追问道。

“他送了两只乳猪到高尔夫俱乐部。”没等康拉迪开口,他的妻子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康拉迪明显开始不自在起来。

“哦?”皮娅做着笔记,“那是什么时候回到家的呢?”

康拉迪张了张嘴,正要回答,可他的妻子又比他先开口了。看样子,她今天是不打算给康拉迪辩解的机会了。“凌晨两点,”她挖苦地说,“醉得像一摊烂泥。”

“你瞎说什么!”康拉迪冲着妻子吼了一句,“店里很闲吗?给我回去!”

“两点之前,您在什么地方?”皮娅又问。

“我在高尔夫俱乐部,”康拉迪回答道,“吃完饭后,我……”

“我也十分感兴趣,你都去哪儿了。”康拉迪的妻子冷笑道。

“你给我滚出去!”康拉迪发怒地跳起来,冲到妻子面前,他的妻子不由得倒退了几步。

“我敢打赌,你肯定是在那个野女人那里,”她不断冷笑着,“我就知道,你就是这样,狗改不了吃屎!”

康拉迪恼羞成怒,砰的一声把门摔上,然后掉头回到了办公桌旁。

“我没喝醉,”他尴尬地试图向博登施泰因和皮娅澄清,“只不过,我后来确实是去了一个熟人家里。”

“她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您是几点钟到她家的?”皮娅连珠炮似地发问。

“我不希望把她牵扯进来,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康拉迪迟疑着,不愿意说出女人的信息。

“如果您不能向我们提供上周二晚上到周三这段时间内有力的不在场证明,那您就有麻烦了。”皮娅耸了耸肩说。康拉迪沉默着坐下来,好大一会儿,他终于开口了。

“好吧!”他叹了口气,“也许,你们最后还是会知道的。我是去了玛莱柯家。玛莱柯·格拉夫。”

康拉迪的话一出,博登施泰因和皮娅当场傻眼了。

“玛莱柯·格拉夫?”皮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保利的前妻?”

“我们很早之前就认识,”见两人反应这么大,康拉迪耸了耸肩,“她和保利离婚之后,曾在‘金色狮子’餐厅当过一段时间的服务员。有一天,我们凑巧遇到了,于是……”

“可是,她不久之后就再婚了呀!”博登施泰因还是觉得想不通。

“您认识她的丈夫?”康拉迪有些不屑地说,“那个男人,眼里就只有工作、高尔夫和他的古董赛车。他和玛莱柯的婚姻,根本就没有感情可言。”

说着,他的视线移到了门的方向。

“就像我的婚姻一样。”他似乎自言自语地说。

博登施泰因和皮娅会心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管是康拉迪还是玛莱柯·格拉夫,都没有足够的不在场证明。而且,他们绝对有杀害保利的动机。康拉迪有狩猎租赁权,他手上当然就有各处森林栅栏的钥匙。从高尔夫球场经过森林溜进保利家,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还有,康拉迪强壮有力,他绝对能够将一具尸体搬到货车里进行抛尸。动机、手段、时机,所有的要素都具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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