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废墟、积水,火灾过后的一片狼藉了然展现在人们面前。埃丝特·施密特站在仍冒着黑烟的废墟前,表情呆滞。她穿着一条皱巴巴的亚麻裤,一件污渍斑斑的T恤,脚上拖着一双凉鞋。昨天晚上,她就是穿着这一身从火海里死里逃生出来的。她的脸上和胳膊上被烫起了好几个水泡,右手打着绷带。消防队已经撤退,只有两名队员留守。整个火场被隔离带围了起来。

“我没事。”博登施泰因上前问候了埃丝特·施密特一声,她头也没回地应道,眼睛则一直呆呆地盯着眼前的废墟。

“失火时您在哪里?”博登施泰因又问。

“我在睡觉。楼下已经火势很大,我被熏得咳了。”埃丝特回答道。

“那您是怎么逃出来的呢?”博登施泰因有些好奇。

“从窗子。顺着常青藤爬下来的,”伊丽莎白有些激动起来,握紧了拳头,“我那些可怜的动物,就这样活生生地被烧死了。这帮混蛋!”

“您有怀疑的对象?”博登施泰因知道埃丝特·施密特指的是谁,仍故意问道。

“除了格拉夫那两口子,还能有谁?”伊丽莎白恨得牙痒痒的,“房子失火,只有他们才是受益者!”

“消防员说,昨天房子失火的时候,和您在一起的还有一位男士,”博登施泰因试探地问,“他是谁?为什么后来走掉了?”

“我没有和谁在一起,更没有什么男人,”埃丝特·施密特一口否认,“或许,那就是纵火的人!”

“施密特夫人。”见埃丝特不肯说实话,博登施泰因也不再追问。他拿出一份玛莱柯·格拉夫和保利签署的交房保证书复印件,放到埃丝特面前,“您真的不知道玛莱柯·格拉夫给过您男友一笔钱吗?”

“不知道!”埃丝特只随意扫了眼前的复印件一眼,斩钉截铁地说,“我为什么要骗您?再说,我也不缺钱。”

这时,一辆绿色的货车从远处驶来,车身上印着格林佐格餐馆的广告。货车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从车上跳下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深色的头发,脸的轮廓有亚洲人特征。

“嗨!埃丝特!”他走上前来,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

“嗨!塔里克!”埃丝特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我很好,谢谢你来接我。”

“别客气,应该的。”年轻人看到博登施泰因和皮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把脸转向了埃丝特。

“我在车里等你。”见博登施泰因和皮娅没有要走的意恩,他转身作势离开。

“不,等等!”埃丝特伸手抓住男人的胳膊,突然爆发似的哭了起来。男人顺势安慰地将手环在她身上。

“我还有一个问题。”皮娅却不买这个女人眼泪的账,不打算停止询问。

“非得现在吗?”年轻男人用厌恶的眼光瞪了皮娅一眼,“您难道没看到她现在很悲痛吗?”

说实话,对于这个女人,皮娅内心深处确实连一丝同情都没有,皮娅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尽管埃丝特在最近两天里相继失去了朝夕相处的男友和可以遮风挡雨的住所,可以说经历了人生中的巨大波折,但是皮娅却总有一种感觉,这个女人其实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沮丧和悲痛。昨天晚上,她和玛莱柯·格拉夫扭打得不可开交,完全看不出刚失去男友的悲痛。

“昨天我去了您的餐馆,”皮娅没有理会男人挖苦的话语,眼睛直视着埃丝特问道,“我注意到,一些年轻人进了一间门上写着‘非请莫入’的房间,然后一直没有出来。门后面是个什么地方?”

埃丝特·施密特红肿的眼睛里闪出一丝警惕的神色,她开始认真打量面前的这位女警官。

“没什么,就是通往地下室。”埃丝特用一种不属于她的、又轻又细的少女般的声音回答道。

尽管不易察觉,但皮娅仍敏锐地捕捉到了埃丝特眼中一瞬间的慌乱。她知道,门后所谓的那间网吧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正要开口,年轻男人又抢着发话了。

“行了!让她安静一会儿吧!”他粗暴地对皮娅说,“您下次再来吧!”

埃丝特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很快被男人带到货车上去了。

“看来,十八岁的小年轻不仅仅是保利的菜,”皮娅讽刺地说,“这个女人也好这一口嘛!”

博登施泰因目送着两人的背影,会心地笑了笑。这时,从对面施瓦茨家的院子里突突地开出来一辆拖拉机。与此同时,皮娅的手机响了起来。博登施泰因向皮娅做了个手势,告诉她他要去找那个拖拉机上的人谈谈。皮娅点点头,掀开手机翻盖——是亨宁打来的。亨宁告诉皮娅,帕特里克·魏斯豪普特身上的伤口正是来自于狗的牙齿,皮娅请亨宁继续采集一下帕特里克·魏斯豪普特的血液和指纹样本。挂了电话,皮娅急急忙忙横穿马路,博登施泰因正和拖拉机上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人交谈着。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拖拉机没有熄火,马达一直突突地轰响着。拖拉机上的年轻人一头黄中带红的头发,身材孔武有力,圆脸,脸上满是青春期男孩长痘痘留下的疤痕。

“我看您的脸和手好像刚被烧伤过,”博登施泰因指了指男人手上的水泡,“是怎么回事呢?”

“家里热水器坏了,”年轻人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洗澡的时候不小心被烫伤的。我可以走了吗?我得下地干活儿了。”很明显,这个年轻人十分抗拒和博登施泰因的交谈。

博登施泰因只好退后一步,示意他将拖拉机开走了。

“这个人是谁?”拖拉机刚走远,皮娅就迫不及待地问。

“埃尔温·施瓦茨的儿子,”博登施泰因说,“我猜测,昨天晚上伊丽莎白·马特斯还想跟我说一些事情,应该是和施瓦茨家有关。但是,她一见到埃尔温·施瓦茨就显出很害怕的样子,不敢开口了。”

博登施泰因立在原地,思索良久。

“消防队的贝希特说,那辆白色货车应该跟火灾没有关系,”半晌,博登施泰因又开口说道,“每个周一,这里的居民都会将家里废弃的大件物品摆在路边,等待处理。总有波兰人和立陶宛人到这里来,拿走他们认为有用的东西。贝希特认为那辆白色货车只是个巧合。”

两人正谈话间,物证部的同事赶到了,一起来的还有联邦刑事警察局派来协助调查的专家。一到现场,他们马上穿上特制的服装,戴上防毒面具,进入仍冒着烟的废墟里。整个房子几乎被大火夷为了平地,只剩下几堵被熏得漆黑的墙和一些烧得通红的瓦砾。

“亨宁已经确认,帕特里克·魏斯豪普特就是被狗咬伤的,”皮娅向博登施泰因汇报刚刚没来得及报告的最新线索,她想到了保利家那条温顺的有着蓝色眼睛的狗,表情不由得凝重起来,“或许,物证部的人还能在这堆东西里发现狗的牙齿,这样,我们就有证据证明帕特里克·魏斯豪普特曾到过保利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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