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四郎和格温斯基下了船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就到了德国了啊。此时是二十六号上午九点差五分。联运船的码头像造船厂的船坞一般,狭窄细长。两侧还有为了固定船只而建造的可移动式墙壁。正好把船只夹在中间。陆地和船只甲板的线路相连通,之间连三毫米的缝隙都不到。平时,丹麦国内运营的列车从丹麦的港口可以直接驶入渡轮,到了格罗森布罗德后,列车再从渡轮驶出,转换成地上列车。也就是说,乘客坐在列车上一步都不用挪动,就可以从丹麦直达德国。只可惜因为战争,德国的列车时刻表已经被完全打乱了,列车的数量也不能满足需求。难得有这么便捷的联运设施,现在却派不上用场。乘客必须自己走下船,再走到地上列车换乘处,等待换乘德国列车。在前面,列车前面的地方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安检处的帐篷。可以看见有穿着土黄色军装的英国士兵在那边。帐篷周围有持枪的士兵正在巡逻。

他们让乘客在帐篷前面排好队。森四郎加入了等待安检的队列后扭过头去跟跟格温斯基说道:“看来入境检查还挺严的嘛。”

格温斯基压低声音说道:“他们好像专挑中年白人男子问。好像是事前就定好了似的,应该是有什么目的。这样吧,我和你稍微离远一些。”

格温斯基往队伍后面走了走,重新站了进去。轮到森四郎了。森四郎什么也没说,掏出了护照和通行许可证。

英国士兵看了看护照上的照片,又看了看森四郎的脸,仔细对比着。

“土耳其人?”那个士兵问道。

“嗯。”

“旅行的目的地是哪里?”

“瑞士。”

“只是经过德国吗?”

“嗯。”

“一个人?”

“嗯,一个人旅游。”

“可是看你的长相,应该是亚洲人啊。”

“那你觉得土耳其是欧洲还是亚洲啊?”

英国士兵没答理森四郎,还是让他把行李打开看看。森四郎把行李箱放在一个很简陋的木质台子上,打开给英国士兵检查。里面只装了些衣服之类的。既没有违禁品也没有书籍或者信件一类的东西。在柏林的时候安藤大尉交给他的照片和硬币都早已藏在胸前的口袋里了。英国士兵大概看了看行李箱里的东西后说道:“走吧。”

“谢谢。”森四郎径直走到了帐篷的正后方,列车的最后一截车厢的入口处才回过头看了一眼。

格温斯基正掏出了护照。英国士兵问格温斯基道:“英国人?”

格温斯基用一副很了不起的语气答道:“我是波兰人。亡命英国,我可是曾经参加过不列颠之战的。”

“原来是亡命波兰军啊。”英国士兵脸上略微露出了一丝敬畏的神色。

“我曾经可是亡命波兰军的将校。”

士兵轻咳了一声后问道:“你来德国干什么?”

“我是去瑞士,只是经过德国。”

“旅行的目的呢?”

“我想要去拜访那些曾经亡命的波兰人。大家现在应该过得都不容易吧。”

“我看看你口袋里都装了什么。”

检查比森四郎那时候还要严多了。格温斯基照英国士兵说的,把上衣口袋中的钱包还有香烟什么的都掏出来放在了台子上面。紧接着是行李检查。连手提包里的东西都认真地一一检查,士兵好像觉得格温斯基有什么问题似的。其他的士兵也过来一起检查,一页一页核对格温斯基的护照。这意味着什么呢?大和田事先并没交待说他们有可能会被占领军盯上啊,只说如果是日本人的话,可能入境检查会比较难。更何况格温斯基也不是日本人,理应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啊。可是现在格温斯基又为何会遭受如此严格的入境检查呢。

英国士兵彻底地检查完格温斯基的行李后,把护照还给了他。可是脸上还是一副怀疑的表情。格温斯基收拾了一下行李,收起护照朝着列车的方向走去。后面追上来几个士兵,冲格温斯基喊道:“库利科夫。米法埃罗·库利科夫。”

格温斯基往前又走了几步后停了下来,惊讶地回头看了看。

“你们是在叫我吗?”

似乎格温斯基的反应和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士兵摇了摇头。

“不是,不是。”

进了列车车厢后,森四郎问格温斯基:“刚才他们是叫你的那个名字,库利科夫是吗?”

格温斯基向四周瞟了一眼,确认这个车厢中除了他们二人外没有别的乘客后,说道:“我似乎是被他们盯上了,他们甚至知道我的那个名字。”

“我们不是只送信而已吗?”

“可是对于同盟国方面,你我可是万万不能被允许到达伯尔尼的密使啊。”

“你这么说可不对啊。”森四郎叹了口气说,“我原本以为这只是次简单的旅行而已。”

“那你多少也做些要冒险的准备吧。比起这个,我有点担心,我的米法埃罗·库利科夫这个名字好像被盯上了。”

“为什么这么说?”

“米法埃罗·库利科夫这个俄罗斯名字,我只在斯德哥尔摩用过。而且当时也只有武官室的人还有日本人的小圈子里的人才知道的。”

“嗯?”

“我怀疑武官室有人告密,把我们要去伯尔尼的事情说出去了。”

“啊,啊。”

“那你想到是谁了吗?”

“我觉得有个人或许会干这种事。”

“我刚才也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临时雇员,日本人。”

“其实我刚才也在怀疑是不是亚洲人来着。不过现在已经确定不是了。多亏了刚才检查护照的事,明明是土耳其,居然不知道是欧洲还是亚洲。”

“看样子他们似乎接到了密报,不过应该不是准确的。他们一定觉得我是俄罗斯人,而你是日本人。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到底要送什么情报。因此这入境检查才这么严啊。”

“希望到我们进入瑞士国土为止,对方都不要订正那些错误的情报。”

“回头要是有机会打电话的话,给斯德哥尔摩方面打个电话。必须提醒武官情报已经泄露。”

“要是我还能活着回到斯德哥尔摩,我一定要让那家伙学小猪给我看。”

此时的东京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海军大学的研究室中,高木忽吉少将正在跟山胁顺三说他今天得到的情报。这一天,高木和陆相秘书官松谷诚大佐在东京都内会面了。被内定为近卫使节团的高木,试图向松谷打听俄罗斯方面的最新情报。高木对关于苏联对派遣特使的请求持怎样的态度抱有疑问。他无论如何都觉得苏联方面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这种疑虑一直无法打消。因此他觉得有必要知道发生在满洲和苏联国境附近的一切事情。

而此时,俄罗斯方面的科长白木末成大佐刚好结束了满洲视察旅行,回到了参谋本部。

陆军从前年九月开始就认定一定会和苏联打一仗,在着手研究作战计划。今年六月,关东军接到大本营命令,进行了军队布局的更改。认为放弃“满洲国”北半部分的这种军事布局,对于以后的作战形势有利。司令部的迁移也在秘密准备之中。到了七月份的时候,将会全军总动员。召集了二十五万居住在满洲的民间日本人,军队人数总计已达到七十五万人。只是关东军精锐师团如今正在相继向南方地区移动,而新编制的部队则还处于连枪支配给都不能满足的状态。

松谷大佐引用了从视察旅行刚回来的白木大佐的原话,传达了如下的情报。

苏联方面似乎已在远东方向集中了一百五十万人的大军。目前苏联军队还没有进行冬营的准备工作。这样一来,也就是说开始进驻满洲的时间不是九月份就是十月份。应该是计划在冬天来到之前就占领满洲吧。根据俄罗斯方面科长的推测,估计八月份苏军就会开始进驻了,武力进驻应该是在斯大林和宋子文协商之后开始。

山胁听高木跟他讲到这里时问道:“陆军真是冷静啊,将苏联对日参战的事情分析得如此透彻。看来不得不相信了。”

高木说道:“正因为如此,才同意让苏联调停,进行停战斡旋的。或许只有紧紧抱住对方的时候,对方才没有办法对我们兵刃相见吧。”

“根据如今的形势,那我们现在是不是立即也向英美方面请求和平交涉比较好?”

“事到如今,也只能忍痛放弃瑞典和瑞士方面了。但是,既然陛下已经认命近卫公为和平特使了,我们也只能寄希望于此。啊,对了。”高木想起了昨天上午从米内大臣那儿听到的消息,“据说近卫公打算在官下的富士屋大宴宾客,现在正在准备食材什么的。”

应该是送行会吧。被天皇委以如此重任,应该是不胜荣幸的事。使命之重大,即便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辞的吧。

山胁有些郁闷地说道:“看来我们不得不把和平的希望寄托在那种人身上了。”

高木既没表示同意,也没予以否认。只是沉默地看着墙上的挂历。苏联方面还没有就派遣特使一事做出任何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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