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飞云刚打开电脑,桌上的电话又一次响起来,他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楚嘉琳,连忙放下电脑,接起了电话。

楚嘉琳的声音温柔地从话筒里传送出来:“昨天是不是又一夜没睡呀?”

“差不多吧。”柳飞云从座位上站起来,缓步走到窗口,太阳的晨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感觉传遍了他的全身。柳飞云伸了伸懒腰,含笑对楚嘉琳说,“好在这一夜很有收获,我搞清楚了很多事。”

“我昨天想了很久,好像我的身份证给你惹了一些麻烦,现在解决了没有?”

柳飞云一怔,问道:“这就奇怪了,你是怎么知道的?该不会是李晓峰说的吧。”

“瞧你说的,李晓峰可不是间谍,”楚嘉琳在电话里咯咯地笑起来,“我好歹也在外企上班,这点事我还看不出来?昨天我们一起吃午饭的时候,我一提起身份证的时候,你脸色都变了,然后接到李晓峰的电话就匆匆走了,所以我估计你那边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否则你不会如此反常。”

柳飞云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昨天的情景确实如此,他笑着回答:“你猜得不错,的确是出了一点小问题,不过现在已经基本解决了。本来不想跟你说,既然已经说到这了,索性就告诉你吧……”柳飞云将这一夜所发生的事情简要地告诉了楚嘉琳。

楚嘉琳安静地听完柳飞云的诉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有些紧张地说:“现在怎么办?白秀清会把你所有的客户都抢过去。”

柳飞云缓缓地回答:“你放心吧,白秀清还没这个本事。”

电话那端又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楚嘉琳说:“那我就不操这份闲心了,今天中午在哪儿吃饭呀?”

柳飞云回答:“我过会儿还得出去一趟,到时候再给你打电话吧。”

柳飞云愉快地挂断了电话后,坐回到电脑前继续刚才未完的工作,他在百度上搜索南京L大的信息,然后打开这家大学的主页,在仔细地浏览之后,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按照页面上提供的号码拨了过去……

公司的员工基本都到位了,高宇面容疲惫地从二楼下来,他刚刚结束了业务会议。随后,所有的销售人员也陆续从会议室走出来,回到各自的办公桌,着手准备高宇在会上所布置的工作。今天是2006年的最后一天,大家的心情都很好,办公大厅里说话的声音明显要比以往要高出几个分贝。

高宇走到前台,看到庞萌萌在电脑前正忙着“挖雷”,他用手指敲着桌面对庞萌萌说:“我说,还没放假呢,这就开始玩上了?”

庞萌萌的眼睛没离开电脑屏幕,撅着嘴回应道:“离放假没几个小时了,今天肯定只上半天班,一会柳总就会给我打电话,你信不信。”

“我信,每周五柳总都早放咱们两小时,更何况是元旦了。”高宇点头表示同意,然后话题一转:“柳总和李晓峰都在楼上吗?”

庞萌萌一边飞快地挪动鼠标,一边回答:“就柳总一个人在楼上,我来的时候就没看见李晓峰,估计这家伙睡过了。”

高宇若有所思地离开了前台,心里在想:李晓峰这么早会去哪儿呢?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拿起笔记本转身上了二楼。

高宇来到柳飞云的办公室外,透过玻璃门他看到柳飞云正在打电话,手里拿着笔边说边记录着,高宇并没有敲门,而是退到走廊里,斜靠着墙翻开手中的笔记本。这时王会计端着杯子从饮料间里走出来,她对高宇说:“找柳总吧,估计你得多等会儿,我也有事找他,去了几次,他一直在打电话。”

高宇说:“一会儿我先进去行不行?用不了多长时间。”

“行,你先去吧,我这边的事不着急。”说完,王会计推门进了房间。

高宇继续翻看着笔记本,忽然听到柳飞云在屋里叫他,高宇连忙合上笔记本,快步走进办公室。柳飞云笑吟吟地示意高宇坐下,问:“气色不错呀,看来是病好点了。”

高宇笑道:“没什么事了,我身体还不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刚才我开了业务会,让所有的销售代表对各自的业绩进行一次全面的总结分析,并规划明年的目标计划,您这里还有什么事情要安排的吗?”

柳飞云点头说:“你做得不错,我要说的你都已经安排了。”

“我们丢的资料怎么办?难道真便宜了白秀清?”高宇问道。

柳飞云淡淡地说:“这件事我来解决,你那边的销售代表还是依照你的安排去做吧。”

高宇看柳飞云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便站起来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时,柳飞云忽然叫住了他,高宇浑身一哆嗦,缓缓地转头,看着柳飞云,不知他要说什么。

柳飞云用轻松的口气说:“下楼跟庞萌萌说一声,今天的班就上到中午,午饭就别订了,都回家吃吧。”

高宇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走出房间前看了一眼办公桌,刚才柳飞云打电话时记录的那张纸已经不见了。

柳飞云坐在沙发上看着高宇离开的背影,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电话响了,李晓峰的声音从听筒中跳跃出来:“我在朝阳工商局,韩子路那家摄影公司居然还在,但法人代表已经不是他了。”

“当然不是韩子路,现在执照上的名字是谁?”柳飞云问道。

“李然。你认识吗?”李晓峰说。

“不认识。”柳飞云斩钉截铁地说,“你的工作已经完成了,现在可以回家补觉了,机票你拿走了吧?”

“机票在我身上呢,公司那边的事怎么办呀?”

柳飞云一笑:“不错呀,责任心还是很强的,这边的事我来处理,你就安心旅游去吧,甭操心了。对了,给楚嘉琳带回点当地的特产。”

李晓峰高兴地挂上了电话,柳飞云再一次陷入沉思中,李然?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柳飞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名片夹,他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并没有找到李然的任何信息。他破例在办公室里点上一支烟,坐回到沙发上苦思冥想,这个名字他一定在哪里听过。柳飞云的记忆力非常好,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事,他也能够做到过目不忘。

他猛然把烟掐灭,拿起手机拨通了顾朝阳的电话:“李然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柳飞云拿着电话不住地点头,挂断了电话后他走到窗前,伸手把窗户关上的同时又熟练地拨通了一组号码,对方很快地接起了电话,柳飞云说:“出来了吗?”

对方回答:“还没有。”

柳飞云说:“继续等。”

挂断了电话,柳飞云拿起包走出了办公室。

白秀清烦躁地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他用手胡乱地整理了一下疏松的头发,然后漫无目的地走到鱼缸前,几秒钟后他又坐回到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发呆。

白秀清在几个小时前与付娜娜分手后并没有回家,而是在这张沙发上度过的,睡了还不到四个小时,白秀清感到浑身酸痛无力,脑袋沉甸甸的。

阳光透过磨砂玻璃洒落在白秀清苍白的脸上,但这并没有驱散他内心的焦躁。白秀清实在想不通付娜娜为什么会如此对待自己。

年初付娜娜忽然给白秀清打了个电话,约他一起吃个晚饭,白秀清对这个意外邀请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他早就听说过简森公司的这位美女,却一直无缘相见,万没想到付娜娜居然会主动给自己打来电话。这个电话令白秀清方寸尽失,他立刻冲出公司,驾车到赛特买了一套两万元的西服,然后又给付娜娜买了一瓶价格不菲的香水,准备妥当后,他早早就来到长城饭店赴约。

虽然娇艳无比的付娜娜姗姗来迟,但并没有影响白秀清愉快的心情,两个人度过了一个轻松而畅快的晚餐时光。想到这里,白秀清的脸上掠过了一丝微笑,此时他已经完全沉浸在那段美好的回忆中。

付娜娜一直没有解释她当初为什么要约白秀清吃饭,进入中年日渐苍老的白秀清也没有问这个可能令他们尴尬的问题,于是,两个人就这样默契地相处了近一年。

每到周末白秀清都要风雨无阻地约付娜娜共进晚餐,这是他每周最重要的日程安排,付娜娜似乎也很愿意和白秀清这样无忧无虑地谈天说地。毫无疑问,付娜娜迷人的身材和勾魂的眼神已经点燃了白秀清藏于内心深处的欲火。随着时间的推移,白秀清和付娜娜达到了无话不说的程度,两个人之间形成了那种恍然朦胧、似是而非的关系。

某天,付娜娜带着白秀清来到她经营的摄影厅,白秀清问她经营状况怎样,付娜娜无奈地说每月的利润只够房租费用。白秀清皱着眉头在二楼的阁楼里转了几圈,然后像是下定决心对付娜娜说:“干脆把摄影厅让出去,你到东方捷成上班去。”

付娜娜眼睛里有些湿润,她用力地摇了摇头,说:“我过去算怎么回事儿?你那位白莲能容得下我吗?”

此话一出,白秀清立刻终止了这个话题,又开始了他所驾轻就熟的天南海北。然而这一次付娜娜再也没有接话,任凭白秀清在旁边手舞足蹈、唾沫横飞。

白秀清自言自语近一个小时后,实在说不动了,他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轻飘飘地栽倒在沙发上,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然后把一整杯茶水倒进自己的肚子里,演讲就此结束。

付娜娜终于开口了,她冷冰冰地对白秀清说:“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白秀清对这句送客的话没有丝毫的心理准备,他原以为今晚他将与付娜娜在此地过夜。为了这一夜他已经酝酿很长时间了,在得知晚上会到摄影厅的那一刻起,白秀清就像打了一针兴奋剂,浑身上下似乎有着使不完的力气,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甚至在一个下午,他居然洗了两次澡。

白秀清毕竟是老江湖,对于付娜娜的话充耳不闻,他故作深沉地清了清嗓子,换了一个更舒服更绅士的坐姿,然后微笑地看着付娜娜,一言不发,似乎是想用自己宝刀不老的魅力来改变付娜娜极其错误的决定。

然而付娜娜并不管这一套,她猛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架起白秀清的胳膊就往外扯。这个猝不及防的动作又一次出乎白秀清的意料,他跌跌撞撞地被推到楼梯口,两万块的西服被扯得皱巴巴的,白秀清急中生智,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势死死地抱住了楼梯扶手,说什么也不再往外走一步。

付娜娜见白秀清摆出了一副抵抗到底的架势,于是她转身走回了房间,重重地把门关上。白秀清听到门响后连忙整理了一下西服,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回到门前,用他粗糙的大手轻轻地敲着玻璃,嘴里呼唤着付娜娜的名字,希望她能回心转意。

五分钟后,白秀清沮丧地走出了摄影厅,他实在搞不懂付娜娜为什么会如此的喜怒无常,难道自己真的老了?当天晚上白秀清没有回家,他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躺了一晚。对于情场失意的白秀清而言,这一夜是如此的漫长,他辗转反侧未能成眠,满脑袋都是付娜娜的音容笑貌。

经过一夜的苦苦思索,白秀清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要用与白莲的离婚来换取付娜娜的爱情。

打定主意,白秀清顿时感到格外的轻松,他丢掉老板的架子飞快地跑出公司,一路闯了两个红灯来到了付娜娜的店门口。白秀清气喘吁吁地往二楼走,却被前台小姐拦住了,他气急败坏地说要找付老板,前台小姐客气地说付经理现在不在店里,让白秀清在大厅里等一会儿,然后给他倒了一杯滚烫的茶水,白秀清拿起杯子就喝,不料茶水烫到了舌头,疼得白秀清嗷嗷乱叫。

付娜娜很晚才回到店里,她一进门就看到白秀清伸着舌头可怜巴巴地坐在一个角落里,付娜娜低头一笑,摇摆着曼妙的身段慢慢地走向二楼,白秀清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学生红着脸跟在她的身后。

刚到阁楼,白秀清就迫不及待地把门关上,然后向付娜娜宣布他那伟大的决定,付娜娜听完嫣然一笑,似乎对白秀清的计划并不意外。她歪着头娇滴滴地说她不愿意,白秀清当时头皮都快炸开了,连忙问她为什么,并把自己的家底以及东方捷成宏伟的发展计划全盘告诉了付娜娜。

付娜娜漠不关心地说:“实话告诉你,我可不在乎你有多少钱,再说你也不是柳飞云的对手。”

白秀清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他的手在空中有力地挥动了几下,然后信誓旦旦地说:“你等着看好戏吧,用不了两个月我就能把柳飞云击垮。”

付娜娜听完又是一笑,没再说话。白秀清为了取得付娜娜对自己的信任,索性把近期公司的发展计划以及年底投标的策略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不过白秀清没有说出那个内线的名字。

付娜娜眨着大眼睛对白秀清说:“等你把柳飞云击败了再谈咱俩的事吧,我还要做生意,你赶紧走吧。”说完她就站起来做出要送客的样子。

白秀清依

依不舍地离开了摄影厅,他坐在车里乐呵呵地打算着自己的如意算盘:两个月后他就可以很轻松地击败柳飞云,而后付娜娜如愿地来到自己的身边,这可真是好事成双、一箭双雕。

自那以后,白秀清经常出入摄影厅,向付娜娜不定期地汇报近期的工作进度。付娜娜对东方捷成的生意根本不感兴趣,她总是打断白秀清对于美好未来的描述,不过这丝毫没有降低白秀清的热情,他会在任何时间、任何环境向付娜娜不厌其烦地唠叨几句公司的状况。最后,这种絮叨变成了白秀清的生活习惯。

今晨,白秀清对柳飞云的战役已经有了十成的把握,他急不可耐地约了付娜娜,令白秀清欣喜若狂的是,付娜娜居然愿意在深夜和自己见面。两个人刚一见面,白秀清就迫不及待地把胜利的消息告诉了她,不过付娜娜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与白秀清同样的兴奋。更要命的是,付娜娜接了一个电话后就匆忙离开了粥铺,全然不顾白秀清内心深处的感觉。

想到这里,白秀清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然后又开始在办公室里不停地转圈。转到头发晕时,他终于坐到皮椅上,他拿起电话拨给前台,让段伟进来一趟,前台说段伟今早还没来公司。

白秀清抬手看了一下自己的金表,九点多了,段伟这小子死到哪去了。他熟练地拨通了段伟的手机,等了半天电话里才传来段伟懒洋洋的声音,白秀清火冒三丈,高声痛斥段伟的迟到行为。等到白秀清喊累了,段伟才有间隙说话,他说昨晚自己和几个朋友聚会,多喝了几杯,现在浑身没劲,恐怕得向公司请假一天。

白秀清愤怒地把电话扔在桌上,自言自语地说:“你个懒鬼,没酒量就别喝,你是请假了,鱼谁喂呀?”

看着鱼缸里无忧无虑的银龙鱼,白秀清再一次怒火中烧,这几条鱼活得倒是挺自在,它们不用经营公司,也不用谈情说爱,还专门有人伺候着。白秀清走到鱼缸前,拿起一袋鱼食往水里倒,一面喂着一面冲着鱼儿说:“你丫是我大爷!”

白秀清忽然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可仔细想想又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就在他走神的工夫,大半袋鱼食撒到鱼缸里了,白秀清大惊失色,上次死的那条鱼就是由于他喂食过量所致。

他慌忙把鱼食扔到地上,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渔网,然后将渔网伸到水里捞鱼食,又把捞出的鱼食甩在地上。如此,白秀清机械地做着同样的动作,衬衫、衣服的袖子和那块金光灿灿的手表全被浸湿了。

白秀清一边捞一边骂,脚下的实木地板已经湿漉漉的,他慌忙丢下渔网,拿起一条毛巾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擦拭地板。事毕,白秀清感到浑身发热,衬衫紧紧地贴在身体上,他恶狠狠地盯着那几条银龙鱼,心想早晚有一天都给你们清炖了!

白秀清从茶几下抽出几张面巾纸擦掉脸上的汗,心里还在想刚才的事,他眯起眼睛环视着办公室,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白秀清放心地坐在沙发上,脑子里盘算着是不是召集全体员工开一个年尾会议,什么内容呢?对,应该讨论一下增添人手的事,明年把柳飞云那边的客户抢过来后,东方捷成现有的人员编制就捉襟见肘了,不过加人就得增加开支,唉,每月支出去的工资真让人心疼啊。

这时,白莲推门进来打断了白秀清的思路,她把一打报表重重地扔到了白秀清的面前,面无表情地说:“这是全年的财务报表,你过目吧。明天我和女儿到云南旅游,你自己安排事吧。”

白秀清头也不抬,面无表情地回答:“十点半在会议室开年终总结会,你组织一下人员,外勤都先别出去了。会议内容一是回顾2006年的业绩,谁没完成任务就在会上点名扣钱;二是2007年的销售计划,重点是讨论增加人员编制的事,我们不做招聘广告,让他们介绍熟人进来,事前说明,工资不会很高。”

白莲哼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刚拉开门白秀清就把她叫住了:“段伟今天请病假,你把他全勤奖扣了。”白莲没回应,头也不回走出去了。

白秀清拿起报表嘴里开始唠叨着:“妈的,什么素质,连敲门都不会,付娜娜比你强多了。”

白秀清的如意算盘是:只要付娜娜同意和他结婚或者同居,他就立马跟白莲离婚,财产分配也好办,那套欧尚公寓归她。白莲想要一半财产可没戏,我的钱还要做生意呢,你一个女人家要这么多钱干什么?要是她实在胡搅蛮缠,就打发她十万元。唉,我白秀清真仗义,又给房又给钱,白莲肯定感激涕零。

想到这里,白秀清痛苦地摇了摇头。要是白莲非要一半财产,那就跟她耗着,打官司我奉陪到底,没一年半载完不了,呵呵。白秀清走马观花、索然无味地看完第一页,然后把这几张报表统统扔到沙发上,他现在心里有事,这些乱七八糟、云里雾里的数字,白秀清实在没心情看下去。

忽然,白秀清从沙发上站起来,快步跑到办公桌旁,他看到中间的抽屉似乎没有完全关上,白秀清用手指轻轻钩住抽屉拉手,慢慢地向外抽,白秀清的眼睛随着抽屉打开的幅度而不断地睁大。

白秀清在西服兜里摸到了抽屉钥匙,钥匙还在,究竟是谁打开了抽屉?

白秀清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抽屉里物品摆放的位置,毫无疑问,有人已经翻过了,所有的物品都不在原来的位置上。白秀清拿起一本册子,胡乱地翻了翻,最后一页就是那位“内线”的名字和联系电话以及每月支出工资的金额。

白秀清瘫坐在宽大的皮椅上,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低估了所有人。

付娜娜穿着一身休闲服走出了亚运村公寓,虽然昨晚的睡眠有些不足,但浓妆艳抹的她依然是光彩照人。

可能是由于元旦的临近,公寓门口没有等候的出租车,只有一辆吉普车孤零零地停在路的对面。付娜娜一直走到十字路口才拦下一辆车,她告诉司机东四大街具体的位置后,便闭上眼睛回想着这段日子在她身上所发生的事情。

她首先想到的是李晓峰,其实她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李晓峰,在付娜娜眼里,李晓峰只是她立足于简森公司的工具。

付娜娜刚进入简森公司时就已经摸清了公司内部的人际关系,简森公司名义上的老板是简总,但实权人物却是柳飞云。在外人眼里,他俩是合作默契的搭档,但付娜娜却有不同的看法,简总作为企业的投资人,对公司业务居然不闻不问,柳飞云虽然只是职业经理人,但他可以任意支配公司的资金往来,而且柳飞云获得了全体工作人员的尊重与支持。

付娜娜观察了很久也没有搞清楚简总和柳飞云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最后,付娜娜决定投靠柳飞云,她意识到只有得到柳飞云的信任才能够在公司里站住脚。

就在付娜娜准备用身体作为代价接近柳飞云的时候,她忽然发现楚嘉琳对柳飞云的爱慕之心,同时,柳飞云对她也颇有好感。

付娜娜对于这个发现大失所望,她很清楚自己决不是楚嘉琳的对手,楚嘉琳不仅有同样美丽的外表,而且更为聪明和稳重。付娜娜不愿意冒险,她知道如果自己败给了楚嘉琳,那么她将立刻从简森公司出局。

虽然付娜娜自动放弃了和楚嘉琳的竞争,但这并不代表付娜娜会就此收手,她很快就找到了新的目标:李晓峰。

在简森公司和柳飞云走得最近的有三个人:李晓峰、段伟、顾朝阳,他们都是柳飞云得力的助手。在付娜娜细心地观察后,得出一个结论:在他们三个人之中,柳飞云最信任李晓峰。

为了能够接近李晓峰,付娜娜使出了各种手段,在情场方面付娜娜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高手。很快,付娜娜就实现了自己所设定的计划,李晓峰坠入了爱河。

与李晓峰公开恋爱关系后,付娜娜在公司的地位果然有了显著的改善。她能够从容地查阅简森公司所有大客户的资料,甚至如果付娜娜愿意,她可以接触任意一家合作单位,段伟、顾朝阳、高宇这些业务骨干对她是毕恭毕敬、有问必答。柳飞云对她的这种特权很有看法,他不止一次和李晓峰谈论付娜娜的问题,李晓峰总是当面点头称是,一出办公室就立刻变成过眼云烟了。

付娜娜在简森公司的日子的确值得怀念,她的工作几乎没有压力,每月的奖金一分不差,一旦她遇到什么难题,她就支使李晓峰或者他的死党去解决。在公司里她可以悠闲地喝咖啡看报纸,外出办事也有李晓峰车接车送。一段时间后,柳飞云对她的意见越来越大,他俩之间似乎再也找不出共同语言,不过付娜娜对此并不在意,她明白只要自己和李晓峰在一起,柳飞云终归要给她留面子。

恋爱不能没有期限。某一天,李晓峰向她提出了结婚的想法,付娜娜当时没有给李晓峰答复,她说要回去好好想一想,毕竟这是人生大事,李晓峰表示理解,并没有催促她作决定。

对于谈婚论嫁,付娜娜早有心理准备,她也知道李晓峰早晚会提出来。虽然当初付娜娜是借助李晓峰的地位以便在公司立足,但和他接触了一段时间后,付娜娜发现在李晓峰身上有许多的优点,他为人厚道,能言会道而且风趣幽默。在物质方面,他虽然和简总不能同日而语,但至少有房有车,而且在简森公司拿的薪水也不低。付娜娜虽然心有不甘,但就目前而言,李晓峰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付娜娜思前想后,最终她决定接受李晓峰的求婚。李晓峰在得到付娜娜肯定的答复后,立刻开始了各项准备工作,他首先和付娜娜拜见了各自的父母,随后李晓峰把他的房子粉刷一新,甚至连婚宴都预订好了。就在李晓峰和她办理结婚证的前一天,付娜娜却毫无征兆地改变了主意。

她忽然发现了柳飞云的一些反常现象,在那几天里,柳飞云虽然还像平时一样主持公司的各项工作,但他进入简总办公室的次数比以往要多很多,而且每次他们都会进行很长时间的交流,他们在商量什么呢?还有一个变化,平时深居简出的简总忽然关心起公司的业务,他经常向销售助理索要当天的销售报表,甚至连销售例会他也要参加,这在过去根本是不能想象的。

付娜娜就此事问过李晓峰,他对这些事不以为然,他说一个公司的法人代表参加业务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付娜娜又问他柳飞云最近有什么动向,李晓峰耸耸肩,一本正经地说柳飞云前天请他吃了顿饭。付娜娜被他气得没话说,看来李晓峰并不比自己知道的多。

简森公司依旧是按部就班地运营,但在付娜娜眼里,这仅仅是表面现象,一定有什么事情在不经意中酝酿着。

付娜娜在暗中观察着柳飞云的一举一动,最终她得出一个结论:柳飞云即将离开简森公司。

付娜娜猜测柳飞云早晚都会离开简森公司,以他的办事能力和在业界的名声怎能长期为人做嫁衣呢?柳飞云之所以在简森公司供职,可能是由于他的羽翼尚未丰满,当时机成熟的时候,他一定会自立门户。

从目前的种种迹象来看,柳飞云已经向简总提出了离职的想法,他离开简森公司只是时间问题了。既然如此,付娜娜不得不重新评估自己的未来了,如果柳飞云离开公司,李晓峰一定也会随之而去,那么自己此前的一切努力都将前功尽弃,而且她将为自己的专横跋扈付出代价,柳飞云和李晓峰的离职会使她陷入孤立之中,所有的人都会排斥她,被迫出局是唯一的结果。去柳飞云的公司几乎也是不可能的事,柳飞云对自己的行为早有看法,这种事情他不会再给李晓峰面子。

权衡再三,付娜娜决定和李晓峰分手,离职后的李晓峰对她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第二天上班,付娜娜就故意疏远李晓峰,对他提出的婚约之事也不置可否。在付娜娜的计划中,她和李晓峰的分手必须赶在柳飞云离职之前,不能让其他人看出自己的功利之心,等到他俩离开公司后,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近柳飞云的继任者了。

付娜娜的薄情寡义令李晓峰焦头烂额、心乱如麻,他几乎已经丧失了工作热情,付娜娜却不为所动,继续坚持自己的做法。

半个月悄然无声地过去了,柳飞云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付娜娜开始质疑自己的判断了,如果柳飞云没有离开简森公司,那么自己与李晓峰的分手无异于自毁前程。

此后,付娜娜几乎每天都在后悔自己当初草率的决定,就在她思索如何与李晓峰重新修好的时候,公司传来了重磅消息:总经理柳飞云即日起辞去公司所有职务。

这个消息使付娜娜如释重负,她苦心经营的计划终于没有落空。当天晚上简总在丽都饭店给柳飞云开了一个盛大的欢送会,当简总和柳飞云紧紧地抱在一起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哭了,付娜娜也只好勉强挤出两滴眼泪。

几天后传来了关于柳飞云确切的消息,他不出所料地创办了一家广告摄影公司,李晓峰、段伟、顾朝阳等人还在简森公司继续工作,但付娜娜知道,他们马上也会离开公司。

果然,没过多久李晓峰、高宇去了柳飞云的嘉琳公司,楚嘉琳去了一家外资公司。几个业务骨干的出走使简森公司人心惶惶。之后的一个星期,段伟投奔了白秀清,顾朝阳开了一家胶卷冲洗店,从此,简森公司的业绩一落千丈。

付娜娜是最后一个从简森公司离职的人,她在东四开了家人像摄影厅后,又因为一个新的计划使她再一次接近李晓峰。

李晓峰不计前嫌真心实意地与她相处了一段,付娜娜忽然发现李晓峰才是能与自己相伴一生的人,自己以前总是期望对方要具备相当的财力和一定的社会地位,现在想想,这些标准难道真的如此重要吗?真正的幸福要用双手去争取,而不是虚幻的从天而降。

付娜娜的内心感到非常愧疚,她为了一些利益而玩弄了李晓峰真挚的感情,付娜娜认为自己很卑鄙,现在她为了另一些利益不得不再一次伤害他,如果有可能,她想与李晓峰真正地走到一起。但一切都晚了,李晓峰已经有女朋友了,他早晚会离开自己,而且是永不回头。

付娜娜怀着内疚的心情与李晓峰相处了一段时间,她轻易地从李晓峰的嘴里套出嘉琳公司的经营状况以及投标时间,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付娜娜暗中发誓,从此远离李晓峰的生活,并祝愿他一生平安。

“小姐,前面的路段太堵了,我们稍微绕一点行不行?”出租司机的声音打断了付娜娜的思路。

付娜娜猛然从回忆中挣脱出来,她向窗外望去,车刚行驶到三环边,付娜娜忽然改变了主意,她对司机说:“我们上三环吧,我去盈科中心。”

三环主路上的车辆很少,付娜娜很快就到了长虹桥附近的盈科中心,她走进太平洋百货顶层的一家咖啡厅,选了一张靠窗户的位子。刚一落座,一个穿着西服套裙,长得眉清目秀的姑娘走到了桌边,付娜娜眯起眼睛看着对方胸牌上的名字,姑娘爽朗地笑了笑,说:“你是付娜娜吧,别看了,我就是宋静。”

付娜娜一脸惊讶,她睁大了眼睛,想说话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地发烫。宋静诚恳地对她说:“你刚一进来我就认出你了,你长得真漂亮。”

付娜娜压低声音说:“你认识我?我们好像没见过面吧。”

宋静一笑,脸颊上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我们是没见过面,可我还是认识你,因为李晓峰的钱包里有你的照片。”

付娜娜听完,泪水不由自主地布满了眼眶,她连忙转过脸向窗外看去,控制住泪水的涌动,然后她低着头对宋静说:“以前的事,对不起……”

“过去的事还说什么,”宋静打断了她的话,露出了一脸幸福的笑容,“他昨天给我打过电话,我们过了元旦就结婚。”

付娜娜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眼泪夺眶而出,她紧紧地拉住宋静的手,嘴里喃喃地说:“祝福你们,我祝福你们……”

段伟安静地坐在车里,昨晚所发生的一幕到现在还是令他心惊胆战。

昨晚他悄然进入白秀清的办公室,用白天配好的钥匙顺利地打开了白秀清的抽屉,就在他翻阅那本充满秘密的记事本的时候,楼道里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段伟急忙将记事本放回到原位,随后轻轻地将抽屉推回,这时门外响起了清脆的钥匙相碰的声音,段伟蹲在桌下的时候,门已经打开了。

段伟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伏在黑暗中,他在想白秀清怎么会突然回来了?他不是陪客户去娱乐城了吗?或者是白秀清早就看出了自己的意图,平时故意装糊涂给自己看?想到这里段伟出了一身的冷汗。

大灯已经亮了,突如其来的灯光刺痛了段伟的眼睛,他索性闭上眼,聆听着屋内的脚步声。

没有任何声音,令人窒息的安静,难道对方已经发现自己了?

段伟小心地转过头,他透过办公桌的缝隙看到了一双脚,来者并不是白秀清,段伟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在屋里的脚步声惊动了隔壁的保安。保安绕到了鱼缸后面,没发现什么异常的现象,他转过身眼睛盯住了办公桌,然后快步地走了过去。

段伟的心跳随着脚步声的临近愈来愈快,他的身体紧紧地贴在桌边,抽屉凸出的拉手顶疼了他的背。脚步声在桌前戛然而止,时间顷刻间凝固了,段伟不清楚自己是否已经被保安发现了。

保安忽然走向桌子的侧面,段伟知道对方要绕到桌后,他对此早有准备,段伟用最快的速度钻进了桌洞里,就在他刚把脚收进来的时候,保安已经走到了桌后。

段伟紧张地看着与自己半米之隔的双腿,想象着保安伏下身发现自己时的表情。

然而这一切没有发生,保安将转椅推正后,转身离开了桌子。段伟在桌洞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保安的位置,当然,对方也能看到自己。

保安径直向门口走去,段伟的眼睛看着对方的背影,期望他在这一刻千万不要回头。

灯终于灭了,保安把门关上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段伟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轻轻地推开了转椅,从桌子下站了起来。他伸展了一下身体,然后蹑手蹑脚地坐在沙发上,段伟清楚目前自己最好什么都不做,只有耐心地等到保安睡熟后才能离开。

半个小时后,段伟顺利地离开了东方捷成的办公楼,他已经获得了他想要的东西。

段伟忽然中止了回忆,他意识到昨晚自己忽略了一个环节,由于保安的突然出现,导致他在临走时没有把抽屉锁上,白秀清此刻想必已经在办公室里了,他一定会发现未锁的抽屉,也一定会联想到是自己。

段伟放松地笑了笑,他和白秀清迟早要摊牌,被他发现了也无所谓,反正自己也不会再回东方捷成工作了。

车外猛然刮起了一阵风,旋风卷起地上的浮雪,雪花像子弹一样射在前挡风玻璃上。段伟再一次把车打着,他不知道自己等待的人今早会不会出现。

就在段伟低头的时候,他的余光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连忙抬起头,眼睛聚焦在这个人的身上。

付娜娜穿着一身休闲服站在亚运村公寓的门口。

付娜娜在路边站了一会儿,看样子是在等出租车,很不巧,这条街并没有空驶的的士,她沿着路向街口走去,在路口处她上了一辆车,然后从段伟的视野中消失了。

段伟没有动,他继续着刚才的动作,把暖风开关调大了一挡。

段伟刚到东方捷成的时候,白秀清并不信任他,除了安排他一些简单的事务外(比如替白秀清喂鱼),公司核心的业务基本与段伟无关。白秀清的疑心很重,他不相信段伟会甘心情愿地放弃与柳飞云共同创业的机会,况且白秀清支付他的工资也很低,段伟似乎没有理由跳槽到东方捷成。

日久见人心,自从段伟从简森公司挖来几个大客户后,他在东方捷成所处的地位得到了彻底地改变,白秀清笑嘻嘻地和他谈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废话,总体意思就是段伟即将受到重用,白秀清本人对他的工作很满意等等。

白秀清果然一言九鼎,没过几天任命书就下达了,段伟负责东方捷成的全部业务,所有销售人员也全部由段伟管理。

段伟很清楚白秀清的用意,白秀清虽然给了自己一些名义上的授权,但核心业务依旧牢牢地掌控在他的手里。白秀清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本人以外,谁都信不过,包括他的压寨夫人白莲。

段伟并没有流露出自己内心的想法,他照旧每天任劳任怨地替白秀清分担公司的运营工作。时间一长,白秀清的戒备之心也就逐渐地降了下来,段伟在所有不被信任的人中有幸成为白秀清唯一一名比较信任的员工。

此后,白秀清慢慢地将一些重要的事情交给段伟去办,但每次都不停地给段伟打电话,唯恐段伟做出一些有损东方捷成的事情。

最近几个月白秀清总是神神秘秘的,电话一响他就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往往是一个箭步蹿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去接听,声音压得恐怕连他自己都快听不到了,眼睛还不停地向四周巡视,唯恐有人偷听他的通话。

段伟已经猜到白秀清最近在忙些什么,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白秀清的一举一动,偶尔还会提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白秀清总是欲言又止,故意装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

最近几天,白秀清愈发地焦躁不安和疑神疑鬼,段伟知道他已经开始了他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果然,昨天凌晨段伟就被白秀清的电话叫起来,很显然,白秀清已经得手了,嘉琳公司命悬一线。

人生之中的许多败局都是有征兆的,但自视清高的人经常会忽略这些征兆,所以,他们迟早要为此付出代价。

就在白秀清自鸣得意的时候,他万万没有想到段伟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他的办公室,轻易地得到了白秀清的核心秘密。

段伟坐在车里想着白秀清现在的表情,是雷霆大怒暴跳如雷还是垂头丧气沉默寡言呢?他会不会打来电话?

一个身影的出现终止了段伟这段无聊的想象,段伟揉了揉眼睛,然后一直目送这个身影在街道上消失为止。

段伟茫然地拨通了一个号码,说:“柳总,你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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