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笼罩在颐和园的上空,这座世界闻名的皇家园林在今夜显得异常的诡异。浓雾将黑暗中的万物搅成一团,一切都显得那么朦胧,那么神秘。

在北宫门前的一条昏暗的大道上,一辆破旧的切诺基悄然无息地停在了路边。车里的人点燃了一支烟,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被打火机微弱的火焰照亮了。

香烟的辛辣味布满了整个驾驶室,段伟摇下一扇车窗,弥漫的青烟翻滚着向窗外涌去,顷刻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段伟刚刚挂断了白秀清的电话,他低头看了看手表,然后拨出一组号码,简短地说了几句后就关掉了手机,从副座上拿起一个小号手电,转身跳下车去。

段伟快步穿过一条安静的马路,来到东方捷成办公楼的大门口,他站在台阶上仔细地听着屋内的动静,里面似乎传来一阵嘈杂的说话声,这是电视的声音,看来保安还没有睡。段伟慢慢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轻轻地拧开锁,他把门推开了一条小缝,然后侧身敏捷地钻了进去。

楼道的尽头有一盏顶灯射出惨白的光线,将段伟的影子死死地钉在墙上。他贴着冰冷的墙面向楼道的另一头走去,电视的声音越来越大,段伟在保安室的门口停了下来,他微微探出头向屋内望去,电视还在不知疲倦地工作着,而对面沙发上的保安却歪着头早已进入了梦乡。

段伟躬起身,一个跨步越过了保安室的门口,在确定身后没有异常动静后,他走到一扇宽大的房门前,借助微弱的灯光迅速地找到一把钥匙,房门一开,随后像幽灵一样消失在寂静的楼道里。

房间很大,段伟把门反锁上,然后打开手电,一束白光打在鱼缸上,几条银龙鱼似乎没有被这个不速之客所打扰,依旧懒洋洋地靠在假山旁边。

段伟走到办公桌前,坐在白秀清经常吹嘘的高档皮椅上,他翻开桌上的文件夹和笔记本,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抽屉已经上锁,段伟从钥匙包里找出一把新配的钥匙。段伟有些紧张地拉开了抽屉,里面摆满了很多不相关的东西,有香烟、扑克牌、信纸等,他从最里面拿出一个记事本,他右手举着手电筒,用极快的速度翻阅着,一张集体合影从记事本中掉了出来……

这时,楼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段伟连忙关掉手电,将记事本放回到抽屉里,然后伏下身,蹲在桌下,用手把转椅推回原处。

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钥匙声,房间门被打开了,段伟的心悬了起来……

薄薄的雾气像轻纱般在空中飘荡着,路上的车辆寥寥无几,一辆银色奇瑞瑞虎缓缓地驶进京昌高速公路。

李晓峰对柳飞云说:“韩子路开的那个萌路工作室你以前知道吗?”

柳飞云摇着头说:“韩子路从没提起过,我只知道他开过一家摄影室,但却不知道名字。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谁还没点儿隐私呀。”

“哼,这隐私可大发了,”李晓峰持反对意见,“很显然,萌路工作室就是庞萌萌和韩子路两个人的名字,他们早在两年前就认识了。我们来做一个假设,这两个人一直就在窥视我们的商业情报,但是韩子路平时在摄影棚工作,没有任何机会,此时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庞萌萌介绍进公司,让她作为最后的执行者。”

李晓峰稍稍减慢了车速,继续说:“如果是韩子路本人将庞萌萌介绍过来,未免目标太大,又担心我们日后提防,所以他想到了顾朝阳,让顾朝阳对我们开口似乎更为妥当,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庞萌萌发现了我和付娜娜的关系,就强烈要求到摄影厅工作,最后通过付娜娜来到我们公司。虽然绕了一大圈,但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高,实在是高。”

柳飞云略作思考,说:“假如韩子路对一切都一无所知,庞萌萌是不是也能取得同样的结果?我也可以做一个假设,庞萌萌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韩子路和顾朝阳的关系后,她便千方百计地接近韩子路。而韩子路恰好是孤身一人,两个人你情我愿不久后就坠进爱河,之后的事情就如同你刚才讲的,庞萌萌最终如愿地来到了嘉琳公司。”柳飞云托了一下眼镜,接着说:“当然,庞萌萌可以直接去找顾朝阳,但顾老板那家半死不活的胶卷店是否还会增加人手?韩子路性格古怪,身边没几个朋友,当庞萌萌提出找工作的时候,他能想到的也只有仗义疏财的顾朝阳了。所以,韩子路是她最好的切入点。”

李晓峰伸了伸舌头,说:“你越说越玄,庞萌萌那小丫头能有这智商?换作你倒是可以,要是她,就是打死我也不信。”

柳飞云笑着说:“你用不着打死谁,这些都是假设。韩子路虽然有些怪异,但我认为他依然是可以信任的,再者说这件事会给他什么好处呢?在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金钱的概念,白秀清的糖衣炮弹恐怕不会有什么作用,乘龙快婿?韩子路一身傲骨,又怎能做这种赤裸裸的交易?”

“人心叵测呀。”李晓峰不同意他的观点:“韩子路永远都是一种表情,有谁能真正地了解他?”

柳飞云没有回答,他抬头看了一眼路标,然后用手指向路的右边,说:“西三旗出口快到了,雾好像越来越大,你提前并道过去吧。”

嘉琳公司的摄影棚位于上地桥的西侧,在一个商业开发区的大院内。柳飞云几个月前刚刚将影棚迁至此地,可能由于这个商业区的地租较高,或者是关于以前此地是坟墓的传言,总之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几家企业在此落户。院内人迹稀少,十几栋办公大楼空无一人,马路两旁的路灯也是时明时暗。

雾还在不停地飘散,它将周边的景物稀释得模糊难辨,李晓峰缓慢地将车开到大院的门口,漆黑色的铁门在这雾气弥漫的夜色里显得异常的阴森。

李晓峰将车停在门口,然后从手包里拿出一串钥匙跳下车去。雾像贴着地面爬似的涌了过来,立刻把李晓峰包起来,随后涌进了驾驶室内。他的两只胳膊立即感到冷气逼人,不禁打了个哆嗦。

雾稠稠地挤在一起,冰寒彻骨,缓缓地在空中波浪式地翻滚,车的大灯只照得见翻卷的浓雾和几米之内的路,此外什么也照不出。

李晓峰打开铁门,小心地把车开进大院。他抬头依稀看到二楼的卧室亮着灯,一盏微弱的灯光艰难地刺穿浓浓的大雾,是无尽的黑暗中唯一可见的光明。

柳飞云也抬头看着灯光,自言自语地说:“估计还没开工呢。”

“那还用说,”李晓峰说,“韩子路不到午夜12点从不工作,据他说是因为没有灵感。”

李晓峰看着柳飞云模糊的人影说:“我倒是很佩服韩子路的胆量,他居然敢一个人住在这儿,我敢肯定这里方圆几公里之内一个人也没有,我想想都害怕。”

李晓峰看柳飞云没有回应的意思,便伸出胳膊摸索着走到正门,左手摸着钥匙孔,右手把钥匙塞了进去,在开锁的同时李晓峰略微回头,用余光看了一下身后的柳飞云,那个模糊的人影在四五米后无声无息的站立着,嘴里呼出一团团白气,李晓峰下意识地想到一个奇怪的问题:那个人影还是柳飞云吗?

李晓峰把门徐徐地打开,屋内漆黑一片,大厅里居然没有开灯。李晓峰拿出手机,借着屏幕发出的光在墙上寻找顶灯的开关,这时身后传来重重的关门的声音,屋内寂静无声,李晓峰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李晓峰在手机的帮助下终于找到了顶灯的开关,他伸手摁下开关,屋内依然漆黑一片,李晓峰很纳闷,反复开了几次,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是灯坏了?”李晓峰回头对柳飞云说。对方还是没有回应,屋里伸手不见五指,李晓峰现在连柳飞云的人影都看不见了,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李晓峰心里有点发毛,感觉喉咙有些干涩,但他不想让柳飞云看笑话,眼下只能强作镇定。

李晓峰清了清嗓子,略带嘶哑地冲着屋里喊了几声韩子路的名字,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着,环绕在室内的各个角落,发出嗡嗡的回音,听起来有些恐怖。

“韩子路在搞什么鬼!”李晓峰气愤地说。他摸索着向前走,刚走两步时忽然停了下来,屏住呼吸听着身后的动静,几秒钟过后李晓峰感觉自己的心跳突然加快,他的身后根本就没有任何声音!柳飞云在哪儿?

李晓峰用颤抖的声音叫着柳飞云的名字,身后无人回应。此时李晓峰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滴,怀疑刚才和自己进来的人到底是不是柳飞云?

李晓峰现在也顾不得许多了,他快步走向通往二楼卧室的楼梯。在仅仅几米的通道内,他的腿忙乱地碰上了很多障碍物,酸痛无比,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李晓峰行走的速度,他现在只想早些到达二楼的卧室,在明亮的屋里安逸地抽上一支烟。

李晓峰扶着楼梯栏杆蹒跚地走上二楼,他的眼睛逐渐地适应了黑暗,依稀可以看到卧室的房门。房门的密封性不错,里面的灯光竟然没有从门缝内透出来。在李晓峰拧开房门的同时,他的身体忽然一动不动地僵住了,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屋内居然没有开灯!

李晓峰刚才在楼下明明看到这间屋是亮着灯的,怎么转眼间灯又灭了?这间屋是东面的第一间,很容易辨认,自己决不会看错,难道传言是真的,这里果真有鬼?

韩子路跑哪儿去了?他到底在不在这里?李晓峰站在门口左思右想,却忘了把灯打开。

李晓峰还没有把事情想明白,忽然觉得背后有一丝异样,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李晓峰朝着走廊大喊一声:“谁呀?”那个声音消失了。

李晓峰这时想起应该把灯打开,他往前迈了两步,刚要伸手在墙上找开关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响起了,这是一个什么声音呢?李晓峰在紧张的心情下,平时引以为豪的脑筋现在变得迟钝了。突然,他反应过来——

这是一个人的呼吸声!

有个人在黑暗中站在自己的身边!他是不是柳飞云?

此时李晓峰感觉冷汗从发丝中渗了下来,耳边嗡嗡作响,心里好似涌进一阵令人窒息的寒冷,仿佛有一股凉气从他的骨髓中迅速地流过去。他不顾一切地在墙上寻找着开关,终于,他在墙上摸到了,但不是开关,而是一个人的手!

李晓峰终于崩溃了,他声嘶力竭地大叫一声,脚底一软瘫坐在地板上。

灯亮了,柳飞云笑嘻嘻地看着被吓得面无血色的李晓峰。

李晓峰目光呆滞地看着柳飞云,眼里充满了迷离和困惑,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但只是在喉咙中发出一些怪声外,没有说出一句话。李晓峰努力想要站起来,但试了几下就放弃了,他的双腿已经不听大脑指挥了。

如果放在平时,柳飞云一定放声大笑,但此刻的李晓峰实在是太惨了,如果再落井下石的话,搞不好要出人命。

柳飞云紧紧地咬住嘴唇,强压住即将迸发出的笑意。他弯下腰用力地将李晓峰搀扶起来,然后慢慢地迈步而行,李晓峰一瘸一拐艰难地跟着他走到床边,不是坐而是直接摔在了床上。

柳飞云在桌上找到一个纸杯,殷勤地在饮水机前打满了热水,递给了李晓峰。李晓峰接过水杯没有直接喝下去,而是双手捧着杯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柳飞云发呆。当柳飞云催促他喝水的时候,李晓峰才下意识地将杯子放在嘴边。

几口热水下肚后,李晓峰逐渐缓了过来,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红润的色泽。柳飞云关切地问:“现在好多了吧?”

李晓峰只说了一句话:“你要是再吓唬我,我就立马辞职不干了,然后到白秀清那上班去。”

柳飞云终于忍不住了,捂着肚子狂笑不止。在这种状态下还能开玩笑的人,全世界大概只有李晓峰一个人了。

李晓峰眉头一皱,严肃地说:“你先别忙乐,我发现有个事有点不对头,刚才我们在楼下明明看到这间屋是亮着灯呀,韩子路这小子又不知跑哪去了,我说,咱们棚里不会闹鬼吧。”说完,李晓峰的身子往里面挪了挪。

柳飞云好容易止住了笑,一听这话,又开始浑身颤抖起来。他取下眼镜擦了一下眼泪,缓缓地说:“灯是我关的。”

李晓峰半信半疑地说:“你一直在我身后,怎么可能跑到我前面去关灯,没听说你有草上飞的功夫。”

“你在一楼发愣的时候,我从你的身边走了过去,你居然没有发觉。”柳飞云继续在笑。

“不可能,”李晓峰不信,“我虽然看不见,但我起码能听到声音,你的脚步声我一点没有听到,如果真是你关的灯,那一定是从我头上飘过去的。”

“你低头看看我的脚,”柳飞云抬起了左脚,两双鞋上都系着两块白布,“这是我身轻如燕的原因,我趁你下车开铁门的时候在车里系的,这两块布是你擦车用的,一会儿下楼物归原主。”

“敢情你这是早有预谋啊!”李晓峰气急败坏地问

道。

“我白天说过晚上要让你练练胆,这都怪你没提防。”柳飞云很不讲理地说。

“摄影师同志干吗去了?”李晓峰拿出手机,拨通韩子路的电话,“喂,哪儿去了?你的片子还拍不拍了,你也学美国动不动就闹罢工?”

韩子路在电话里说:“你瞎操什么心,是我拍还是你拍。”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李晓峰放下电话,无奈地对柳飞云说:“这位爷比顾朝阳还能抬杠。”

柳飞云笑着说:“他就这脾气。外面好像有动静,是韩子路吧?”

李晓峰走到窗口向院里看了一眼,对柳飞云说:“好像是高宇的车,他怎么来了?”

柳飞云说:“甭管是谁,先找个手电,把大厅的灯修好。”说完,他把写字台的抽屉打开。

李晓峰在窗帘后找到一个手电,他拿起手电快步走到门口,边走边说:“我先下楼了。”

李晓峰刚刚走到楼梯口,只听一楼大厅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碰撞声,随后是肉体接触地面的声音以及声嘶力竭的惨叫声。李晓峰顺着手电的灯柱看到高宇的脸紧贴着地面,像僵尸一样笔直地趴在地上。

这回轮到李晓峰放声大笑了,手电的光柱伴随着笑声有节奏地跳跃着,像幽灵一般在高宇的身上飘动着。高宇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果然,高宇趴在地上破口大骂:“韩子路你个孙子,赶紧把灯打开,你还别美,一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晓峰的笑声更急促了,说:“你接茬骂,麻烦你再骂狠点。”

高宇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站起来,朝楼上说:“是李晓峰吧,你怎么来了?”

柳飞云把话接了过来:“高宇你先站在那别动,我先把灯修好了再说。”柳飞云手里拿着一根保险丝,拉着李晓峰的胳膊去了配电室。

片刻后,屋内灯火辉煌。柳飞云和李晓峰走下楼梯,笑吟吟地打量着狼狈的高宇。李晓峰问:“这夜黑风高的,你怎么来了?”

高宇一边整理身上的衣服,一边说:“今晚这组照片有些难度,那个客户提了很多具体要求,我不太放心,所以就过来看一下。韩子路不在吗?”

“他一会儿回来,”李晓峰一脸坏笑地说,“咱们先进棚里吧,里面干净。”

三个人刚刚走进摄影棚,柳飞云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顾不上打招呼就转身走出房间,压低声音接通了电话。

李晓峰和高宇并没有在意,坐在化妆间的椅子上闲谈起来。高宇说:“你和宋静后天去旅游吧?”李晓峰反问道:“奇怪,你是怎么知道的?”

高宇刚要回答,柳飞云四平八稳地走了进来,对李晓峰说:“晓峰,你先和我出去一趟,你们哥俩一会儿再聊吧。”

李晓峰很不情愿地站起来,对高宇说:“你自己等韩子路吧,小心点儿,据说这里经常闹鬼,不过也别太害怕,见到厉鬼就拨打110。”

高宇喘着粗气说:“见你的鬼吧,你赶紧走人吧。”

李晓峰跟在柳飞云的身后走到院子里,李晓峰略带埋怨地说:“又去哪儿呀?现在路可不好走,再说咱们正事还没办呢。”

柳飞云说:“你把车钥匙给我,我开车行了吧,上车我再告诉你去哪儿。”

奇瑞车卷起了一层层雪花驶出了开发区,消失在迷离的大雾中,摄影棚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2006年12月31日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战国策·燕册二》:“今者臣来,过易水,蚌方出曝,而鹬啄其肉,蚌合而钳其喙。鹬曰:‘今日不雨,明日不雨,即有死蚌。’蚌亦谓鹬曰:‘今日不出,明日不出,即有死鹬。’两者不肯相舍,渔者得而并禽之。”

第一时间更新《谜局》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