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秀清一路哼着小曲将车驶到北五环外的富豪娱乐城前。和其他的娱乐场所不同,富豪娱乐城灯光昏暗,装饰简单,看上去更像是一所低档次的招待所。偌大的停车场空荡荡地,只有一名身材消瘦的保安孤独地站在进口处,百无聊赖地看着纷飞的雪花发呆。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白秀清的身旁,一个着装讲究的中年人从车里走出来,他抬头看了一眼这家简陋的娱乐城,失望地对白秀清说:“我说老白,这就是你新发现的好地方?怎么跟村招待所似的。”

白秀清不以为然地说:“钱总,甭着急,进去您就知道了,我老白介绍的地儿错不了,您就擎好吧。”

白秀清锁好车,领着钱总走进了娱乐城不甚宽阔的大门。大厅的光线虽然比外面稍好一些,但离钱总的要求似乎差之千里,钱总皱着眉头跟在白秀清的身后,心里在一遍遍地痛骂着白秀清。

白秀清也没有再解释什么,一言不发地径直往里走,白秀清轻车熟路地转了几道弯,大约走了一百米,钱总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埋怨道:“这里怎么跟地道战似的,我可不去了,回见吧您呐。”说完转身就要向外走。

白秀清一把将钱总拉住,慌忙解释道:“马上就到,马上就到,一会儿您要不满意再走不迟。”说完,连拉带拽地把钱总往里面拖。

白秀清走到一扇门前,门口的保安马上认出了白秀清,用对讲机低声说了几句话后,打开了身后那扇隐蔽的大门。

刹那间,白秀清和钱总不约而同地眯起眼睛,屋内射出的强光照亮了整个走廊,钱总大场面见过不少,但像这种曲径通幽的状况倒是头一遭。

屋内的装潢完全是五星级标准,头上是欧式复古的吊灯,脚下铺着高档的软木地板,十几张粉红色的真皮沙发,水晶茶几上摆放着宫廷式台灯,几名年轻俊俏的服务员拿着托盘在大厅内忙碌地穿梭着。

钱总咧着嘴说:“有点意思。”

白秀清找了一个正对演出台的座位,和钱总一起坐下来。一位浓妆艳抹的服务员走了过来,甜甜地和白秀清打招呼,问道:“白老板,今天喝点什么?”

白秀清将酒单递给了钱总,豪爽地说:“随便点,别看价钱。”

钱总心不在焉地扫了一眼酒单,说:“别让白老板太破费,就来两瓶啤酒吧。”

“那哪行呀,”白秀清大大咧咧地说,“开瓶芝华士,明天就是新年了,咱们就当提前庆贺吧。”

服务员走后,钱总低声对白秀清说:“咱们大老远过来,不光是喝酒吧?”

白秀清唯唯诺诺地说:“不可能,咱俩先喝杯酒,一会我给您安排。”

服务员很快地把酒和四瓶绿茶端了过来,白秀清不干了:“这么贵的酒怎么就送四瓶绿茶呀,再给我拿两瓶去。”

钱总在旁边笑着说:“不知是哪位高人发明了芝华士加绿茶这种喝法,要是让苏格兰人知道了,非笑掉大牙不可。”

“不错,”白秀清奉承地说,“据说老外充其量是加块冰,他们主要是喝口味,咱们主要是品感觉,呵呵,各有所好嘛。”

白秀清给钱总斟满了酒,然后两个人各怀心事地碰了一下杯,白秀清十分肉麻地说了几句新年祝福,说完后自己反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一杯酒干完,白秀清步入正题:“钱总,您看我们明年的项目没什么问题吧,贵公司是我们的大客户,还望您多多支持呀。”

“你老白的实力可以摆在桌面上,我们公司当然希望强强携手,就算我们之间互不相识,我也一样会支持你。”钱总打着官腔说。

白秀清小心翼翼地问:“这次招标嘉琳公司前景如何?”

钱总回答:“你们两家的报价我还没有比较过,如果嘉琳公司的价格与你相差无几,那么他们绝不会拿到这个项目。”

白秀清一阵兴奋,拿起杯子尽情地干了一杯,喝到嘴里才意识到忘了加绿茶了,又不好吐回杯子里,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咽。顷刻间,肚子里火辣辣的,好似有团火在腹里燃烧。白秀清捂着肚子强作镇定,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优雅的坐姿。

钱总没有注意到白秀清的古怪动作,继续说:“简森公司那边的标书下午刚刚送过来了,我还没看呢。”

白秀清鄙视地笑了笑:“老简裹什么乱,我估计他那公司挺不过明年上半年。钱总,咱们什么时候签明年的合同?”

“你老白倒是急性子,”钱总幽幽地说,“我得先看看简森公司那边的报价,你们三家拍出的片子水平都差不多,哪家价格低我就和哪家合作。当然啦,首选你老白,放心了吧。”

白秀清听得心花怒放,端起酒杯和钱总干了一杯,嘴里连说几遍“合作愉快”,看来这块肉他是吃定了。

钱总放下酒杯,抹了抹嘴说:“老白,我酒量有限,你可别再敬我了,再说明天还得上班,我可没你老白潇洒。”

白秀清心领神会,今晚他的目的达到了,这酒就不能再继续喝了。他向一位大堂经理员招了一下手,然后在这位经理耳边嘱咐了几句,最后抬头对钱总说:“钱总,您到里面休息一下吧,账单我都签好了,完事我们各走各的,明天再打电话吧。”

钱总说了几句客套话后,满面红光地跟在经理后面走进里屋。白秀清拿起酒瓶歪歪斜斜地走到收银台付款,一位服务员走过来说:“先生,您的酒可以寄存在这里,下次过来可以继续喝。”白秀清没好气地拒绝了,心想:让我把酒寄存在这里?还不够你们偷喝呢。

白秀清没有进里屋享受其他的服务,今晚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白秀清结完账,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娱乐城的大堂,离出门前又回头深情地看了一眼花枝招展的女服务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最终推门离开了。

白秀清抱着酒瓶子歪歪斜斜地走到了停车场,当他打开车门时听到一阵“嗡嗡”的声音,白秀清顺着声音望过去,是一辆奇瑞车没有熄火。白秀清心想:这个笨蛋下车居然忘了熄火了,一准是想着里面的灯红酒绿。白秀清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告诉保安一声,一秒钟后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管他呢,油烧没了活该。

白秀清勉强把车开出了停车场,洋酒的后劲十足,白秀清觉得脑袋晕晕沉沉的,眼前的景物也逐渐模糊不清了。白秀清揉了一下眼睛,将车缓慢地停到路边,然后下车围着车子开始不停地转圈。

在白秀清的眼里,世上没有什么事能比自己更重要,在醉酒的状态下,他是决不会冒险驾车的。他越转越快,直到冒出汗水为止。一阵凉风拂面而来,白秀清浑身一抖,酒醒了大半。

白秀清重新钻进汽车,取出面巾擦去脸上的大汗,喜笑颜开地扬长而去。

午夜时分的西单大街格外冷清,雾气缠绕,少有行人,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孤独地闪烁着。白秀清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粥铺前停下了车,大摇大摆地走进这家食客稀少的食店,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白秀清用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然后点了一份皮蛋瘦肉粥,悠闲地跷着二郎腿向窗外张望,似乎在期待什么人的出现。

十五分钟后,一位妙龄女郎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白秀清面前,很不客气地把白秀清刚刚点的皮蛋瘦肉粥端过来,旁若无人地喝了起来。白秀清眯起眼睛安静地看着她喝粥的样子,犹如欣赏一件珍贵的艺术品,这一刻他似乎换了一个人。

她放下碗接过白秀清递过的面巾,优雅地擦了擦嘴,眨着迷人的眼睛说:“我说白哥,你一早就给我打电话,下午又去我那儿喝茶,这么晚还让我陪你喝粥,今天你是不是打了兴奋剂了?”

白秀清像个孩子似的咧着嘴笑了笑,说:“你哥今天高兴,柳飞云终于被我击败了,明年我将独霸江湖,你说我睡得着吗?”

她微微一笑,脸颊上立即浮现一对可爱的酒窝,轻弱地说:“柳飞云可不是省油的灯,你可别过早地下结论,没准他现在正在算计你呢。”

“不可能,”白秀清又让服务员端上一碗粥,“这次他是败局已定,无力回天了,这个计划我已经筹划很长时间了,他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调整了。”

“老简那边不会渔翁得利吧?”

白秀清哈哈大笑:“你要是不说,我几乎都快忘了这个人了,老简早就江河日下了,他那边的几个精英都投靠我了,你说老简还会有什么作为。”

“这么说你是胜券在握了。”

“那是当然。”白秀清话锋一转,近乎乞求地说,“我还有个住处,今晚到我那儿去吧,行吗?”

“不行。”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白秀清的邀请,脸上充满了鄙视。

白秀清丝毫没有在意她对自己的态度,柔声细语地说:“要不然明年咱俩就结婚,你也别做生意了,我给你买套别墅,你就享受人生吧。”

“白莲会跟你离婚吗?”

提起白莲,白秀清一脑门子火:“她凭什么不离婚,不就因为当初他爸给我借了点钱吗,这事还能说一辈子?哼,我分给白莲一半财产还不行,这婚我是离定了。”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立即拿起电话紧紧地放在耳边,但没有说话。之后她没有继续再讨论上个话题的意思,而是把头扭向窗外,有些仓皇失措地看着屋外的景象,似乎发现了什么。

白秀清好奇地问:“你看什么呢,这漫天大雾有什么好看的?”

“我觉得有人在看着我们。”她的眼睛依然在窗外搜索着,但除了几辆汽车外,并没有什么可疑的情况。

白秀清不以为然地说:“别疑神疑鬼的,外面连个鬼影都没有,赶紧喝粥吧。”

“不喝了,”她急促地说,“我们走吧,我困了。”不等白秀清回答,她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白秀清很不情愿地站起来,把一张大票放在桌上,然后跟着她走出了店门。白秀清拉着她纤细的手说:“我送你回去吧。”

她挣脱了白秀清的大手,说:“我自己打车回去,明天通电话吧。”她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上车后对白秀清挥了挥手,片刻后,出租车消失在大雾中。

白秀清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出租车远去的方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嘴里哈出的气和身边的雾气融为了一体。

过了好一会,白秀清才依依不舍地钻进车里,举起刚刚握过那女人的左手,闻了闻,一股淡淡的香水气息在车内萦绕,白秀清闭着眼,深深地吸了口气,一种幸福感写在了白秀清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

柳飞云驾车驶进五环路,虽然车道上的能见度很低,但柳飞云的车速却越来越快。李晓峰紧紧地抓住车门上的扶手,说:“这天气你也敢飙车,你以为你是舒马赫?还是换我开吧。”

柳飞云没有回答,继续全神贯注地开着车。

李晓峰又问:“很显然,这车里只有我们两人了,你现在该说了吧,我们到底去哪儿呀?”

柳飞云神秘地笑了笑,简短地说:“我们去会会白秀清。”

“会会白秀清?”李晓峰机械地重复了一遍,“你知道白秀清住哪儿吗?”

“不知道,”柳飞云说,“但我知道他现在并没有在家,他现在的目的地和我们是一样的,我保证一会儿你就可以看见他了。”

“哦。”李晓峰放松地靠在座位上,只要有柳飞云在,他几乎可以不用动脑子。几秒钟后,李晓峰猛然从座位上弹起来,侧过身子对柳飞云说:“奇怪,你是怎么知道白秀清今晚要去哪儿?”

柳飞云扑哧一笑,说:“我猜的。”

“胡说,”李晓峰使劲摇着脑袋,说,“你在东方捷成也安排了内线,对不对?”

柳飞云看了一眼李晓峰,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李晓峰想了想,说:“这个人是谁呀?不会是段伟吧?”

柳飞云说:“这事我以后会给你一个交代。今晚估计没时间睡觉了,我劝你还是抓紧时间睡会儿觉吧。”

李晓峰了解柳飞云的性格,知道再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索性把座位放平,睡起觉来。车子不停地晃动,似乎已经下了五环主路,李晓峰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李晓峰在黑暗中睡着了,一双手从后面慢慢地伸了过来,轻轻地靠近他的颈部。突然,这双手紧紧地掐住了李晓峰的脖子,李晓峰猛然从睡梦中惊醒,他发现柳飞云已经踪影全无,李晓峰下意识地试图用自己的手掰开对方的双手,几秒钟后,李晓峰绝望了,这双手像铁一样牢牢地扣住他的脖子,李晓峰根本无法撬开这个坚硬的枷锁。

这双手青筋凸现,李晓峰感到脖子酸痛无比,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了。李晓峰并没有放弃最后的努力,他用力晃动身体,挣扎着向前移动,试图摆脱眼前的危机,但很快他就发现,这些努力都是徒劳

无功的,因为他的全身已经虚脱,再也没有力量挪动半步,而此时他的舌头已经不由自主地伸到了嘴边,眼球肿胀,似乎很快就要跳到眼眶之外。

李晓峰觉得嘴上热乎乎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下来,李晓峰马上反应过来,是鼻血,已经滴到外套上了。

李晓峰终于绝望了,他明白自己的大限已至。此时他很想知道置自己于死地的人到底是谁?李晓峰想开口问,但现在他连发声的能力也丧失了。

窒息的空气中传来了几声脆响,李晓峰知道自己的脖子已断,双腿不由自主地抽动着,这是他生命中的最后几秒钟了。

李晓峰的眼中忽然出现了父母依稀的身影,母亲露出慈祥的微笑,勤劳的双手在空中挥动着,父亲腰杆笔直地站在母亲的身后,眼神中充满了无限的期望,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黑暗中。李晓峰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努力地睁大眼睛,在黑暗中寻找着,一个小姑娘模糊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她说:“晓峰,机票买到了吗?”是宋静。

李晓峰的热泪滚滚淌出,他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现在却不得不匆匆离开这个世界。别了,我亲爱的父母,别了,我的宋静,我们在另一个世界再相见吧。

李晓峰猛然睁开双眼,看见柳飞云在摇着自己的肩膀,说:“我们到了,快醒醒,你怎么流眼泪了。”

李晓峰恍惚地看了看周围,车停在一个停车场里,自己平躺在副座上,李晓峰摸了摸脖子,一切如故,原来刚才只是一个梦。

李晓峰从兜里拿出电话,对柳飞云说:“我先下去打个电话。”

柳飞云奇怪地问:“晓峰,你没事吧?”

李晓峰一摆手,开门走到车外。他先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等待了很长时间后,父亲接起了电话,李晓峰抢先说:“爸,您老挺好的吧?”

父亲睡意蒙眬地说:“晓峰吧,我挺好的,你怎么这么晚打电话呀,你那边工作还顺利吧?”

李晓峰说:“一切都好,我妈呢?”

父亲回答:“你妈睡觉呢,你等会,我把她叫醒。”

李晓峰连忙说:“不用了,让她睡吧,我过两天出国旅游,等回来我就看您二老去,我以后每周都回去看你们。”

父亲笑着说:“没事,你忙吧,现在竞争多激烈呐,有份好工作就努力干吧,我们老两口身体很结实,不用操心,你赶紧睡吧。”

李晓峰挂断了电话,眼泪再一次从眼眶中涌出。他又拨通了宋静的电话,电话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此刻的李晓峰觉得这个声音是如此的柔美,简直就是天籁之声。

原来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就在身边。

“机票买到了吗?”宋静问。她实在想不出李晓峰为什么这么晚打来电话。

“买到了,计划照常,不过现在又多出一件事。”李晓峰回答。

宋静很意外李晓峰的回答,忐忑不安地问:“那是什么事啊?”

李晓峰一字一顿地回答:“回国后,我们就结婚。”

电话那端沉默无声,随后传来一阵抽噎声,是幸福的哭泣。良久,宋静断断续续地说:“晓峰,我爱你。”

李晓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泪流满面地说:“宋静,我也爱你。”

柳飞云在车里敲着玻璃窗,示意让李晓峰上车。李晓峰把电话放回口袋里,重新回到车内。柳飞云递过几张面巾纸,拍了拍他的肩膀,却什么也没问。

李晓峰的心境逐渐地平静下来,他用肿胀的眼睛看到前方的招牌:富豪娱乐城。李晓峰用嘶哑的声音问:“白秀清会来吗?”

“一会儿就到。”柳飞云坚定地说,“你看那边,刚进来一辆车,可能就是他。”

李晓峰顺着柳飞云的手指望过去,果然有一辆轿车徐徐地开进停车场,李晓峰用手抹去前挡风的哈气,双眼紧紧地盯住这辆黑色的高档轿车。

轿车已经停在车位里,一个中年男子从车里走出来。“白秀清!”李晓峰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

李晓峰睁大了眼睛看着层层迷雾中的白秀清,对一旁的柳飞云说:“你说白老板傻站在那儿干吗呢?”

“这还用问,”柳飞云说,“白秀清一向无利不起早,他今晚一定是宴请客户,别急,我们一会儿就知道了。”

柳飞云的话音刚落,一辆黑色的豪华车开进了停车场,缓缓地驶到白秀清的身旁。柳飞云擦了擦眼镜,说:“看清楚客人是谁?”

李晓峰眯着眼睛说:“看身材好像是久恒集团的钱总。”只见白秀清和这位客人说了几句话,然后两个人走进了娱乐城。

李晓峰揉了揉酸痛的眼睛,说:“我看清了,就是钱总,白秀清道儿很深,连他都请得动。我过去和钱总打声招呼吧,俗话说碰面就是缘分。”

柳飞云一笑:“你胆可不小,也不怕白老板跟你玩儿命。我们也别搅了白秀清的好局,就在车里等他吧。”

“什么?”李晓峰大呼小叫,“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他白秀清还能出来?我可不想在车里活活地冻死。”

柳飞云把座椅调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懒洋洋地说:“我估计白秀清在半小时内一定出来,他现在还不到彻底放松的程度,一个心里藏着事的人,怎能在这种地方踏踏实实地过夜呢?当然,我这也是推测,如果他半小时内不出来,我们就回影棚。”

李晓峰看了一下表,点头同意了柳飞云的意见,随后也躺在座位上,仰着头对柳飞云说:“我们为什么要跟着白秀清?”

柳飞云说:“以白秀清现在的心态,想睡觉都难,我想他今晚也许会见什么人,所以才决定过来等他。”

“现在会不会太晚了?也许他在下午或者晚上已经见过该见的人了。”

“有这种可能,”柳飞云说,“不过我们总得试试。你先睡会儿吧,半小时后我叫你。”

李晓峰摇着脑袋说:“还是你睡吧,我盯着。你小心别做噩梦。”

柳飞云说:“做梦这事我说了可不算。”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李晓峰将暖风开关开大了一档,自己走下车,点上一支烟,眼睛却没离开娱乐城的大门。寒冷的空气把他团团包围,李晓峰全身的肌肉紧紧地绷在一起。

李晓峰在瑟瑟的寒风中回想着白天所发生的事情,从王会计到庞萌萌,柳飞云所有的推测似乎都是合理的,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件事具备确凿的证据。

令李晓峰困惑不解的是:如果白秀清确实修改了最终报价,那么嘉琳公司明年将危在旦夕,这么一件大事,柳飞云似乎并不着急。他现在应该考虑补救的方法,而不是在这里盯白秀清的梢,这种本末倒置的做法并不是柳飞云一贯的做事风格。

李晓峰越来越发觉这件事情很蹊跷,从中午开始自己就一直与柳飞云在一起,他对于资料被窃的事情没有采取任何有效的举措,反倒是热衷于查找窃取资料的人,难道柳飞云对此事早已胸有成竹?还是另有打算?

李晓峰觉得柳飞云一定有许多事情瞒着自己,思来想去,他索性拉开车门,要把柳飞云叫起来问个究竟。李晓峰的手刚刚触及柳飞云,忽然发现娱乐城的门口有人影晃动,李晓峰定睛望去,白秀清怀里抱着一个酒瓶子歪歪斜斜地从大门内走了出来。

李晓峰右手轻轻地扣上车门,左手急促地将柳飞云摇了起来,两个人屏住呼吸看着白秀清慢慢地打开车门。

突然,白秀清一动不动地看着这辆银色的奇瑞车,李晓峰立即想到自己忘了熄火,他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车钥匙,试图关掉发动机。就在这时,柳飞云阻止了李晓峰的动作,他的手坚定地搭在李晓峰的小臂上。

双方在相持着,李晓峰清楚地听到自己手表走动的声音,那种有节奏的滴答声好像是生命的倒计时,又如同西部牛仔生死决斗前的丧钟。

白秀清最终钻进了车里,李晓峰长出了一口气,对柳飞云说:“你说白秀清刚才看见我们了吗?”

柳飞云的回答很简单:“这得取决于他的眼力。”

白秀清的车沿着一条弯曲的车道开出了停车场,李晓峰立刻跳下车,跑到白秀清刚才站立的位置,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车,然后飞快地跑了回来。上车后他气喘吁吁地对柳飞云说:“没事,白秀清什么也没看到,从那个位置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人。”

柳飞云一笑:“我看你跑起来比刘翔慢不了几秒。”说完他就开足马力向出口冲去。柳飞云心里很清楚,如果把白秀清跟丢了,那么这一个多小时将白白地浪费。

车刚刚开出几百米,柳飞云踩了一脚急刹车,李晓峰猝不及防,险些与前车窗亲密接触,李晓峰愤怒地嚷嚷道:“雪天不能急刹车,亏你还是老司机。”

柳飞云用手指向前方说:“你看前面。”李晓峰先是一愣,然后开始狂笑不止。白秀清把车停在一盏路灯下,自己围着汽车一圈一圈地转着,最后索性小跑起来。

李晓峰问柳飞云:“伟大的白老板是不是鬼上身了?”

柳飞云笑着回答:“依我看,他八成是忙着解酒呢,这是他家祖传的独门绝技,传男不传女。”话音刚落,一辆小车超了过去,柳飞云有些纳闷,这辆车居然没有开灯,难道也是喝多了?

白秀清一直跑到头上冒了白雾为止,他回到了车里,汽车终于沿着直线行驶起来,柳飞云在后面不近不远地尾随着。

柳飞云一路跟到西单大街,白秀清在一家粥铺门口停下了车,柳飞云并没有将车开过去,而是选择了马路对面的停车场,李晓峰不解地问:“停这么远干吗?白秀清不认识我这辆车。”柳飞云回答:“还是谨慎点吧。”

白秀清坐在一个角落里胡乱地点了一碗粥,却没有喝一口。李晓峰又打开了话匣子:“我看白秀清有点神经错乱,数九寒天不回家,居然一个人跑到西单大街来喝粥,你看看他旁边的人,都是成双入对,我估计白秀清有严重的自恋倾向。”

柳飞云一笑:“别着急下结论,看样子他是在等人,我们看看到底谁是他的客人。”

“看到又能怎样?”李晓峰说,“这对我们有什么帮助?”

柳飞云说:“我想白秀清现在约见的不是一般的友人,假如我们认识这位客人,那么许多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李晓峰点头称是,他忽然想起刚才所思考的问题,脱口问道:“我们公司最重要的资料丢了,我看你好像并不太着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不瞒你说,我确实有一套计划,只不过现在的局面还不明朗,我不想过早地透露,明天我会原原本本地告诉你。”柳飞云坦诚地说。

李晓峰没有再往下问,他信任柳飞云,也相信柳飞云在恰当的时候会将一切都告诉自己。十分钟过去了,白秀清依然孤零零地坐在桌前,李晓峰有些沉不住气了,扭过头对柳飞云说:“连个鬼都没来,白秀清是不是已经发现我们了?”

柳飞云没有说话,眼睛死死地盯着白秀清,忽然,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难以察觉的微笑,柳飞云用平缓的声调说:“我们的客人终于露面了。”

李晓峰急忙回头向店里望去,一位年轻的小姐已经走到了白秀清的对面,背窗而坐。

李晓峰说:“原来白秀清也包二奶,他倒是紧跟潮流,很时尚嘛。距离太远实在看不清楚,干脆我们开过去算了,看看白秀清的小蜜究竟长什么模样。”

柳飞云没有动,说:“你看她的背影是不是有点眼熟?”

李晓峰仔细地看了一眼,说:“不错,我们应该见过这个人,快开过去。”

“不必过去了,我已经知道她是谁了。”柳飞云肯定地说。

李晓峰惊奇地问:“她是谁呀?”

就在这时,这位神秘的客人微微扭过头,一瞬间,李晓峰看清了她的脸,李晓峰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根本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她居然是付娜娜!

李晓峰在车里瞠目结舌、手足无措,他看着柳飞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付娜娜怎么会认识白秀清?”

柳飞云平静地说:“我说过,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是付娜娜,在她身上可以发生任何你永远想不到的事情。”

付娜娜和白秀清聊了几句,白秀清露出一脸殷勤的笑容。付娜娜忽然拿起手机,然后回头神色紧张地向窗外张望,几秒钟后她起身准备离开,白秀清很不情愿地站了起来,对她说着什么。李晓峰急促地说:“他们要走了,我来开车吧。”不等柳飞云回答,他已经跳下车。

就在李晓峰刚刚坐进驾驶室,付娜娜和白秀清已经快步走出了餐厅,付娜娜在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白秀清则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逐渐远去的付娜娜。

李晓峰问:“现在怎么办?”

柳飞云干脆地回答:“跟着付娜娜。”

奇瑞车像脱缰的野马一般冲进了行车道,柳飞云隔着车窗最后看了一眼怅然若失的白秀清。

李晓峰小心翼翼地跟在出租车的后面,柳飞云提醒说:“别靠得太近,付娜娜可认识你这辆车。”

李晓峰放慢了车速,说:“她怎么往北走?这可不是东四的方向。”

“看来今晚她另有去处。”柳飞云一边说,一边盯着后视镜。李晓峰用余光看到柳飞云反常的举动,问道:“你一路怎么总往后看?”

柳飞云的眼睛没有离开反光镜,回答道:“没事,你就专心开车吧,小心别跟丢了。”

李晓峰不知不觉已经驶到亚运村的附近,在北辰路的十字路口奇瑞车被信号灯拦住了,李晓峰焦急地看着远去的出租车,抱怨地说:“这红灯设计得不合理,这路上哪有其他车呀。”李晓峰用手指烦躁地敲打着方向盘,忽然心一横,一脚油门冲过了路口。

柳飞云在一旁挑起了大拇指,称赞道:“猛男!”

李晓峰回应道:“猛男愧不敢当,你回头替我把二百元罚款交了。”

车刚拐进汇福公寓路口,李晓峰立刻傻了眼,前面足有四五辆出租车在行驶,李晓峰不得不加速超过去,令人失望的是,每辆车都亮着空车的牌子。

李晓峰只好将车停到路边,问柳飞云:“这回是彻底跟丢了,要不我给付娜娜打个电话,找个理由问问她现在在哪儿。”

“我看不必了,你认为她会说实话吗?我们还是回摄影棚吧。”

夜色之中,银色的奇瑞掉转了方向,一路向北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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