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哪,”当里夫斯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后,他说,“告诉我们你的想法,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同一个人?”

卡迈克尔十指交握、眉开眼笑地看着终于受到自己吸引的听众。“好吧,你刚才已经承认,关于戴夫南特你能记得的只有他的头发和眼镜。那些就是他的伪装,当然头发是假发,他是一个假身份的人。”

“除了他的高尔夫球技。”戈登提示说。

“对呀,如果他的球技是真实的,那么布拉泽胡德的球技就是假的。你们难道没有看出来两人的性格是互补的吗?令人怀疑的互补?布拉泽胡德总是平常来会所打球,周末从未出现过,而只有周六到周一才可以见到戴夫南特;身为天主教徒的戴夫南特与无神论者布拉泽胡德有着鲜明的差别;戴夫南特精于高尔夫,而布拉泽胡德的球技则糟糕透顶。让我大惑不解的地方,恐怕也是整件事情的核心谜题:一位无让步条件比赛的高尔夫球手,如何能够控制球杆在平时打出糟糕的比赛,仅仅是为了防止我们对他的身份起疑?不过,你可以找到相同的例子,比如——”

“你的意思是说,”戈登震惊地说,“布拉泽胡德的球技是假装的?”

“确实如此。你记得那天吗?让我想想,应该是上个月,就是二月份,布拉泽胡德为了赌五十镑而打球,结果一局下来他赢了八十九镑。当然,高尔夫球也有侥幸成功的案例。记得我自己是——”

“喔,”戈登说,“我认为咱们应该为此做点儿什么。糟糕的是,在那次四人组比赛中,我是他的搭档。”

“真够悲哀的,”里夫斯提示说,“恐怕我依然想不出他要这样做的原因。为什么要伪装这么多年呢?”

“嗯,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了解布拉泽胡德是干什么的,我听旁人谈论说那桩破产很可疑,他们在账务上没有发现任何漏洞。如果说有那么一个人,知道自己要破产,然后像逃避贿赂罪一样潜逃,那个人就是布拉泽胡德。他几年前就预见到了破产的可能性,并做了仔细而精妙的计划来应对破产。这种情况的关键点就是要改变自我的身份。短时间建立一个自我身份是困难的,布拉泽胡德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因此他花费了数年来建立另一个自我的身份。”

“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里夫斯不满地说。

“这正是他的聪明之处,”卡迈克尔说,“如果有一位布拉泽胡德先生平时待在帕斯顿·奥特韦莱,而每个周末有一位戴夫南特先生在布莱顿码头,不会有人发现。不同的地方,双重的身份,真是老套的把戏。布拉泽胡德的过人之处在于,他在如此近的两个地方保持着双重身份。理所当然,这儿的人从未见过布拉泽胡德和戴夫南特同时出现。但是在同一个世界里,这两个身份却都是真实的,因为会有人声称他们认识这两位人士。如果布拉泽胡德突然不再出现,那么有事要找他的人就应当去另一个附近的地点找他。”

“天哪,我太蠢啦!”莫当特·里夫斯说。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查查银行的分立账户会很有用的。”卡迈克尔继续说,“如果我们能够找出戴夫南特的开户行,我确信我们就能够掌握资产平衡表。当然,他不会在本地开户的。”

“为什么不会?”戈登问到。

“因为布拉泽胡德应该与当地银行有业务往来,而在同一家银行伪造签名也容易露馅。因此,戴夫南特会在伦敦开户。顺便提一句,你注意到戴夫南特一直使用打字机吗?他可不愿冒险泄露自己的字迹。”

“亲爱的华生,那是基本的技巧。”戈登自言自语。

“好吧,他知道破产会发生,所有的一切都是预先精心安排好的,他甚至轻率地预定了去往格拉斯哥的夜班火车。”

“不过,那的确是另一个疑点,”里夫斯插话,“因为他是以布拉泽胡德的名义预定的,而不是戴夫南特的名义。现在,你已经知道,从昨天开始布拉泽胡德注定要消失,而戴夫南特的身份则保留下来。那么为什么不以戴夫南特的名义预定夜班火车呢?”

“我告诉你多少次了,亲爱的里夫斯,你面对的是一个天才。如果戴夫南特预定了那班火车的话,他就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如果是由布拉泽胡德预定那班火车,那么只不过是加深了人们认为布拉泽胡德消失了的印象。如果情况是那样的话,我个人认为,整个计划真够大胆的。我想,无论如何,戴夫南特是打算要逃走的,而且是乘那趟夜班火车。他先前往克鲁,然后到威根乘车,乘坐普通的一等车厢——我的天哪!”

“怎么啦?”戈登问道。

“我不记得七点三十分自尤斯顿发车的火车是否在威根停靠,不过,为了便于讨论就假定它在那儿停靠吧。”

“在威根站台,一位匿名的陌生人,当然是戴夫南特,会询问列车服务员是否有空铺。服务员肯定会回答有空铺——那是布拉泽胡德的。没有人知道,这位陌生人——没人会怀疑他就是布拉泽胡德——恰巧睡的就是布拉泽胡德的床位。”

“精彩!”马尔耶特说。

“当然,所有这些都只是推断。现在我们来讨论能够更容易说明的事——布拉泽胡德·戴夫南特的身份变易计划。我认为他的困难在于——布拉泽胡德和戴夫南特互相并不认识。如果戴夫南特出入布拉泽胡德在伦敦的办公室,一定会引起他人的怀疑,因此这种身份的变化不会在伦敦发生。如果戴夫南特突然出入于布拉泽胡德的房子,同样会使人产生怀疑,因此这种身份的变化也不会在帕斯顿·惠特彻奇发生。那么扮演两个角色必须游走在两地。这就是为什么布拉泽胡德·戴夫南特穿着没有商标的针织类衣服的原因,一旦出现意外,也没办法跟踪他。他随身携带的手绢是一个陌生人的,因为一个偶然的失误成了他的。他甚至有两块表,每只表适应一个身份。因此,你看,他可以随意在布拉泽胡德和戴夫南特之间做身份转换,只消带上假发和眼镜即可。”

“从布拉泽胡德到戴夫南特的身份转换,无须任何拙劣的技巧,旅程就是转换器。他交替扮演着由铁路连接的两个地方的两种角色——我一直思索着这个奇怪的词组‘铁路连接’的本来含义,我在这儿使用它,你要明白,仅指字面上的意思。戴夫南特从帕斯顿·奥特韦莱出发——行李员看见过他,但是,就我们所知,布拉泽胡德也一定在四点五十分这趟火车上,他同戴夫南特一样前往帕斯顿·惠特彻奇。”

“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通过车票了。布拉泽胡德每天都搭乘此趟列车来来去去,自然他会购买季票。因此到达帕斯顿·惠特彻奇会出示季票,而戴夫南待则是一张单程票。这一切给人的一个印象就是:布拉泽胡德和戴夫南特那天下午都去了帕斯顿·惠特彻奇,而且搭乘同一趟火车。该计划中有一个盲点,我们无法得知详情,即如果布拉泽胡德在旅途中被杀了,那很可能就是戴夫南特干的,而且他的确被谋杀了。”

“那么你不认为是自杀喽?”马尔耶特颇觉蹊跷地问。

“如果是自杀的话,也只是一时的念头,发生得十分突然。自杀肯定不是计划的一部分。一桩伪造的自杀想当然是权宜之计,也可能是除掉不受欢迎的布拉泽胡德存在现实的一种方式。但是想一下这样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要找到一个与布拉泽胡德长相相似的人来替代他——他可能并投有料到尸体的五官会毀坏——从而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布拉泽胡德。另外,它还意味着戴夫南特可能就是谋杀嫌疑人。没有什么谋杀计划比这个计划更让人难以理解并且蠢笨透顶了。”

“那么,你是说,”马尔耶特说,“我们不得不找出杀人犯,一个我们一无所知的人?”

“我可没那么说,”卡迈克尔回答,并带着责怪的眼神看了马尔耶特一眼,“我是说我们不得不找出杀人犯,一个迄今为止我们都未加怀疑的人。如果是戴夫南特谋杀了布拉泽胡德,那么当然就是自杀,因为戴夫南特就是布拉泽胡德。但是就我看来,这是不可能的。所有的证据都表明,这是一桩精心策划的阴谋,尽管其中由于意外情况使用了一些权宜之计。”

“嘿,想一下,”里夫斯说,“如果计划实施成功,他打算返回此地并以戴夫南特的身份生活在这儿吗?”

“你不能指望我无所不知。我仅仅依据事实说话。不过,我要说,他可能真会以戴夫南特的身份回到此地,也许就是三个星期以后,在哈彻里永久地定居下来。甚至还有一种可能——他一向是引人注目的人——把布拉泽胡德的房子买下来。你看,他喜欢这个地方,他喜欢他的球友,他唯一不喜欢的事儿就是假装是个糟糕的高尔夫球手,一旦他以戴夫南特的身份安定下来,就不再需要伪装了。伪装令人厌恶,秃头也好不到哪儿去。人们也许只有谈论到帕斯顿·惠特彻奇的时候才会记起布拉泽胡德,那是前往格拉斯哥的必经之路,也曾经是布拉泽胡德生活过的地方。”

“恐怕我的智力有所不逮,”戈登说,“就像我昨天说的,你真是一位在野的华生侦探。但是我一小时前在哈彻里发现那些微不足道的线索说明了什么呀?那些线索支持你的推论吗?或者根本不值得注意?”

“一切似乎全部依据事先的计划,”卡迈克尔解释说,“实际上,事实并不如我们想像的那样。你必须注意到,那些我们认为坚不可摧的东西,并不是我们生命中重要的道德观念、宗教信仰或者政治理念,而是日常、普通的生活习惯。布拉泽胡德可能是个无神论者,戴夫南特是个天主教徒;布拉泽胡德是一名极端激进分子,戴夫南特是顽固的保皇党人。但是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喜爱的刮胡刀、剃须皂和牙粉。如果你查看一下事实,你就会发现:如果布拉泽胡德使用A品牌的剃须皂,那么戴夫南特使用的也是相同品牌;如果布拉泽胡德使用B品牌的牙粉,那么戴夫南特使用的也是一样的牙粉。这些都阻碍着侦探工作——无法让人进行调查并发现真相。因此,这类细琐的调查工作应当放弃,而且戴夫南特已经很有心地把它们都带走了。至于照片,我猜测,布拉泽胡德的家里会有一幅复制品。你看,布拉泽胡德和戴夫南特都离不开那幅照片。”

“那硬领和短袜呢?当然硬领也不会是什么特殊的式样……”

“盲点。看起来戴夫南特是打点好行装逃走的,因此他一定也带了一些衣服,不光是一些洗漱用品。”

“那毛巾和肥皂呢?当然它们对推论也无关痛痒吧?”

“相反,它们要有意义得多。戴夫南特——你记得吗——他的眉毛要比布拉泽胡德黑得多。当然,那是很容易画出来的,因此需要毛巾把颜色洗掉。在慢车上是没有包厢的。”

“好,想一下,”里夫斯反对说,“他为什么带着这些东西在周一离开,而不是星期二呢?——周二是他计划离开的时间——或者准确地说是星期三、他定的夜班火车是周三的。”

“我不认为他打算周二在哈彻里留宿,他改变了出发地点——也许是伦敦,我猜测——然后以某种借口到达帕斯顿·惠特彻奇,他这样做仅仅是为了给我们一个印象,即他与布拉泽胡德是不同的两个人。”

“可是还有一件事儿,”马尔耶特说,“一个真正的无神论者有可能每个周六都忍受痛苦与帕斯顿·布里奇的马斯在一起吗?你瞧,戴夫南特经常这样做。或者正如刚才所说,戴夫南特是一个真正的天主教徒,他能够让自己在球场上发表无神论者的信条吗?”

卡迈克尔做了个鬼脸。“马尔耶特,恐怕你也是一个轻信的人。你难道没有看到他作为天主教徒怎样用自己的宗教让村民们与你和你的信条作对吗?你难道不知道,既然他能够让你的子民不相信上帝,那么帕斯顿·布里奇的牧师让天主教徒们信服也就不是什么难事吗?”

“实际上,”戈登说,“事实是,我们不得不去寻找罪犯,难道没有什么必要找戴夫南特吗?”

“找戴夫南特就是在追踪一个幻影。”卡迈克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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