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登认为,由他去打听神秘的戴夫南特先生的行踪很合适,因为他来高尔夫球会所只有一个月,活动范围仅限于草场,因此在帕斯顿·惠特彻奇几乎没人认识他。另一方面,通过会所的闲言碎语,他对戴夫南特先生的习惯也十分了解。哈彻里的宅子不仅仅是某位现代建筑师的作品——红砖瓦、粗泥墙的建筑,它也为高尔夫球场增添了几分景致。它曾是一间坚固的小村舍,帕斯顿·奥特韦莱家族看护池塘的渔夫曾住在那儿。如今,这个宅子被一位乖僻的沙利文先生占用,他是高尔夫球场的看守,平常在家还经营一些花木的小生意,周末则为那位无让步条件比赛的参加者、神秘的戴夫南特先生服务。从法律上来说,戴夫南特是这套房子的产权人,沙利文则是看管者。事实上,更清楚一点说,沙利文是戴夫南特的房客,而每个周末,戴夫南特寄宿在他的租赁人那儿。

戈登必须找到一个与沙利文先生会见的方法,以高尔夫球会员的身份无须太多的伪装和借口。他觉得,总的来说,先发制人的效果最好。因此,当沙利文来应门时,门一开,戈登就问道:“戴夫南特先生今早离开时,给我留了什么口信没有?”

“您说什么?”

“昨天我在站台上遇到戴夫南特先生,本想和他约定下周日打球的事儿,他说他会在会所给我留条儿,可是那儿没有,因此我想他是不是把条儿留在家里了。他没有留什么口信给我吗?”

“没有,本周一以来我就没有见过戴夫南特先生。”

“但是他昨天应该在呀?”

“他没在。”

“真够怪的,我昨天在火车上看到他了,我确信他是要回到这儿来,他是否有可能一直待在会所里呢?”

“有可能。”

“好吧,很抱歉打扰您,晚安。”

沙利文走出来开门时,戈登就很明白,那家伙应门那么快,看来并不仅仅是来开门的,而是正要出去。门前小路的尽头有茂密的树篱,戈登隐身其后。戈登本是性情温和且不违常规的人,但是追踪事件的激情正控制着他。仅仅一分半钟以后,沙利文就走了出来,拿着一个小袋,踏上小路,向高尔夫球场走去。有那么一会儿,树篱后的观察者想尾随他,但随后又认定那样做很愚蠢——如果戈登跟着沙利文去高尔夫球场,在开阔的场地上想要不被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那儿遍地是戈登的熟人,如果耽搁一下则很容易就把人给跟丢了。突然,他冒出一个英勇的想法——现在,屋里没人,何不趁着沙利文出去的机会,闯进宅子里,掌握一些详尽的证据:戴夫南特是否来过。

通常,破门而入是一件困难的事儿,哪怕是为了进自己的家,或者是掌握了进别人家的诀窍。而闯入一位陌生人的家,尤其是你并不十分确定该家是否养了狗的时候,破门而入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英雄式的行为了。大门紧锁,一层的窗户关得严严的,而且都从里面锁上了。唯一的机会是爬到二层小卫生间的屋顶上,然后从开着的窗户进屋。之所以知道那是浴室的窗户,是因为那个窗台上晾着浴用海绵。

依靠橡胶底的鞋,戈登顺利地爬上了浴室的屋顶。但他面临的是一个更棘手的难题:窗户非常窄,窗檐下还摆着一溜儿小瓶子。虽说头部和肩膀可以轻易地穿过窗户,但是那将意味着,只有用倒栽葱的姿势才能进入屋内。如果脚和腿先伸进去,那么很可能让瓶子碎成一地。戈登极其小心地挪开了那些易碎的物件,然后极不情愿地把脚和腿先塞进了窗户里。虽然如此,他爬到一半时,甚至感觉自己的后背都要断了。最终安全落地,他立即着手对安静的房子做一番巡视。

房子是了解戴夫南特的途径之一,戈登对它很有兴趣——一间浴室,一间卧房,一个小餐厅和一个书房。所有房间都透露着有人居住过的痕迹,但这些足以做出什么判断吗?显然,戴夫南特一周以来都没回来过。对于房间的整洁,戈登一点儿都不觉奇怪,看来沙利文是那种人:每周打扫屋子两次,一次周一,一次周五。床,的确是整理过;书房壁炉里的烟头还未清扫;餐桌上空无一物;周一的报纸横躺在一张椅子上,看来是被人随意扔到那儿的。所有的迹象都表明,周一是离开的日子:即用即撕型日历上停留的日子是周一,而不是周二;周一晚上到达的一封信件依然在门厅里等待着主人;洗衣筐内没有脏衣服。自从戈登有了勘察班维尔洗衣店的经验以后,他便认为自己在这方面很专业了。他查看了从洗衣店取回的衣物,并一同查看了洗衣店的单据。奇怪的是,班维尔专业洗衣店的回执单据上只写着:两只硬领,两条手绢和一双短袜,可是这些东西没有一件可以明确显示主人的真实生活。“班维尔洗衣店一直以此为傲”,戈登自个儿咕哝着,“也许只是可能——”他走向浴室,再次查看:到处都是海绵,戴夫南特似乎买了双份的商店里叫做浴室用具的东西。但是剃须刀、胡须膏和牙刷怎么都不见了呢?似乎只有离开一周的人,而不是一两天的人才会把它们打包带走。天哪,还有更奇怪的事儿呢!浴室里没有肥皂,虽然可以看到使用过肥皂的痕迹。不会有人在乡下过一个周末就把肥皂带走吧?洗脸毛巾也不见了,然而在洗衣店的回执条上,洗脸毛巾确曾出现过。不对,戴夫南特绝然地离开有些蹊跷。

另一件奇怪的事儿——房间里的细节表明,戴夫南特是吸烟的,但在他的书房里,没有发现一支香烟、一只烟斗,或是一盎司烟草。当然,也可能是沙利文为了保持房间整洁把它们收起来了,或者是他有意蒙蔽什么,彻底搜查了房间里的烟草。但是,更让戈登起疑的是,戴夫南特打理行装离开,一点儿都不像是要离开周末度假小屋,而是像要离乡远行,就像是远赴国外一样,要不他为什么会带上香皂?戈登在书房里又发现了一条线索:一副宽宽的、装饰精致的相框立在写字台上,里面空空如也,背后的扣板被打开了,里面的肖像好像是最近被人匆忙地取走了。充满细节的种种迹象说明了一切——事实似乎很明确,戴夫南特最后离开这所房子(很明显是周一)已经打算近期不再回来,所以他带走了所有的必需物品。

进行勘查的戈登偶尔向前窗瞟了一眼,发现沙利文正沿着小路向房子走来。他一时十分慌乱。没有一丝犹豫的工夫,他急速地冲下楼梯,自前门夺路而逃。他打算冒险从后花园的小径再次隐身树篱。还没等他到达树篱,沙利文已经自小路转上了花园小径,迎面而来。

“真抱歉,”他灵机一动说,“你能告诉我戴夫南特先生的地址吗?我要给他写信,可是会所里只有这儿的地址。”

“戴夫南特先生没有留下地址。”沙利文说。戈登尽力不去想沙利文的语气里是否带着怀疑,他尴尬地从花园小径转上小路,暗自庆幸自己能够踏上返回会所的路。

戈登回到会所后发现,里夫斯正与马尔耶特和卡迈克尔私密地交谈,说明着他和戈登两人的冒险详情。“我希望你们不会认为我们俩对你们不信任,”他解释说,“但是破解密码的失望结果却让我觉得我们俩追踪的线索是错误的,而我们侦查的努力和纠正对方的表现也不尽如人意。比如验证某本书是否是证据这件事儿,必须要有外来人参与才行。因此,我认为,既然马尔耶特和卡迈克尔从一开始就参与了此事,那么最好也邀请他们参与我们的秘密,组织一个四人小组。”

“真高兴,”戈登说,“我一直都巴不得他们参与呢,但是我并没有取得多大进展。”

“你问了什么人没有,戴夫南特昨天在吗?”

“我就此问题访问了沙利文,他说‘不在’。”

“我不信。”卡迈克尔说。

“为什么,不信什么?”戈登有点儿生气地问到。

“我确信沙利文不会说‘不在’。你们从来都没有注意到爱尔兰人回答一个普通的问题时,不会简单地说‘是’或者‘不是’吗?如果你说,雨已经停了,他不会回答‘是的’或者‘不是’,他会说,‘的确停了’或者‘还没有停’。原因很简单:爱尔兰语和拉丁语一样,两种语言中都没有地道的单个表示肯定或否定的词。这样就要说到爱尔兰语的一个重要特点——”

“哦,快抛开你的陈年理论吧。”里夫斯说,“我想听听戈登访问的情况——你认为他说的是真话吗?”

“从他的态度来看,我想他没说真话。因此,他一离开,我就大胆地进了屋,自己查看了一番。”他详细地描述了戏剧性的所有细节。

“天啊,真让人激动,”马尔耶特说,“要我说,警察会拘留你的,戈登。”

“你说,”里夫斯插话,“你认为昨天,也就是周二他没在。当然,因为他没有取走周一到的信。他周一消失了,带走了在另一处留宿时需要的东西,香皂和毛巾——不旅行的人一般都不会随身携带的东西。”

“这是我发现的最有价值的线索。”戈登说。

“至于肖像,可能只是偶然,我确信他在最后刻把它塞进了行李里。”

“这个发现太重要了,”里夫斯说,“因为很显然,周一,布拉泽胡德还没遭不测前,戴夫南特正打算离开一段日子,而且也并不打算立即回到他平时的住地,因此他带上了硬领等一应物品。不过,他一定打算离开不短的一段时间,要不然他不会不怕麻烦地把肖像也带上的。相框是什么样子的?”

“很时髦,但是上面没有制造商的名字。”

“这恐怕是说明,谋杀者是有预谋的。”马尔耶特插话,“我希望我说这话不会太尖刻,我从未喜欢过戴夫南特。我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有狭隘的宗教观念的人,我了解罗马天主教徒,与他们相处很容易。但他是一个容易暴怒的人,你们应当都有印象吧。”

“他暴躁的脾气可能会很关键,”戈登反对说,“如果谋杀不是有预谋的话。”

“并不仅于此,”马尔耶特继续说,“对我来说,他是一个阴郁的人,他可以对自己不喜欢的人或者政客进行可怕的责骂。我应该不是唯一有此印象的人吧?”

“戴夫南特长什么模样?”卡迈克尔突然问道。

“上帝啊,”里夫斯说,“你应该记得很清楚。你应该在每个周末都会在会所里遇见他,而且他也很有名。”

“喔,是呀,”卡迈克尔解释说,“我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我只是想问问你们是否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如果你们是在证人席上,你们怎样描述戴夫南特的模样?”

“嗯,”里夫斯十分不确定地说,“我想,应该说他的肤色很黑,很黑的头发,嗯,很浓密,浓密的头发使他的五官很不鲜明。通常我会注意一个人的眼睛,但我对戴夫南特的眼睛却没有什么印象,因为他总是戴着宽边的角质架的眼镜。还有,他是一位极佳的高尔夫球手。如果是他杀了布拉泽胡德,就像马尔耶特说的可能是他干的,我可以告诉你们,我根本不认为是他所为。在球技上,他不可能嫉妒布拉泽胡德,可怜的布拉泽胡德球技极差,而戴夫南特的球技很好。”

“真是奇怪极了,”卡迈克尔说,“你们说了那么多,却都没说到事情的点上。我的意思是说,在开始调查以前,应该确认基本的事实。事实就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你们却没有注意到。真是匪夷所思,你们九十九次都在查看事实的外在特征,直到第一百次才会注意事实的关键点。注意力这个现象——”

“喔,长话短说,”戈登说道,“什么事实我们没有注意到?”

“噢,”卡迈克尔轻松地说,“那个事实是:布拉泽胡德就是戴夫南特,戴夫南特就是布拉泽胡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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