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过潘鲁德的电话之后,白霞就下床先煮些咖啡,并且开始为专访节目编写字幕。她已决定制作两种不同的版本,一种是包括艾碧在苹果叉早年生活片段,另一种版本则由结婚典礼开始。她愈往深处想,她愈觉得鲁德生气得有道理,艾碧本来对此节目就已顾忌重重,再加上这种讨人厌的宣傅只有使情况恶化。至少我还有点先见之明,把布娃娃已藏起来,她心想。

九点左右她又到书房去观看其余的电影片。鲁德已经把卜爱莲案的剪辑片段送过来,显示出在有罪的判决之后艾碧离开法院的情景。她遗憾地发表声明:“对我来说这是一个非常难过的日子。目前我只希望爱莲能拿出良心,说出来她把那笔钱藏在什么地方。它固然是我的竞选基金,但是更重要的一点,它是相信我政治抱负的人所捐赠的钱。”

一名记者问她:“参议员,照这样的讲法,卜爱莲坚持说你的司机曾经打电话给她,要她到竞选办事处的保险箱里找你的钻戒,这些都完全不是实话罗?”

“那天早上我司机正开车送我到理其蒙开会,钻戒就在我手上。”

接下来的画面显示出卜爱莲的一张照片,那是张特写,很清楚地揭露她面貌上的每一项特征,她的脸庞很小,没什么血色,嘴角和眼神都透出羞怯的表情。

那一卷的结尾是艾碧向一大群大学生发表演讲,她的讲题是民众的信心,其中提到立法者有绝对的责任去防止幕僚人员发生不名誉的事而受谴责。

鲁德还剪辑出另外一个片段,是由参议员在民航安全听证会的发言汇集而成,她在很多地方都要求更严格的管制条例。她还数度提到自己所以会守寡,就是因她丈夫把自己的生命寄托给一位没经验的驾驶员和一架设备不全的飞机。

在每一个片段的结束,潘鲁德都会标明:“参议员与白霞就此主题讨论两分钟。”白霞咬住嘴唇。

这些片段跟她心里想要做的东西完全无法一致。我对这个节目的制作控制权到那儿去了?她心中起了疑惑。整个东西都显现出赶工的痕迹,不对,应该说是粗制滥造。

在她开始检视选民寄给艾碧的信件时,电话铃忽然响起,是森穆打来的:“白霞,我已经看到报上的消息。我刚刚跟我这边的租屋公司连系过,”森穆住在水门大厦。“还有好几户空着。我希望你先到这边住几个月,等到那个神经病逮到再说。”

“森穆,我不能去,你也清楚我受到什么样的压力,我已经找锁匠来了,警方也正要派人监视这个地方。何况我的装备全都在这里。”她试着改变话题。“我真正的问题是穿什么参加白宫的国宴。”

“你穿什么都漂亮。艾碧也打算去,我今天早上碰到她。”

没多久,参议员也打电话过来,对有人闯入白霞的住处表示震惊,接着她就进入正题。“很不幸的是报上暗示,你所以会受到恐吓是因外头对这个节目的流言很多。所以我实在希望这个玩意儿能速战速决,很明显,只要它完成而且播出,那些恐吓自然会停止,就算它原本是某个神经病搞的名堂也一样。我提供的电影片都看过了吗?”

“都看过了,”白霞答道。“有不少非常好的材料,我已经都做下记号。不过我还想借重德宾一下,有些地方我需要要他提供人名和背景资料。”

她们协议让德宾在一小时之内过去。当白霞挂上电话时,她有一种感觉,在任艾碧心目中,她可能已变成一种累赘。

德宾在四十五分钟后到达,他厚实的脸因露出笑容而皱成一团。“白霞,我真希望在那个小丑闯进来的时候比他先到一步,”他告诉她。“我会把他打成肉酱。”

“我绝对相信。”

当她启动放映机时德宾在桌旁坐下。“这个人是老牌众议员任波德,”德宾在放映中指着一个人说。“他曾经说过,要是威理不接他的位置,他不打算退休。你大概也知道维吉尼亚的世袭作风,还以为他有全世界呢。不过我不得不说,他为了支持艾碧继承威理,曾经跟嫂子狠狠顶撞过。威理的母亲,那个老女魔头,为了阻止艾碧进到国会,什么招式都使尽了。私下说一句,艾碧干起众议员来,要比威理有声有色得多。他不够积极,你明白我意思吗?”

白霞又抽空看过有关卜爱莲案子的剪报。这个案子看起来似乎十分单纯,爱莲说德宾曾打电话给她,派她到竞选办事处去。后来在她公寓地的储藏间里找回了五千元。

“卜爱莲竟然指望靠这么脆弱的故事脱罪,你认是怎么回事?”

德宾靠到皮椅上,跷起二郎腿,接着耸耸肩表示不明所以。白霞注意到他上衣口袋里有支雪茄。心里虽然不大乐意,仍建议他不妨抽支烟。

他绽开笑容,下颚宽阔的脸又添上不少纹路。“非常感谢。参议员不能忍受雪茄的气味。不管我要等她多久,在车里我一口烟都不敢抽。”

他点燃雪茄,深深地吸了几口。

“关于卜爱莲的事……”白霞催促他。她把手肘搁在膝盖上,双掌托住脸颊。

“据我推测,”德宾道,“爱莲认那笔钱不会很快就被发现失踪。自从那件事以后,他们已经把法律修改得很严,不过在从前,竞选办事处的保险箱里的确经常存着大笔的钱,有时候会存一两个礼拜,也许更久。”

“会有七万五千块的现金?”

“崔小姐……白霞,你要了解有多少公司同时捐钱给竞选的双方,他们要确定永远跟赢家站在一边。话说回来,你当然不能把现款拿到办公室当面交给参议员,那是违法的。所以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就先去拜访参议员,让参议员知道他正计划捐一大笔钱,然后和参议员的助理到附近散个步,在那儿把钱送出去。参议员从来不接触这笔钱,但是心里很清楚,最后这笔钱就进到竞选基金里。由于它是现金,万一是对手当选,它也不会太显眼,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了。”

“别把我的话听拧了,这些事都是合法的。飞立就曾经为艾碧接过一些大笔的捐款,当然爱莲也清楚这些事。也许她有朋友很想捞一票,就先借一笔钱周转一下。那知道他们立刻就发现钱的数目不符,急着追查它的下落,她只好赶聚编造一个藉口。”

“在我看来她好像没那么老奸巨猾,”白霞想起中学毕业纪念册上的照片。

“唔,就像检查官说的,闷声不响的才叫人猜不透。我真不愿意催你,白霞,可是参议员马上就要找我了。”

“只剩下一两个问题。”

电话铃响。“我马上把它打发掉。”白霞拿起话筒。“我是崔白霞。”

“你好吗,亲爱的?”她立刻辨认出那个发音准确而且过分有教养的声音。

“你好,桑先生,”她猛然想起高德宾也认识桑杰明,但已迟了一步。德宾的头忽然抬起来。不知他会不会把这个桑先生跟苹果叉的桑杰明联想在一起?

“我昨天晚上试了好几次都没跟你连系上,”桑杰明柔声说。他今天没喝酒,她相当确定这一点。

“你没留下名字。”

“录音的留言可能会被不相干的人听去,对不对?”

“请稍等一下,”白霞望德宾一眼,他正若有所思地抽着雪茄,似乎对这个电话漠不关心。也许他还没有把这个姓桑的和三十五年未见的老友连在一起。

“德宾,这是私人电话,不知道……”

在她说完之前他立刻站起来。“要我到外面等吗?”

“不用,德宾,等我到厨房接的时候你就把这边挂上。”她故意再度提起他的名字,好让桑杰明听见,这样一来他必定会确定只有白霞接听时才讲话。

德宾很不在意似地接过听筒,但他非常肯定打电话来的人是桑杰明。他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崔白霞?难道她跟他连系过?艾碧要是知道必然要火冒三丈。他听到电话彼端传来微弱的呼吸声。就是那个讨人厌的骗子,他心想,要是他想说艾碧的坏话……

白霞的声音传过来。“德宾,请你把它挂上好吗?”

“好的,白霞。”他竭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轻松。他把电话挂断,发出明显的“喀喇”声,不敢再把它拿起来。

“德宾,”桑杰明道,声音中透出不可置信之意。“别告诉我你跟高德宾也有来往。”

“他帮我处理一些节目要用的背景资料,”白霞道,仍压低着嗓门。

“原来如此,我们的女政治家走到那儿,他还是跟到那儿,对不对?白霞,我所以要打电话找你,因我发现伏特加和你的同情组合起来使我有点迷迷糊糊,所以我不得不声明当初讲的那些话要绝对保持机密。要是牵涉到我和艾碧的那段小故事在全国电视上播出来,我内人和女儿一定不会高兴。”

“我没有意思要引用你讲的任何一句话,”白霞答道。“也许‘每日境报’会对有花边价值的个人资料感兴趣,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感兴趣。”

“很好,这样我就放心多了。”桑杰明的声音变得友善些。“我在俱乐部见到薛德文,他告诉我曾经给你一份旧报纸,上头有艾碧当上选美皇后的照片。我早就忘了那件事。我非常希望你会用上那张苹果叉小姐跟她可爱母亲的合照,那张照片抵得上一千句话!”

“我倒不这么想,”白霞冷冷地说。他的冒昧无礼使她完全失失兴趣。“抱歉,我得去工作了,桑先生。”

她把电话挂断就走回书房。德宾仍坐在原来的椅子上,但是感觉上他跟先前有些不相同。那种和蔼可亲的态度已经消失,看起来心神不宁,没多久就匆匆离去。

在他离开后,她把窗户完全打开让雪茄味散掉,但是那股臭味始终滞留不去。她发现自己再度感觉异常不安,听到任何声音都会吓一跳。

回到办公室后,德宾立刻去找飞立。“怎么样啦?”

飞立翻翻白眼。“参议员为了那则消息正在闹情绪。她对潘鲁德大发牢骚,怪他为什么要拉着她做节目。如果事情还没平息下去,她会立刻把它取消掉。你跟崔白霞合作得怎么样?”

德宾还不想立刻提起苹果叉的事,但他要求飞立去调查一下艾狄恩那栋房子的租赁情况,这件事一直使他很不放心。

他敲一下艾碧办公室的门。此时她看来很平静——太过于平静,这表示她很担心。桌上摆着下午版的报纸。“瞧瞧这个,”她告诉他。

一个著名的华盛顿花边新闻专栏一开头就这么写着:

“国会山庄的好事之徒已经开始下注,猜测崔白霞如果继续制作任参议员的节目,是谁要取她的性命。看样子每个人都有心目中的人选。这位美貌的维吉尼亚资深参戴员素来被认为是棱角分明的理想主义者,在他同事之间这是人人皆知的事。”

任艾碧满面盛怒之色,就在德宾注视之下,她将报纸揉成一团,恨恨地扔入废纸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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