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霞离开潘鲁德的办公室时,可以感觉出新闻室同仁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她故意使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步伐也放轻快些。他的态度相当真诚,宁可冒着惹任参议员生气的危险,让她到苹果叉去采访。对于她在极紧迫进度下完成节目制作的能力,他也表现出信心。

既然如此,那是怎么回事呢?她心里觉得疑惑。我应该感到兴奋才对呀。

走到户外,天气晴朗,但是相当冷。由于街上的车子不多,她决定走回家去。大约有两哩多路,但她需要运动。为什么不承认呢?她心想。还不是了潘鲁德刚才对艾狄恩事件所说的话,还有德宾昨天说过的话。她有种感觉,一提起艾狄恩这个名字,每个人都立即退缩,好像没人愿意承认曾认识他。鲁德谈起过她什么呢?噢,对了,他以为孩子已经死了,而且死了反而好些,她脑子多半已经受损。

我脑子并没受损,白霞一边想着,一边设法避开泥水的喷溅。不过我的确受过伤,我的腿只是其中最轻微的部份。我恨父亲所做的事,他杀死我妈,还企图杀死我。

她已经来到此地,认为自己只想了解是什么原因使他失去理智。现在她已经明白不少,她必须面对一股逃避多年的怒意。

当她到家时已经十二点四十五分。在她看来,这房子显现出一种舒适的气氛。古董大理石桌子和门廊中的灰色地毯使褪色的油画显得无足轻重。厨房柜台此时很热闹地摆着瓶瓶罐罐。椭圆形的熟铁桌子和搭配的高脚圆櫈摆在窗下刚好适合,使人很容易忽略掉陈年地砖上的污点。

在打电话订机票的同时,她迅速弄出一份三明治和一杯茶,因在“请稍等”之后她足足等了七分钟,聆听一段特别糟的音乐,好不容易才有人过来答话。她安排好四点四十分到阿本尼的班机,并且租了一辆车。

她决定利用启程前的几个钟头研究父亲的档案资料。

她缓缓扯开一个箱子,发现自己正瞪着一张积满灰尘的照片,那是个高大而且满面笑容的男人,还有一个小孩在他肩上。那个孩子的眼睛很大,而且充满欢悦,嘴半张着,正露出笑容。她的手掌伸向前方,好像正在拍手的样子。看得出来他们是在海边,大人和孩子都穿着泳装,身后的波浪正在翻滚。时间大约是在傍晚,他们落在沙滩上的影子已经拉长。

爸爸的小女孩,白霞苦涩地想着。她曾见过孩子在他们父亲的肩头上,手环住他们的脖子,甚至揪住他们的头发。畏惧跌落是一种天生的本能。不过这张照片里的孩子,也就是她小时候,非常明显很信任抱住她的人,相信他不会使自己下来。她把照片放在地板上,继续清理箱子里的东西。

当她完成之后,地毯上到处都是由众议员艾狄恩办公室送来的纪念物品。有一个她母亲坐在钢琴边的正式画像。她很美,白霞心想,不过我比较像他。还有一些白霞刚学走路时的快照,拼成一张图案,原来必定挂在他办公室墙上。此外还有他的约会日志,墨绿色的皮面,烫金的姓名缩写;他的银质笔座,此时已完全失去光泽;威斯康辛大学的文凭,装在银框里,他以优异成绩获得英国文学学士;密西根大学法学院的学位证书,证明他是法学士;圣公会主教所颁的褒状,赞扬他对少数民族慷慨无私的服务;威斯康辛州麦迪逊市扶轮社颁赠的“本年度最受欢迎人士”的奖牌。他显然很喜欢海上的景色,有精美的画片显示出帆船破浪前进的雄姿。

她打开一本约会日志。他是个喜欢胡写乱画的人,几乎每一页上都有螺旋线和几何图形。原来我爱乱画的习惯是从这儿来的,白霞心想。

她的视线不时回到自己与父亲的合照上头。她看起来真是无比的幸福快乐。当时父亲正以充满着爱的目光望着她,双手握着她胳臂也显得很稳靠。

电话铃忽然打破她的沉迷。她匆忙着站起来,警觉到时候已经不早,她必须把这些东西搁到一边,赶快收拾旅行袋。

“白霞。”

是森穆的声音。

“嗨。”她咬着嘴唇。

“白霞,我还是跟平常一样忙,五分钟以后就要去开会。礼拜五晚上白宫有个晚宴,主客是加拿大的总理,你愿意跟我一块儿去吗?我还要打电话到白宫,把你的名字报给他们。”

“白宫!太捧了,我很乐意去。”她竭力克制自己,企图掩饰声音中的颤抖。

森穆的声调忽然改变。“白霞,有什么问题吗?听起来你好像很难过。你没哭吧?”

最后她已控制声音里的震颤。“哦,没有,那儿的话,我猜可能刚染上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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