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熙在前边走,和后边两个人保持了点距离,这种情况下,他一般是说不上什么话的,正好这有个心理医生,偶尔也让他干一干自己的本职工作。

姜湖和安怡宁并肩走在后边,安怡宁闷闷地不吱声,踢踢踏踏地用脚尖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姜湖稍微嘴角翘起来一点,以前倒是没发现她这么孩子气,他忽然说:“要是安叔真的铁了心的要反对,他前一天看见你们,应该会当面把你拉回去吧,他还会很疼你的,怕你在朋友面前没面子,只好背地里偷偷和莫局打听。”

安怡宁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再说平时没事的时候,你溜出去约会,莫局偶尔经过的时候问起来,杨姐每次都只会编那么三句半的理由,他也都睁只眼闭只眼,也不想想,他是那么好骗的人么?”

“那他为什么……”

“长辈么,总是又希望你能幸福快乐,又不放心你的,这么年纪轻轻的,被人骗了怎么办?”姜湖慢悠悠地说,不知道为什么,安怡宁突然觉得这人说话的口气就像个老气横秋的老头子,“其实……”

姜湖笑了一下,安怡宁瞪着红彤彤的眼睛问:“其实什么?”

“我觉得安叔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他说不定也是舍不得你,故意闹脾气的。”

安怡宁的表情柔和了一点。

一边沈夜熙已经在发动公务车了。

安怡宁问他:“那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感情在,总不担心人飞了吧?真是那样,你也不用为这个再有什么想法了。”姜湖站定,慢条斯理地说,“慢慢来,不着急,谨慎一点,起码做出谨慎的态度给长辈们看,让他们也多放心些,感情这种事情不急,有时候激情过去了,慢慢磨着,说不定能磨出不一样的味道来。”

安怡宁惊诧地看了他一眼:“说得跟你经验很丰富似的,你一万年单身男,在给我上情感讲座?”

姜湖挑挑眉:“……”

安怡宁恍然大悟:“怪不得别人都说,每天写言情小说教人家怎么谈恋爱的都是没谈过恋爱的。”

被农夫与蛇了的姜湖奇迹般地领会了一句古语: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姚皎的地址不难找,途中安怡宁打电话通知了房东赵大妈,一到地方,矮矮胖胖的中年妇女就特别热情地迎了出来。

赵大妈为这事还跟她儿子吵了一架,他们家那败家儿子非要败兴,说这事警察肯定不管,这不是来了么,还来了三位。

……而且她一点也不知道来管这事的人平时是只负责抓连环杀人犯的。

“你说说这年轻人,太不像话了,平时就爱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白天睡觉晚上聚会,正经人有昼伏夜出的么?一聚会还把音乐开那么大,周围街坊都反映,我都厚着老脸替他打点过好几回了,说也不管用。”

大妈没一会就絮絮叨叨地打开了话匣子,情绪激动,唾沫星子乱飞,喷壶似的,沈夜熙为了躲避“飞沫袭击”,只得尽量往一边闪,大妈偏偏看不出来,唯恐他听不清楚,还老愿意往他那边凑。

大妈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情见多了,一眼瞄过去,就知道这三人里谁是管事的,于是沈夜熙成了她的第一炮轰对象。

“也不见有个正经工作,一天到晚就是鬼混鬼混,要是我儿子,我非一杠子横死他不可。”大妈愤愤,随即压低了声音,“警察同志,说出来你们都不相信,那天晚上我买菜回来,看见他那又来人,一大帮小年轻,哎哟那脸哟,一个个的都跟染缸里捞出来的似的,什么颜色都有,还有几个穿着裙子的大姑娘在里面,我还琢磨呢,这谁家姑娘这么作孽啊,跟这帮玩意儿混,结果你猜怎么着?”

沈夜熙抹了把脸,悲摧地想,我不猜,你们谁借我一把雨伞?

赵大妈仍然在那自己激动:“我走近了一看,哪儿是什么姑娘呀,是几个小伙子,男的!腿上的腿毛还没刮干净呢,带着长头发的假头套,穿着姑娘的裙子,啧啧,我活了五十多岁了,真是没见过这样儿的,真没见过……”

赵大妈带着他们进了楼道,往上走,到一户门口,掏钥匙开了门:“就是这了。”

沈夜熙立刻闪进了屋里,感觉自己刚洗了个脸。

姜湖和安怡宁在一边憋着笑,被他们队长狠狠地瞪了一眼:“分头查查,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有价值的,行了,笑什么笑,都给我严肃点!”

安怡宁和姜湖立刻假装正经地带上手套,开始分别翻查起来。赵大妈唠唠叨叨的洪亮声音做背景音乐,三人觉得这次的工作环境异常轻松愉快。

姜湖在姚皎的卧室里转了一圈,看着此人床头柜上放着的两根不同颜色的水笔发了会呆,然后打开了床头柜,在里面发现了一本花里胡哨的日记。翻开看了几眼,他就皱起眉来。

突然,姜湖脸色一变:“夜熙,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你过来下。”

“怎么了?”沈夜熙和安怡宁都凑了过来。

姜湖翻开的日记本其实不能说是日记,只是一个日程表,上面写着时间和要做或者已经做了的事情,旁边用不同的颜色画了勾。

“大姐,姚皎什么时候失踪的,知道具体时间么?”安怡宁问。

赵大妈想了想:“他上个礼拜四,也就是十六号那天该交房租的时候,我催过一次,那时候就没人了,不过之前怎么样可不知道。”

“十三号和十四号两天是空着的,十五号写了东西,是说看美术展。”姜湖翻开那一页,里面还夹着一张票,“你看,十三号以前的这些记录,后边都分别用红笔和黑笔画上了勾,之后的就什么也没有了。”

“所以这应该是一本日程计划。”沈夜熙摸摸下巴,“不同颜色的勾代表做成了的和没做成的,空着的两天,大概是出门或者什么的,之后就再没回来过。”

“姚皎应该是个很有计划的人,而且这么看来,他并没有出门就不回来的意思。”安怡宁补充,“那他会不会出门遇到了什么意外?”

“怡宁翻翻看,他的证件在不在?”

“我刚刚留神找了,好像没有。”安怡宁说。

“那你联系一下他的家人或者紧急联络人什么的,看看有没有这个人的行踪,”沈夜熙说,“姜湖继续查看。”

“床头柜里只有这个日程表……他电脑也不在,网线在一边,这里原来应该有台笔记本,看起来是带走了,既然是自由职业者,可能是去旅行了,但应该不是远的地方,两天可以往返的。”姜湖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话,一边仔细在姚皎屋里浏览着,“这个人真的……非常的矛盾。”

“怎么说?”沈夜熙跟在他身后。

姜湖解释说:“你看姚皎的客厅里,大部分的装饰品都是对比色,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一开门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沙发后面那面墙上的抽象画,连电视柜上放的小花盆都那么后现代主义。”

“你居然知道后现代这个词?!”沈夜熙睁大了眼睛。

姜湖撇撇嘴没理他,沈夜熙笑了笑,接上他的话茬:“一走进他的客厅,就觉得到这是个特别叛逆野性的人,像是那种耳朵上挂满耳钉,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朋克青年。”

“不……其实,”姜湖顿了顿,站在连着客厅和卧室门口的地方,目光扫了一圈,“强烈的颜色给人强烈的感情,看得多了会让人疲劳,毕竟是自己家里,我觉得一般人就算再喜欢,也会相对地搭配一些其他的东西,可是他的整个客厅里,没有一个线条柔和的东西,全都那么锋利。”

“那是为什么?”安怡宁插进来问,她摇摇手机,“我让盛遥挨个去查问了,他说有消息给我回复。”

“是因为这个是他的一种伪装,对么?”沈夜熙想了想,指指卧室,“他卧室里基本上是白色调——从窗帘到整个床罩。而且我看他的东西摆放得特别有条理,甚至会列出未来一个礼拜的计划,然后每一项认真勾画。这其实是个骨子里循规蹈矩的人。”

“他放在外面的CD大部分是重金属或者电音,不过里面倒是有好多轻音乐。”安怡宁说,“这人人格分裂么?”

“不单单是这样,”姜湖拉开姚皎卧室的柜橱,“你们看这里。”

“哦,天哪,这年头还有这样的单身男人?”安怡宁惊叫一声,姚皎柜橱里的衣服放得特别整齐,几乎整齐到一丝不苟的地步,挂着的衣服没有一件上有不雅地褶皱,包括一些挺稀奇古怪的款式,也都整整齐齐地罗在一边,安怡宁觉得自己已经是挺整洁的一个人了,到这自愧不如。

“这是个特别仔细,并且凡事有规划的人,出于某种原因,在外人面前把自己伪装成另外一种样子,但是越压抑就越是矛盾,他在私下里也就越是会恪守自己的规矩。你们看他十六号这里还注明了交房租的时间,我个人觉得,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不可抗因素让他回不来,是不会就这么无缘无故失踪的。”姜湖抬起眼,轻轻地说,“可能是出了意外,或者……”

赵大妈对他的话从头到尾都听得半懂不懂的,唯有最后一句是明白了,吓得打了个寒战,她有点斤斤计较有点小市民,可绝对是个热心肠的人,没什么坏心眼,赵大妈睁大了眼睛,声音有点颤:“警官,你说……你说这小伙子可能出事了?”

“我只是随便猜,不一定的。”姜湖回过头去对她笑了笑。

这时安怡宁的电话响了,她打了个手势,就走到一边接,片刻过来,对其他人摇了摇头:“盛遥说没消息。”

“没消息是什么意思?”沈夜熙问。

“姚皎是个异装癖,却生在一个非常传统的教师家庭,他妈自从知道他偷偷穿女装之后,曾经扬言和他断绝母子关系,所以他就搬了出来自己住。另外他的社会关系说简单也简单——是个自由撰稿人,平时联系得比较多的就是几个熟悉的编辑,盛遥都打电话问过了,也都在找他。但是又不那么简单的是,他私下里交往过很多和他类似的人,而且经常出入酒吧,私生活有点乱。”

安怡宁看了赵大妈一眼,估计她看见的那些奇装异服的人,就是姚皎的朋友了。

“那家酒吧叫什么名字?”

“花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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