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下午两点钟以后才开始准备开张,沈夜熙和姜湖是下班时间过去的。里面人不多,环境也不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到时间的缘故,没有特别吵闹,进出的人也不像赵大妈描述的那么夸张。沈夜熙在外面看了一眼,想了想,对姜湖说:“你在外面等我一会。”

“啊,为什么?”姜湖莫名其妙。

沈夜熙瞪了他一眼,粗声粗气地说:“哪那么多为什么,就进去问几个问题,外面老实等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混血的缘故,姜湖老显得比一般人脸嫩,看起来和真实年龄之间能差十岁,沈夜熙总是下意识地觉得他像个未成年,尽管心里知道,他能面不改色地出入凶杀现场,果断开枪射杀嫌疑人,这样的姜湖的背景一定不简单,但就是忍不住多照顾他一些。

巨大的天幕暗淡下去,城市中的灯和星空一同升起,一般暧昧不明起来。这一整条街上都是酒吧,此时来往的人更多了些,熙熙攘攘,各自寻欢。

姜湖觉得自己一个人站在外面其实挺傻的,也特别格格不入,具体表现在每个人经过的时候都要多看他一眼,回头率几乎接近百分之百了。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这里的春天好像特别容易让人疲惫。

突然,姜湖的动作顿了一下,感觉有道窥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戴上眼镜,微微眯起眼睛,转过头去,发现一个穿着服务生工作服的人正在偷偷打量他,看见他回头,也不收敛,还冲他笑了笑。

男人见被发现,就走过来搭话,他嘴唇下留着一点小胡子,显得有些沧桑,眼窝也很深:“是第一天来么,怎么不进去?不会没到十八岁吧?”

姜湖简短地说:“我等人。”

小胡子男人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推销说:“我们这服务挺不错的,也不吵闹,楼上餐厅也挺有名,你要愿意可以提前定位子。”

姜湖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打宣传单,像是刚打算出来派发的,果然,下一刻,小胡子男人把宣传单塞到他手上,指着上面别着的一张名片说:“这是我的名片,订座位的话需要什么可以直接找我,不方便过来外卖也可以,我们这边很有格调的。”

姜湖接过来看了一眼:“你是酒吧的管理人员?”

小胡子男人得意洋洋地点点头。

“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姚皎的男人?大概二十七八岁,一米七五上下,头发染过,惯用右手,喜欢穿夸张的衣服,但是非常整洁……”

小胡子男人开始有些警惕了:“不记得,我们这客人很多的,你要干什么?”

姜湖随口扯谎说:“我是他表弟,家里跟他失去联系很久了,他母亲生病,让我出来找他,我以前在他钱包里见过你们的会员卡,所以……”

小胡子男人眼珠转了转,一口答应:“行,如果他来了,我帮你留意,有什么问题你也可以通过名片找到我。”

末了,他还是不忘记补充一句:“我们这里真的可以叫外卖的,三十分钟之内覆盖全城!”

姜湖:“……谢谢。”

然而事后证明,这个小胡子男人没说实话。

沈夜熙出来以后,匆匆忙忙地对姜湖说:“姚皎是花窗的红人,刚刚我问过吧台的调酒师,据说他失踪前几天曾经来过酒吧,后来跟一个女人走了,就再也没回来过。”

姜湖:“女人?什么样的女人?”

沈夜熙摇摇头,放慢车速:“据说是个生面孔,不是熟客,挺神秘的一个人。有必要的话,明天我让调酒师来趟局里,按描述给画个像。”

“最好让盛遥查一下姚皎失踪前浏览过的网页,带着电脑和证件,说不定是出了远门,并做好了住宿的准备,他这样循规蹈矩的人,应该不会毫无准备地就去。”姜湖犹豫了一下,说到这里,住了嘴,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只是毫无根据,说出来也没有可信度。

然而他似乎有成为一只乌鸦的潜质,一点不祥的预感竟然成了真。

第二天,盛遥翻查姚皎失踪前曾经登陆过的网站,发现了很多关于一个叫东青镇的地方,小镇虽说行政上算是在外省,但是很近,特别适合本市的人周末游,来回两天,住一宿,能很好地体会悠闲的小镇生活。

沈夜熙联系了当地的警察局,请他们协助着调查一下,看这个人是否在近期去过东青,放下电话以后沈夜熙脸色异常好看:“东青的警察告诉我,他们那前几天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身份有待确认,不过外形特征看起来……很像姚皎。”

众人面面相觑,莫局随便丢过来的一个房客逃房租逃跑案,就这么变成了恶性杀人案?

那老头难道是踩狗屎专业户吗?

“姜湖,要是那边确认了,你就准备跟我出差吧。”沈夜熙说。

众人刚想毫无异议地接受,苏君子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他莫名其妙地说:“等等,小姜是我们这的心理辅导员,平时没事跟我们一起出入各种犯罪现场也就算了,什么时候出差都是人家的事了?”

姜湖愣了一下,刚想开口说:“我……”

“这有什么,”沈夜熙毫不在意地说,“没准有一天通过了莫局申请,咱们局里能牵头成立一个专门针对恶性案件的犯罪心理学研究讨论组呢。”

盛遥随口开玩笑:“没错,要是有一天咱们研究出来人为什么会犯罪,解决了这个问题,说不定咱们也能捞个奥斯卡和平奖,出去吃一顿。”

沈夜熙笑起来,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滚吧,你!”

然而他一回头,却正好撞上姜湖有些心不在焉的表情,他神色似乎是阴郁,细看,又隐藏在无法言说的平静下,目光落在桌子上,不知道透过那斑驳的木头穿到了哪一个时空里,想起了什么。

“你们继续调查姚皎的社会关系,还有盯着花窗酒吧,争取找到受害人失踪前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女人,那人嫌疑不小。”

沈夜熙说完转身走了:“我去跟莫局报备。”

这两边警局一接触,东青镇那无名尸体的身份终于确认了,就是姚皎本人。

沈夜熙和姜湖两个人草草准备了一下就开车过去了。

男尸全身赤裸,据说是在一个小旅馆被发现的,春天正是旅游旺季,当地这些小旅馆经营又不大正规,基本上交了钱就可以拿钥匙,也不用登记证件。

发现尸体的是小旅馆的老板娘,据说里面的客人已经办了退房手续,客人是天黑了才办的退房。因为过午就算多住一天,所以一般房客都是中午之前退房,极少有这种半夜走人的冤大头,不过奇怪归奇怪,毕竟占便宜的事情不接是傻子,小旅馆里面也没什么付费用品,老板娘连检查都没检查,就让对方把房退了。

谁知道等她去打扫的时候,推开卫生间的门,才发现浴池的帘子拉着,她一拉开,就看见满池的鲜血,里面四仰八叉地横着这么一位,当场险些吓尿,一嗓子十里八村都听见了,人们争相围观,而后乱哄哄地报了警。

尸体的证件、行李、衣服全都没有了,这位真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老板娘吓得不行,一问三不知,要不是沈夜熙打电话过去问,说不定现在东青警方还在纠结这具无名尸体的身份。

小镇总共也没多少常住人口,平时也就反扒组最忙碌,哪出过这种事?

正好沈夜熙他们过来了,得了,案件您负责,想怎么办怎么办,小镇这边,就负责全力配合以及积极围观。

沈夜熙和姜湖俩人甭说观赏小镇的锦绣风光了,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在东青镇一位姓李的警官的陪同下,跑到停尸的地方,去和那位“逃了房租的”尸体先生见了一面。

姚皎也是个倒霉催的,在这么一个春光灿烂、草长莺飞的季节里,大老远地来小镇踏春赏景躲清闲,把自己生生地给躲死了。

死相还相当不雅,所有的物品都被掠夺一空不说,身上还有大大小小无数条的伤痕,活像死前被严刑逼供过一番。法医已经检验出死者生前被下过麻醉药剂,颈上一道特别深的伤口是把姚皎送上了西天的致命伤。

“他身上这些伤……”沈夜熙看着姚皎那让人叹为观止的尸体皱皱眉,“是生前还是死后弄上去的?不是一种工具吧?”

法医说:“应该是生前,具体什么原因还在分析,伤痕太多,一时半会分辨不完。”

小李在旁边插话说:“我们问过那家店的老板娘了,说当时住在房间里的确实是两个人……两个都是男人,不过看着差不多高矮,穿的衣服也挺像,有时候一起行动,有时候又单独行动,天色晚了,她还真不知道谁回来了谁没回来。”

沈夜熙和姜湖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男人?”

“啊。”小李莫名其妙,“是男的。”

沈夜熙皱皱眉:“确定是个男的?”

“那能有错吗?”小李大大咧咧地说,“那老板娘又不瞎,每天出来进去的是男是女能分不清楚吗?”

沈夜熙:“那也就是说,那天和死者一起离开酒吧的人并不是凶手。死者有一米七五左右,比较强壮,身材虽说算不上十分高大,但是如果他的同伴,也就是那个凶手和他的体型差不多,绝对不会被人错认成女性。”

姜湖弯下腰,凑近了去看姚皎的尸体,沈夜熙问:“你觉得怎么样?”

“唔……花窗的调酒师怎么跟你形容那个神秘女人的?”

沈夜熙想了想:“他说当时灯光太暗,是个看不大清年纪,身材不错,个子也不矮的女人。”

他的目光落在姚皎的尸体身上,接着说:“听起来特点就是没特点。”

姜湖带上手套,轻轻地去触碰尸体颈上的伤口:“这人腕力很大,而且下手的时候特别干净利落。”

接着,姜湖转过头来问小李:“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呃?嗯……两条胳膊耷拉在外面,池子里都是血,”小李至今记得那让他做了好几天噩梦的场景,哆嗦了一下,“哦,对了,那人的脸、脸是朝外看的,面冲着外面的人,就像,就像……”

“就像凶手曾经站在浴池旁边,把死者的脸扭过来,摆好他的姿势,观赏一阵子,然后冷静地处理好一切,拉上浴池旁边的帘子,如同给恶作剧的礼物外面加了一层包装。”姜湖接过他的话,轻飘飘地说。

小李的脸青了,心说这位小同志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一张嘴就这么吓人呢。

姜湖指着姚皎胸前的血痕对沈夜熙说:“你不觉得,这伤口是几乎对称的么?”

沈夜熙顿时也开始觉得恶心了。

就连法医都轻轻地打了个寒战:“对,你一说我才想起来,虽然他的不同的伤口分布的很随意,可是所有的伤口,基本都是对称的。”

小李听得目瞪口呆。

姜湖缓缓地站起来:“我想这个人要么和姚皎有深仇大恨,要么,就是个真正的虐待狂。”

沈夜熙脸沉下来:“那从你的专业出发,你认为凶手杀人的手法这么干净利落,有没有可能是惯犯?或者……他有没有可能对别人的安全造成威胁?”

姜湖毫不迟疑地点点头:“有可能,可能性还很大。”

沈夜熙深吸了一口气:“莫局还真是……李警官,咱么也别耽误时间了,带我们去现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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