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台上这一幕,左太行的手突然停了,乐队乱了。石林从台口看到疯子一样的林东东傻在那儿,忍不住一笑,嘴上的号出了个怪音。台下柳主任的脸一下子青了:“胡闹,这是怎么搞的?”

于子明想笑不敢笑,文向东摇着头。台下乱了,有人在笑,有人在议论……台上的林东东突然哭了,捂着脸跑了下去。洪丰收站在台口,冲着两边喊:“快拉幕,快拉幕——”大幕拉上了。

洪丰收从大幕中间走了出来:“首长和同志们,由于我们毛泽东思想的旗帜举得不高,对江青同志的样板戏学习不够,所以,在汇报演出中竟然出了这样的政治事故……”洪丰收画着一张土匪脸,认真痛苦地讲话,显得十分滑稽。下面的人更是哄堂大笑。

柳主任站了起来,一脸铁青:“笑什么?无组织无纪律!”下面的人一下子都哑了。

柳主任冲台上摆手:“行啦,行啦,检讨回头再做吧,接着往下演!”

洪丰收应了一声:“是!”他敬了一下礼,转身钻进了大幕。台下又是一片哄笑……

林东东躲在后台抹泪,孟林紧张地为她重新绑上辫子。赵冬梅低头站在一边。

孟林:“你是怎么搞的?就不能认真点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让队里怎么交待啊?”

赵冬梅:“对不起。”

孟林:“对不起就行了?这是政治事故!是对中央文革、对江青同志的态度问题!我怎么你啊!”

洪丰收走了过来,冲着林东东吼了一声:“哭什么?赶紧补妆,重新来!”洪丰收回过头来,冲大家喊,“大家注意啊!精力集中,把对党和革命事业的忠诚态度拿出来,出色完成我们的任务,好,从《深山问苦》这场重来,乐队——”

左太行答应了一声:“我们好了!”

洪丰收:“好……哎,你们怎么样了?”

孟林整理了一下林东东的辫子:“好啦。”

林东东站起来往台前走,赵冬梅赶紧跟着她,用粉扑在她的脸上补妆。

演出结束,大家都垂头丧气地回屋。只有石林显得很兴奋,嘴里哼着小曲。

李自芳:“哎,石林,你有些反常哎,按说林东东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应该紧张才是,怎么这么高兴啊?”

石林:“出了多大的事儿啊?不就是变了个戏法吗?是不是?哎,你是没见着啊?我坐得高,看得一清二楚……嘿,别提多闹了……”

李自芳表情奇怪地看着石林的背影。石林感到不对劲儿,一回头,林东东正一脸官司地看着他。

孟林端了脸盆推门走进来,看到洪丰收在写东西:“老洪,累了一晚上了,睡吧,水我给你打来了……写什么呢?”

洪丰收:“你先睡吧,我赶紧把检讨报告写出来。”

孟林:“检讨报告?总结会上咱们不是都检讨了吗?柳主任没说让我们写报告啊?”

洪丰收:“领导没让写,咱们得主动点儿……我看其他几个人虽然没发言,可是表情都不好……我就怕……这个年头,小心没大错……明天给柳主任送报告,我再探探领导的底。”

孟林:“有这么严重啊?不就是个演出失误吗?也没出人命,有什么啊!”

洪丰收:“说是这么说,可是……我总觉得这回咱们得有点儿麻烦。”

夜晚,石林跟着林东东走出了大门,一脸的不情愿:“哎,有什么话灯底下说不得了,深更半夜的,让别人说闲话。”

林东东:“臭美吧你,你不就是想让人说闲话吗?不想让别人说闲话你喝成死狗的样子干什么啊?看不出来你这熊样儿,一点儿男人气都没有。”

石林:“嘿,我招你惹你了?你约会不尽兴啊?跑我这儿撒气来了?”

林东东:“我问你,今天晚上的事儿是不是你干的?”

石林:“今天晚上?今天晚上有什么事儿啊?”

林东东:“你别装傻,我的辫子的事儿是不是你使的坏?”

石林:“哎,我说林东东,这个事儿你可不能乱说啊!谁看见你的辫子是我弄下来的?”

林东东:“石林,我认真地问你一句,这个事儿是不是你干的?是没人看见,可是我希望你说真话。”

石林:“我没有!”

林东东:“石林,你要是不承认,赵班长可就背上黑锅了。”

石林:“你的意思是让我把黑锅背上?”

林东东:“石林,你不要让我对你失望。我心里知道,这个事儿是你干的,你要是还把我……还把我当成你的一帮一的对子,你就跟我说实话。”

石林:“……我没干,你把我当不当成你的对子,你自己心里有数。”

林东东脸一变:“好一个石林,我算看错了你了。”说完一扭头气哼哼地走了。

石林自语:“这时候把我当一对红了,约会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啊!”

排练室,全体宣传队队员都坐在屋里。柳主任在讲话:“……这次去军区会演的具体要求我已经说了,会后请队里的同志组织大家认真讨论一下。要吸取上次舞台上掉辫子的教训,不要把人丢到了军区的首长面前……”柳主任看了一下大家,“为了教育大家,也对上有个交待,政治部党委研究决定,给这次演出事故中负有责任的赵冬梅同志以口头的批评……这个处分因为是部党委做出的,所以要记入档案……”赵冬梅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石林惊得睁大了眼睛。

柳主任:“……还有,给负有领导责任的洪丰收同志也是口头批评的处分,也要记入档案……”众人都没想到这个事情会这么严重,都神色严肃起来。“这些天以来,我听说队里认真、反复地对演出的方方面面又多次进行了检查和彩排,这是很好的。可是我听说队里的有些同志对这次事故还没有高度的认识,这是很危险的。同志们,我们来学演样板戏,不是一个小事情,不是一个一般的活跃部队的事情,而是走什么路,做什么人的问题,是个对中央文革领导同志的态度问题。好了,我在这里还要宣布一件事情,你们队里的领导觉着对你们大家说有难度,这个恶人还是由我来做,这也是政治部的决定。噢,左太行自己已经知道了,就是参加军区的会演,左太行就不参加了。他离开宣传队,回原来的农场继续他的工作。”大家一片哗然。蒋秀美担心地看着左太行。左太行却是面无表情,石林更加愕然。洪丰收:“大家安静,听柳主任做指示!”

柳主任:“原因我就不说了,大家都已经知道了。要说明的是,我们也不是对左太行的工作不满意,而是他目前的特殊情况,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好了,我的话就完了,下面就由你们队里的领导布置会演的具体工作……”就在这时,石林站了起来:“报告,我想说一句。”

孟林脸都绿了,赶紧冲着石林一挥手:“胡闹什么!有你什么事儿啊?先坐下,有什么话我说完了你再说。”

石林把头一横:“请你们不要处分赵冬梅,林东东的辫子是我解开的。”众人都吃了一惊。柳主任的脸拉长了……

队部,石林还在直着脖子辩解:“我说的没错,就是我干的,没人证明……”

洪丰收:“好,那你就说说作案动机吧?”

“作案?动机……”石林一听这词儿严重了,不知怎么说了。

洪丰收:“你说是你干的,为什么?动机是什么?是私人的动机?还是政治动机?如果你是有意地破坏样板戏,你的问题就严重了,就不只是一般的口头处分的问题,有可能转为敌我矛盾,那后果你自己想去吧。”石林傻在了那里。

孟林上来,拍拍石林的肩:“石林,我们知道你的用意是好的,可是,千万别像上次那样,把事情越搞越复杂。你要承认是你有意干的,受处理的不单是你一个人,还要株连到你的父母、宣传队的有关同志和与此事儿有关的林东东等人。不但赵冬梅和洪教导员不会因此减轻处分,那连我们上级领导都要跟着受处分。你想想,你这一句赌气的话,要产生多么大的后果啊!”

石林:“啊……”

洪丰收:“石林,这个事儿过去了,别再给我们添乱了,好吗?为了你,也为了咱们全队的同志们。”

石林张了张嘴,把下面的话咽了下去。他扭头走到了门口,又回过头来:“教导员、队长,对不起。”说完,石林走出了队部。

洪丰收和孟林坐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这时,有人喊报告。

“哟,怎么又回来了?”洪丰收站起来走到门口,门外竟然是左太行。

洪丰收:“来,太行,来,坐下。”孟林神情阴郁,倒了一杯水放在左太行的面前。

洪丰收:“太行,我们……”

左太行神情很坦然:“教导员、队长,你们不用说什么了,我知道你们的心情……我不怨你们……我希望我在队里的这段时间,没有给你们和大家带来麻烦。”

孟林:“太行,作为队长,我感谢你对我们完成这次艰巨的任务做出的贡献。可以这样说,没有你左太行,就完不成我们这台戏。”

“别,队长,你这样说……队长,我谢谢你。”左太行鼻子一酸,忙用手捂住了嘴。

孟林走过来,拍拍左太行的背,扭头走了出去。

洪丰收:“太行,我对你的工作是满意的,我们之间的友谊……小左,我会记住你的……噢,你准备一下,你们场长明天来接你,我们也是明天出发……噢,我们研究了,手风琴你先带回去用,什么时候我们需要了,再到你那里去取。”

“谢谢教导员。”左太行起身要走。

洪丰收:“噢,小左,有你一封信。”

排练室里空荡荡的,左太行走了进来,坐到他平常排练的位子上。他苦笑着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从衣兜里抽出了那封信。他一撕开有一张照片滑落出来:那是一张肖青白和一个男军人的照片。突然一声刺耳的金属声,左太行身子摇晃了一下……

石林默不作声地在食堂吃饭,没有一点胃口。看了一下四周,他扭头问李自芳:“老李,看见左太行了吗?”李自芳扭头没理他。蒋秀美吃了没几口饭,便起身离去。赵冬梅起身来到水池边,卷起袖子刷碗。洪丰收走过来小声对赵冬梅说:“小赵,注意一下小蒋,出发之前我不想有什么意外。”赵冬梅看了一眼洪丰收,点点头。

吃完饭回到宿舍,蒋秀美从枕头底下拿出那本《牛虻》,径直来到了乐队排练室。她一眼便看到左太行的手风琴箱子。她走过去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有一张肖青白和一个男军人的照片。她吃了一惊,再看旁边还有一封信,便拿了起来:“太行,你好,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写信给你了。我一直没给你写信,原因就不说了,反正说也没意义了。我和我们军代表订婚了,他是个有意思、有能力的人。太行,祝福我们吧!”蒋秀美手一松,信纸落进了琴箱里……

石林走进宿舍,看见左太行躺在床上,便问:“你怎么不吃饭?身体不舒服?”

左太行没有回头:“石林,我没事儿,我就是想睡一会儿。”

石林拍拍左太行的肩,一扭头,看见蒋秀美站在门口,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蒋秀美扭身离开了。

蒋秀美神色暗淡地走进了军人小卖部,指了一下柜台上的麦乳精铁罐。售货员看了一下蒋秀美:“它可是挺贵的,十二块五呢。”

蒋秀美:“我要了。”售货员拿了一听。

蒋秀美:“我要两个。”

售货员眼睛瞪得老大:“哟,家里有病人啊?”

“你才家里有病人呢,我就不能自己吃啊?”蒋秀美把钱往柜台上一放,扭头就走。

售货员:“哟,谱挺大啊?是咱们机关的吗?”

旁边一个男售货员笑笑:“是宣传队的,你没看见,军裤的裤腿都改瘦了。”

“怪不得呢……哟,你看得挺仔细啊,还看见哪儿改了……”

文向东和林东东来到了海岛的山顶,站在这里可以鸟瞰全岛。

林东东:“你把我拉到这山顶上干什么?我还是第一次上来……哎,真美啊!”

文向东:“这叫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林东东:“什么意思?你不光是要我欣赏风光吧?”

文向东:“我没看错你,你还真是聪明。”

林东东:“和聪明人在一起,不聪明的也得抖着劲儿来点儿聪明。”

文向东:“东东,我是想,你参加完了军区的会演,要求回卫生队得了。”

林东东:“什么意思?”

文向东:“你没看出来?干你们文艺这行的,吃亏。出成绩吧,说你是白专道路;出点儿小事儿吧,还得上纲上线的。听说你掉辫子的事儿连累了好几个人受处分,有这事儿吧?”

林东东:“你都知道了?”

文向东:“机关都传遍了。”

林东东:“其实也怪我不小心,我一辈子都是在台上长大的,没想到这次现这么个大眼……”

文向东:“常在河边走,没个不湿鞋,所以,我才不想让你干这行了……再说,男男女女的,有些事儿说不清楚。”

林东东一笑:“你是我什么人啊?干涉起我的工作来了?再说,回卫生队就不男男女女的了?我发现你这个人还挺小心眼儿的。”

文向东笑道:“我还不是你什么人,可是注定要成为你的什么人。我这是关心你。如果说我小心眼儿,这是爱之切所致。”

林东东听了脸一红:“哟,当了团长就是不一样,什么肉麻说什么。”

文向东忘情地搂住了林东东。林东东着急地挣扎着:“看,全岛的人都看见了。”

文向东:“我就是让大家都看见……”

林东东:“放手,你放手啊……我喊救命啦!”

文向东笑着松了手:“你这人还挺封建的,不像是从小干文艺的。”

林东东:“干文艺的就都像你想的那样啊?我看你这个不干文艺的更……”

文向东:“好了,这不是你们一去军区会演,又得不少日子见不着吗?再说,这几天我也得去团里报到了,你回来见面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方便了。哎,能回家看看吗?把咱们的事儿也向二老汇报一下,征求一下意见。”

林东东:“咱们的什么事儿啊?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我们才认识几天啊?又不是一个单位的,我不得考验考验你啊?”

文向东盯着林东东,一脸的甜蜜……

石林和左太行坐在山顶的另一边。左太行指着远处的一个小岛:“看到了吧?那个岛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石林定睛往远处看了看,发现岛四周还有一排排的海带田:“岛上有多少人啊?”

左太行:“下苗和收获的时候,人来得多,平时就我一个人。”

石林:“……”

左太行:“石林,想着给我写信。”

石林:“收音机送你了……太行,要挺住啊!”

左太行:“你放心……我不会再干傻事儿,为了……为了我的母亲。”石林看着左太行,不知说什么好……

山顶的另一面。

文向东:“你这个人真是的,这有什么考验的?部队考验我多少年啦,干部部门天天都在考察我。我是全军最优秀的。”

林东东:“当干部你可能是,当别的,我还拿不准。”

文向东:“一叶知秋,见微知著,我文向东是表里一致的大好人,绝对的模范丈夫。”

“夸自己的人就不一定。”林东东调皮地笑了,“你没听人说吗?说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是大好人,不就没戏了吗?”

“你气我啊?你要是想我坏还不容易吗?来……”文向东又要上来拥抱林东东。

林东东转身就跑:“救命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跑了一段路,文向东抓住林东东,拥在怀里:“东东,答应我,嫁给我。”林东东犹豫着不回答。突然,二人感觉有响声,一扭头,左太行和石林站了起来。林东东赶紧推开文向东。

文向东:“哟,这不是……怎么着,今天没喝酒吧?”

石林冷冷地看着文向东,慢慢地冲他敬了个礼:“对不起,副团长,打扰你们了。”说完,石林拉起左太行就走。

林东东气恼地冲文向东发火:“都是你,一点儿都不严肃……这可好,传出去像什么样子啊?”

文向东笑了:“嗬,传出去怕什么啊?咱们正大光明地谈恋爱,怕什么啊?”

林东东急了:“谁和你谈恋爱啊?真是的……不行,我得回去了。”说着,林东东就要走。

文向东:“哎,跑什么啊?车在那边呢。”

山道上,左太行和石林并肩走着。

左太行:“石林,别那个……咱们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啊?是不是?不就是个女的嘛,有什么啊?要放在过去,凭咱们哥们儿,她们还不得上赶着啊?是不是?”

石林嗯了一声,又转头看着左太行:“太行,是不是肖青白……”

左太行一龇牙,哭不是哭,笑不是笑:“要说别的方面你挺笨,这种事儿你挺灵啊?不错,这丫把小爷我给踹了……”左太行说不下去了,蹲到路边捂住了脸。石林不忍看左太行,把头扭转过去,却又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的文向东的车……

文向东开着车,林东东扭头看着外面,一声不吭。

文向东:“我怎么感觉有点儿不对啊?”

林东东:“什么意思?”

文向东:“我感觉你是不是对那公子哥儿有点儿那个……”

林东东一扭头:“你瞎说什么啊?”

文向东:“过激反应,不正常啊!”

林东东把头扭到了一边。文向东一边开车,一边观察林东东。突然,车子扭动了起来。

林东东:“啊,怎么啦?”

文向东赶紧停车,他开了车门扭头一看:“怪事儿,胎瘪了?得,又是那个小混蛋!”

林东东:“你嘴里干净点儿啊?石林不会干这个事儿……你看我干吗?快换胎吧,请假时间到了。”文向东苦笑了一下,跳下车。

林东东心里骂了一句:“石林,你这个二百五。”

山路上。石林拉起了左太行:“这是谁劝谁啊……行了,太行,站起来,咱们谁再愁眉苦脸谁就是孙子。你刚才说的好,有什么啊?不就是个女的吗?到时候让她们上赶着,起来……”

左太行破涕为笑:“有你这么倒霉蛋陪着,我心里还好受一点儿。”

石林:“哎,告诉你,我刚才把姓文的那小子的车胎放了气了。”

左太行怔了一下,又大笑起来。二人笑得前仰后合……

蒋秀美背着挎包走进排练室,她见没有其他人,便走到左太行的手风琴旁,打开盖儿,把两听麦乳精放进了箱内。窗外,赵冬梅看到了这一幕……

柳主任在院子里忙活着他的小菜园。文向东推门走了进来:“柳主任。”

柳主任:“哟,文副团长啊?来来,有事儿吗?”

文向东:“来看看首长。”

“来,屋里坐。”柳主任带着文向东进屋,接过老伴儿递过来的毛巾,擦了一下手。二人落座。刘夫人送上了茶。

柳主任:“文副团长……”

文向东:“首长,叫我向东就行,我、我还不适应……”

柳主任:“好好,向东同志,你今天是无事儿不登三宝殿吧?”

文向东一愣:“是,我是来向首长告别的,我这就去团里报到了。”

柳主任:“这个事儿我知道,咱们不说了,这是你们司令部的事儿,我说的事儿是别的事儿……”

文向东笑了:“首长真是……我是有个事儿想求柳主任,就是宣传队林东东的事儿。”

柳主任:“怎么着?没攻下来?不对吧?我可是听说你们这些天过从甚密,人家宣传队都有意见了。”

文向东:“不对吧,我们就见过两次面。”

柳主任:“怎么着?印象如何?”

文向东:“您说谁对谁啊?”

柳主任:“当然是你对她啊?”

文向东:“那当然,没得说……”

柳主任:“那不就得了,该下手就下手,得放下你副团长的架子啊?”

文向东:“我哪儿还有架子啊?让人家一冲老远。首长,我出师不利……您、您得给我出出面,撑撑腰……我求您了。”

柳主任:“哈哈……我们的文副团长也有打败仗的时候啊?哈哈……”

文向东:“我这是哀兵必胜,不和她一般见识……”

蒋秀美走后,赵冬梅走进了排练室。打开手风琴箱子,她看到了两听麦乳精。正要关上箱子,发现里面还有一张照片,她拿起来一看,是肖青白和一个男军人的照片。赵冬梅吃了一惊。

回到宿舍,赵冬梅坐在床上,呆呆地想着心事儿。何红走进来:“班长,秀美呢?她的头套还没交给我,我都没法装箱,她人呢?”

赵冬梅:“我没见到啊!”

何红:“班长,我见秀美这两天失魂落魄的,不会是有人要走,把她的心也带走了吧?”

赵冬梅:“去,说什么呢?你是惟恐天下不乱是不是啊?干你的活去吧。”何红一吐舌头,走了。“看起来这男男女女在一起就是不能待时间长了。”

“和谁不能待时间长了?”林东东走了进来。

赵冬梅:“你和文向东不能待时间长了,不然,那还了得啊?”

林东东:“去你的,哎,秀美呢?”

赵冬梅:“刚才还在呢,哎,战果如何啊?”

林东东:“班长,咱们不谈这个问题,我心里烦。”

赵冬梅:“是啊,该到了烦的时候啦!”

林东东:“什么意思?”

赵冬梅:“噢,没什么意思。你想,左太行要离队了,作为一对红,秀美心里肯定会有想法的,你得注意注意啊?”

林东东:“说的就是,我这不正想找她呢?”

赵冬梅起身:“走吧,咱们一起找找她去!”

蒋秀美一个人坐在海边发呆。赵冬梅和林东东二人走了过来。

赵冬梅:“秀美,想谁呢?”

蒋秀美:“哟,是你们啊!刚想清静一会儿。”

林东东:“哟,我们的秀美有心事啦?”二人坐下。

蒋秀美:“好不好让人单独待一会儿啊?真是的,一点儿也不让人消停……”二人笑起来。

蒋秀美:“笑得那么灿烂干什么啊?是不是文副团长又给你带好吃的了?”林东东气得要打蒋秀美的头……

排练室,左太行拿了几件衣服来到手风琴箱旁。打开手风琴箱,他看到箱里竟然有两听麦乳精,还有一本《牛虻》,左太行陷入思索中……

蒋秀美:“……我就是这样想的,人生真不公平。人家左太行怎么啦?工作任劳任怨,从来不多惹是非……不管怎么说,人家真是大干部的孩子吧?可是说打发了,就打发了,连句客气话都不说……什么事儿啊……”

林东东:“太行人没得说,就是摊上了那么个家庭……”

蒋秀美:“那有什么啊?不说是不重家庭出身,重在政治表现吗?我看他表现就挺好。”

赵冬梅:“是有这个说法,可是说法和做法,有时候会不太一致。”

蒋秀美:“那为什么啊?”

赵冬梅:“为什么我也说不好,可是我们现在的事儿,很多就是说法和做法不一样的,越是说得像的事儿,可能就越不是那么回事儿。”

蒋秀美:“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赵冬梅:“我也说不明白……秀美,好了,我们看不惯的事儿还少啊!我们又能怎么样呢?咱们当兵的本分,就是干好活,做一个好的工具,做一颗好的螺丝钉。”

蒋秀美:“这我都愿意,我也是这样去干的,可是我就是想不明白……”

赵冬梅:“秀美,其实我们当兵的,不用想太多,想太多,你会觉得太累,党叫干啥,组织叫干啥,咱们就干啥,不就得了?”

林东东:“话是这么说,可是真要是什么也不想,那咱们长脑子干什么啊?”

赵冬梅:“这个林东东,我不是在劝秀美吗?你这又给我岔到西伯利亚去了。”

左太行轻轻推开了女兵宿舍的门,里面没有人。他走到了蒋秀美床边,把两听麦乳精放进了蒋秀美的挎包里。正在这时,许歌风走了进来,她见到左太行一个人在屋里,手里还拿着蒋秀美的挎包,便大叫了起来:“啊,你干什么啊?你拿人挎包干什么啊?”

洪丰收和几个队员听见喊声,跟着走进了屋:“什么事儿啊?”

许歌风指着左太行:“他……他……”

左太行不知如何解释,洪丰收把脸沉了下来……

孟林坐在桌前,皱着眉不说话。洪丰收冲着左太行吼道:“你这个左太行,这点道理都不懂?当兵的挎包,大姑娘的裤腰,那是不能动的东西,知道不?更别说那本来就是大姑娘的挎包,那就更不能动了,你怎么……你说说,你拿人家挎包干什么啊?”左太行坐在那儿,一声不吭。

洪丰收:“怎么回事儿?不说话?你真的心里有鬼啊?啊?左太行,你不是那样的人,我知道,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左太行还是不吭气……

何红跑到了海边,一看到林东东、蒋秀美、赵冬梅三人便喊起来:“你们倒是会找地方清闲啊!出事儿啦!”三个人都站了起来。

赵冬梅:“出事儿?出什么事儿?”

何红:“许歌风刚才到你们屋里,正巧碰上左太行在翻秀美的挎包……她就……”三人大惊。

蒋秀美:“啊?有这事儿?她就怎么啦?你说啊?”

何红:“也不是我……正好教导员他们过来,许歌风就告诉……”

蒋秀美一拍大腿,急了:“咳,这都什么事儿啊?”

几个人赶紧往回走……

队部,左太行还是一声不吭地坐在那儿。孟林站了起来:“太行,我知道,你不会是有什么坏的念头,你这样做,一定有你不得已的理由。你能不能告诉我们?因为这件事情已经有不少同志看到了,我们不能不对这件事儿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要不这么着,你说一个理由,我们大家来商议一下,解释给大伙听,然后,咱们这个事儿就过去了,好不好?”左太行歪着头想了一下,还是不吭声。

洪丰收有些上火:“小左,我和队长对你可都苦口婆心啊!知道吗?真的都是为你好,你明白吗?看在我当了快一年你的教导员的份儿上,你开开口,说句话好吗?”

左太行抬起头,看了一下两位领导,终于开口了:“你们的心情我理解,我知道我也应该有个合理的解释,可是,我没有,我也不能编,所以,你们就按你们的理由处理我得了,省得让你们为难。”

洪丰收意外地:“按我们的理由?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你什么也不说,我们想怎么办你就怎么办你,是不是?”

左太行:“我的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洪丰收脸色有些变:“小左,我可是念在你为队里的工作做了不少贡献的份儿上才客气地对你说话,也是为了保护你、爱护你。你可不要把我们的好心当成……当成……”洪丰收有些急了,话不择言。

林东东、蒋秀美、赵冬梅等人走进了宿舍。蒋秀美走到床边,把自己的挎包打开一看,轻骂了一句:“傻瓜。”

林东东:“秀美,什么意思?你不会说你挎包里少了东西了吧?”

蒋秀美:“我的挎包里什么也没少。”

许歌风:“那就是我进来的时候,他刚想打开你的包?”

“瞎扯什么啊?别胡思乱想了,我去找队里说……”蒋秀美把包往床上一丢,扭头跑了出去。两听麦乳精滚在了床上。何红上前拿起一听:“哟,这么高级……我知道了,是左太行想送秀美麦乳精,不好意思……”

赵冬梅:“好了,没事儿吧你?脑子想想工作吧!你兴奋个什么啊?”何红放下麦乳精,扭身走了。林东东坐了下来。

赵冬梅:“东东,队里最不想看到的男男女女的事儿,还是发生了。”

林东东看着赵冬梅:“没那么严重吧?”

赵冬梅:“什么事儿就怕捅开,捂着还好一些……”

左太行还是呆呆地坐在那儿。洪丰收气哼哼地坐在一边。孟林在闷头抽烟。蒋秀美推门走了进来。

孟林:“是秀美……事情你知道了?”

蒋秀美:“二位领导,这个事儿你们不要再难为左太行了,不关他的事儿。”

洪丰收站了起来:“你说是什么事儿?不关他的事儿?”

蒋秀美看了一眼左太行:“我和左太行是队里规定的一帮一,一对红,他对我工作上的帮助很大,听说他要离开我们队啦,我觉得应该感谢一下他,所以我就买了两听麦乳精……是我让他去我挎包里拿的……我事先没告诉他,就说有东西要送他,让他去找。如果有什么不对,不是他的不对,是我的不对,你们要处分,就处分我……”

左太行吃惊地看着蒋秀美。蒋秀美胸口起伏着,说得很激动。洪丰收、孟林二人相视无语……

柳主任、文向东、洪丰收、林东东四人坐在柳主任家的餐厅里。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酒菜。炊事员还在不断地上菜。

柳主任端起酒杯:“你们看见了,我可是把我家里的老底都抖搂出来了。你们今天都要尽情地喝,在我家里不要紧,纠察队管不了。来,作为东道,我先带着大伙干一杯。”大家同饮。“咱们今天聚会的主题事先我下了安民告示,大家都知道了,我也就开诚布公了,就是为了向东同志和林东东同志的事情。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件好事儿。向东同志请我出个面,我也乐得个顺水人情。这是我们部队的一段佳话,是不是啊?应该说是郎才女貌,可喜可贺。你说呢?洪丰收?你别光吃菜啊?你也说两句!”

林东东不满地看了一眼文向东。文向东赶紧往柳主任和林东东的盘子里夹菜。

洪丰收:“我没说的。老首长都说了,东东呢,是我们队里最漂亮、最有本事的演员,各方面都很出色。文副团长就轮不着我评价了,自有公论,现在还是我的顶头上司。我明白老首长的意思,新社会、新时代,我们不能包办代替,可是也得有个说法。从首长这头说呢,就代表男方,也就是婆家,从我这头说呢,就代表女方,也就是娘家,这不,四方聚头,今天就齐了。我支持文副团长和东东的婚事,别的没得说,来,我也敬大家一杯,借花献佛啊!老首长,我可是好久没吃家里的饭啦……来,干。”四人同饮。

柳主任:“向东同志,娘家人说话了,你献个忠心、表个决心吧!”

文向东很兴奋:“我、我真是感动。我文向东何德何能,能让柳主任今天出面为我和东东的事情来举行家宴,我真是感动……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就是觉得我真是赶上好的时代、赶上好的领导、赶上好的部队、赶上一帮好的同志了!当然,我还赶上认识了我做梦都不敢想的林东东同志……我不想多说,我就想说一句,我会保护、爱护林东东同志,共同做一对革命的好战士,做一对革命的好夫妻。首长,完了。”

柳主任笑了:“你别说,干部部门还真没选错你这个年轻干部。话不多,到位。好,东东,该你啦……哎,先喝一杯,来,为了向东同志的这份决心。来,干!”

柳主任:“东东,来,表个态,来……”

林东东干笑了一下:“我真没准备,没想到……要不,就先交个朋友,谈着……”

柳主任:“行,确定了恋爱关系,就是好事儿,是不是?东东啊,讲心里话,我一辈子可是没有给人做过媒啊。你不知道,我们老一辈里,有这么几句:叫做人生三难,难为人师、难为人医、难为媒妁。什么意思呢?就是一生一世,难做老师,做不好会误人子弟;难做医生,弄不好误人性命;再说是难为媒妁,弄不好误人终身。要不是我真是看好了你们这对金童玉女、革命夫妻,我这把年纪为什么要出这个头,现这个眼啊?是不是?你今天给我这个面子,我很高兴。我也祝你们尽快走到一起。来,一起喝一个!”

文向东插嘴了:“东东,冲着老首长对我们的关怀,我一定对你忠贞不二,白头到老。”

柳主任:“好,这个决心好。东东,你也一定行,我看好的,错不了。”

林东东看着伸到她面前的酒杯,只好也端起了酒杯:“感谢首长和同志们的鼓励。”

这时候,一个秘书走了进来:“首长,军区明传电报,政委让我交给你,说是请你赶紧处理。”

柳主任:“你们先吃着,我看了电报就过来。”柳主任和秘书进了书房接过电报,“什么事情?”

秘书:“就是上次宣传队演出样板戏出事故的事情。”

柳主任看着电报,皱起眉头:“这种小事儿怎么还惊动中央文革了?”

秘书:“是于子明副政委和一个记者合写了内参报告,说是下面学演样板戏的过程中有很多不严肃,甚至丑化样板戏的事情,上面很重视……要我们严肃查处。”

柳主任看着文件,眉头拧在了一起……

餐桌上的文向东满面笑意:“洪教导员,你们这次进军区会演,你的名声一下子就大起来了,成了要塞的名人了。来,东东,我们一起来敬你们教导员一杯,还要教导员多多地关心你才是……”林东东不情愿地拿起了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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