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队员都已经上船了。码头上,左太行在和大家话别。石林、林东东、蒋秀美、孟林等人都围在左太行的身边。

左太行:“送走了你们,我就跟场长回岛了。你们努力啊,给咱们要塞宣传队争个第一回来。”

“太行,麦乳精我放你琴盒里了,想着喝啊!”蒋秀美显得很大方。

林东东:“太行,有机会给我们来信。”

石林:“哎,我说哥们儿,一会儿开船的时候咱们可不兴掉眼泪啊!”

正在这时,码头值班人员冲他们大喊:“哎,请宣传队洪教导员听电话——政治部柳主任的。”大家都很意外,洪丰收快步跑进了值班室。

孟林:“这个时候来电话?肯定是有事情。”

林东东:“不会像我和石林出岛的时候那样,再来个……”

石林瞥了她一眼,把头扭到了一边小声自语:“乌鸦嘴!”

这时候,洪丰收从值班室里走了出来,严肃地说:“老孟,告诉大家卸船,回家。”

孟林:“什么?卸船?什么意思?”

洪丰收:“先卸船吧,回去再说。”大家都奇怪地议论起来。

蒋秀美:“队长,那左太行呢?他还走不走啊?”

孟林:“都先回宿舍再说吧。”

石林:“还真让这丫给说着了。”

大家背着东西没精打采地走进宿舍楼。洪丰收站在门口大叫:“大家注意,过半小时演员排练室集合。”

孟林听完洪丰收的话就急了,一下子站了起来:“不让我们参加会演?为什么?不就那么点小事儿吗?噢,咱们这半年多的心血就白流了啊?大家伙儿容易吗?”

洪丰收扶孟林坐下:“老孟,来,坐下,坐下,听我说。你当我心里好受啊?我知道,你心里的委屈最大,你对丽芳的死一直心里窝着火呢。好了,老孟,理由一会儿柳主任来说,他亲自传达军区的指示。老孟,我可是提醒你,在这个事儿上,咱们队干部可是一定要冷静啊。”

孟林颓然地坐在了床上:“老洪,我这心里,疼啊……我真、真要受不了了。”这时候,养殖场的王场长推门伸头进来:“老洪,那个什么……左太行今天还跟我走不走啊?”

洪丰收:“噢,王场长啊,真对不起,这不,情况又变了,要不,你先住下,过后咱们再说?”

王场长:“那今天我就赶不上船了。”

洪丰收:“你就住下吧,噢,晚上我请你。”

排练室里,大家静静地坐着,表情肃然。柳主任、方秘书、洪丰收、孟林坐在主席台上。柳主任表情沉重:“……其实军区批评我们的明传电报我昨天就收到了,为什么没有告诉你们,就是怕影响你们会演的情绪,不想让你们思想有负担。可是,今天又收到了军区的文件,根据上面的要求,已经取消了我们参加会演的资格,让我们就地整改。我把你们从码头上招回来,也是不得已……好了,情况我就不说了,说一说这次整改的任务吧。接到军区的指示后,我们政治部党委紧急地开了碰头会。会上决定,一是宣传队停止一切工作,进行整顿。整顿期间,由我亲自领导。队里的工作进展也直接向我汇报。二是所有人员都必须斗私批修,灵魂深处进行革命,找出我们对样板戏不忠的坏思想。三是通过这件事情,进行作风纪律大整风,从队领导开始,人人要写出检讨。四是处理事故有关人员,向上级做出汇报……”话到此处才引起了大家的惊觉,大家互相递着眼色。

洪丰收:“大家注意,听柳主任指示。”

柳主任:“开始,我的思想也有些想不通,觉得……活思想我就不说了,通过学习上面的指示,我想通了,我们是要通过这件事儿,检查我们思想上存在的差距。文件精神我就不说了,过后由队里向你们传达。我强调的是,我们是一支毛泽东思想的宣传队,首先要思想作风纪律过硬,才能教育影响别人。所以学习整顿是必要的,是及时的,大家不要有什么抵触情绪。我再强调一下,这是政治纪律,不准对上面的决定进行议论、进行抵触。如果在我说过以后再出现其他的情绪和行为,性质可就不一样了。这一点队里的领导要认真给大家讲清楚,谁犯了纪律,就处理谁。我把丑话说在前面。好了,我的话完了。我就不参加你们下面的活动了,我还有事儿。”

洪丰收喊了一声:“起立!”全体刷地站起来。

柳主任挥了一下手:“大家继续学习。孟林同志来一下。”说着,带着秘书离去。大家坐下后开始小声议论。

洪丰收:“好了,静一静。我下面传达军区的指示……”

楼外,柳主任在向孟林做指示:“孟林同志,这是没办法的事儿,处分是一定的了。一是洪丰收同志,二是赵冬梅同志。你心里要有个思想准备。”

孟林:“柳主任,你当时在场,你也看到了,那确实是个意外,谁也没经验,老洪一急,带着妆就出去了。”

“我知道,可是上面不知道啊!说我们儿戏,还说是让演土匪的出来谢幕……我也没办法……好了,我还得去向党委汇报,具体的事情咱们再谈。我就是先打个招呼,这些天你身上的担子要重一些,好了,我走了。”柳主任上了车。

孟林看着车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正要转身,看见彭六生背着一个面布袋走了过来。六生:“哎,这位首长……你是板儿团的吧?”

孟林:“你是……”

六生:“俺是……嘿嘿,俺是你们板儿团赵冬梅没、没那个什么的对象。”

孟林倒吸了一口冷气:“噢,你这是从老家来的?”

六生:“是是,俺是专门来看冬梅的,她在不在?俺……”

孟林:“噢,在在,你先跟我来吧。”

六生:“好,好,哎,这位首长,你是板儿团的什么官啊?”

孟林:“我不是官儿,我是他们队长。”

六生:“哟,是队长,这是怎么说的……这个巧……上次那个是……洪同志……他是?”

孟林:“他是教导员。”

六生:“对对,教导员,他人那个好啊。”

孟林把六生领进了队部:“这位……你叫什么来着?”

六生:“六生,俺叫彭六生。”

“噢,彭大哥,你先坐。冬梅她们在开会,一会儿就得,你先坐,喝口水。”孟林给六生倒上水。六生打开面布袋,用手使劲撕下一块肉递向孟林。

孟林:“哟,这是什么啊?”

六生:“咱们农村,没什么好东西带,俺四叔家是卖驴肉的,远近闻名,俺就背了条驴腿……队长尝尝……好着呢!”

孟林接过来又放回了面布袋里:“这是你的心意,还没见到冬梅,我不能先吃。哎,你坐着啊?我去看看。”

六生:“吃了再去嘛……客气啥嘛……都不是外人。”

见孟林走了出去,六生坐下来看了看屋里,又看了看面布袋,随手拿起撕下的肉吃了起来……

孟林走进排练室,洪丰收还在讲话:“……文件就念完了。精神大家听明白了吧?中心意思就是说我们的演出事故,是一次重大的政治事故,特别是我带着土匪妆就出去,更是不可容忍的政治素质低下的表现。大家回去,就我和赵冬梅同志的错误,进行认真的批判,结合这次事件,找出自身的差距……噢,军区派的人马上就到,审查完我们的演出后,立即停演我们的《智取威虎山》。这已经是决定了,改变不了。大家认真做好准备,我不想再看到我们的审查演出中再出事故。好了,我就说这些。老孟……”

孟林:“我、我也得表个态。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这个队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要求和洪丰收同志一起承担这次事故的后果……噢,柳主任的指示,我们要坚决贯彻执行,不能走样。对军区来员审查,也不能有情绪,更要把审查演出演好。好了,各班回去,立即开始开会,每天下午四点,在队部汇总情况,解散。”

冲着散去的人群,孟林叫住了赵冬梅:“赵班长,你老家有个叫彭六生的来看你了。”赵冬梅一怔。

楼外,石林和左太行在悄悄耳语。左太行听了石林的话,大吃一惊:“什么?这事儿是你干的?你疯啦?”

石林:“我哪儿知道会闹这么大的事儿啊?不就是闹着玩吗?”

左太行:“你呀,这是闹着玩的事儿吗?你看你闹的?不光是咱们不能参加会演了,还要处分教导员和赵冬梅……你说咋办吗?”

石林:“我要是知道咋办,我不就不找你商量了吗?”

左太行:“我……你找我商量有什么用啊?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河,我还不知道找谁商量呢!”

石林:“我现在真知道你当初为什么对自己玩刀子了,我现在要是有把……”

左太行:“你有病啊?你还嫌不乱啊?你看看队长和教导员两人的那脸,啊,都成什么样儿了?你省省吧!”

石林:“要不是怕给大家惹出更大的麻烦,我这就去自首。”

左太行:“队长、教导员说得对,意外事故都弄成这样了,要是再抓出个故意的,你还不得是反革命现行啊?”

石林:“我现在想想都背上发冷。”

左太行:“背上发冷,到时候就不光是让你背上发冷的事儿啦,让你灵魂出窍!哎,这个事儿到此为止,打住,谁也不能再知道了。知道吗?”

石林:“不知道,噢,知道。”

“哎,你们干吗呢?开会了——”李自芳老远冲他们喊。

“来了——”二人回应。

赵冬梅平静地坐着,彭六生则一脸兴奋,坐在那儿不知所措。

赵冬梅:“六生哥,你来得真不是时候,这几天我们特别的忙。”

六生:“不怕,不怕,我住几天没啥。”

赵冬梅:“你怎么来也不打个招呼?要是我们今天走了,你不就……你还是住一天就回去吧。”

六生:“啊?来了就让俺走?这像啥……要不,你总得有个明白话吧?”

赵冬梅:“走,我带你先去住下,晚上我再跟你说。”

六生:“那中,晚上说。”

赵冬梅站了起来,六生指指面布袋:“给你带的驴肉。”

赵冬梅:“背着它吧,你回去路上还得吃……不还省钱吗?”

六生:“不用,俺带着盘缠呢。”

赵冬梅:“背着吧,这里也不缺吃的,背上。”

“好,俺背着。”六生背上面布袋,跟着赵冬梅出了屋。孟林从外面回来,看着二人的背影,边叹气边掏出了一支烟。

洪丰收走了过来:“老孟,咱们俩中的一个要找赵冬梅谈谈,让她心里有准备。”

孟林:“老洪,你找她谈吧。你是教导员……我去班里看看。”

洪丰收看着孟林的背影,无奈地摇头……

队部,赵冬梅推门进来:“教导员,你找我啊?”

洪丰收:“来,冬梅,坐下。”赵冬梅坐下来。

洪丰收:“是六生又来了?”

赵冬梅点头:“是,真是没完没了了。”

洪丰收:“你想好了?还是不想结这门儿亲……要是……我是说要是、要是你提不了干,复员回了家,你也不想结这门亲?”

赵冬梅看着洪丰收:“教导员,听了文件,我就知道我这次是好不了了,复员处理,不受处分,就算是烧高香了。教导员,你放心,我受部队教育多年,我不会、不会给组织添麻烦。再说,我来宣传队,虽然工作没做好,可是我尽了力,我、我无怨无悔。”赵冬梅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哗哗地流下来,“教导员,我真是很高兴,我入伍多年,今年是我生活得最愉快、最有意义的一年……我真的不后悔……我也不怨队里的领导,出这次事儿,是意外,是天意,我认了。可是我还是不想和六生结这门亲,不知为什么,我就是不想。”

洪丰收被触动了:“我明白了,冬梅,我去说,我来出面……不是作为组织,而是作为……你的老大哥。”

赵冬梅把头扭到一边:“教导员,谢谢了。”说着赵冬梅站起来就往外走。她一推开门却怔住了。孟林正站在门口,眼睛里含着泪花。他赶紧抹了一下眼,“哟,这眼迷了真难受。”赵冬梅急忙转身离去。

饭堂里空气沉闷,大家默默地埋头吃饭,情绪都不佳。赵冬梅吃完饭,走到洗碗池边。孟林也走了过来,放下碗,卷起衣袖:“冬梅,今天咱们一块儿洗!”

赵冬梅看了一下孟林,露出灿烂的笑:“好,一块儿洗。”大家不停地走过来,都默默地把碗放在了他们的手边。

饭堂外,林东东站在回宿舍的路上,像在等人。石林一见林东东,就故意放慢了脚步。林东东站在那里,怒气冲天地瞪着他。石林转身想走,看到后面何红等人走过来,便赶紧蹲在了地上,把鞋带解开又系上,再解另一根,又系上。林东东看着石林的举动,气得骂了一句:“草包,软蛋!”

何红走过来:“东东,等谁呢?”

林东东:“没,班长呢?”

何红:“不是洗碗吗?走吧。”

看着林东东和何红走了,石林这才站起来,松了一口气。

赵冬梅把六生送到码头:“六生哥,不是不想让你住长了,教导员跟你说了吧?我们真是忙得不行,再说,我们可能马上就得下岛,真不好意思……噢,这是五十块钱,你带着路上用。”赵冬梅把钱塞到六生手里。

六生推着:“俺带着盘缠呢,你也不宽绰,这是怎么说的。”

赵冬梅把钱硬塞到六生的兜里:“拿着,别撕扯了,让人看了不好。”

六生一脸难受:“好,俺拿着,怎么说呢,俺也看出来了,你们板儿团的人,个个都是人尖子,俺是比不上……要不俺一直担心,非想来呢!”

赵冬梅:“六生哥……”

六生:“俺知道了,俺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俺不想了,回去认真找个二茬儿,能过日子的。哎,俺要是成亲,你可得回来喝喜酒啊?俺能找着。”

赵冬梅:“六生哥,你人好,家里又阔,肯定能找着好的。上船吧,快开了,路上小心啊!”

六生把面布袋塞到了赵冬梅手里:“冬梅,大妹子,肉好着呢,几十里就咱这一家。大妹子,部队好着呢,你好好干,千万别回去,咱们那个穷地方,真是……”六生一扭头,上了船。

赵冬梅看着缓缓开动的船,心里不是滋味……

宿舍里,大家围在桌子旁吃着驴肉。

蒋秀美:“哎哟,好吃,真好吃,我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

林东东:“天上的龙肉,地上的驴肉,一点儿不假。”

何红:“哟,就冲着他家能做这么好吃的肉,我就得嫁给他。”

许歌风:“你早说啊,让赵姐留住他,明晚上就成亲。”

何红跑过去想抓许歌风的脸。

林东东努了一下嘴:“你们别闹了,驴肉也堵不住你们的嘴。”

赵冬梅坐在一旁,一声不吭。蒋秀美拿了一块驴肉,来到赵冬梅的身边:“班长,你怎么啦?”

赵冬梅:“没事儿,你们吃你们的,我在想,其实六生也挺苦的,这么大岁数了,还没娶上个媳妇,背着一大包驴肉跑了这么远的路,接着就让我给打发回去了。”

蒋秀美:“班长,你可怜他了?”

赵冬梅:“可惜,可怜不是爱,不然的话……”

“可怜不是爱!”蒋秀美又怔在了那里。

赵冬梅摸了摸秀美的头:“秀美,我说句话放在这儿……记住,只有什么都不顾,心里只想着他……咱们当女人的,就可以下决心了……好了,吃驴肉吧。”秀美琢磨着赵冬梅的话,林东东也若有所思的,一脸茫然。

夜晚,石林辗转在床上,夜不能寐。林东东的画面不断地在他脑海中浮现:他第一次见到林东东,礁石后他看到她和秀美在游泳,林东东在一对红会上递给他碘酒瓶,林东东在辅导他训练,排炮前他和林东东对视,他看见文向东把林东东搂在怀里,林东东披头散发地站在台上……石林一下子坐了起来,双手捂脸……

同样的夜晚,林东东也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没有半点睡意;蒋秀美不停地在翻身;赵冬梅也在辗转反侧……

孟林坐在床上,不停地抽着烟……

左太行抱着手风琴,一个人跑到了海边,《一条小路》的旋律悠扬飘起。石林听到了这段熟悉的旋律,他光着脚走到窗前,轻轻推开了窗户……

何红揉着眼睛走进了宿舍。

林东东:“何红,你不睡觉折腾什么啊?”

何红:“我找秀美要点酵母片,我驴肉吃多了。”

“嘘——”蒋秀美做了个小声的手势,跑到窗前推开了窗户,悠扬的琴声淌了进来。女孩儿们都静了下来,认真地听着……

孟林也推开了窗户,倚到窗边。洪丰收坐起来,点了一支烟。

乐曲声和着涛声将左太行的剪影烘托出来……

于子明带着几个军人走进了小餐厅。柳主任站了起来。于子明把几个人带到桌边:“孙部长,这是我们柳主任,宣传处吴处长。”孙部长和柳主任、吴处长握手,大家落座。孙部长:“柳主任,根据军区政治部领导的要求,我们先找了有关的同志做了一些情况调查,还找了写情况报告的于子明副政委,大致把情况调查清楚了。军区要求我们调查组要紧紧地依靠要塞党委,把这件事情处理好。柳主任有什么要求和指示,请及时告诉我们。”

柳主任:“我没有什么,我们全听军区领导和调查组同志的安排,我们做好保障工作。你们的要求我们让于子明副政委做全程的陪伴。于副政委,要把调查组同志们的生活和休息安排周到。咱们要塞条件差,可是人还是热情的,不要出娄子啊!”

于子明:“军区文化部孙部长来了以后,工作很辛苦,一下船就找了宣传队的几位同志,还有参加观看演出的同志做了调查了解,工作态度让我十分的感动。我一定做好服务工作,完成接待调查组的任务。”

柳主任端起酒杯:“孙部长,要塞不比别的军,条件差,你们要多担待。来,我代表要塞党委、政治部党委,对以孙部长为首的调查组的到来表示欢迎,对你们来指导要塞的政治工作及基层文化队伍的建设,表示感谢,干吧?”众人同饮。

孙部长:“柳主任,咱们晚上还要观看你们宣传队的汇报演出,可不能多喝,一共三杯,怎么样?”

柳主任:“好,就三杯。”

军人俱乐部礼堂,宣传队已经化好妆,列队后台。众人表情严肃。洪丰收站在队前:“……我把今天晚上演出的意义已经讲了。这可能是我们这支宣传队排完样板戏后的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演出。它关系到对我们一年以来工作的评价,也关系到我们一些同志的政治生命和工作的前途,压力很大啊,同志们。可是,我相信我们宣传队的全体同志能够,也有能力完成这场演出。因为,一年以来,我们付出得太多太多了……大家有没有决心啊?”

众人:“有!”

洪丰收:“好,大家注意,演出完了,首长们不上台接见,我们直接收拾东西,装箱打包。好,下面请队长讲话。”

孟林走到队前:“同志们,我不想多占用大家的准备时间,我只想讲一点。我们今天认真地演出,不是为了表示清白,也不是为了表示我们多么优秀,我们只是为了表示对得起我们的付出,为了我们青春的纪念!”

“为了我们青春的纪念!”全队的同志们齐声喊起来。石林眼睛湿润了,林东东流泪了,左太行哭着在喊,大家都哭了……

激烈的音乐响起来,大幕拉开,红旗引导,小分队舞蹈上场。孟林带着赵冬梅在音乐声中认真默契地做着动作,不时地传递眼神儿。台侧,左太行认真地指挥,石林歪着嘴在吹号,他的青筋鼓得老高。台下,孙部长、柳主任、于子明等都在认真地观看。孙部长露出了惊奇的眼神儿,他歪了头,轻轻俯在柳主任耳边说:“老柳,行啊!谁说你们要塞没有人才啊?”

柳主任神情紧张:“孙部长,我们可是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于子明伸着耳朵,听着二人的谈话。台上的林东东眼含热泪,《八年前》唱得荡气回肠。孙部长看得眼睛有些发潮,不停地点头。

李自芳扮演的杨子荣打完了老虎,轻轻地吹枪口……洪丰收扮演的土匪端着枪跑到台口看了一下冲着几个土匪伸出了大拇指:“好枪法,天灵盖都打碎了!”后一句台词变成了荣城话,大家哄笑起来。孙部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柳主任歪头对孙部长说:“这是他们教导员,工农干部……人手不够,他们都逼上去了……没办法。”

孙部长:“是,是,各军都有这个问题……不容易。”

演出进行到最后一场,全歼土匪,台上打成了一团。石林也在台上忙活,他被“杀”死几次后,又换了一顶帽子,站到了台口。过去的一些画面不停地在他脑中闪现:他在码头上翻跟头,他第一次才艺展示时的倒栽葱,他戴着破帽子在挨林东东的骂,李自芳在为他做示范……石林沉浸在回忆中。突然,他觉得有人拉了他的手,抬头一看,竟然是林东东。林东东也在台侧候场,就在石林要跑上场的一刹那,林东东握了一下石林的手。脸上画成花的石林泪水一下子涌出来。

蒋秀美在一旁轻喊了一句:“石林,该上了……”

石林抹了一把泪,冲了上去。杨子荣转身——石林起跳——杨子荣举枪——石林在空中转身——杨子荣开枪——石林在空中中枪,准确地“摔死”在座山雕的椅子上……满场飘红,光芒万丈,小分队胜利。雄壮的音乐响起。石林倒躺在座山雕的大椅子上,泪如泉涌……

台下所有的人都站起来热烈鼓掌。于子明一脸的尴尬,也跟着鼓掌。幕布拉上了,大家却都没有散场。孟林转过身来,慢慢地鼓掌。大家欢腾起来,笑着,喊着,拥抱着……石林从椅子上爬下来,坐在座山雕的座上,默不作声地看着眼前这些欢乐的战友,任泪水流淌。他慢慢走到台侧,左太行一个人坐在指挥台上,一动不动。石林上前扶起他:“太行,你怎么啦?”

左太行笑了:“没什么,太紧张了,人一放松,有些晕,没事儿啦……都完了,全都没事儿啦。”

礼堂外,孙部长站在车旁。

柳主任:“孙部长,你们先回去休息,情况咱们明天再碰。”

孙部长很激动:“不,老柳,我是文化部长啊,我不能就这样走……这样对不起同志们……老柳,咱们走。”孙部长转身就往后台走。

柳主任对着其他人喊了一声:“你们都等一下。”柳主任跟着孙部长走进了后台。

后台乱成了一团,大家都在整理东西。孙部长示意柳主任不要说话。他默默地和同志们一一握手。柳主任也不吭声,跟在后面……

左太行要走了。码头上,众人和左太行握别。左太行一一和林东东、石林、赵冬梅、孟林、洪丰收握手。最后,他握了一下蒋秀美的手:“秀美,麦乳精我带上了……我写的讲义还记得要看啊!等有了机会,我介绍你上音乐学院。”蒋秀美红着眼睛点点头。

左太行跳上船,回头冲大家招手:“都请回吧……我会想着你们的……”机帆船加大马力向远处驶去……

几辆汽车驶到码头另一边。孙部长从上面走下来握住柳主任的手:“老柳,你们样板团的水平是全军区最好的,可是你们的条件是最差的。同志们付出的劳动,是应该得到肯定的。这就是我这次的印象。”

柳主任使劲地握住孙部长的手:“谢谢孙部长,谢谢军区首长的关怀。”

孙部长:“柳主任,我同意你们的处理意见,处理个别人就行了。军区也受到了很大的压力,没办法……”

柳主任:“我们理解,我们按调查组的意见,坚决执行。”

孙部长:“可惜了这台戏啦……好啦,我们走了!什么时候去了军区,咱们再好好聊。”

柳主任:“一定,请上船吧。”孙部长一行上船。漂亮的交通艇迅速开动……

队部,洪丰收向孟林交待:“……就是这样,不演样板戏了,队伍精简,留二十人演出小节目,其余的人哪儿来哪儿去。噢,柳主任把政治部党委关于有关人员的处分决定告诉我了。”

孟林:“不严重吧?”

洪丰收:“还好啦,我嘛,哪儿来哪儿去,回去继续当我的教导员,党内警告处分一次。”

孟林:“还党内处分啊?记个过不就行了?”

洪丰收:“还有,赵冬梅同志……”

孟林:“她怎么办?”

洪丰收:“作为正常复员处理,就不给其他处分了。”

孟林:“啊?”

洪丰收:“还好了,比我想象得好……噢,孙部长高度评价了咱们的演出,他说不让我们参加军区的会演,是个损失……”

孟林:“我宁愿不要这个评价,也不愿意让你们这两个同志离开宣传队。”

洪丰收:“柳主任说了,让你兼任队长和指导员的工作,说孟林同志的担子更重了,要我告诉你,在这个时候,要把工作做好。”

孟林:“我、我知道。”

洪丰收:“还有,让林东东接替赵冬梅的工作,管理女兵。”

“什么?让冬梅复员?你们还有没有人味啊?你们怎么能这个时候打发她走啊?我不干,我领导不了女兵班。”林东东一听洪丰收的话就急了。

洪丰收:“你这个林东东,还是干部,还是个老干部呢,像什么样子?敢说我们没有人味?”

林东东:“我不是说你们。”

洪丰收:“你是说谁?”林东东一张嘴,没敢说。

洪丰收:“凭你的态度,就得犯错误。你以为我们想让冬梅同志走啊?我们心里更难过……好了,我也管不了你几天了,我这是站好最后一班岗,传达上级的指示。你们要是还想着我这个老大哥,下岛演出的时候,去看看我。”

林东东软了下来,看洪丰收拿出了烟,赶紧上前为洪丰收点上:“好了,教导员,你别生气了。我知道了……我回去了。”

林东东走后,洪丰收吸了一口烟:“老孟,是我和冬梅谈啊?还是你和冬梅谈?”

孟林:“我……”

洪丰收:“我看还是你和冬梅谈吧,有些事儿,你们也该好好商量商量了……噢,柳主任说了,如果冬梅愿意,他出面找县里,把冬梅留在岛上。”孟林看着洪丰收,二人相视无语……

黄昏的海边有一种异样的美,孟林和赵冬梅并肩走在海滩上。

赵冬梅:“这个决定我早想到了。这样处理,也是领导照顾我。”

孟林:“这个处分应该处分我,对你太不公平了。”

赵冬梅:“这样也好,我留在部队上,不死不活的,还不如早早死了心,回家种地。”

孟林停下平静地看着赵冬梅:“冬梅,我想问你,我是想在海岛上一辈子的,你知道,丽芳在这儿……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愿意来岛上陪我……我是副营职干部,按规定,我是可以家属随军的。”

赵冬梅有些激动,扭过脸去。孟林绕过去,站在了冬梅的对面:“你倒是说个痛快话啊?你到底是愿意不愿意啊?”

赵冬梅抬起头,满脸是泪:“我愿意……我喜欢这个地方,我来陪你,陪你一辈子。”

孟林:“那好,这次我要求去送你,见见娘,上次不是没见着吗?”

赵冬梅:“啊……孟林,组织上会对你有看法的。”

孟林:“我好好跟组织上讲,组织上会理解的……大不了,我也和你一样,解甲归田。”二人静静地站着,落日的余晖洒在二人身上,映出美丽的剪影……

屋里一片沉闷,孟林在屋里来回走着,不停地抽烟。洪丰收推门走进来,疲惫地坐到床上。孟林紧张地坐过来:“老洪,情况怎么样?”

洪丰收笑了笑:“好消息,老孟,柳主任批了你一个星期假,等你回来,我再回营。老孟,我这可是卖了当首长警卫员的面子。你猜柳主任怎么说?他说,你这个洪丰收啊,你这个样,怎么当政工干部啊?我真怕你再犯错误哟……说归说,假还是批了,看起来,我是个不合格的政工干部啊!”孟林狠狠捶了洪丰收一拳……

码头,孟林和已经去了帽徽、领章的赵冬梅站在船上,冲岸上的战友招手。大家激动地朝他们挥手。

石林:“赵班长,对不起,我会去看你的。”

林东东:“班长,来信啊!”

何红和许歌风抱在一起。蒋秀美捂着嘴哭得说不出话来……

孟林和赵冬梅背着行李、提着包,手拉着手来到了村头。

孟林:“哟,光知道你们村穷,看上去,比我想象得可是还要……”

赵冬梅:“怎么着?你现在转身齐步走,还来得及。”

孟林:“来不及了,身子都掉井里了,耳朵还能挂住啊?”

二人笑着进了赵冬梅的家。这是一座石头院子,破败、简陋,可是很干净整洁。赵冬梅看着院子里熟悉的景物,眼圈儿立刻红了:“孟林,就是这儿了。”

院子里母亲正在喂猪,一见是冬梅,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冬梅……”冬梅一下子扑到了母亲怀里。孟林的眼圈也红了。这时,妹妹春梅担了一担水进院,她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先看到孟林,一怔,再看到和母亲抱在一起的姐姐时,肩上的担子一下子落在了地上,“姐……”春梅跑了过去,娘仨儿哭成了一团。孟林放下东西,走到了母亲面前。

冬梅扶起母亲:“娘,这是你未来的女婿。”

母亲不知所措地:“哟,这是怎么说的……”

孟林激动地叫了一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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