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公司车回到杜汉伯办公室所在大厦那条街,再开下半条街,开进一个停车场。

“我想在附近找个地方可以做办公室。”我说:“你们这里有固定停车位出租吗?”

“可以给你空一个出来,目前是临时停车的旺季,包一个车位价格可不便宜。”

“你们给常客的车位都是安排在哪里的?”我问。

“那一边,靠墙……这是专为固定客人专用的。二个出口出去都非常方便。车子一律停在门口,全由我们停进来。”

我端详着走过去,一面看那些停车的位置。

“我们在这一区的车位目前都已经租给常客了。你决定要的话,下面第十个位置可以固定留给你,给你漆上你车号或你的大名。”

我把停在固定常客车位上的车子看了一遍,很容易就找到了那辆车牌JYJ一一四的奥斯摩别尔。

“好吧。”我向管理员说:“我租好办公室,就到你这里来租车位。”

我和他一起走回入口附近,他给我一张停车票,由他代我把车子停进去。

十分钟之后,我又回来。“忘了一件东西在车里。”我一面说,一面给他看停车票。

他想说什么,突然笑道:“噢,你是想租固定车位的。”

“是的。”我告诉他。

他拿住停车票一角看了一下,向一个方向一点头。“车在后面第三排。你自己能找到吗?”

“没问题。”我告诉他。

我走到我自己的车子,从车箱里拿出一组电子汽车追踪器。这是目前警察最常用的一种,一个小小的圆盘,里面有个水银电池,短距离之内用追踪器可以定位。

我换上一个备用的新电池,如此可以保证信号会强一些。带了它在口袋内,走到固定月租的车位,又端详这一带地势。

我等候管理员忙着招呼别的客人的时候,溜到JYJ一一四号车的后面,把追踪器向后保险杠的背面一点,磁性的追踪器就吸住在保险杠背面。

我向管理员打过招呼,离开停车场。

私家侦探最难过工作之一,是站在大街上,看住一个大厦的出入口,要等候某一个人出来,又要不受人注意。

起初的十五,二十分钟,还可以看看附近橱窗里的陈设,或来往人群。此后,身体和心情都疲乏起来。身体的症状出现越多。吃一行怨一行的冤气越来越冲天。先是腿及背部的肌肉疲乏起来。然后脚跟疼痛起来,水泥的人行道越来越硬。

足足等了二个小时,我要等的男人才自大厦出来,他是一个人出来的。

他走进停车场,走向他自己的车子,我跟在他后面进入停车场。

管理员这一次认识我了,他说:“办公室租妥了吗?”

“还没能决定。”我说:“是转租的。我有二个地方选一个;一个就在这附近,另一个附近经常可以路边停车。”

“路边停车最靠不住,恼人得很,尤其下雨的时候。”

我一直试着让他早点把钱拿走。“我现在在赶时间,”我说:“我知道车在那里,我自己去开出来,好吗?”

“我马上先叫个人给你开出来。”他说:“这里除非包月才可以自己开进去开出来,临时停车都是我们代着开进开出的,这是这里的规定。”

“我可能马上变你包月的呀。”我说。

“噢,没错。”他说:“你可能马上是包月的客人。我认为路边停得到车的地方,一定不是商业区,没生意可做的,你会选中这一带来做生意的。”

我笑向他,给他两元钱算是小帐,说道:“等我弄好包月的车位,我会买盒好雪茄给你的。”

我管自进去,跳进公司车,发动引擎,正好看到我要跟踪的车子出场左转。

我慢慢出场也左转,发现它已经不见了,交通非常拥挤。

我把追踪器打开,信号又响又清楚。

我慢慢跟了十条街的距离。总是在半条街之外,让很多车夹在我们之间,我不必一定看得到它,只要听哔哔……哔哔……就行。

开了十五分钟车辆很多的街道之后,他转向左。我看不到他车,但是车子在直前的时候,哔哔声是固定的,前车在左哔声转短,前车在右,哔声转长。

我下一个路口也左转。大概是转早了,所以他的车仍在我车前,但是在我车的右侧了。然后,哔哔声变了嗡声,我知道他的车在我车后了,看来他是在我右面的那一条路停车了。我弯了一大圈,发现他把车停在一幢公寓房子外的路边上。

我把车停在半条街外,坐在车里等候。

我的目标在公寓房子里逗留了二个小时,然后他出来,向海的方向开去。

天色已晚,有很多车辆的时候我可以把车开近一点跟踪,但是车辆一少我必须尽量落后。要不是有个电子追踪器在他车上,我的车头灯不可能不引起他注意的。哔哔声又响又清楚,但是突然之间变成嗡嗡声。我知道他在我后面了,当然是他停车了。我转回来,见到他把车停在一家高级餐厅之前。

我找了一个可以监视的地方留在车里,突然我体会到自己肚子也饿了。我停车的地方正好是餐厅厨房的下风,我闻得到炭烤牛排的香味,偶然也有咖啡的芳香传过来。

我跟的人在一个小时之后出来,开向海滨,右转沿了海边开了半哩路,开进了日泳汽车旅馆。

我记得这就是最近连闹两次偷窥狂的地方,没想到竟是个相当好的地方,门口霓虹灯照耀得十分明亮。

我跟踪的人所填的登记卡仍在柜台上。我注意到管理者给他的是第十二房,他登记的名字是白豪斯夫妇,也写了一个旧金山的地址。

他也写下了他的车号,不过把最后两个号码对调了。虽是个老的诡计,但仍十分有用,十之八九汽车旅馆的管理人不会去查客人登记的车号和真正的车号是否相同。即使他去查看,可能一下子不会注意两个号码写倒了。万一他发现了,也会认为不是故意的错误。

我用了个张罗达的假名,登记了车子前三个字母,再加上第一和第三个阿拉伯数字,对公司车车牌当中一个数字就随便写了一个。

其实也是过份的小心,那女的管理者根本对客人写什么车号毫无兴趣。因为法律规定住汽车旅馆的必须登记车号,所以登记卡上有车号这一项,事实上她才不在乎去查对车号以免把客人吓走。

“张先生,你是一个人吗?”

“是的。”

“你太太不会随后跟了你来吗?”

“不会。”

“假如你是在等她随后来的话,”她说:“你最好加上夫妇二个字。是规定,你知道。”

“房租价格有差别吗?”我问。

“没有,”她笑着说:“反正是十元钱。冰块可以自己到制冰机去拿。办公室这里有一台,房子的最最后面也有一台。一起有三台自动贩卖机可以买饮料。假如有什么人会来参加你的行列,请保持安静。我们希望这里是个又好又安静的休息地方。”

“谢谢你。”我告诉她。

我又斜眼看了另外那张登记卡一下,拿起她交给我十三号房的钥匙,慢慢地把车开向后面。

以汽车旅馆来说,这里的房子是造得相当坚固的了。一条长的白色门廊,出租的平房一间连着一间。隔开中间的墙壁相当坚固,隔壁的声音不是很容易会传到这边来。

我用一付小的电子窃听器,贴上靠十二号房的墙壁,我可以听到邻房的人在走动,听到他两次咳嗽声,听到厕所冲水声和水龙声。

不管他等的是什么人,人还没有到,一定是过一下来相会。她一定知道到哪里来相会,因为他没有打电话。

胃空太久了,各种生理现象都通知我太饿了。在工作的时候,忙得落掉一餐本是常事,但是饿过了头,静下来,知道要等一个吃饱了的人安睡后,才能进食,是另一件很恼人的事。

我回想到四分之一哩之外有一家汽车可以开进去买东西的快餐店。我放在他车上的追踪器,不怕他逃到哪里去,我肚子实在是太饿了。

我开自己车,匆匆来到快餐店,要两个汉堡,什么都要加,一杯咖啡,而且要求要快。

这家快餐店在晚上并没有太多顾客,招呼我的女侍穿得极少。上身是紧身薄毛衣凹凸明显,一条迷你裙,一双裤袜……有意和我寒暄一下。

“你真的有要紧事吗?帅伙子。”她问。

“我是有要紧事,小漂亮。”

“夜还早得很,天才黑,还有的是时间。”

“女的可不会等。”

她噘起小嘴说:“我十一点才下班,我的夜晚十一点才开始。”

“我十点五十五再来。”我说。

“喔!”她说:“大家都这样乱吃豆腐的,到时鬼影子也没有。那个嗡嗡叫的是什么玩意儿?”

我说:“喔,保险带没扣上,它就自动提醒你,我忘了关上了。”我伸手把追踪器关掉。

她离开我车子,走进去拿汉堡,我把追踪器打开,继绩追踪姓杜的车后有规律传出来的电波。我看到女侍者过来,又把它关掉。

我在车里吃,她决心要在车外候等。“决心要带人家出去玩,自己先吃饱了,不嫌自私一点吗?”她问。

“不见得。”我说:“对她好才这样,她在节食,她晚饭只吃一片烤得焦焦的土司面包和蔬菜。我吃饱了陪她吃一样的东西,免得她嘴馋。”

“减肥太可怕了。”她说:“她超重多少?”

“实在也不多。”我说:“但是她坚决保持身材。”

她煽动地向我示范道:“好的身材是要天生的。”又故意摇曳着离开我。

我又打开追踪器,心里怕一耽误追踪器听不到声音了,嗡嗡声又响又清楚。

用完餐,我把车头灯开亮,她就带了账单过来,我照单付帐,另加小费一元。

“帅伙子,”她说:“十点五十五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心真意。”我告诉她。

“我们这里有规矩不准和顾客订约会的。”她说:“不过……”

“不过,不是今晚的十点五十五分。”我说:“是下一次的十点五十五分。”

一下她生气的脸红了。然后大笑说:“好吧,你试着下次来吧,下次可没那么容易约我了。”

她把小费放进裤袜,“谢了,帅伙子。”她说。

“再见了,小漂亮。”

“不错,”她说:“你挺逗的,叫什么名?”

“唐诺。”

“我叫黛比,下个礼拜……见面。十点五十五分,别忘了。”

“忘不了。”我告诉她,把车开出快餐店。

把车头调转,嗡嗡转成哔哔,信号十分正常。

正在把车开进汽车旅馆的时候,一辆车开出来。我的车头灯一下照过对面那辆车开车的人。我必须紧急踩煞车以免她的车撞上我车头。她车从汽车旅馆出来,车子开得太快,在转向铺有路面的大路时,车子的轮子叽叽的发出声音。

我的前灯扫上她脸时光线很强,我只是半秒钟的一瞥,但已经深深刻入脑中,她的脸部表情是极度的震惊。

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把这个女人和我在办的案子连在一起。但是冻结在她脸上的惧怕,她开车的那种方式,和我的好奇心,反正使我甘心冒个险。

我把车后退,转头,追向她的车后。她开的是两年前出厂的雪佛兰,我必须把油门踩到底,她第一个十字路口闯的红灯,但其余的十字路口尚依灯号行事。所以我才能追近,见到车号是RTD六七一。

看到车号已经够了。我也只能提供这一些时间,我自己尚有案子要办。我把车回转,回向汽车旅馆。

我把车停回十三号房前,拿出钥匙,进入屋内,把门锁上,自手提箱拿出窃听器,把麦克风贴向靠十二号房的墙壁。

完全没有声音。

我把音量控制调整到最高,还是没有一点点声音。

我怀疑是不是装备发生故障了,我把麦克风试用到靠十四号房那面墙上。

窃听器功用极为正常。两个人在床上耳语,耳语声听得清清楚楚,连呼吸声都清晰可辨。

我又把窃听器放回靠十二号房的墙上再试。

绝对的沉寂,连呼吸声也没有。

假如我追踪的人已经离开了,他是聪明人,没有开车走。是我活该,让肚子主宰了脑子,他的车子停在门口,但人恰不在屋里了。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可能性。

我拿起放冰块的玻璃缸走出去,发现有条小通道可以到屋后去,那里有个制冰机,免费供应冰块。

这家汽车旅馆在设计上就有易于偷窥狂的人

下手的缺点,一长条房子每一间都是长方型的。后半部的地方隔出一间浴室来,使房间成为‘L’型。向后院只有前面一半大的地方利用来放一只早餐桌和一只长凳,角上有窗使房内空气可以对流,窗上也有向下拉的窗帘,但是必须伸手经过桌子才能够得上。由于窗外是空旷的大黑后院,所以大家就不大注意到把窗帘放下。

我看到好几个房间的后窗都有灯光直接射出,我慢慢小心地移向十二号房的后窗。

我追踪的人曾把窗帘拉下,但是没有拉到底,在窗槛和窗帘之间可以见到一条横的光线。

我走过去,把眼睛凑上这条缝。我看到地上有一只脚,穿了皮鞋,但是侧放在地上。也看得到上面脚踝上的薄羊毛袜。

其它什么也见不到。

我匆匆向通道上下看看。心里在想,被人捉住在这个特别汽车旅馆里偷窥是十分受窘的事,连前两次的事件都会算到我的帐上来,但是那只脚又太诡异了,我重新再把眼睛凑上那条缝去。

脚还在那里,仍在老位置。这一次我又见到了别的东西……一条深红色的流液沿了地毯在延长,就我看的一点时间,它延长了十六分之一英寸的样子。

此时我又看到了别的东西,窗玻璃上有一个子弹洞,但是窗帘上没有洞。这表示有子弹自窗玻璃通过,而后里面有人把窗帘几乎全部拉下。

我开始退回我自己的房间,但是仍要绕过十四号房,那后面才是制冰机所在的地方。

一个女人自十四号房浴室出来……任何人都会连看好几眼的美丽身材女郎。

我慢下脚步。眼睛不能不看她,有如指北针不能不指向北面一样。

后窗的灯光照到我,她一定是感受到了我的凝视。她没有喊叫,也没有找东西遮盖,只见她镇静地把身体移向我知道电话在那里的一个方向。

我绕过十四号回房,抓住窃听器往手提箱里一塞,关上门,跳进公司车,发动引擎,把车倒退,调转方向。

才离开旅馆半条街的距离,一辆警车鸣着警笛自我车旁经过,驶向日泳汽车旅馆。

就那么险!

这时追踪器的嗡嗡声重新提起我的注意力,我知道我这次真的陷入困境了。

警察是一定会检查被谋杀的男人开来的奥斯摩别尔车子的,一个追踪器吸在后保险杠上是不可能逃过他们法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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