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余下的时间,就在铁瓶杂院全体动员四处找刀子之中度过,甚至连茅厕都拿水桶一桶桶舀——这事当真由小平次一马当先——一伙人累得七荤八素,却连个刀影也没见到。

久兵卫指挥众人,敏捷迅速地来去。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却也不可怕,那表情好像累坏了,又好像哪里痛,话也不多。而且,教阿德吃惊的是,杂院里能找的人都找齐了,准备动手找刀子之前,久兵卫向众人道歉。阿德从井筒大爷那里听来的阿露的话,久兵卫也照样说了一遍,说太助会丧命,全是他和正次郎结怨,害太助受了无妄之灾。

管理人,你真的这么想吗?阿德心里暗忖。在阿德看来,听着这番话的杂院大伙儿,脸上也浮现了这些疑问。她也感觉到协寻刀子的这批人,暗地里期待着,巴不得那把从未见过、不是这里人家的、一看就知道是为了杀人拿来的锋利杀鱼刀,会从哪里突然冒出来。

每个人都看穿了阿露的谎言。说什么正次郎,这话无论正着看倒着看,处处都是破绽。

但是,阿露没有杀太助的理由。哥哥和妹妹向来互相扶持,管好生意、照顾父亲,旁人看了都感动。这样的阿露不可能会恨哥哥。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再不然,就是有什么非比寻常的情由——

阿德觉得每个人都这么想。

阿德前去喂富平吃粥、换尿布。亲身照顾富平,阿德马上便明白,富平现在连阿露和阿德都分不清了。像盆盆栽似地任人摆布,向他说话也不会回答,没有任何反应。眼睛是睁开的,却什么都没在看。依他这个样子,不可能知道今天在同一间屋子里,黎明前的黑暗中,兄妹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阿德倒认为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蓦然间,阿德有种汗毛直竖之感,心想:要是被杀的不是太助而是富平,她倒是很能了解那种心情。

阿德的丈夫加吉死前也长期缠绵病榻。在这里开店两年就病了,熬了一年多才走。请大夫来看,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是肚子里长了不好的东西,就是这东西在折磨加吉。

和富平不同的是,加吉到死脑子都是清醒的,所以生病的痛楚、对拖累阿德的内疚压垮了他,他不止一次开口说“杀了我”。牢牢抓着阿德的袖子,说“求求你杀了我,让我解脱”,阿德不知道一个病到只剩一把骨头的人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而且,阿德也不止一次几乎被他说服,想答应他的请求。

加吉死后,阿德常想,那时为什么没有实现丈夫的愿望呢?因为害怕,因为悲伤,这的确是真的。然而,更重要的是,“加吉早死便能早解脱”的说法即便是对的,到头来也只是自己想解除负担的借口。这一点阿德比谁都清楚。所以若她真这么做了,就算轻松一时,终究会后悔一辈子——这是阿德最后得到的答案。就此而言,阿德非常胆小。若加吉真想一死以求解脱,那么阿德便是因为自己的胆小,让丈夫白白受苦。

所以,若阿露同情生不如死的富平,而对富平下手,那么,阿德能够理解那份心情。杂院其他人也能体谅吧。然而,被杀的却是太助,那相依为命唯一的哥哥。

阿露为什么要杀太助呢?任人怎么想也不明白,因而尽管阿露的话有多古怪、多不合理,大家还是装作相信那根本不存在的“杀手”的说法。

不仅如此,甚至还出现公然帮阿露说话的人。这是井筒大爷发牢骚似地说出来的。说是向杂院的人问太助遇害那天早上的事,他们供述的内容,在听到阿露的说法之前与之后都走了样。听到阿露的“杀手”说法之前,声称既没有见到可疑的人影,也没有听到异声,半点线索头绪都没有的人们,听了阿露的故事之后,什么话都来了:对了,大爷,那天早上我听到有人踩着水沟盖发出很大的脚步声;要不就是:我想起来了,两、三天前,有个眼神不善的年轻人在大门那里鬼鬼祟祟的。就连担任门卫的友兵卫也搔着头说:大概是年纪大了,最近常打盹,那段时间可能有人进了大门。

“也许真的有杀手。”井筒大爷悄悄地说。“阿德,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阿德只是默默地搅拌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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