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把撕碎的纸片,盖在地毯的下边。由于干的时候很匆忙,也很慌乱,留了几片在地毯边。大乖捕捉到了这个疑点。纸片很快地被收拢起来,撕得很碎,几乎找不到一个完整的字。桑楚从烟盒里拿出石头老二写给市管会的那个证明,与那些纸片比较了一下,看出这是同一种信纸,并且出自同一支笔。显然是石头老二干的。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桑楚走到石头老二面前,“现在我什么都不问你,但是我希望你认真想一想后果,什么时候你觉得有必要跟我们谈一谈了,说一声。”

然后他转向野驴:“这两个人交给你了。我相信,凭你这么大的块头,对付这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看好他们,不管他们说什么话,你都记下来。明白么?”

“不成问题。”野驴挺有信心的样子。

桑楚和大乖走出门去,回到了值班室。

“这事怨我,大乖,全怨我。我早就应该提醒你,那个酒吧老板和黑痣认识,把他们俩放在一起,非出问题不可。你看,麻烦来了。”

桑楚望着桌面上那堆纸片,无奈地苦笑着,很显然,要把这张写了东西的纸复原,绝不是件轻松的事。

“幸亏那黑痣的打火机没有汽了,否则,他们可以毫不费力地将其挠掉。这就是我为什么立刻没收了他们的打火机,并且询问是不有烧纸的味儿的原因。”

“这也许是一封倍。”大乖将纸片一张张抹平,“撕得太碎了,要完全复原需要不少时间。”

“可是,这是唯一的办法了。”桑楚也在桌边坐下来,“咱们一起来干吧,现在是一点五十,争取三点之前有结果。”

“看起来,那个老板不会轻易吐口。”

桑楚还要说什么,手机响了。桑楚听着,脸上的表情渐渐好转。

关闭手机,他对大乖道:“是溜子来的,他在民航售票处查到了珍妮的下落。还有一个人,姓高,估计就是那个卷毛。他们买了今天下午四点二分飞往广州的机票。我让溜子截住这两个人。我最担心他们出事,这下好了。噢,据野驴说,他昨天上午在别墅附近看见珍妮和卷毛在此徘徊,我问了一下服务员,她证实,这两个人没有进来。”

大乖也很高兴,可一看到桌上的纸片,又皱起了眉头,“你看,这儿还有个烂摊子。”

桑楚耸耸肩:“干吧。”

拼接撕碎的东西,原本是他们必备的知识,所以,干起来多少有些章法。无奈这纸片不但撕得很碎,而且撕得很整齐,大小、形状都差不多,干起来很有难度。

但是收获还是有的,半小时后,桌面上出现了一块拼接出样子的东西,虽然仅仅是很小的一部分,但似乎挺说明问题。

“……活着离开……有人会……自己……”大乖念着这几个毫不连贯的字,而后快速地刨着那堆零散的纸片,终于叫了起来,将一块纸片拼在那个空当里。

“……有人会杀……”

“恐吓信!”桑楚托着下巴,“这是一封恐吓信。快找找,有没有人名?”

“我找过,”大乖无奈地,“缺少的正是人名。”

“嗯,这也能说明问题。”桑楚沉思道,“它可以是某种暗示,这个暗示不用明说对方也一定明白,所以它不需要抬头和落款。”

“对,是这样。”大乖表示赞同。

桑楚道:“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这恐吓信或许和珍妮赢来那三万块钱有关。对,一定是这么回事!”

“莫非这封恐吓信是给珍妮的?”大乖问。

“我想是。”

“那就对了!”大乖兴奋起来,“一定是石头老二来索要三万块钱,他把苏娅当成了珍妮。由于是面对面的交涉,无需再拿出这封信。交涉未成,他一怒之下杀了她,并把黄丝巾塞进水池管道里,而后越窗而逃。”

“不!”桑楚打了个断然的手势,“这个分析不成立,首先,石头老二就算没有看电视,也不会错把苏娅当成珍妮,他输掉三万块,难道连对方的样子也记不住么?再说,苏娅也不会不作解释。”

“嗯,还有呢?”

“其次,假如真是石头老二错杀了珍妮,他绝不会再把恐吓信带在身上。这是常识。第三,他如果真是越窗而逃,又是谁把窗户从里边关上的呢?还有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石头老二的目的是索要钱财,并不是杀人。”

“但是,窗台上的脚印弄清楚了,树疙瘩上的白漆又怎么解释呢?它至少说明石头老二来过,他会不会是……”

“是什么?你想说什么?”桑楚盯着大乖,因为他也刚好想到了一个问题……

大乖道:“是不是他叫黑痣带来了这封恐吓信,由黑痣与珍妮交涉。然后他赶到,攀上了黄桷树,观看室内动静。而黑痣错误地领会了石头老二意思,竟真的把假珍妮弄死了。不知道这么分析是不是有道理。”

桑楚沉思片刻,道:“你的分析无疑解释了树节上的油漆问题,但是仍然有些牵强。不过,恐吓信是黑痣带来的这一点似乎是很明显的。假若信不在黑痣手里,石头老二根本用不着匆匆把它撕毁。这说明,信始终带在黑痣身上,他们二人接触后,才决定把它撕掉。之所以藏在保龄球室的地毯下,也说明了同样一个问题。显然,黑痣是来替石头老二办事的。”

“老师,您好像也有一个设想。”

“对,”桑楚道,“我在寻找石头老二或者黑痣究竟与苏娅之死在哪一点上发生了交叉。其中有一点似乎可以排除了,那就是黑痣不认识麻子,他们俩无法构成同谋关系。你看,我又说到麻子了。”

“这说明麻子在你脑子里的印象非常深刻。”

“是的,我更怀疑他与凶案有关,但怀疑不能代替事实。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现在又出现了一个石头老二,问题更复杂了。让我看看,这封信你拼得怎么样了?”桑楚走近那堆碎纸,望着桌面上拼得乱七八糟的恐吓信,心里一阵阵地犯急。现在那几个字已经拼出来了,大致可以看出一些意思:“……别想活着离开……有人会杀了你,请你自己……”

“意思已经出来了。”大乖说,“我们不妨把石头老二叫上来问问。我想,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快崩溃了。”

“完全可以。”桑楚走出了门。

片刻,石头老二进来了。脸色十分难看,显然,他对自己的行为并不十分自信。

可是一开口,却并不是那么回事:“我没有什么可说的,这起杀人案和我毫不相干,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这就是你经过三思以后的话么?”大乖问。

“对,我认为这么说比较干脆。”桑楚站在他身后,沉思了片刻,道:“你大概认为我们无法使那封恐吓信复原,是么?”

“不,凭你们的手段,肯定可以把他它原。我的意思是说,就算你们将它复原,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真的?”

“当然。”

桑楚这才发现,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酒吧老板,其实很沉着,至少他清楚自己的处境并不十分糟糕。

桑楚道:“假如我告诉你,死的并不是苏娅,而是珍妮,又会怎么样呢?”

“那我甘愿伏法。”石头老二毫无惧色,“请不要绕弯子了,你们不觉得这么说话比较费劲儿么?”

“一点儿也不。”桑楚笑了,“这是我们的提问习惯。现在请你回答,这封信是不是你交给黑痣的?”

“是。”

“信是不是写给珍妮,并且恐吓她交出三万快钱的。”

“是。可是死的并不是珍妮。”

“那好,我的第三个问题是,死的既然不是珍妮,你们为什么急着把它撕掉?”

“这很简单,一定是黑痣觉得害怕,才这么做的。谁也不愿意把自己和凶案牵连上。”

桑楚一怔:“这么说,信不是你指使黑痣撕的?”

“当然不是。我觉得无所谓,可他还是给撕了,我也没有阻拦他,就是这么回事。”

“最后一个问题:你昨天晚上究竟来没来?”

“没来,我一直在酒吧里。”

大乖厉声道:“你不老实!”

石头老二冷笑一声:“你用不着吓唬我。”

桑楚挥挥手:“你回去吧,顺便把黑痣叫上来。”

石头老二出去了,脸色比刚来时好多了。

桑楚道:“你发现没有,问题还是出在那封恐吓信上。”

“对,石头老二强调说是黑痣撕的,这话肯定有鬼。”

“这话是实话。”桑楚道。

“实话?”

“对,”桑楚加重了语气,“在这一点上,石头老二没有撒谎。因为信是他写的,他知道苏娅的死和此信无关,所以用不着害怕。可是,黑痣却执意将它撕掉,这说明黑痣心里头有鬼。会不会是他在信里添加了什么内容,而这些内容他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包括石头老二。怎么样,这么分析是不是有一些道理?”

“是的。”大乖同意,“看来,要尽快地把它拼出来。”

“等会儿再干,黑痣来了。”桑楚敲了敲桌子。

黑痣怯怯地走了进来。

桑楚指指椅子:“请坐。我们有几个问题需要核实。”

黑痣坐下了。

“第一,”桑楚走到他跟前,“这份借据石头老二说,是他写给珍妮索要三万块钱的,由你出面找珍妮交涉,是这么回事么?”

“是,是这么回事。”

“可是,我们几次找你谈话,你为什么闭口不谈这信。”黑痣一怔:“我觉得这……这封信和杀人案无关。”

桑楚淡淡一笑:“你没说实话。从你撕信的举动来说,你一直在想着它。所以没撕掉,大概和你始终被铐着有关。放开你后,又有那个叫野驴的大个子在身边,直到方才我把他带出去,你才抓紧时机将它撕碎藏起来。可惜,它落在了我们手里。你现在是不是很紧张。”

黑痣胆怯地望了一眼桌上的纸片,半天才说:“不,不紧张。你们拼出来就知道了。那信真的和凶杀案无关。”

“是的,我们很快就会拼出来的。”桑楚道,“不过,等我们拼出来以后你再说,事情就两样了,你应该明白。”

黑痣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我不想解释了。”

“那好吧。”桑楚叹息了一声,“最后请你回答一个问题,石头老二昨天晚上来过没有?”

黑痣摇头道:“真没有,我不是说过了么。”

大乖道:“可是,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说明,他来过,而且,到过房后头。”

“这……这就不敢保证了。不过,我没有看到过他。”黑痣的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黑痣走后,两个人不再说话,加快了工作的速度。桑楚坚信自己的推测,戏,一定在这封恐吓信里,黑痣百分之百在里边加了东西。这正是他急于把信毁掉的原因。他记得搜寻口袋时,发现黑痣有一支圆珠笔。

三点二十分,最后一块纸片也拼接好了,一封完整的恐吓出现在桌面上。

接信后务必将款交与来人,否则别想活着离开本市,有人会杀了你,请你自己拿主意,勿谓言之不预!

没有抬头和落款,但信的内容十分明白,正是那封要钱的恐吓信。为了谨慎,桑楚从烟盒里拿出那份写给市管会的材料。核对了一下笔迹,果然是石头老二的。但是,似乎没有添加的内容,更没有圆珠笔的字迹。

“老师,这……”大乖露出几分失望。

桑楚示意他不要说话,伏在桌前认真地审读着这封倍。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文章一定在信里,只不过暂时还没有找到而已。

就在这时,外边传来了摩托车的声响,尚天雄和八戒回来了。

桑楚站起来时,这二人已经走了进来。

“有收获,大有收获!”八戒喜形于色。他端起杯子,咕咕猛喝了一气,往椅子上一靠,解开扣子,用帽子扇着风:“你们猜怎么着,那两个家伙大概想殉情去。结果不想死了,在庙里和和尚一块儿看天灯节的节目,然后走了……”

刚说到这儿,大乖突然叫了起来:“糟了!”

八戒被吓了一跳:“怎么啦?”

大乖真想哭。原来,八戒不但给自己扇舒服了,还把桌面上的碎纸片扇得到处都是,一个多钟头的功夫,全白费了。

“你说怎么啦!你看看——”大乖急白了脸。

桑楚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现在说什么都是废话了,他指首地上的桌上那些纸片,对八戒说:“一共一百二十八片,我数过。现在,你把它们集中起来,老老实实在这儿拼,拼不出来不许吃晚饭!”

“我、我……”八戒叫苦

不迭,“你们怎么不早说呀!这种倒霉事全叫我赶上了。”

桑楚忍不住笑了,拍拍他的头:“谁叫你是八戒呢?”

然后对其他二人一招手:“走,咱们换个地方。让他安安静静地工作吧。”

三个人走出了值班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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