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丹那无法想象大桑代会随身带着时钟,就算她有戴手表好了,记忆力不好的她,会记得路途中经过车站时到站与出发的时间吗?这下可糟糕了。

“我的运气还不错……当然,她并不记得具体的时间是几点几分,但她记得她在正午时分有吃便当。这跟我们所谓‘吃不到的东西最难忘’有异曲同工之妙呢。那两位中年夫妇买竹叶糖的时间,大约是在午餐前一个小时,所以可以推测列车停靠在汤泽的时间,应该是上午十一点前后,来看一下时刻表吧。”

鬼贯警部说完,用熟稔的手法翻开上越线下行的那一页,找到越后汤泽后,开始往旁边找了起来(请参考列车时刻表⑷)。

这条路线跟东海道本线不同,经过的列车班次不多,因此,会停靠在这车站的下行列车只有十二班,平均起来要两个小时才有一班车,所以,鬼贯很轻松地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就是十一点零二分往长冈的各站停车729次次列车。在它之前的是八点五十分的普通列车,在它之后的,则是十二点四十七分的快车“佐渡”号,这两班列车都不符合十一点前后到站的条件。

丹那离开座位、绕过桌子,坐到鬼贯警部身旁,跟鬼贯头靠着头,一起盯着时刻表猛瞧。

“你看,找到了。就是这班十一点零二分,离开汤泽的729次次列车,一定是这一辆。”

“您说得没错,其他的列车时间差太多了。”

鬼贯警部的手指沿着729次列车那一栏往下,在长冈站的到站时间处停住,是十二点五十六分。

“知多半平被杀害的时间是两点十五分到三十分之间。”

“没错,十四点十五分到十四点半的时间。”

“所以,对十二点五十六分就到达长冈的菱沼夫人来说,犯罪时间可以说非常充分。”

“没错。”丹那也点头称是。

知多是十二点半离开“OKESA”旅馆,所以两人应该是已经事先约好,要在某处碰面吧。知多是为了拿自己的勒索金,而文江要拿的,则是知多的命……

“可是,当时大桑代在做什么?文江不可能带她一起去吧?”

“根据大桑代的说法,文江把她带到市内的旅馆,跟她说:‘你应该很累了吧,在这里悠闲地泡着澡,喘口气吧。’然后,就让她一个人在那里休息了。不过,如果菱沼夫人真像她所说的是坐信越线的话,那她到达长冈的时间,应该已经是傍晚了。但如果是经由上越线的话,就像我们刚才查出来的,大概过中午就能到了。大桑代的记忆力再差,也会记得自己到那里的时间是过中午还是傍晚。如果我一开始就针对抵达时间调查,应该能更快识破这个诡计吧。”

鬼贯警部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走调,应该是因为他正为自己竟如此愚蠢而苦笑吧。不过当他的手指沿着同一个栏位,压到最上面的729次列车,从上野发车的时刻时,他又回到原来充满活力的声音了。

“丹那,你看一下这个发车时间,是五点五十分。”

“这样啊。”

“什么这样那样,文江宣称她们那时搭乘的是信越本线311次列车,而五点五十分这个时间,同样也是这班列车的出发时间。”

鬼贯警部用兴奋的口吻说完,翻开信越本线下行的那一页后,用手指指出311次列车的发车时间(请参考列车时刻表⑶)。的确,311次列车的发车时间,跟上越线729次列车一样都是五点五十分,也就是说,信越本线311次列车与上越线729次列车,是一起从上野车站,于同一时间、往同一个方向出发的(请参考列车时刻表⑶、列车时刻表⑷)。

不过即使如此,丹那还是无法明白鬼贯话中的含意。

“这可是非常重大的发现。信越本线311次列车与上越线729次列车,无法同时从上野线出发,原因不用说,当然是因为轨道只有一条的关系。”鬼贯警部有些不耐烦地解释道。

“也就是说,311次列车与729次列车从上野车站出发时,其实是连结在一起的。更清楚地说,经过信州的311次列车与经过上州的729次列车,在出发时是被同一辆机关车拉着走的,而且,在到达两线的分歧点高崎站前都是如此。所以在上野到高崎之间,从外面看是分不出哪辆是311次列车、哪辆是729次列车的,如果不读月台上的标志的话。”

“这样一来……”

“没错,菱沼夫人四处宣传自己要搭信越本线的311次列车去长冈,但实际上她坐进了729次列车的车厢。提着皮箱过来的女大学生,完全不知道她的企图,所以,一心以为菱沼夫人搭的是311次列车。要是不特别拿上越线的时刻表来对照的话,是不会发现这场骗局的。”

丹那听完皱了皱鼻子,露出了尴尬的神情。因为他明明也翻开、看过了双方的时刻表,但在鬼贯说明之前,他都没有发现这件事。

突然,他灵机一动,给了鬼贯一记回马枪。

“她们搭车前,也就是她们走月台上的时候,要是女大学生看到‘经由信越线’或‘走上越线’之类的标志的话该怎么办?没办法保证她一定不会看到吧?”

鬼贯警部抚了抚下巴后答道:“其实还有一个方法,在女大学生旁观下,她可能先搭上信越线的车厢,之后才移动到上越线的车厢。”

鬼贯警部停了一下继续说。

“我忘了跟你说了。菱沼夫人在雇用看家工读生时,设的条件就是不喜欢旅行的人,跟很少旅行的人。她这么做,其实是为了避免工读生看穿她的企图吧。”

他帮自己倒了一杯不冷不热的茶润润喉,然后慢慢地开口道:“我们前进了一步。在没有否定女大学生证词的情况下,发现了菱沼夫人经由上越线到长冈的可能性。接下来需要检视的,就是松野车长的证词了。我们得解开菱沼夫人在六月十四日,坐在他所值乘的311次列车里这个谜团。”

鬼贯警部盖上时刻表,上半身转向丹那。就算现在是晚上,闷热仍然不减威力,两人的脸上都沾满汗水与油光,黏答答的脸上可以看见两人双眼放着光辉。

“照刚才我提过的理由来看,我想松野车长是不可能扭曲事实作证的。这样一来,也只能推断已经在长冈的她,用了某种方法,追上了正往长冈奔驰的311次列车,并出现在那台列车的车长室里。”

“这么说,在柏崎车站遗失集印册这件事,只不过是单纯的借口对吧?”

“没错,她之所以提到集印册这个小道具,应该是有两个目的,第一是为了掩盖去长冈时特意选择信越本线列车,让自己绕远路的不自然之处,第二就是以遗失集印册为理由出现在车长室,非常自然地伪造出她的不在场证明。”

丹那感到非常不甘心,他完全中了文江的圈套,才会被或许根本不存在的集印册给迷惑,无法看穿真相。

“在长冈的她要追上311次列车,应该没办法包车或搭货车的便车。要是这么做,她的长相一定会被人记起来的。”丹那说。

“尤其她长得那么美。所以到最后,她也只有列车这个选项了。更清楚地说,是从长冈车站、或许是接近案发现场的、北长冈车站出发的信越本线上行列车。”

“我来找。”丹那很快地拿起时刻表。被文江玩弄于股掌的不甘,促使他下定决心要亲手解决这最后的难题。

“你不需要这么着急,符合条件的上行列车不会跑掉的。先别谈这个了,要不要一起吃晚餐?为了预祝我们的胜利,由你来选晚餐要吃什么吧。你的胃应该已经康复了吧?”

鬼贯警部直到刚刚都还很严肃的眼神,现在正在微笑着。丹那心想,他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感觉比其他人都还要温柔一倍。

“那就不好意思让您破费了。”

“你要吃什么?”

丹那肚子饿扁了。他本来打算要回家,吃妻子亲手做的料理,但听到有人要请客时,饥饿感忽然有如巨浪般涌了上来,好像胃的底部破了个大洞似的。

“吃牛肉烩饭好了……”

“不是警视厅的食堂,我说的是外面的店卖的东西,吃鳗鱼盖饭如何?”

“好啊,就这个吧。”丹那轻轻地舔了舔嘴唇。

鬼贯警部用电话订菜后,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将手伸入口袋中掏出药袋,然后把它放在满脸讶异的丹那面前。

“这止痛剂是?”

他把白色的药袋放在手掌上,双眼望着鬼贯。

“我从这帖药发现了文江在西之幡社长被杀当时,也曾经伪造过不在场证明的迹象。”

鬼贯警部以此事为开头,将他在救命堂的实验告诉了丹那。丹那倾身听着,再次忘记了饥饿的感觉。

“就像您说的,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内情。”

说完,丹那露出了沉思的眼神。文江故技重施,把311次列车上对松野车长使过的计谋,又用到了帆足药局上。她故意让其他人对她留下深刻的印象,以便在日后有需要时可以帮她脱罪。文江的企图就像望着透明玻璃一样,可以一眼看透了。

但是,只有推测出这一定是假不在场证明是不够的,要怎样才能破解这假不在场证明,才是问题所在,这一点连鬼贯都没有把握。

“丹那,我真想赶快知道那个肥胖的配音员到底发现了什么事,察觉到什么事。他到底有什么根据可以断定,我们的调查有根本上的错误,我真的很想问他一问。”鬼贯警部说道。

“警部——”

“他大概是从那个当社长替身的可怜男人楢山身上,看出了一些重要的事实。希望他能够早日康复,接受我们的讯问啊。”

“鬼贯警部。”丹那又一次用急躁的声音说道。

“我从刚刚就想跟您说这件事了。”

“这件事是?”

“大概一个小时前,医院打了通电话过来。”

“医院?”

“是的,村濑死了。”

“他?死了?糟糕了!”

鬼贯警部叫了一声后,马上就陷入沉默。

菱沼文江杀知多时的不在场证明有机会可以破解,但解开社长被杀之谜的钥匙,现在却飞到鬼贯的手永远拿不到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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