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顺序,鬼贯要先前往拜访的是女子大学学生真野圣子,之后再转到大宫。真野圣子是文江与须磨敦子的学妹,文江去长冈的时候她被雇来看家。鬼贯打了个电话到她的公寓一问,才知道她到学校的图书馆去了。

与松野车长分开后,从尾久车站坐到上野,又转乘山手线往目黑而去。真野圣子的学校就在那里。

从目黑车站到女子大学,只需要走约两公里的路程,但有定期巴士往返于两地。鬼贯搭上了那台巴士,然后他想起自己好几年前,会偶然地搭上这辆巴士,当时的他与年轻的女大学生,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挤成一团。身为单身主义者又不太与异性亲近的他,长到那个年纪才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女人的体臭。就像是狗身上的动物臭味一样,只有一只狗的时候还闻不出来,但只要一进去宠物店,那臭味就会强烈到臭不可闻。狭小的巴士空间中,充满了从女大学生身上传出的发酵臭气,那腐败后的甜酸味,绝非能引起男性思春情怀的香气,而是会使人恶心欲呕、不想再闻到第二次的味道。在巴士抵达终点,总算从臭气中解脱之后,鬼贯做了无数次的深呼吸,并对那辆巴士的司机,寄予了深深的同情。

今天的巴士上空无一人,女子大学放暑假后,就没什么人会利用这条路线了。

不久,车子到达了终点站,鬼贯下了车,穿越一条大马路后,走到大学校门前。昭和初期创校的女子大学,虽然校史不长,但因为她自由主义的校风而声名远播。理所当然的,在日支事变刚刚发生的那段期间,这间学校成为军部的眼中钉,受到了各种打压,甚至还有教授因此丧命。

紧闭的铁门旁,一扇出入用的小门正敞开着。从那里可以看到铺着草坪的校园,以及布满小石子的道路,石子路往凸字形的白色校舍延伸,画出了一道平缓的弧形。深绿色的草皮上杳无人迹,只有大型乌鸦凤蝶在那随意飞舞。鬼贯推测图书馆应该就是那栋与校舍相对的褐色四角形建筑物,于是朝着它迈进。

这间学校可能每当要纪念什么的时候,就会种下一棵树吧。悬铃木、月桂树、水杉等等,各种不同的树木围绕在图书馆四周,成为图书馆的遮阳棚,因此馆内的空气出乎意料地阴凉。

鬼贯警部向观看公布栏的女学生,问了真野圣子的行踪后,对方快步走进图书馆中,把圣子给带了出来。

鬼贯警部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名叫真野圣子的女大学生。穿着白色连身裙的她身材高挑,脂粉未施的脸蛋虽然算不上美丽,却有着健康开朗的感觉。圣子把鬼贯引到尤加利树的树荫下,接着转头看着他,并在一张小小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菱沼夫人的事,我几天前就已经讲过了……”

她仰望着站在眼前的鬼贯。是因为屡次接受警官讯问,令她感到厌烦?还是不满鬼贯打扰她用功呢?她的声音带着抗议的意味。为了安抚她,鬼贯弯下腰,用他天生的温和语调,从她接到看家工读工作的始末开始问起。

“是夫人委托校友会来找人的,说是要找不喜欢旅行或不常旅行的人,因为这项条件跟我很合,所以我就录取了。不过,你们为什么会这么在意,那位夫人的事呢?”

她问了一个理所当然的问题,而这个问题早在鬼贯的意料之中。

“不,我们并不是特别调查那位夫人。我们正在调查某个案子,而跟那个案子相关的所有人——正确地说有十一个人——都是我们的调查对象。”

鬼贯警部合情合理的说明,轻易地就得到了真野圣子的信任。

“天气这么热,你们一定很辛苦吧。”她同情地说。

“没办法,这就是我们的工作。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菱沼夫人留你下来看家后,要坐车出发时的事?”

鬼贯警部伸出手来,拍掉爬在女学生衣服上的毛毛虫。女性都是厌恶毛毛虫的,虽然并非蓄意而为,但鬼贯的举动似乎博得了她的好感,她的语调很明显地没那么紧绷了。

“我前一天就到夫人家,当时她为我介绍房子内部。第二天我一大早起来,送夫人到大宫站搭车。因为夫人的行李虽是装在女用小行李箱中,但她还带了丧服什么的,总之东西很多,行李箱多达五只,只靠夫人与她的佣人的话人手不够。”

“你说的第二天,正确来说是几号?”

“上个月的十四号。”

“夫人坐的是哪班列车?”

“往新泻的列车。”

“发车时间是几点?”

“前几天也有刑警问我这个问题,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是六点二十六分从大宫出发的列车。”

真野圣子毫不迟疑,干脆地回答了问题。311次列车从大宫车站出发的时间,鬼贯也早已自然而然地记住了。

“一小时后有另一班往新泻的列车,你会不会把两趟列车搞混了呢?”

“不会有这种事的。”真野圣子用力地摇了摇头说,“几天前那个刑警也这样问过我了。夫人所搭的列车是六点二十六分那班,而你刚才问的是七点三十四分,从大宫出发那班。七点半,应该每户人家都起床了才对,但我们前往车站的时候,整个城市都还在睡呢,所以,我不会搞错的。”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当时除了夫人之外,还有谁跟你们在一起?”

“是夫人的佣人。那个人很胖,这样说不太礼貌,不过她感觉满迟钝的,两个人肩并肩坐在三等车厢的座位上。我记得当时夫人还说‘幸好找到了座位’。”

“你觉得菱沼夫人是怎么样的人?”

“她似乎是一个既不服输、又很干脆利落的人。跟佣人一起坐三等车厢这种事,其他的董事夫人是绝对学不来的。我虽然很不喜欢说同性的坏话,不过女人之中,跟她一样有人道精神的人没有几个。”她似乎对学姐赞誉有加。

鬼贯警部在这次调查中没有任何收获,只让文江的不在场证明,看起来更加牢不可破。真的要举一个收获的话,就是他更能确定:文江是一位富有行动力的女子。这证实了飞田游廓的老鸨供出的,那段往事的真实性。既然她是个有着这种个性的人物,自然很有可能一下定了决心,就会毫不犹豫地动手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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