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天火逆袭后的秀溪镇,可谓面目全非。

天火落在镇外的一处山坳之中,那里是荒坡,没发生爆炸,但却激起无数沙土。发烫的沙土形成一道冲击波,以极迅猛的速度向不远处的秀溪镇袭去。秀溪镇的房子,除了绣球楼外,大部分都是薄土墙垒成的平房,那些发烫沙土将薄土墙击出一个个指头般大小的破洞。好在那天是七夕,几乎所有镇民都拎着花灯去十里地外的西陵县城放孔明灯去了,所以无人伤亡。

惟有玉婉,成了天火逆袭之夜的惟一受害人。

翌日天刚初亮,胡金强就立刻离开了秀溪镇,回到西陵县的县衙门中。他实在无法忘记自己看到玉婉损毁的脸后,所产生的厌恶之情和几欲呕吐的生理反应。

于是胡金强决定,以后再也别去秀溪镇那个该死的地方了,也别让玉婉回到他身边——花容月貌都没了,还把那女人留在身边干什么?

不过,胡金强也不是完全无情的人,他还担心要是就这么把玉婉扔在一边,会有别人说闲话。如果闲话传进省城马成庸马大帅的耳朵里,指不定又会惹来什么意想不到的麻烦。

所以胡金强发了话,因为玉婉受伤严重,需在绣球楼里静养,他不便再去打扰。他又立即拨出一笔钱,为玉婉延请西医师傅,还在绣球楼外修了一道一丈高的围墙,墙上插满玻璃碎渣,让绣球楼变作一个独院,惟留一处可供进出的黄铜大门。

胡金强从县太爷府邸里,选了一个叫双喜的小丫头送到秀溪镇,送给玉婉当使唤丫鬟。

那双喜丫头年约十四五岁,是三年前来到县太爷府邸做丫鬟的,这丫头不漂亮,但还算聪明伶俐,挺听胡县长的话。不过,双喜却与府邸里其他丫鬟处得不好,不爱和那些小女孩说话,也不在一起玩,所以丫鬟们不时在胡县长和姨太太的耳边说点双喜的坏话,她也没少挨打。这一次,恰好需要送一个丫鬟去秀溪镇,名额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双喜的头上。

不过,双喜似乎并无不满。她老家就在秀溪镇,现在还有个在秀溪镇里当铁匠的哥哥,去秀溪镇服侍三姨太玉婉,同时还能抽点闲暇时间与家人见面,也算不错。

当然,在秀溪镇服侍三姨太,日子绝对没有在县太爷衙门里过得舒心,煮饭买菜扫地洗衣,都得她一个人做,肯定会累得多了。

七月初八那天傍晚,临到了离别时,亦有丫鬟觉得心中不忍,走到府邸外为双喜送行,但双喜却丝毫不领情,甩了甩脑后的长辫,头也不回地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官道,大步流星地向秀溪镇走去,毫无眷恋之情。惹得送行的丫鬟怒气冲冲地啐出唾沫,大骂一声“我呸!”后,重重关上了府邸的黄铜大门。

关上门,双喜与县太爷府邸的关系,大概就到此为止了。可以预料,三姨太玉婉余下的日子,就与尼姑庵里的师太没什么区别,终日只能与青灯孤佛为伴,再也没有与胡县长亲近的可能了。

天火逆袭之后,秀溪镇内的镇民们修补了土墙后,生活也渐渐恢复了往常。但在茶铺酒馆里,闲人们议论得最多了,却依然是关于玉婉被毁容的话题。

当年玉婉父亲开米粮铺开药材行的时候,无论远疏近熟,一概现金交易,恕不赊欠,所以镇民们对玉婉家向来没有好印象——谁家没有个缺钱缺粮的辰光?乡里乡亲的,能帮手一把就帮手一把,何必呢?

玉婉家被盗贼灭门之时,镇民们自然是一半欷歔,一半幸灾乐祸。看吧,平时抠门得紧,惹了众怒,赚那么多钱,这下招来强盗了吧!嘿,米缸子跌进糠箩筐,玉婉家的人,活该!

但几天后,县城胡县长收养了玉婉,两年后还收为三房姨太太,茶铺酒馆里的人不由得再次吐槽,嘁,糠箩筐又变回了米缸子,真是气人!

到了如今,天火激起的滚烫沙土让玉婉毁了容,胡县长撒手而去,茶铺酒馆里的闲人们就如打了鸡血一半兴奋异常。哈哈,米缸子最终还是化为糠箩筐,解气啊,解气!

七月初九那天,酒铺里的闲人们看到一个年轻西医医师背着药箱,在双喜丫头的指引下,一齐走进变作独院的绣球楼时,有好事者大声叫道:“医师小哥,你有福了哦,偌大个独院,就你和两个女人住。虽然一个还是黄毛丫头,一个又没了脸,但也是女人呀!一龙二凤,可有的玩了!”

那眉清目秀的年轻医师听到闲话之后,站住了脚,回头狠狠瞪了一眼。

一个喝茶的老者连忙低声说:“别瞎说,玉婉好歹是胡县长的三姨太,当心祸从口出!”

闲人们立刻噤了声。

又有挂得住年轻医师相貌的人,在一旁说:“这西医医师,名唤安路。安医师是省城马大帅派驻西陵县衙门的医务师,据说还有军籍。不过胡县长信的是中医,安医师平日无所事事,所以这次才被胡县长送到秀溪镇来为玉婉治脸。”

“玉婉的脸都毁了,还是天火毁的,治得好吗?”

“西医有啥用?听说都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说什么这叫‘对症治疗’。我看啊,这病还是得从根里治。”

“啧,啧,没错没错,还是中医靠谱!”

“哼,有军籍的医务师,还被送到秀溪镇来,看来这个安医师也混得不咋样……”

闲人们议论纷纷。

最早那个说安医师有福的闲人,又说起了闲话:“这安医师年轻俊朗,住进绣球楼里,虽说玉婉面容尽毁,但毕竟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传进胡县长的耳朵里,那就好玩了。”

不过,安医师很快就让那些想看热闹的闲人们失望了。

半个时辰后,安医师从绣球楼独院的黄铜大门走出,径直来到邻近的茶铺,扔出几枚响叮当的银元,抱拳朗声说道:“你们谁家有空房出租?这段时间我得叨扰叨扰各位了。”

敢情这位安路安医师,不是住在绣球楼里的。

话说这位安路安医师,奉命来到秀溪镇为胡县长的三姨太玉婉治疗毁容的脸,心情自然很是郁结。

安路时年二十有七,他十三岁时被崇尚新学的父母送入省城教会学堂,很早就接触到了西医知识,教会学堂毕业后又携牧师所撰的介绍函,来到西洋人办的专科西医学校中研习。西医学成之后,东北恰抗战伊始,年轻气盛的安路遂投笔从戎,加入了马大帅的阵营。

不过,马大帅的大军偏安西南一隅,距前线战事颇为遥远,虽按照国民政府指示,也派过小股部队支援火线,但安路却没机会担当前线医官的机会。后来安路才从侧面知晓,原来父母与马大帅有点交情,担心独生儿子以身犯险,所以央求马大帅把安路留在身边。

安路虽然心有不满,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也只好待在省城,碌碌无为地厮混。

一年前,安路实在无法忍受在省城中的落寞日子,也不想待得距父母太近,于是向马大帅提出,想派驻到下面的县城去做医务师,消解黎民百姓的病痛。马大帅也觉得把安路留在身边浪费了人才,遂翻开各县在列人员的花名册,发现惟有西陵县没有设置西医医务师的职务,于是一纸调令,把安路送到了西陵县胡县长的县衙门中。

但安路没想到,胡县长只对中医情有独钟,根本看不上西医医师。来西陵县的这一年里,安路只治疗过寥寥无几的病人,而且都是中医无法解决的重症患者。这年头西药本来就极度匮乏,所以安路也没治好那几个病人,因此县衙门里的人对他的诟病就更多了。

这一次胡县长想抽调人手去秀溪镇为玉婉治病,本就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态度,衙门里的中医师谁也不愿意长时间待在下面的乡镇,所以就只有让安路来走这一遭。

在安路心中,这无疑是被打入冷宫的一种征兆。在乡镇里,只怕更没多少人信任西医,或许他会更加空闲。所以临走时,他干脆在县城书店里搜罗了一大箱闲书,准备带到秀溪镇去看。那堆闲书里,多半是程小青、孙了红、陆澹安等小说大师编着的侦探文集,安路就好这一口。

不过,就在他收拾好行李的时候,却又被胡县长召到了县衙门后的私密小室内。小室中,胡县长递给安路一包鼓鼓囊囊的银元后,别有心机地说:“安医师啊,你在秀溪镇一定会过得很清苦,所以拿点银元防身吧。这不是衙门俸禄,而是我私人给你的。”

“呃——”安路愣了愣,不知胡县长这么做,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旋即,胡县长又说道:“安医师,你也知道,那玉婉是我的三姨太,但现在罹患重病,需要静养,我也不能过去看望她。秀溪镇本是山野之地,玉婉家人过去又与镇民多有隔阂。我担心玉婉一个人待在秀溪镇会不安全,所以还请你在绣球楼边租间房,替我关照一下玉婉,别让外人进了绣球楼。”

安路不是笨人,他听出了胡县长的弦外之音。

请他代为照顾玉婉是假,防范杜绝乡村野汉偷潜绣球楼,才是真。

堂堂西医医师,竟落魄到替县长防范姨太太红杏出墙,要是这事传到当初一齐学医的同窗好友耳中,只怕会笑掉他们的大牙。

但还是那句话,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到西陵县作了医务师,县长就是自己的上级。所以尽管心情郁闷,安路还是如期来到秀溪镇。

在绣球楼里探视过病人玉婉的面容后,安路开了几支盘尼西林预防伤口感染,又在玉婉的脸上敷了清凉的德制烫伤药膏。不过安路也知道,这些德制烫伤药膏,对于已经发生了两天的面部灼烧来说,并无太多疗效,仅是聊胜于无罢了。

开好口服药,安路巨细靡遗地给玉婉说完服用方法后,他出了绣球楼。随后,安路来到附近茶铺,摸出几枚胡县长给的银元,然后从一位蓄着山羊胡子的谢姓老者那里,租了一间小屋。

那间小屋,距离绣球楼仅有百尺之遥,小屋窗户恰好正对着绣球楼独院的那扇黄铜大门。只要对面有点风吹草动,安路马上就能知道。

“呵,还真是个好地方。”安路放下行李后,喃喃对自己说道。

秀溪镇不算大,两条平行长街贯穿整个小镇,把小镇划分成三个长条形的方块。

绣球楼就在中间那条方块的正中央。不过,两年前的那场大火,让玉婉家的大宅变作一片焦土,这一年虽然重建了绣球楼,但附近百尺之内的其他地方,只是稍稍平整了一下土地,并未修复。所以绣球楼四周,是一大块长满齐膝荒草的空地,甚是凄凉。

安路租下这间小屋,放下行李,便出门去买锅碗瓢盆。这天并不是赶集日,镇上只有一家生意惨淡的小商铺,不知道是难得见到一位客人,还是盯准了安路别无他选,卖的东西贵得要命。

好在胡县长给的银元不少,安路选了一堆物什之后,连价都没还,就爽快地付了钱。店老板也不由伸出大拇指,喝了声彩,叫道:“安医师真是豪爽呀!”

安路微微笑了笑,吩咐店老板帮着把货搬进他才租的那间小屋里。两人刚出店门,安路就见到三姨太玉婉的使唤丫头双喜,胳膊下挟着一叠纸匆匆走过。安路叫住双喜,问道:“双喜,你不在绣球楼里给三姨太煮饭,跑出来干什么?”

双喜吐了吐舌头,调皮地说:“是医师哥哥啊,我已经煮好饭了,这会儿到我哥哥的铺子里去一趟。”

安路这才想起,曾经记得临出发时,胡县长府邸的丫鬟私下给自己说过,双喜在秀溪镇有个当铁匠的哥哥。安路赶紧叫住双喜,然后回身在杂货铺里买了一包蔗糖,送给双喜,又买了盒纸烟送给双喜的哥哥。双喜道了声谢后,便满脸喜色地向镇子另一头快步走去。

“安医师真是大方人啊!”店老板赞道。店老板的话音还没落下,安路就听到身侧传来一个苍老哀怨的声音:“安医师,您是大好人,也可怜可怜我吧。”

安路循声望去,只见身侧的泥地上,跪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老者蓬头垢面,面前摆着一个破碗,破碗里有几枚铜板零钱,敢情是个坐地讨钱的老乞儿。

店老板见这老乞儿拦了路,连声叫骂道:“雷疯子,去去去,一边去!这位安先生是县城来的西医医师,雷疯子你别把路拦着。”

这个叫雷疯子的老乞儿被店老板吓得瑟缩着向后退去,安路却笑了笑,摸出几枚铜板,扔进了雷疯子面前的破碗里。

呵,日行一善,乃快乐之本。

天色已晚,安路寻思再回到租住的小屋里煮饭,只怕连柴禾都没拣齐,五脏庙就得提抗议了。所以他索性在小屋里放好买来的物什后,径直又出了门,来到镇里长街惟一的一处酒馆。进店的时候,店里顿时沉默无声,安路知道对于秀溪镇的镇民来说,他是个陌生人,而这个小镇看起来似乎并不欢迎陌生人。安路也懒得理会旁人的看法,自顾自地招手让店小二送来几份炒菜半斤米饭,便埋头闷不做声地咽了下去。

也只有当他心无旁骛解决饭菜

的时候,酒馆里的闲杂人等才又恢复了往日的谈笑。

刚结完账,安路发现酒馆里忽然又鸦雀无声了。他抬起头,才发现店里多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男人年约二十三四,英俊帅气,双目视线锐利,此人身着一套做工精良的墨色丝绸短衫,手中握着一把纸折扇。短衫尽管柔软顺滑,却似乎掩盖不了丝绸下隆起的遒劲肌肉。

另一人则年约三十出头,相貌猥琐,比年轻男人稍矮一点,头戴一顶礼帽,身着青色麻衣短衫,说话时不住勾头斜眼望着年轻男人。看样子,此人应是那年轻男人的下人。

青衫猥琐男子进了酒馆,先征求了一下主子的意见后,便张口道:“老板,来几味小食,要你们这里味道最好的。再勾一斤上好的桂花酒,别掺水!”

这话让酒馆老板听得有些不舒服,顿时将端着的酒壶砸在柜台上,不客气地说道:“我们店里什么时候卖过掺水的桂花酒?你们是来砸场子的吗?”话音刚落,几个血气方刚的店小二就握着菜刀护在酒馆老板身前。

倒是那年轻男人有眼力,立刻抱拳道:“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下人钱霄说话不好听,冒犯了诸位,我这就掌他嘴。”说完之后,他站起身来,扬手就是一巴掌,正好抽在下人钱霄的脸颊上。

“啪”的一声,钱霄的脸颊上顿时多了五道指印,然后他张开嘴,一颗带血的牙齿滚落了出来。

是真打啊!下手还真重!看来这年轻男人是枚狠角色!

酒馆里的镇民们旋即噤若寒蝉,那钱霄也只是狠狠瞪了一眼酒馆老板,却一眼不发。而那年轻男人则拾起下人钱霄那颗带血的牙齿,扔到酒馆老板面前的柜台上,笑嘻嘻地说:“好了,现在可以给我们把酒菜送上来了吧?”

“好的好的,先生稍等片刻,小老儿这就去勾上好的桂花酒。”酒馆老板吓得倏然钻到了里屋厨房。而安路也定下脚步,暂时不打算离开了,他也想看看酒馆里又会上演一出什么好戏。

一盏茶的功夫,酒馆老板送来酒菜,又战战兢兢地问那年轻男子:“请问先生怎么称呼?是路过秀溪镇来打个尖呢?还是到这里来办事?”

年轻男人抱拳道:“在下龙天翼,是省城马大帅麾下的警局探员。此次乃是赶赴西陵县城,担任县城安保队队长一职。眼看天将尽黑,没法赶路了,所以今晚欲在这秀溪镇里歇上一宿,不知道老板这酒馆里是否还有客房?”

没想到这两位竟然是吃公家饭的。酒馆老板吃了一惊,心知要是惹了这二位爷,今后说不定会招来什么麻烦,还是先拉上一点关系再说。于是他赶紧说:“我们这里还有两间上房,龙队长,我这就叫店小二打扫干净。您两位是为民做事的,我也得表示表示,今晚房费免单!”

在一旁静静聆听的安路,虽然也在省城马大帅手下做过事,但却一直待在医务所里,并没和警局那边有过联络,所以并不认识这位从省城赶到西陵县城赴任的龙天翼。

再待在酒馆里也没什么意思了,于是安路站起身来,准备回到那间小屋里。长夜漫漫,翻翻当下流行的侦探小说,倒也是趣事一桩。

可就在他站起身之时,忽听到酒馆外的长街上,传来了嘈杂之声。嘈杂声中,有人呜嘘呐喊,有人嘶声尖叫,有人痛苦呻吟,还有人大声呼喊:“救命——杀人了——杀人了——”

长街上发生什么事了?杀人了?

安路“腾”的一声站起身,而那位即将赴任的安保队长龙天翼与他的手下钱霄,也同时站了起来,身形一闪,已然冲出了酒馆。

冲出酒馆,虽然天已尽黑,但天上挂着一轮新月,加之酒馆外的牌匾下垂有几盏大红灯笼,隐约能够见到长街上的境况。

安路看到长街上的情形时,不由得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血气上涌,差点没把刚才吃下的半斤米饭给吐出来。

满街都是血啊。

月光下,几个浑身是血的镇民,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血泊中,身上到处都是伤口,鲜血汩汩地涌出,整条长街上都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

安路使劲咽了几口唾沫,毕竟自己好歹是学西医的,怎能见血就犯晕血症呢?他定下神,也即刻认出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伤者,正是今天自己买物什的那家杂货店的老板。店老板的半条胳膊不知被什么利刃斩了下来,那截斩下的胳膊就扔在他身边的地上,断骨处闪烁着白色的寒芒,手指还在不住地颤动。

他冲上前去,撕开杂货店老板的裤管,然后卷了一转,死死勒在店老板的肩膀上。这是绷带止血法,中西医通用。

店老板已经晕死了过去,安路使劲揉按着伤者的心脏,想让店老板赶紧苏醒过来。

打店老板似乎失血过多,一时半会儿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安路回过头来,见到龙天翼与钱霄正围着一个看上去还清醒着的伤者,正大声询问:“谁干的?谁是凶手?”

那伤者呜咽含糊地答道:“雷疯子……是雷疯子……他见人就杀……”

“雷疯子是谁?他现在朝哪里跑了?”龙天翼镇静地问道。他和钱霄今天第一次来到秀溪镇,自然不知道雷疯子是谁。

那伤者挣扎着抬起胳膊,气若悬丝地答道:“他朝……朝绣球……绣球楼……那边跑去了……”说完后,伤者顿时吐出了一大口鲜血,然后晕了过去。

绣球楼?安路立刻想起自己来到秀溪镇的原因。

雷疯子狂性大发突然见人就杀,难道与胡县长的三姨太玉婉有关?他现在又奔向绣球楼,莫非是想向三姨太不利?

安路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龙天翼和钱霄已经从酒馆闲人那里问清了绣球楼的去向,拔腿就向绣球楼跑了过去。安路只好放弃抢救了一半的杂货店老板,站起身迈开步子,跟着奔向绣球楼。眼看着杂货店老板也活不成了,放弃抢救也没甚关系,反正以前在县城也没少医死过重症患者,多死一个也没啥。

绣球楼外挺立着一堵高墙,墙上还插满了碎玻璃渣,想必就算雷疯子想对三姨太玉婉不利,也无法凭借老残之力,翻越围墙。所以一路狂奔的时候,安路也不算特别担心。

片刻之后,一干人等拎着灯笼来到绣球楼外的独院前。

当灯笼光线将黄铜大门外的空地照亮之后,所有人不禁同时发出一声低吼。

在黄铜大门前,倒伏着一个虚弱消瘦的老头,正是之前狂性大发的老乞儿雷疯子。雷疯子的脑袋上,有着一处血洞,鲜血还在缓慢涌出。再定睛望向黄铜大门,门扉上也有一血痕,血痕上还粘着几根花白蜷曲的头发。

在雷疯子身畔的泥地上,还躺着两柄血迹斑斑的锋利菜刀,刀刃闪烁着瘆人的血色寒芒,令人胆战心惊不寒而栗。

如果所料未错,定是这老乞儿雷疯子狂性大发之后,狂奔冲到绣球楼外的独院前,以迅猛之力撞向黄铜大门。血肉之躯岂能撞开钢铁之物?雷疯子遂头破血流,倒伏在地上晕死过去。

此时,龙天翼已蹲下身来,用手触摸了一下雷疯子的脉搏,旋即又摸了摸他颈脖处的大动脉血管。随后,龙天翼脸色大变,抬头望了一眼黄铜大门上的血痕,咬牙切齿地骂道:“这小老儿撞门的力量可真大,居然头盖骨都凹陷了。”

安路闻言,也仔细看了看雷疯子的头盖骨。果然,花白头发中的血洞伤口,不仅有鲜血缓慢涌出,还能依稀见到白花花的脑浆。

——都见着脑浆了,人还能活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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