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先生们,女士们!”开场的是道生中校。“各位朋友、贵宾,还有小朋友们。”

中校清了清喉咙。这一大群安静的小孩所发出的声音——极为浓重的呼吸鼻音——将他围在中间。

每个人都正襟危坐,表情堪称虔诚。女孩子们的头发上绑着缎带,男孩子则打上各式各样的领结——他们的父母似乎认为越折腾越好。每双鞋在进门之际都吱嘎作响。前排坐的是肃目静观的六至八岁的孩童,后排则是一些平常若非大摇大摆就是自以为了不起的十三岁青少年,而无论前排后排,每个孩子都带着敬畏三分的神情安安静静地坐着。

座位是依照惯例按身材大小安排的,而除了第一排是给最小的孩童坐的折叠椅外,前面又多加了一排座位,好容纳柯莱特巴珂小姐带来的那一大票人马:班比基少校、约翰爵士和明丝特史翠克夫人、朵恩小姐和泰伯伉俪。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说看不见表演,却立刻受到柯莱特巴珂小姐厉声告诫,要她别那么自私。

校长就比较理性了,他坐在后面,好监督这群喧闹的小天使。而华德米尔府的下人们,在女管家彼得思太太的监督下,也列队站在后面。

吧台变成了史坦贺自家客人的包厢;尼克坐在一把高脚椅上,和史坦贺夫人、柯莱蒙斯大夫、布勒·纳斯比挤在一堆,另外那张高脚椅则是留给道生中校在任务完毕时归位坐的。伊莲娜和温斯·詹姆士两人担任舞台总监,贝蒂则权充卡夫萨兰大师的助手。

上述提到的最后那四个人,此刻并不在眼前。灰丝帷幕现在是合起的,在一阵神秘的幽微光芒中,道生中校赫然出现在帷幕前面。

“各位先生女士,”道生中校二度做了开场白。“各位朋友、贵宾,还有小朋友们。”

中校又清了清喉咙。

“我想说的是,”他双手不经意插入口袋,随即又取出。“在此一年一度的欢庆时节,正适合大家共聚一堂欣赏欢庆节目;各位明白我的意思吗?”

“好耶!好耶!”班比基少校诚心诚意地鼓掌。

柯莱特巴珂小姐也跟着鼓掌。孩子们依旧一副敬畏但漠然的表情。

他们走出家门时,耳上多半随身挂着一个过节的纪念品,外加爸妈的谆谆告诫,警告他们如果不守规矩,回来就有得好看。在柯莱特巴珂小姐的监督之下,他们穿越今年第一场真正的大雪,跋涉半哩之遥的路途来到这里,途中还不准玩雪。好不容易到了华德米尔府,又被警告楼上有个“垂危的病患”,所以走路一定要蹑手蹑脚,说话要低声细语。

这对孩童的心理平衡而言,实在不太恰当。小朋友的脚趾头开始在吱吱作响的鞋子里乱动,手指头插在衣领中——举目所及大家都这么做。在服贴的头发底下,他们脑袋瓜不停乱转。的确,就算不是儿童心理学家也看得出来,这是一场超级狂欢就要爆发的前兆,现在只是勉强压抑住罢了。

“这些欢——欢庆节目——”道生中校继续说下去。“本人很高兴能代表史坦贺家的女主人史坦贺夫人向各位致意,希望各位尽情享受这个下午时光,相信我们一定会带给各位许多惊喜与欢乐。”

“好耶!好耶!”班比基少校粗哑的声音喊道。

“很好!很好!”柯莱特巴珂小姐也说。

“现在,我不再耽误各位享受这一年一度的欢庆活动,这场神秘飨宴即将在我们眼前展开。”

(“真高兴听到他这么说,”克里丝特珀轻声说道,几乎是附在尼克耳边。“你们为什么要逼可怜的红仔做开场白呢?”)

(“是伊莲娜坚持的。”)

“我们今天下午的贵宾,是以卡夫萨兰大师之名享誉全欧与美洲的知名娱乐大师。这位卡夫萨兰大师是——”道生中校看了看小抄,“是个真正的印度人。”

“当然,”柯莱特巴珂小姐压低声音,以大家都听得到的音量泄漏秘密。“谁都知道,他其实是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他曾经在印度研习瑜珈,也曾追随西藏喇嘛,他的法力威震全球。你们会亲眼见到绝妙的奇迹,魔兆即将从天而降。各位先生女士、朋友、贵宾……让我们欢迎卡夫萨兰大师!”

道生中校步下舞台,悄悄离去。灰丝帷幕往左右分飞,有如被无声地爆开,一个覆以黑色帏幔的舞台立刻展现眼前,上头摆了几张单脚银色桌子,以及一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道具。卡夫萨兰大师大步走向前,看来自信满满。

“我的天!”约翰爵士说。

克里丝特珀只看了一眼,立刻以双手盖住脸庞,无助地前后摇晃身子。

尼克也看了一眼。虽然他向来以对抗可怖之物来锻炼坚强心性,此时也不由自主地缩了回去。

通常我们会以“完美无瑕”来形容晚礼服,如今,固然卡夫萨兰大师的晚礼服绝非完美无瑕,它恐怕难逃萨威尔街那些专业裁缝的批评。不过起码它还算是套晚礼服。白色马甲看得出是马甲,衬衫前襟还不算鼓起得太厉害,裤子也还算挺直。连他挂在双肩的那件大红滚边的黑色大披风以及手上的白手套,也无可挑剔。差错出在其他东西上,那些有的没的配件破坏了美感。

卡夫萨兰大师头上顶着一个又大又突的头巾,前端以一颗假宝石扣紧,一条高大的白色羽毛高高耸起,好似警车上的收音机天线。头巾下那张巧克力色的棕黑大脸配上一副贝壳框眼镜,以难以言喻的狰狞眼神瞪人。他的脸上覆盖着一片堪称胡中之王的黑胡须,又粗又硬,直伸到耳下。

那些孩子终于有了反应。

整个剧院里,突然同时响起低低的一声“呜哇”,表达了孩子们的仰慕与深刻印象。他活脱是个从图画书里走出来的人物,孩子们都知道这么个人物。

“多么巧妙的化装啊!”柯莱特巴珂小姐说。“当然,孩子们,你们都知道,这只是化装而已!”

卡夫萨兰大师顿时止步,盯着她看。

“桃乐丝,你看得出来吗?爱妮柏,玛格丽,你们看得到吗?”

“报告柯莱特巴珂小姐,我们看不到。”

“别吵,你们这些不知感恩的小女生。安静坐好,我会告诉你们这位先生的把戏是怎么耍的。”

卡夫萨兰大师又看看她。不过这次他没有停下脚步。突起的大肚子在前方领队,他大步朝脚灯照射的位置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贝蒂身着白色镶边晚礼服,在背后深色帷幕的衬托之下,显得飘逸优雅。那个戴着黑色大胡须的骇人身影做了个有模有样的手势,接着脱下披风丢给她。他举起套着白手套的双手,绕绕手腕,动动指头,手套就在他脱下的刹那间凭空消逝在空中。

可惜的是,卡夫萨兰大师的脚多向前踏了一步。插着羽饰的头巾离开了他的头,优雅地升入半空,飞到一侧约莫两尺远的地方。这有如一项邀请,神明也好像受邀前来凑上一脚;笨大厚重的电影银幕这时有如天谴般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打在卡夫萨兰大师的秃顶上。

“该死,真要命!”

后台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这个剧院素以音效良好著称。

整个剧院静默得可怕。柯莱特巴珂小姐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过身子,用犀利的眼神把观众席里的每个小孩都乖乖地盯在座位上,没人敢笑出来。

柯莱特巴珂小姐眼神的威力惊人。在这几秒钟之内,那些少年先是看到一个大人站在厚重的银幕下,正好被打个正着;接着,又听到有人在牧师跟前说出最忌讳的粗话。其后果可想而知。

确实,一阵闷笑颤抖感染了整座剧院。虽然那些小小孩依然肃目静观,却深受吸引,把这一幕牢牢记住。后排一个十二岁少年不敢出声,只好抽筋似地笑弯了腰,不得不被人领出场去。好几个下人则溜到墙角捧头闷笑。

至于卡夫萨兰大师,虽然他摇摇欲坠,可是风度依旧,许多英国拳击手实在应该拜他为师。那片白色银幕此时依然在他面前晃荡,因此大家看不到他的人,只看得到那一对摇颤的腿。

可是,当银幕陡然拉起之后,只见他昂头挺胸而立,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这时他往后退,那个头巾——它的把戏已经耍完——也飞了回来,落在他头上。

“好精彩的表演,对吧?”班比基少校大喊。

现在,卡夫萨兰大师以一声吓煞人的大吼镇住观众,同时将头上有点歪斜的头巾紧紧一压,重头戏就要开场。不过直到目前为止,他依然一语未发。他飞快地用花花绿绿的手帕表演了一招常见的花样,耍得还不坏。接着拿起一个巨大的透明玻璃碗展示给观众看。

大师将大碗放在桌子中央,拿起一个水瓶,将水灌入半满。他接着对助手点点头,只见贝蒂端着一个大盘子步履蹒跚地走来,盘上放着几堆彩色砂子,有红、蓝、黄三色。

卡夫萨兰大师将衣袖拉到手肘处,双手各抓了一把彩色砂子扔入水中,就此搅拌起来。他一边搅拌双臂、一边绕圈,弄出一团令观众触目惊心的砂泥。等到混在碗中的砂泥令人反胃之际,他做出一个威风凛凛的手势。

“呀——阿拉!”大师说。

他先将一手放入水中,再放入另一手,捞出一把又一把色彩混杂的砂泥,不断往地毯上抛或撒——然而砂子全是干的。

掌声由一开始的稀稀落落逐渐变成欢声雷动。

柯莱特巴珂小姐似乎不为所动。

“你看得到吗,桃乐丝?”

“报告柯莱特巴珂小姐,我看得到。该死,真要命!”

“这是三十年前马思克林大师最喜欢的一套戏法,”柯莱特巴珂小姐的尖拔嗓音传遍整个剧院。“诀窍在于……你在说话吗,桃乐丝?”

“报告柯莱特巴珂小姐,我没有说话。”

“这套把戏的诀窍,”柯莱特巴珂小姐说。“在于几个用纸或鲨皮做的防水小袋,里头装着干的砂子。魔术师以两手抓握的砂子当障眼,把这些袋子放入大碗里头去,而因为水是混浊的,所以我们看不见袋子。接着,魔术师只要将手中的小袋子捏破,让砂子跑出来,在掌心的掩饰下把袋子丢回水中就得了。”

卡夫萨兰大师停下脚步,再一次看着她。

“哈,哈,哈,”柯莱特巴珂小姐忽高忽低地哼着。

如果靠近点仔细看,就可以看到卡夫萨兰大师的一只脚正慢慢地轻敲地板。

不过他恐怖的脸上面无表情。

大师摇摇摆摆地走到舞台一侧,伸出一只手请出伊莲娜,以无比庄严的神情带领她走过舞台。一身淡蓝的伊莲娜看着台下的观众,不停咯咯傻笑。

卡夫萨兰大师举起一张看来很普通的轻型木椅让观众检查,又拿起一份《泰晤士报》摊在舞台上表示并无机关,接着将木椅放在报纸上。

伊莲娜被安置在椅子上。两人先是热烈地低声对话一番,两人指手画脚地像是操希伯来语的喜剧演员。接着大师拿出好大一块深红色的丝巾,有如已逝的邓肯①绕在身上舞一圈,然后将丝巾罩在伊莲娜身上,余布垂到地面,把伊莲娜和椅子全部围起来。

①IsadoraDun,一八七八~一九二七,美国舞蹈家,以特立独行知名。

“喂,你知道——你说什么?”班比基少校低声说道。

“你说什么?”约翰爵士冷冷地说。

“好精彩的表演,”班比基少校说,接着又兴奋莫名地加上一句:“千载难逢的好戏!”

“呜呜哇!”那群小小孩齐声呼出一大口气,鼻音浓重,威力惊人。“啊,前所未见!”

“该死,太棒了!”

尼克不得不承认魔术耍得实在很精彩,他给这老头儿打了满分。卡夫萨兰大师先耍了几招初级戏法之后,接着手一伸,直指那块丝巾。椅子还在,报纸还在,可是伊莲娜和那块掩住她的大红丝巾,仿佛肥皂泡沫般地霎时消失无踪。

这一次掌声不再那么客气了,屋顶几乎都给掀翻。这不仅出于对戏法的赞赏,更是被压抑的情绪的一场大发泄。那些年约十三岁的青少年纷纷站起身来,用尽吃奶的力量大叫大喊。

一丝沉着自得之情,掠过卡夫萨兰大师那张无从形容起的大脸。他走近观众,尽其身材之极限弯腰鞠躬致意。

“这个,”柯莱特巴珂小姐说,“基本上就是科达的博第尔大师所发明的‘消失的女郎’,后来经查尔斯·柏全先生改良。”

卡夫萨兰大师在台上僵住。

“这个把戏的诀窍,”柯莱特巴珂小姐说,“主要在于那张椅子。那张椅架的设计是有机关的:装在椅架上的铁丝可以撑出人头、肩膀、手臂和膝盖的轮廓。椅子的底部可以折叠、打开,而那张报纸其实并没有剪开,你想也知道。”

卡夫萨兰大师稍微低了低头,他举起双手捂住眼睛,手指在额头上轻敲。

克里丝特珀·史坦贺几

乎快哭出来了。

“要不是这个可怕的女人,”她喃喃说道。“一切应该都很完美的。伍德警探,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我不知道,”尼克说。“是不是有这个必要。”

“没有必要?”

“对。如果你那位柯莱特巴珂小姐再这样闹下去,我心里有个清楚响亮的声音告诉我:她就要倒大楣了。”

“史坦贺大小姐坐在椅子上的时候,”柯莱特巴珂小姐还在说着,“那个盖在她身上的丝巾让你看不到她,然后他们就把铁丝拉起来。这时你以为你透过丝巾看到她的头和身体,其实她已经从椅子上溜下去,穿过那个暗藏玄机的报纸,再穿过那道暗门,而椅架的设计也已安排在适当时机倒了下来。至于那条消失的丝巾,亲爱的柏全先生以前——”

真是够了。刹那间,卡夫萨兰大师如电流般迅速取下头巾,往地上用力一甩,在上面又跳又踩。这套动作虽然不在设计之中,却招来几乎和“消失的女郎”一样多的掌声。

“喂,他现在在干嘛?”班比基少校小声说。“这一次他是不是要让头巾跳起来咬住他?”

克里丝特珀以哀求的声音说道:“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别这样!看在老天份上,别这样!”

卡夫萨兰大师不知打哪儿来的能力,总算恢复了理智,控制住自己。在几度深呼吸之后,他拾起头巾塞回头上。那个头巾由于饱受重创,羽饰现在已经变成四十五度斜角。就算他依然貌似东方君王,这也是个刚刚跟脾气比他更坏的妃子大吵一顿之后的君王。

“各位先生女士,”大师发出一阵深沉的喉音。

现场立刻一片死寂。卡夫萨兰大师深吸一口气。

“有一天,我走在河滨大道上,”他开始讲述一些任何魔术师都无法免疫的琐碎废话。“有一天,我走在河滨大道上,遇到我一位朋友,厄斯特·贝温先生。他对我说——”

“印度的绳子戏法怎么样了?”

各位可千万别以为这句问话是出自贝温先生之口。这句话是从双手抱胸、站在后头的司机嘴里吐出来的。卡夫萨兰大师闭上了眼睛。

“你说你会耍印度绳子戏法。我说,那好,现在就耍给我们瞧瞧。”司机说。

“噢,真是的!”柯莱特巴珂小姐挺直了身子说道。

“这位先生,”卡夫萨兰大师说。“想要看印度的绳子戏法。”

“我也想瞧瞧。”柯莱特巴珂小姐附议。“可是,史坦贺夫人,我必须提醒你,府上这些下人们似乎应该——”

卡夫萨兰大师摸摸他的大胡子。

“而这位女士,你也想看印度的绳子戏法,是吧?”

“亲爱的爵士,请您别闹了,哪有的事,我哪会和那些下人一样。”

“没有?”

“没有,当然没有。”

卡夫萨兰大师将眼镜扶正。他一手放在前头的腰带上,一手在后,接着像个水手似的把裤子往上一提。然后他挺起胸膛,脸上挂着一种狰狞的胜利表情,活像个海盗头子抢来一艘西班牙大帆船之后,迎接那些船员阶下囚的神态。他身子往前倾,伸出一只手来。

“这位女士,请您上台。”他提出邀请。

“你确定这样不会出事?”克里丝特珀低声问。

“我敢打包票,不会有事的。”尼克说。

“就我个人而言,”克里丝特珀看到卡夫萨兰大师胡须上沾到的砂子,回尼克一句:“他想怎么整这个老巫婆都无所谓,我倒希望他整整她。不过——”

“伍德先生!”

“真是——”柯莱特巴珂小姐酸冷的语气又开始了。

“伍德先生!”

“去吧,爱玛,”班比基少校大叫,手肘朝着她肋骨处猛然一戳。“拿出骨气来,上去吧。”

“伍德先生!”

尼克终于察觉到,这个固执不休的轻声叫唤是从他耳后不知何处传来的。

而他也蓦然发现,在这个迷你吧台中,只剩下他和克里丝特珀两人。其他人什么时候溜走的,他也浑然不觉。站在他身后的,是神色紧张僵硬的拉金。吧台内的顶灯是亮着的,它照出拉金的脸,虽然沉着,但显得苍白而潮湿。

“夫人,对不起。伍德先生,我能不能跟您说句话?是急事。”

总是这样。每当你放松一下或是心旷神怡之际,你的心满意足总是会被打破、被摔个粉碎。克里丝特珀偏过头来,示意拉金别说话。

“发生了什么事吗?不会吧?”克里丝特珀轻声说,一边看看腕上的表。“四点半。招待孩子的茶点是五点钟开始的,不是吗?”

“是的,夫人,都准备好了。伍德先生,请您借一步讲话,好吗?”

昏暗、拥挤的小剧院里非常燥热,尼克跟着拉金摸出剧场之后才注意到。舞台上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不知说了什么,他也邀请了几位男士上台。不过尼克没听清楚。拉金走在前头,为他顶住门。

小剧院外,阳台冷冽的空气穿透尼克的衣服。黄昏近了,在暮色映照之下,走道的白漆似乎比天空还要明亮。尼克小心关上门,将一阵爆出的哄堂大笑以及笑声碰到软垫墙壁的嗡嗡回响隔在门内。

“怎么了?”他催促拉金。“我的吩咐你照办了吗?你比对过送洗衣物的编号了吗?”

“比对过了。衣服是老爷的,可是——”

看到眼前此人的镇静沉着完全瓦解,看到他的胆识顿时化为泡影,此情此景令人不慌张失措也难。拉金的脸色有如晕船般惨白,他不得不扶着白色窗架才能稳住身子。

“什么事,拉金?出了什么事?”

“是老爷,”拉金回答。“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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