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个昏暗的下雪天。尼克·伍德午后两点钟从主楼梯下楼来,他想到户外走走。宅子里其他人都还没起床,不过显然已有若干活动迹象,因为他经过一个女仆身旁时,她正端着早点餐盘朝克里丝特珀的房间走去。虽然他只睡了几个小时,却觉得异常神清气爽。他的搜证工作已完成,也和住在白廊街二一二一号的马斯特斯探长通过了电话。

一楼的大厅被屋檐下一排灯泡照得通亮,尼克就在这儿碰到了拉金。这位管家面露狐疑,或许他的反应不无道理。大门口放着一只大皮箱,旁边是个更大型的货物箱,这两大件行李的箱身上不但漆有红白相间的几个俗艳大字“卡夫萨兰大师”,还贴着几个“此面向上”、“小心搬运”字样的标签。

尼克停下脚步,正待穿起大衣。

“早安,伍德先生。”拉金说。

“早安。”

“希望您早餐吃得还满意?”

“噢,非常满意,”尼克回道。他其实不太记得刚才吃了什么。

“那么——老爷的情况呢?”

“他正好好休息着呢。府上有人整晚陪着他。医生也快回来了。”尼克指指那两只大箱子。“对了,这个‘卡夫萨兰大师’是什么人?”

拉金脸上掠过一抹笑容。

“他就是那位魔术师。”

“魔术师?什么魔术师?”

“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过您?这儿有个习俗,每逢新年,我们都会替孩童举办一场娱乐节目。不过看眼前这种光景,我想今年八成是办不成了。不过老爷早就订下这位魔术师的档期,他是当今秀场‘守护神’①当红人物。这是卡特·彼得生货运公司刚送来的道具。”

①Palladium,原意为希腊女神雅典娜的古老木雕神像,原存放于雅典娜神殿,后被窃走,并导致特洛伊城的陷落。

“噢,”尼克对这些魔术道具的好奇心蠢蠢欲动,不过他压了下来。“我去散散步,我会及时赶回来见柯莱蒙斯大夫的。”

“好的,伍德先生。不过……”

“有事吗?”

“关于您昨晚要我搜集的资料,”拉金压低嗓门。“您还想知道吗?还是要我忘掉这回事?”

“我当然想知道;我还真忘了这档子事。你发现什么了?”

拉金变得更加神秘兮兮。

“前门不但从里头栓上,连锁链也插得好好的;大小姐在为柯莱蒙斯大夫开门的时候,您自个儿或许也注意到了。通往温室的门也是锁好栓上的。后门,也就是楼下通往厨房的那道门,也是锁好栓上的。”

“这栋宅子就这些入口吗?”

“是的,伍德先生。”

“楼下的窗户呢?”

“也都从里头关得紧紧的。”

“这样啊!”尼克轻喟一声。

拉金帮他套上大衣,打开大门,而他迳自思索着。他踏下前廊台阶,走入一个为积雪覆盖、闪着银光的阴暗世界。只见贝蒂·史坦贺正赫然挺立在草坪的上坡处,足下正与雪地奋战着。

贝蒂今天的打扮,维多利亚气息比较没那么浓。她穿着一身以往被称为滑雪装的衣服。脚下套着长靴长裤,在白雪和漆黑树林的衬托下,身上斗篷状暗酒红色的披风更加突出。她罩在披风里的脸蛋已冻得通红,这让她的眼眸更为明亮;虽然鼻子现在是粉红色,但依旧美丽。她扬起一只毛手套,朝着他挥舞。

“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贝蒂边说边拖着脚步朝台阶这端走来。

“我只是来散散步。”

“我也是。要不要一块儿走走?”

“这真是,”尼克说道。“再好也不过了。你对这里的路一定很熟,往哪边走?”

贝蒂看看他。

“最好的一条路——”她朝屋后点点头,“是穿过那儿的草原。不过雪很深。”

“没关系,我穿着高筒橡皮套鞋。”

这番话说得未免过于乐观了。

他们走了还不到三百码,他就已暗自承认失算;而他每踏出一记轻快而稳健的脚步,腿肚总会深陷在湿黏的积雪中。然而,在那样的情况下,任何一位男子汉都不会承认有什么不舒服。

他们就这么默默地踟蹰前进。五分钟之后,他们已将宅子远远地抛在后头了。不知是否由于从华德米尔府的氛围解脱出来的缘故,他觉得精神一振,整个思绪也都有所转变。

“你确定你没弄湿吗?”贝蒂硬是想知道。

“一点也没湿!”他踩到一个深及膝盖的烂泥坑,却立刻挺直身子说:“不过,你穿得倒像是要打雪仗的样子。”

“圣摩瑞兹峰,”贝蒂说,“这一身装扮本来是为爬那座山而准备的。我们过完年本来要去那里滑雪,只是——”

“只是什么?”

“唉,只是伊莲娜大发脾气,因为温斯·詹姆士不肯去,他要去别的地方。所以我们决定不去圣摩瑞兹了。”

“告诉我,你是不是从来没发过脾气?”

“就算我发脾气也没用,”贝蒂一本正经地说。“他们只会说我是在使性子,然后随便安抚我一下。我知道,我试过的。”

“那你再告诉我。你觉得温斯·詹姆士这个人怎么样?”

贝蒂郑重其事地想了想,这时他们正从草原的上坡处跋涉而过。

“他是非常迷人……”

“是吗?”

“其实,我不怪伊莲娜……”

“是吗?”

“不过我觉得——你不要跟别人说——他是个令人受不了的讨厌鬼。”

一般而言,当你听到某位朋友被别人称作讨厌鬼,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若非说出这句话的人不是贝蒂,尼克早跟人争论起来了。对于温斯的优点——他的诚实、坦率以及高明的运动技巧——尼克是佩服的。可是昨晚温斯几句不经意的话确实令他忧心,只是他不愿承认罢了。

兴高采烈之余,他弯腰捧起一堆雪,双手不由自主地塑成一个雪球。贝蒂不解地望着他,她发笑时呼出的气息飘散在空中变成烟雾。这时他们已走到一片平地上,铅灰的阴霾天空下,一道被雪覆盖的石墙在前方隐约若现,约到腰际那么高。尼克喜滋滋的眼神四下张望了一番,突然看到一个好似停在墙顶上或再过去一点的东西。

是一顶大礼帽。

“呵!呵!呵!”尼克说。

一顶大礼帽外加一颗雪球,总能撩起所有古道热肠者,最高尚的——或者你会觉得是最恶劣的——欲望。

说句公道话,尼克根本没想到这顶帽子或许属于谁。它怎么可能有主人呢?不过就是一顶看来颇为老旧的破礼帽罢了,搞不好连无赖汉或祖鲁族的酋长也看不上眼。那种帽子只配用来装饰雪人。小孩子在石墙那头堆了个雪人,并且拿它来当装饰,在当时昏暗不明的光线下,尼克就是这么看待这顶帽子的。

贝蒂看透了他的心思,于是也弯下腰挖起一堆雪,并把它捏紧。

“我打赌,我一定比你先打中,”她下了战帖。

“赌了!”尼克说。他站稳右脚,摆好姿势,雪球有如来福枪的子弹掷了出去。

真是神准。雪球就这么不偏不倚地正中靶心,那顶帽子有如鸟儿般飞出去,在空中翻转两圈,随即隐没在雪堆里。尼克对着冻得半僵的双手哈气,这时贝蒂的飞弹也已发射。这他早已料到。可是他没料到接下来的事。

石墙后冒出一张脸,面容极其威严,而且由于盛怒而显得十分恐怖,乍看之下简直不像人脸。

“哪个天杀的家伙,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一阵怒气冲冲的咆哮传了过来。

惊鸿一瞥之下,他们看到一副眼镜松松垮垮地挂在宽大的鼻子上,以及一个童山濯濯的头。说时迟那时快,这句话才刚说完,只见贝蒂的雪球——一团相当松软稀烂的雪球——正不偏不倚地打在他的脸中央。

被打中之后,那个人影一声也没吭。不过你看得到人影在呼吸。他粗厚的双臂斜攀在覆盖着雪的石墙上,仿佛倚在吧台上,并且正透过那副老古董眼镜,仔细打量着这片草原。

“老天,”尼克低声暗叫。“是那位老先生!”

贝蒂也以同样的低声问道:“什么老先生?”

“是亨利·梅利维尔爵士。”

“不就是战争部的那位?”

“正是。他是令尊的朋友。是他叫你父亲去找我的顶头上司——马斯特斯探长的,同时还建议我们尽一切可能……”

贝蒂恢复开口大叫:“老先生,”她大喊,“天哪,我真的非常抱歉!”

倾靠在石墙上的大块头,全身一阵不知是寒颤还是痉挛。他身穿一件旧式羔皮领大外套,戴着针织手套。

“现在你倒觉得抱歉了,嘎?”他粗哑地哼了一声,接着清清喉咙。“你觉得抱歉!”

“是的,我们看不清楚——”

“你们其中一位,”只听到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面无表情地说。“其中一位先把我帽子打掉,诱我往上瞧,接着另一位就用一团烂泥偷袭我。然后你们说你们很抱歉。噢,上帝垂爱世人!”

尼克向前跨出一步。

“爵士,在您站起来之前,雪球就已经丢出去了。她不是故意瞄准您的。她跟我一样,只是瞄准您的帽子。”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的脸色变得有点青紫。尼克又说:“我的意思是,我们不知道那是您的帽子。我们还以为那是被人丢弃、没人要的旧帽子。”

“你这么说太没技巧了吧?”贝蒂轻声问道。

“而且,话又说回来,”尼克依然继续说下去。“您在那堵墙后面做什么呢?”

“你这个混蛋,我在看地图,”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蓦地扬起一大张纸,一张严重磨损的纸,从一本小书中流泻出来,好似小旗子般挥舞着。“我花了整整三个钟头踏遍这些路,只要是找得着的路我都踏遍了,只为了找一个叫做‘面具别墅’的地方。可是所有的地图上都找不到。我正安安静静、没碍着谁地坐在那儿,忽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大块该死的雪球,就这么咻咻……”

“可是它其实不叫‘面具别墅’,”贝蒂说。“它叫做‘华德米尔府’。您一定跟它失之交臂好几回了。”

“谢谢,”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道。“多令人欣慰的情报,真是的。”

“您知道,我们就是从那里来的。”

“你们真的从那里来吗?”

“是的。我是贝蒂·史坦贺。”

贝蒂是真的很关心。她蹒跚走向前去,从滑雪装口袋中掏出一条手帕。

“我替您擦擦脸吧,”她连哄带劝。“伍德先生会替您把帽子找回来。我们真的是非常非常抱歉。”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依旧维持着他的尊严。贝蒂倚靠在石墙上为他擦脸,替他把大眼镜摘掉、擦亮,还在他的秃顶上轻抹了一下。他始终维持着苦行僧似的清高姿态,双臂交叉放于胸前,犹如一个印地安红番。虽然他不肯承认自己已渐渐软化,不过那张阔嘴的棱角总算松下来了一些。

“这位姑娘,”他老大不甘愿地承认。“对我这头白发倒还有点体贴和尊重。可是你——”

尼克赶紧爬过墙头,从雪堆中找出这位大人物的帽子。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您认识伍德先生吗?”

“认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不认识,没人正式介绍过。我才不要跟他说话,用雪球打人家鼻子还自以为有趣,这种毛头小伙子。哼!”

“可是,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那雪球不是他丢的,是我丢的。”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一向只相信他愿意相信的事。

“不管是谁丢的,”他阴沉地说。“只要把帽子还我……不,我不要他拿给我,我要你拿给我……这样也许我会觉得舒坦些。”

“可是,爵士,您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呢?”尼克追问。“您没有车吗?”

“我当然有车。就我所知,车子还留在我下车时的雪地上。今天可真是我的幸运日,一定是。”

贝蒂咬咬唇。

“如果您是为公事来拜访我的继父,恐怕他现在状况不佳,并不适合见客。我家发生了意外。”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显得有点不自在。

“我知道,小姑娘,”他说。“马斯特斯探长在电话里大致上都告诉过我了。所以我才会上这儿来。”

“您是说您到这里来帮忙我们的?”

“嗯……噢。”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看来更不自在了。“说帮忙未免言重,我来这儿来是因为我相信我的常识。你知道!”他看着他们俩。“在我认识的人当中,杜怀特·史坦贺是数一数二的诚实人。我指的不是那种马马虎虎的诚

实,像我们大多数人这样。我的意思是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他不作假,也不虚伪。他的日常所作所为都流露出他厌恶作假、虚伪。当初他来见我的时候,我就对马斯特斯探长拍胸脯保证,他绝不可能卷入什么诈领保险金的丑事里去。”

“我们已经证明他与诈领保险金无关。”尼克指出。“探长没告诉您吗?”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似乎忘了刚才的委屈。

“有,当然有。不过,现下情况如何?”

“您是指哪方面?”

“我的意思是经过昨晚一场忙乱之后,警方采取了什么行动没有?”

“我们打算等到史坦贺先生恢复得差不多并向警方问起来之后再采取行动;如果他能恢复的话。”

“你的意思是,如果他能够恢复的话?”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他问起这件事的话。”

“是吗?”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喃喃自语,大眼镜后面投射出极其古怪的眼色。“马斯特斯认为可能是这样,嘎?那么目前呢?”

“葛罗福警长已经打电话给这儿的警察队队长波恩上校。他们正私下安排采集指纹的人过来,好在我们需要奥援的时候尽力帮忙。而我们很可能用得上。”

“嗯哼,这样啊。”

“可是最大的症结在于他的疯狂行径,一个人在自己的家偷东西。爵士,您是研究疯癫的专家……”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面露得色。尼克继续说道:“要说现在我们最渴望见到什么人,那就是非您莫属了。您的想法呢?”

“小伙子,我不知道,马斯特斯没跟我提这个。现在又多了一桩撩起我老人家好奇心的趣事。他在自己家里偷东西。为什么这么做呢?噢,我的眼睛!”

“您能想出什么合理的解释吗?”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大声吸起气来。他举起一只戴着针织手套的手去揉鼻子,却发现鼻子被雪球打中后疼痛不堪,于是双眼往下斜觑,想看看伤势如何——那模样还真难看。这又勾起了他心中的委屈,脸上顿时乌云密布。

“你以为我没其他事好干,”他大吼。“非要在这等时候站在这里给你建议?你看我的鼻子!又红又肿,必须护理一下。我双脚冻得僵硬。还有,我从一大早就没吃过一口东西……”

“可怜的宝贝。”贝蒂说。严格说来,连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的亲娘都不会这么称呼他;可是贝蒂显然真心诚意。“我都忘了!”

“当然,”尼克连忙附和,他瞄了瞄爵士的身材。“呃,您能不能想办法爬过墙来?”

这样的羞辱,即使纯属无心,也真够要命的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瞪视着他。有那么一刹那,他似乎考虑仿效费尔班克斯①矫健的身手,用双手往石墙上一撑,然后一跃而过。还好他够明智,抗拒了这个诱惑。他威严地连攀带爬,翻越石墙后砰然着地,溅起点点雪块。

①DouglasFairbanks,美国名电影演员。

“好了,”贝蒂说。“现在,您就跟我们一块儿走。我们会带您到我家去。”

“不要。”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说。

“您不是要去我家吗?”

“两个多钟头以前,”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举起地图说道。“我气疯了。于是我下了个重誓,一定要亲自找到那栋该死的宅子。我说话算话。你们只要告诉我宅子在哪里,其他就别管我了。我没事。”

“可是我们只是出来散散步——”

“你们继续散你们的步,”亨利·梅利维尔爵士怒目说道。“有些事我还得好好想想,我要一个人静一静。走哪条路?”

贝蒂无助的眼神往旁边看。

“如果您坚持的话,”尼克边说边捏了捏她的臂膀。“待会儿您就直走,不可能看不到的。那是一间很大的楼房,大概十五尺高,房顶上有城垛围绕。”

“请您把那儿当自己的家,”贝蒂在他身后喊。“我相信他们会竭尽所能,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回过头眯着眼说:“但愿如此,”他低吼。

“但愿如此,回见。”

他们看着他宽大如桶子般的身躯走下浅坡,双肩佝偻着,礼帽端正戴在头上,一只手揣着地图,脚步极不情愿,每跨出一步,就有一堆雪花应声扬起。

“原来,”贝蒂喃喃说道。“这就是那位罪犯克星。”

“正是。想不到他是这么难缠的一个老怪物,对不对?”

“不对,我根本就不这么想。他是这样的人吗?”

“没错,他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老前辈。不过私底下,他会处处提醒你要把他老人家放在眼里。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我忽然有个龌龊下流的冲动,”尼克说,“我想捏个湿答答的雪球,把他的帽子再打下来一次,看他会怎么说。”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仿佛接到心电感应的警告——这时他已走到二十码外了——转过头来狐疑地回望。贝蒂不禁大惊失色。

“看在老天份上,别这样!”

“别担心,”他安慰她。“我根本没打算这么做。我只是说,我有这样的冲动。他就是让人产生这样的感觉,你懂我的意思吗?”

贝蒂别过头去。

“不,我一点也不懂。噢,也许吧。伍德先生,今天早上你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你也是,史坦贺小姐。我怀疑,是不是那间宅子的关系?”

“拜托!我们别提它好不好。”

穿过谷地中的丛丛积雪树顶,他们看到远处的华德米尔府的双尖塔、钟型小阁,以及昂然耸立于假城垛上的旗杆。他透过呼出的寒雾望着它。

“你在小剧院里问我,”尼克提醒她,“说我知不知道为什么这栋房子叫做‘面具别墅’,可是你又不肯解释给我听。其实,有好几件事你都不愿解释,你好像有心事。而且,你听到你继父遇刺的消息后竟然昏倒。”

贝蒂正靠在石墙上。她从酒红色披风后头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点怜惜。然而她没机会接口,即使她有心解释。他们身后蜿蜒着一条小道,小道一侧是灌木树篱,另一侧则是石墙,几声微弱的踢踏声响沿着小道传来,接着被一阵音乐般的欢闹叮当声所掩盖。

“嗨!两位!”一个声音对着他们叫唤。“喂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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