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崎龙一对小宫的杀意是越来越坚定了。

润子依然行踪不明,在自己身边也感受不到警方的气息,只剩下小宫一个人还在那里越来越嚣张。

警方的气息会让小宫的恐吓失去效果,因为对他来说,警方也是天敌;就面对警方这点而言,岛崎他们跟小宫可说是命运共同体。

在察觉不到警方气息的情况下,失去事物的轻重,决定了双方在权力关系上的位置差异。

(非得在警方的触手到达之前,彻底抹杀小宫的存在不可!)小宫似乎已经注意到了润子的行踪。

虽然不知是他单凭推测而做出的胁迫,还是真的知道润子的行踪而故意亮出王牌,但小宫提到润子这件事情,却将岛崎逼到了墙角。

正当岛崎想着如果润子再继续这样行踪不明下去的话,就要开始动手处理有关她的事情时,小宫提到了她的行踪;这让原本在悬崖边游移不定的岛崎,终于下定决心要杀了他。

“不埋葬小宫,我们两个就没有未来可言。为了奠定我们两人美好将来的基础,我们非得除掉小宫不可。你也要下定决心啊。”

在岛崎的强力说服之下,保子终于点头同意了。于是,两人便紧锣密鼓地,针对杀害小宫的计划展开了秘密的演练。

经过反覆推敲之后,他们决定在保子家实行杀人计划。

“只要你将他引诱到你家里的话,他的防备一定会有所松懈;只要他一松懈,就是我们动手的时候了。我会事先躲在你家里;接到你的邀约,小宫一定会得意忘形地来到你家。

“到时候,你先让他喝下掺有安眠药的啤酒,等他熟睡之后,我再一举下手除掉他。之后只要把他的尸体藏在丹泽山中的岩石笼子里,就绝对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

“像他这种行踪飘忽不定的人,就算消失也不会有任何人关心的。”

“事情会这么顺利进行吗?之前你太太的时候,你不也在丁字路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故,还使得尸体因此消失无踪了吗?难保这次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故呢……”

“放心吧,那种事故这么罕见,绝对不可能发生第二次的啦!没有人知道小宫跟我们的关系,而小宫自己也应该会隐藏起这层关系才是。既然小宫已经开始怀疑起润子的行踪,那么除了处理掉他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绝对没问题的。你只要负责把小宫引到家里来就好,接下来一切包在我身上。”

听岛崎这样一说,保子总算安心了下来。

八月二十二日的晚上,受保子邀请到她家的小宫,一开始还有点半信半疑,于是,保子说出了岛崎预先帮她准备好的台词:

“怎么了?你不是很想要人家吗?现在我自己送上门还不要,真不像你耶!你好像搞错了什么;不过,你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人家之前都已经收下了关于这件事情的报酬了嘛!”

“你说你已经收下报酬了?”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我可是很贵的哦。你该不会以为可以免费上我吧?”

被保子这么一反问,小宫显得有点犹豫。

“虽然很贵,但是我会让你物超所值的唷;我可是这方面的专家呢!”

“说的也对,你的确是这方面的专家。”小宫总算露出了理解的表情。

“不然你以为我是什么呢?我可是从岛崎先生那里收了不少钱的,在这方面,你完全不用担心。毕竟,人家也有选择客人的权利,而你又算得上是我喜欢的那一型……”

看见保子频送秋波的眼眸,小宫的戒心也渐渐松懈了下来。

“你不是岛崎的女朋友吗?”小宫越来越亲昵的语调中,夹杂着轻微的失望。

原本在他心目中有如高岭之花的保子,到头来也不过是件可以买卖的商品罢了;了解到这一点,让他感到有些失望。

不过在此同时,他也解除了原本的警戒心。对方既然只是朵可以买卖的花朵,那么就算再贵,也不用感到害怕。

自己是她的恩客。就算花钱买下她的是其他男人,但他仍然是她的恩客,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简单地说,这跟以往为止从岛崎那边榨取到的金钱,在性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就算钱出得再多,只要不是我中意的人的话,那我是不会答应陪他睡觉的。能够让我带回家里的,就只有我喜欢的人而已哦!”

听到保子这番话,小宫完全卸下了心防。

“那我还真是光荣啊。今后也请你多多指教罗。”

“说什么今后多多指教,我可是很贵的哦。”

“没问题,岛崎会帮我付的。”

“有个有钱的朋友还真好呢。”

“他欠了我一个非还不可的人情嘛!”

“非还不可的人情?是什么呢?”

“这跟你没关系哦。”

在保子巧妙的诱导下,小宫真的以为保子跟岛崎间只是金钱结合的关系罢了。只要让小宫产生这样的错觉,事情就会进行得更顺利。

来到保子位于南青山公寓的小宫,用充满好奇的眼光,不停环视着屋内的陈设。精心搭配的家具与摆饰,放在经过巧妙安排的位置上;不管是哪一样,看起来都是所费不赀的物品。

小宫斜着眼睛,瞟了一眼占据寝室主要空间、铺着花纹模样被单的双人床之后,开口说道:

“真是豪华的房子啊。”

“没有你说的那么好啦。”

“跟我那只有六叠大的宿舍比起来,这里简直就是金碧辉煌的宫殿。”

“你说话还真是夸张呢。我出卖的可是对女人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呢,如果连这种程度的房子都住不起,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当女人真好,天生就有可以卖的东西。”

“那也要有愿意买的人才行呢。”

“总而言之,今晚我是买下你的恩客对吧?”

“不对,你算是公司买单的‘特别客户’。”

“那又是什么呢?”

“就是公司指定招待的VIP客人哦。今晚,你就好好地享受吧。”

保子将小宫带到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啤酒向他劝酒。

“还有威士忌、白兰地和日本酒哦,反正时间还很多。”保子一边向小宫的杯子注入啤酒,一边挑逗地笑着。

“啤酒就可以了。喝太多的话,万一在重要时刻醉倒了,那可就糟糕了。”

“你在说什么啦;你看起来这么壮,才不像是简简单单就会喝醉的人呢!”

“这点我倒是很有自信。我可以先冲个澡吗?”小宫突然变得猴急了起来。

“唉呀,这么快就想要了吗?啤酒还有剩耶。”保子彷佛很吃惊似地说道。

“我可不是来喝啤酒的。”

“啤酒也是公司买单的招待之一哦。今晚我是不会让你回去的;如果你太早就结束,人家反而会很伤脑筋呢。”

“呵呵,我不会让你伤脑筋的,我可是马拉松选手哦。”小宫别有深意地笑着。

“听起来真令人安心耶。全程马拉松是吗?好,我接受挑战。那么,就把这当成是马拉松的助跑,来,再喝吧。”

保子重新在杯子里斟满了啤酒,殷勤地劝小宫喝下。此时,在衣橱当中,岛崎正屏息以待。

小宫还没发觉自己已经误入了陷阱。眼前猎物所散发的美妙气味,让他完全失去了警戒心。

按捺住性欲的小宫才一喝干保子递来的酒,保子就又打开新的啤酒瓶说道:“人家先去洗澡了。”说完,她便站了起来,朝着浴室的方向走去。

女人先去洗澡,对于猴急着想上床的男人而言,当然是值得欢迎的好事。

被保子抢先一步的小宫,为了排遣等待保子的无聊时间,于是拿起了她刚刚打开的啤酒,将它注入杯子当中。

保子洗得很慢;她一定正在为了他慢慢地刷洗着每一寸肌肤吧。

不知不觉地,眼皮变得有点沉重。才喝了这点啤酒,应该不会有影响吧!小宫摇了摇头,打算甩掉睡意。

然而,和小宫对欢娱的期待以及欲望背道而驰,他的身体逐渐变得不听使唤了起来;他感觉到,自己的力气正在一点一点地流失之中。

难道是因为原本认为是高岭之花的保子如此轻易地就范,所以自己反而失去了食欲吗?不仅是眼皮,就连身体也变得异样沉重了起来。

等他警觉到事态有异时,已经太迟了。当他开始怀疑保子劝他喝下的啤酒被动过手脚时,他已经逐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等到保子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小宫已经像烂泥似地瘫在地上,发出如雷的鼾声。

“哎呀,你怎么睡着了?这样人家要怎么招待你啊?”

正当保子这么说的时候,背后传来岛崎的声音:“那,就让我给你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招待吧。”

不知何时,他已经走出了衣橱,来到了倒地不起的小宫身边。像小宫这样的坏蛋,处理起来却意外地简单。

这次搬运的途中没有发生擦撞事故跟意外。小宫在没有受到任何打扰的情况下,变成了丹泽山中岩石笼子里的囚犯。

“一切都结束了,今后再也没有人能威胁我们了。我们不知道小宫的真实身分,也就是说,那家伙对我们而言是没有实体的存在。没有实体的东西一旦消灭,一切就跟往常一样了。没有任何事物能够连结我们跟小宫,他的真实身份也跟我们完全无关。别担心了,一切都过去了。”岛崎像是要抚平保子的不安似地柔声说着。

搜查本部决定对鹤冈时子进行传唤调查。

八月二十四日早上,八名搜查员前往位于杉并区荻洼的鹤冈时子自宅,传唤她前往警署接受警方的调查。搜查员的态度,和之前栋居与有马前来听取证词时截然不同。

因为搜查员是在事先确认过时子的丈夫鹤冈武彦去上班后才前来的,所以做丈夫的武彦并不知道妻子被警方传唤,这是搜查本部唯一能做到的体贴之处。

负责讯问来到町田署的时子的是那须警部,担任助手的则是栋居和有马。

讯问通常是一对一进行,那是为了避免日后被嫌犯指控受到多数包围逼供的缘故;不过,当讯问对象是女性的场合,为了预防日后被指控有猥亵行为,所以会由复数人员参与进行讯问。

“不好意思,麻烦您特地前来。”那须郑重地迎接时子。

“一大早就被警察传唤,真的是吓了我一跳。”时子回答着,脸上难掩不安的神色。

“不好意思,因为发生了一些麻烦的事情,所以我们需要夫人您的鼎力协助。”那须一步步地逼近了时子。

“到底是怎样的事情呢?我实在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需要被警方传唤的事。”

“我也宁愿是这样就好了;毕竟,我们实在很难想像,像夫人这样的人竟然会对我们说谎。”那须语带玄机地说道。

“你说我说谎……”笼罩在时子脸上的不安神色变得更深了。

“我们就是想跟夫人您确认这件事,所以才劳烦您来到这里的。”

“到底是什么事呢?”时子改变了态度,反问着那须警部。

“请问夫人您认识大里藏男这个人吗?”那须单刀直入,直接切入核心问题。

“如果是这件事的话,旁边那两位之前来拜访时,我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才对。”

“这我也听他们两人说过。不过,根据目前我们所理解到的状况,我们可以很肯定地说,夫人您一定认识大里这个人。”

“什么状况……”时子的脸色发青了。

“与其说是状况,倒不如说是资料比较恰当。”

那须拿出栋居与有马从舞蹈教室那边取得的舞蹈旅行团纪念照,将它递到了时子的面前。

“您还记得这张照片吗?”

看到照片的时子,似乎倒抽了一口气。

“夫人您也在相片里;您看看,您跟大里在同一张相片里面呢。”那须指了指站在时子背后的大里。

“我不认识这个人。应该只是恰巧参加同一个旅行团,又刚好被拍到在同一张照片里而已吧。”时子用颤抖的声音拼命反驳。

“是这样的吗……的确,是有可能恰巧参加了同样一个旅行团啦;不过,恰巧参加同一个旅行团的男女应该不会同住一间房间吧?”那须向时子发动了猛烈的攻势。

时子的脸色苍白,完全说不出话来;当她看到照片时,似乎就已经对警方会发现这件事情有所觉悟了。

“我们拜访了旅行团下榻的饭店,得知夫人您跟大里同住在三零六号房的事实。这件事您要怎么说明呢?”

时子的嘴唇不停地颤抖着,但却仍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您对我们说了谎,说不认识在旅行团里同住一间房的大里。我们并不想探究夫人您的隐私,毕竟,夫人在婚前要跟谁交往是您的自由。只是,您为什么要隐瞒跟大里之间的关系呢?”

“我并不想说谎,不过,我一直在我先生面前隐瞒着跟大里之间的这段关系。那都是结婚前的事情了,如果能够的话,我不希望让我先生知道自己结婚前的事情。”

时子露出了被逼到悬崖边,无处可退的神情。

“大里藏男的确是遭到强盗波及而被杀害,不过,他生前的行踪却充满了谜团。他在被杀之前曾服下大量的安眠药,只是那种东西应该不是强盗让他服下的,因为跟他一起被杀害的被害人体内并未检测出安眠药。那么,是不是夫人您让他服下安眠药的呢?”

“没有这种事!我承认婚前曾经跟他交往过,可是,他只是我的舞伴而已啊!”

“如果他只是您的舞伴,那就没有隐瞒的必要啊。”

“我不想让鹤冈知道我曾经跟被强盗杀害的人交往过。”

“就算大里生前曾跟夫人交往过,那也只是他众多的异性关系之一罢了。可是,在大里被杀害的现场附近发现了只有夫人您才能取得的饭店房卡,那就表示在大里生前的异性关系中,夫人您是跟他最后接触的女性。为此,我们不得不说,夫人您有着很大的嫌疑。”

“饭店房卡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也能取得啊!”虽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但时子仍然拼命挣扎着。

“不,饭店房卡只有夫人跟展示会的二十名干事能够取得。根据我们的调查,除了夫人以外的干事都跟犯罪现场没有任何关连。也就是说,会在现场遗失饭店房卡的人,只有夫人您一个。”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您要跟目击者见面吗?强盗杀人事件发生的时候,一位经过现场的慢跑者捡到了这张房卡。他目击到现场附近的丁字路有两辆车擦撞,而他也看见了夫人从其中一辆车上走下来。他还说,他记得夫人的长相。”

“那么暗的地方不可能看清楚的!”

“咦,您怎么知道现场很暗呢?”那须紧盯着时子的脸。

“那、那是因为是深夜发生的擦撞事故啊,所以我才想说现场应该很暗。”时子好不容易挤出了这样一个理由。

“夫人,这样的辩词我们是不会相信的。我们在夫人的车子发现了很轻微、但极为清楚的擦撞痕迹,而您六月二十四日晚上的不在场证明又很暧昧;现在,只要再经过目击者指认,您就算怎样辩解都没有用了。话说回来,还真是奇怪呢。夫人您为什么要这么顽固地否认事件发生当晚,您跟大里一起出现在现场附近的事实呢?”

被那须这么一问,时子脸上的表情顿时化为一片空洞。

“就算您跟大里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关系啊。根据各种状况来看,大里是被强盗所杀害这件事可说再明白不过了。就算大里生前曾服用过安眠药,也无法断定那是夫人您让他服下的啊。就算夫人曾经让大里服下安眠药,我们也无法证明您让他服下安眠药的目的。

“假设夫人您跟服下大量安眠药的大里,在深夜兜风的途中发生了擦撞事故,而大里下车后不小心闯入强盗杀人现场遭受波及被杀害,您也没有什么责任啊。那么,为什么您要一直否认呢?”

面对那须的逼问,时子这下真的说不出话来了。她察觉到,隐瞒跟大里间的关系,就等于是否认自己在犯罪当晚行动的清白。

“您一直坚决否认,就表示您是因为想加害大里,才让他服下安眠药的。就这一点来说,我们不得不怀疑您在那个晚上,是不是企图将意识不清的他搬运到什么地方再加以杀害。”

听见那须越来越锐利的问话,时子忽然领悟到,再坚决否认下去,只会让自己的立场更加不利。

根据那须的问话,就算时子承认跟大里间的关系,也无法证明她让大里喝下安眠药的目的;这样一想,时子的脸上稍稍恢复了一点血色,表情也变得平稳了一些。

雪中送炭给敌人的那须,不失时机地说道:“夫人,我们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我们想知道的是大里为什么会闯入现场,还有另一个被害人跟大里间有什么关系。因为大里生前的行踪有段空白期,所以我们想知道这段时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只是这样而已。如果夫人您知道大里生前的行踪,就请您坦白地告诉我们吧。

“如果您也在强盗杀人的犯罪现场,也许会目击到什么。强盗杀人的犯人到现在依然行踪不明,而警方完全无法得到任何与犯人有关的线索。那么,我想再问一次,是夫人您将大里运到犯罪现场的吧!当您在现场附近发生擦撞事故的时候,大里趁隙逃出,结果被强盗杀害了。事实是不是这个样子呢?”

在那须连绵不断的逼问下,时子终于点头了。

“那么,就请夫人一五一十地,将您当晚的行动告诉我们吧。”完全处于上风的那须,对着时子挥出了决定性的一击。

鹤冈时子被那须逼问后,才发现自己的立场虽然不利,却尚未到达致命的地步。

经过那须的提醒,她才领悟到警方并没有办法证明她让大里服下安眠药的目的。那是她内心层面的问题;即使是搜查本部,也没办法从人的内心发掘出证据。

从眼前的状况来推断,就算警方可以推测出时子是让大里喝下安眠药的犯人,也无法确定她的意图和目的。

只要辩称是大里自己搞错安眠药服用的剂量就可以了。

虽说她跟大里在跳舞这方面很契合,但那个男人就像寄生在她身上的寄生虫一样恐怖。

两人交往的时候,时子曾经拿掉过大里的孩子;婚后,大里常拿这件事来恐吓她。

“如果你老公知道飞上枝头的灰姑娘曾经跟我这样的男人交往,而且还是拿过孩子的旧鞋的话,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哦!金钱之类的我都不想要,我只想看看他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而已!”大里这么恐吓着。

对大里而言,时子无疑是头肥羊。只要被大里缠住,时子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满婚姻就像建筑在沙上的楼阁般,随时都有崩塌的危险。于是,她终于下定决心要杀害大里。

经过精心计划与反覆练习后,她叫出了大里;接着,一切都进行得相当顺利。

在车里,毫无警戒的大里喝下她掺入安眠药的饮料后,陷入了昏睡之中。

因为考虑到万一遇到警方的时候会很难应对,所以她并没有在车里下手。

然而,在搬运大里的路上,却发生了她始料未及的事故。

她在町田市的路上,跟从另一条路冲出来的车子发生了擦撞。之前,她在将展示会拿到的纪念时钟放在车上的时候,把夹带出来的饭店房卡也顺手塞进了车上的某个地方,结果,那张房卡却在事故发生的时候不小心遗失了。后来,她虽然和对方的驾驶达成了和解,但到达目的地后,她却着实吓了一大跳。

原本应该在后座的大里,不知何时竟然换成了一具陌生女子的尸体。

在惊愕当中,她推测大里跟尸体交换的时机,除了擦撞事故那时以外,别无其他可能存在。

那个时候,擦撞另一方的驾驶之所以这么快就跟她达成和解,一定是因为他的车子上载着这具尸体。在尸体的后脑部,有着遭人殴打的伤痕。

看这情况,大概是对方驾驶原本认为已经死掉的死者其实还没死透,结果因为擦撞的冲击而暂时复活的她,在逃进时子的车内后便断了气,死在时子的车后座上。

而大里大概也是在那个时候从时子的车子逃出,然后闯入强盗杀人现场的吧。

就算大里跟尸体真的交换了,事到如今想换回来也来不及了。于是,时子将与大里交换的陌生女子尸体,埋入了深山中。

在那须的逼问之下,时子虽然承认了跟大里间的关系,但她十分明白,如果她供出擦撞时大里曾跟尸体交换,那就等于是承认了她对大里的杀意。

如果她对大里没有杀意,根本就不用隐藏和他交换的陌生女子尸体。当初在车内发现尸体的时候,就应该马上通报警方的。那时不这么做,是因为她想杀害大里。

时子如果自白隐藏了尸体,不仅会被追究遗弃尸体的罪,也等于承认了她对大里的杀人未遂。

幸好,警方似乎并未察觉到擦撞对象的车里装载着尸体,知道这件事的,只有那辆车的驾驶跟时子自己而已。

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子,决定只承认与大里间的关系,然后将陌生女子的尸体出现在自己车内这件事情隐瞒下来。

根据鹤冈时子的自白,大里生前的行踪终于得到了确认。然而,时子并没有目击到强盗杀人的犯人,因此,她的自白对杀人事件的解明没有任何贡献。

时子对大里犯下杀人未遂罪的嫌疑相当浓厚,但警方却无法证明这点。

强盗杀人犯跟时子在刑法上类似于“承继性共犯”的关系。

也就是说,A想要杀害C而攻击C,认为C已经死掉的A离开现场后,由之后到来的B完成了杀人的工作。

但是,时子知道大里还活着,而且她与强盗杀人犯之间并没有共同加工的意思,也就是说,他们并不能称得上是所谓的共谋。

除非强盗杀人的犯人自白在杀害大里之前,曾经听大里说时子让他服下安眠药,否则警方很难证明时子对大里的杀意。

时子并未供述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她供称,当晚失眠的大里服用了过多的安眠药,为了让他醒药,两人便在深夜驾车兜风,结果却发生了擦撞事故,之后大里便行踪不明了。

“也就是说,在町田市现场附近的丁字路上,您的车跟从旁冲出来的车子发生了擦撞。”那须问道。

“是这样没错。”

“那,您记得擦撞对象车子的驾驶吗?”

“对方是个年纪在三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的男子。那时我因为是深夜,又是突发事故而太过惊慌,所以记不太清楚对方的特征了。”

“您有问对方的姓名跟住址吗?”

“没有。”

“为什么不问呢?”

“那时我太惊慌,所以忘了问。”

“您记得车子的种类跟车号吗?”

“好像是国产的豪华版轿车,但我不太清楚车种。”

“您记得车号吗?”

“我不记得了。”

“那,您有告知对方您的姓名跟地址吗?”

“不,对方并没有问我。”

“您跟当事人之间有达成和解吗?”

“有。因为不是什么大事故,所以对方说想和解时,我就同意了。”

“如果大里是从您的车子下车闯入强盗杀人的现场,您应该会注意到才对啊?”

“那个嘛,因为当时大里躺在后座,所以我一直以为他还在车里。过了一段时间,我发觉后座没有动静,回头一看,才发现大里不见了。那时我也吓了一跳。”

“您吓了一跳以后呢?”

“我想他可能留在发生擦撞的地点,所以又折回原地去找,不过还是没有发现他的踪影。于是我没有办法,只好先回家去。后来我看了报导,才知道大里受到波及,被强盗杀害了。”

“那时,您为什么没有向警方通报呢?”

“我怕万一被鹤冈知道我在深夜跟大里兜风,我和他的关系就会曝光。”

时子的供述一直在兜圈子。如果真如时子所言,她的行为并不构成任何犯罪。

即使她知道搜查团队正在调查大里的身分却保持缄默,这也只会受到道德的谴责,算不上是犯罪。

照这个情况,要追究时子杀人未遂的罪是不可能的。

“有马先生,您觉得怎么样?”鹤冈时子回去后,栋居询问着有马的意见。

“她的证言挺可疑的。虽然情节大致可以说得过去,但是不能轻易就相信。”

“没错。她说大里因为服用太多安眠药,所以才要在半夜兜风醒药,这根本就是在胡扯。不过,话虽如此,我们却也没办法证明她是在胡扯。”

“况且,就算能够证明好了,这件事跟这起强盗杀人事件之间,还是扯不上任何关系。”

“也就是说,强盗杀人事件跟擦撞事故,只是碰巧在同一时刻,在相同地点附近发生的意思吗……”

“就算是这样好了,跟她擦撞的另一辆车到哪里去了?”

“鹤冈时子说,她并没有问对方驾驶的姓名和车号。”

“服下大量安眠药昏睡的大里就在车上,却不巧发生擦撞事故,所以她才感到焦急吧。虽然如此,但对方当事人倒是很简单地就答应了和解呢。”

“根据目击者的证言,时子跟对方驾驶在路上站着说话之

后不久,就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了。发生擦撞事故时,有可能不问对方的姓名或住址吗?”

“鹤冈时子不仅没有询问对方的姓名跟住址,甚至连自己的姓名跟住址也没告诉对方。”

“虽说双方是达成了和解,但这样未免也太奇怪了。本身有把柄的时子不想公开身分这点是可以理解啦,但是连对方也不表明身分,这就有点令人在意了。会不会是对方本身也有不欲为人知的弱点呢?”

“也就是‘第三个和解的理由’吧。”

擦撞事故的双方当事人可能都各自拥有不欲为人知的内情……之前两人在检验现场时,就曾经讨论过这样的疑问。

“这点的确很令人在意。根据目击者的证词,两台擦撞车辆的车主很顺利地达成了和解。虽说不是什么太严重的擦撞,但是保险杆变形,连服下过多安眠药意识不清的大里都醒过来从车子中脱逃了,像这种程度的事故,至少会问一下对方的姓名跟住址吧。

“不过,时子没有必要隐瞒擦撞对象的身分;她似乎是真的对此不知情。这么说的话,对方当事人可能也有不想向时子表明身分的内情。那对方的内情是什么呢?这一点相当令人在意啊。我还是觉得鹤冈时子好像还隐瞒了些什么事。”

“你说她还有所隐瞒吗?会是什么事呢?”

“如果对方真的有弱点的话,说不定时子知道这一点。”

“既然她知道,为什么要帮忙隐瞒呢?”

“既然没有包庇对方的必要,那就只能推测,对方的弱点也跟时子自身的把柄有所关连。”

“也就是说,对方的车子也与某件犯罪有关……”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就算当场达成和解,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了。”

“原来如此!跟犯罪有关的两台车。在路上发生了擦撞。无论哪一方都因为无预警的事故感到惊慌,于是,在两辆车有着共通弱点的情况下,双方互不表明身分,并顺利地达成了和解;这的确是很有可能的!”

有马的眼睛发亮了。

“同样怀有把柄的鹤冈时子可能察觉到了对方的弱点,我觉得她隐瞒了这一点。”

“为什么要隐瞒呢?”

“因为揭露对方的伤口,就等于是揭露时子自己的伤口。如果没有大里恐吓时子的具体证据,就无法证明时子对大里的杀意。但是,如果擦撞事故的对象因为擦撞,而与时子产生了类似于共犯结构的关系的话,那么对方的犯罪曝光,也就等于是证明了时子的犯罪。”

“对方的犯罪曝光就等于证明了时子的犯罪……那是什么样的状况呢,栋居?”

“关于这点,我也无法说得很具体;譬如说,当时子的车子载着昏睡的大里时,说不定在对方的车子里,也运来了什么东西。”

“结果,车子里的货物因为擦撞的冲击力掉了出来;就在那个时候,时子看见了那样东西。可是,目击到事故的慢跑者为什么没有发现这件事呢?”

“大概是因为慢跑者站在死角吧。”

“如果光只是看到掉落下来的货物,时子没有隐瞒事实的必要啊。”

“所以,我想在这里做出一个非常大胆的假设,那就是:对方车子里装载的货物,很可能是某样一看就知道违法的物品,譬如说,对方的车里也有跟大里一样因为某种原因昏睡的人,或者对方搬运的根本就是尸体。如果因为擦撞的冲击力,使得车子里的人从睡眠中醒来,或是让原本认为已经死去的人突然复活,然后逃到了时子的车子里呢?”

“栋居先生!”有马的声音充满了惊愕。

“从这个假设继续往下延伸,时子在车子擦撞的时候,有可能完全没有注意到大里已经被换成了对方车子里的货物。也许是在途中或是到达目的地后,她才发现自己车里载的东西被调换了。然而,即使她在途中就已经发现到这点,也不能随随便便地将它给丢弃掉。特别是如果对方的货物还活着的话,那就更不能随意丢弃了——万一对方的货物将事情张扬出去,那可就麻烦了!因此,时子有可能就这样将对方的货物隐藏起来。对时子来说,事到如今,她更是无法公开这个事实。因为一旦公开这个事实,对方的身分就会曝光,接着,时子帮对方搬运的东西也会被发现,而光是搬运或隐藏那样的东西就有可能构成犯罪。时子因为本身也有把柄,所以她隐瞒了有关自己搬运并隐匿这件货物的事情。光是藏匿就能构成犯罪的东西有毒品、凶器、炸弹还有尸体,但是,如果是能够凭自己的力量移动的东西的话……”

“那个东西在换到时子车里时,应该还活着吧!”

在栋居的诱导下,做出这个推测的有马不禁脸色大变。说不定时子现在还藏匿着某个活着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她是绝对不会供出事实的。

“我的推测如果正确的话,这起事件里还隐藏着另一件犯罪,而这起犯罪跟鹤冈时子也有关。但直到目前为止,这一切都还仅止于假设。或许,就连时子本身也不知道对方的身分。要知道对方身分唯一的线索,就只有那个可能与时子有关,来自对方车内的‘货物’了。只要找出这个货物,就能知道对方的身分。不过,这又是与这起强盗杀人事件无关的另一个事件了。”栋居有些懊恼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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